☆、44、本不畏死
藏花居高临下睨着兰芽:“牙尖嘴利,我早晚一颗一颗把你的牙都掰下来!”
事已至此,还有何惧!
兰芽便扬声而笑:“那又如何?紫府的手段,剥皮、刖足、炮烙、车裂……公公不妨给我上个全刑!”
只求速死,早早与爹娘家人团聚。
“你当我不能?”
藏花被激怒,扬起一脚直踹兰芽心窝。兰芽登时喉咙一股腥甜,她强自忍住,却只还给藏花一个轻蔑的笑。
藏花大怒,伸手扯开腰上的软鞭,抬手便抽来!
鞭子在空中旋起唿哨,却没有落下,半空便被人截住。
藏花恼怒低喊:“息风,你又待怎样!”
息风将鞭子收回,蹙眉向藏花:“大人钧令,你敢不遵?”
藏花咬牙切齿,狠狠瞪着息风的脸,呼吸嘶嘶有声。半晌,不甘地将鞭子掷在地上:“息风,你若不说,便是她死了,大人也不会追究!”
息风长叹一声:“你那些暗里杀人的手段,哪一样能瞒过大人的眼睛!大人说要留的人,你又何必非要拂了大人的意!藏花,你原本是最顺从大人的,这一回怎地就为了这么个人,这样地拘泥!”
兰芽静听二人言谈,心念频转。
他们口中的“大人”,是否就是那晚灭她满门的妖孽少年?!
而那人既然擒了她,缘何吩咐留她命在!
——莫非,家中还有侥幸生还的亲人,于是那妖孽要以她为饵?
——又或者,是当日她的痛骂,让那妖孽想要让她活下来,也好生生折磨于她?
兰芽便抬眸一笑:“那位公公想叫我死,我偏死不成;这位大人不想让我死,可是说不定我却可随时了断我这条性命。”
息风松手推开藏花,趋近,森冷瞪住兰芽双眼:“你说什么?”
息风周身都是冷肃,藏花都要忌惮三分,兰芽却不为所动。只莞尔一笑:“咬舌自尽、以头抢地……只要我想,总有公公们看不住的时候。”
“倘若我死了,大人又如何向你的主子交差?”
息风眯起眼来:“你竟胆敢要挟于我……你以死相胁,究竟想要什么?”
兰芽赞赏一笑:“大人带我去见与我一同的那几个少年。我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息风蹙眉:“你如何敢确定,他们也在这里?”
兰芽笑得俯仰:“二位大人也是紫府的人,却要以黑衣蒙面出现在丛林当中。我如何还不明白,你们就是想不被人认出来,就是打好了埋伏要从同僚手里抢人的!”
“既然如此处心积虑,又怎会只带我一人回来,而放弃其他的人?”
不说别人,虎子便也被黑衣人扑倒。兰芽猜,那个亲手砸晕了虎子的黑衣人,怕就是眼前这个冷冽的锦衣郎!
息风未置可否,向藏花使了个眼色。
藏花恨恨瞪兰芽一眼,尾随息风走向外去。
☆、45、魔掌难逃
两人站定,藏花瞟着息风:“怎地?别告诉我,堂堂息风将军,还真被她拿捏住了!”
息风蹙眉:“……她竟然猜到我们是要从冯谷手中抢人。消息若传到仇夜雨耳中,只怕要为大人惹下麻烦!”
藏花冷笑:“所以便更要杀了她!”
“不要轻举妄动!”息风负手思量:“大人要留着她,自然有大人的安排。你我且不忙自作主张,还是交给大人来定夺吧。”
藏花顿足:“大人,大人!我就不明白,大人要留着她,究竟想要怎样!满朝百官,大人最恨的就是岳如期,大人又何必对岳如期的女儿,这般地妇人之仁!”
息风盯了藏花一眼,没再多言,转身离去。颀长身形穿过层层宫阙,锐步无声。
。
此处乃是灵济宫,供奉二徐真君。其地位,便如兰芽所测,堪为皇室道宫。
息风直奔大殿去。
大殿之上,数十道士齐声诵经。人丛之中,一个少年鹤氅羽扇,如醉如歌,凌虚而步,身形于香烟缭绕之中,缥缈若仙。
息风便立在门口,未敢打扰。
倒是那若醉若痴的少年,忽地止步,星眸微张,朝息风凌厉望来。
正是司夜染。
并不等息风禀告,他偏头轻笑,声色冰寒:“她要看什么,便带她去看。这点小事,难道也不知该如何料理!”
息风心底一凛,没想到大人早已猜到,便恭敬叉手施礼:“遵命!”
。
兰芽终于在另外的院落里,看见了虎子。
虎子依旧还没醒来,昏迷里还被捆着手脚。兰芽扑过去,手指从虎子后颈摸到粘腻血迹……兰芽痛极,冲息风大吼:“你怎么下这么狠的手!”
息风眸中一片寂白:“这是他应得的!”
兰芽愤愤瞪他:“若要杀,便给他个痛快的!若不杀,你总归要给他好好医治!”
息风忍不住眯眼。在这灵济宫中,除了大人,谁敢吩咐他做事!眼前的小东西,倒是好大的胆子!
看过了虎子,兰芽又被带到另外的院落里。
房门一打开,兰芽便惊呼一声。
只见几个少年被捆着,一圈儿坐满了地下。竟是以秦直碧、陈桐倚为首,那几个已经逃走的少年!
兰芽忍不住颤抖:“你们不是都逃了么?怎么竟然都没能逃脱!”
原本心下有小小的希冀,他们这一帮人里,哪怕有三五个逃脱的,那也好啊!
陈桐倚嘴角淌血,却还努力朝兰芽掀了掀唇:“兰伢子,原来你也来了。虎子呢?他也来了么?”
兰芽点头,不想多说,目光便都落在一身狼狈的秦直碧身上。
兰芽刚想慰问,秦直碧却一口啐来:“还问我们怎么没能逃脱?兰伢子,你当真问得好!我们又如何能猜到,你指点我们逃走的方向上,分别都埋伏着黑衣人,正好守株待兔,将我们一一拿下!”
兰芽一晃:“你以为,是我出卖了你们?”
秦直碧冷眸如箭:“我也希望是自己冤枉了你!”
此时他们几个都被绑着困在地下,个个面上身上都挂了伤;反观她这般自由自在地站着,而且浑身上下完好无缺……
也是,如果换了是她,也免不得猜疑。
再说秦直碧从入牙行的第一日,便格外警觉。她也不怪他。
兰芽便淡然一笑:“至少,我们还都活着。那就都好好活着,然后还得卯足了劲儿,继续活下去。”
☆、46、东西二宫
紫府大堂位于东安门北,位于皇城东端。
灵济宫则位于皇城西侧。
灵济宫与紫府,一西一东,隔着整个皇城。
虽然出自同门,却已俨然分为两家。紫府纵然手眼通天,可是灵济宫中这一宵所发生的事,紫府却也无从知晓。
紫府,清晨。
白忙了整夜的仇夜雨气急败坏地直奔进公孙寒的卧房,顿足捶胸地非要他干佬儿给他一份手令,授权他亲手宰了冯谷那老小子!
公孙寒的靴子刚蹬上一只,便问:“竟是为了何事?”
仇夜雨气得眼圈儿发红:“城中有一间人牙,近来频频买进少年。牙行的位置恰恰在‘春和号’前街……儿子便觉事有蹊跷,怕是与司夜染有关。”
“儿子便安排了人,昨晚要将那些人都拿下,仔细盘问清楚。原本已将收网,谁知冯谷那老小子不知从哪儿窜出来,抢先一步拦住了人牙的车队!他这一搅合,等儿子的人赶到的时候,才发现车上已是空了,那些少年全都四散奔逃而去!”
公孙寒听完便蹙了蹙眉。他老奸巨猾,自是不至于如仇夜雨那般沉不住气。他只安然伸出另一只脚,伺候他的小太监忙不迭跪着把他另外那只靴子也穿妥当了。
公孙寒这才起身,鹰眼冷寒:“冯谷在辽东监军三年,日前方奉调回京。他哪里知道你与司夜染的龃龉!”
公孙寒说的没错,冯谷昨晚不过循例办差,做的都是分内之事。他只不过出现的时机不对。
仇夜雨略一冷静,便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他不过是被司夜染利用了!”
“呵呵,呵……”公孙寒笑声如夜枭,“不是他,还能有谁?他表面输你一局,实则那些人一个都没能落到你手上!”
仇夜雨咬牙:“我不会放过他!”
公孙寒森然一笑:“既有了昨晚的过结,你日后就算再想捉人,却也师出无名。否则昨晚的事,就成了你先挑起事端……若是闹到皇上和贵妃娘娘眼前,左右全成了你的错处!”
仇夜雨顿足:“那儿子难道就吃了他这个哑巴亏?”
公孙寒笑声恻恻:“急什么,来日方长。”
。
晨光既起,宫墙四合。
兰芽为虎子敷好了药。抬眼望向窗外,目光忍不住随着一只纤尾碧蓝的蜻蜓儿,翩跹而去。
虎子、秦直碧、陈桐倚等人她全都见着,偏不见了冰块。她几番追问,息风默不作答——可是她绝对不信他们没见过冰块!
难道,冰块竟然已经被他们给……
虎子无声醒来,正是望见这样一幕。
后脑依旧闷痛,他却只问:“兰伢子,你——没事吧?”
兰芽赶紧回眸,敛住神伤,只摇头一笑:“你醒了?头还痛不痛?”
虎子一把攥住兰芽手腕,再急急追问:“告诉我,你没事吧?”
兰芽一笑:“你担心我会寻了短见?——嗯,你醒来之前,有那么一瞬,我的确曾经这样想过。”
“……可是我此时,已是改了主意。我现在想要活下来。而且,是好好地活。”
她面色宁静,浅笑轻睐。窗外宫墙红影,透过纱窗,落在她面颊,竟仿佛染就一抹胭脂。
虎子却反倒看得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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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lily的闪钻~】
☆、47、我意听兰
灵济宫乃为皇家敕建,规模盛大,前后共有房舍三百余间。
兰芽被安置在“听兰轩”。
息风亲自带兰芽到来时,兰芽的目光在门外楹联处略停。
楹联云:“会须君子折,佩里作芬芳。”
兰芽轻哂。
息风如一道影子跟在她身后,一双眼睛盯着她。
兰芽便转身来:“你家主子以唐太宗自比,未免太自不量力!”
此楹联原是摘自唐太宗李世民《芳兰》诗中两句。以唐宗功绩,采兰说是豪情;可是以他小小阉人之身这样说,只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息风眸中漾出冷色。
兰芽笑意不改,环望宫阙高台:“更何况,此地为明宫,你家主子竟然还惦念唐宗——怎地,难道他不满当今?”
息风怒喝:“休得放肆!”
兰芽一笑迈入门槛去,眸色渐冷。
她讨厌这一切。无论“听兰”之名,还是那楹联之意!
她就像是被扣进了瓷罐里的蛐蛐儿,而他则隐在罐子外,只伸进一根草苗,逗弄着她,让她焦躁难安!
。
环视雅室,兰影静香。镂雕的紫檀落地花罩,将房间隔成三间,两明一暗。
最西边加了个暖阁,隔着碧纱橱,隐为内卧。
外头两明间,东为见客,西为书房。都精巧雅致,既有男子书房的规制,却又隐隐还有女子闺阁的秀美。
她的眉心便蹙得更紧。
索性走到书案边,抓过笔来,却空对着展开的宣纸,不知该如何落墨。
“公子要写字么?奴婢来侍墨。”冷不丁,门口处传来清凌凌的嗓音。
兰芽抬头望去,在门口光影里,立着个石青袍服的小内监。竟也生得唇红齿白,一双眼睛黑白明净。
见兰芽望他,小内监深施一礼:“回公子,奴婢叫双宝。公子的衣食寝居,便尽可交付奴婢。”
兰芽暗惊。她怎么能容一个小太监来贴身伺候她?
她遂笑:“小公公说笑了。我在此间不过囚犯,怎敢劳动公公?”
双宝眼珠子琉璃样闪动:“公子过谦。大人吩咐得明白,要奴婢好生伺候公子,必不让公子受半点委屈。”
妈蛋!
口蜜腹剑,说得好听!
兰芽面上却只一笑:“那与我同来的几位公子呢?大人是否也如此吩咐?”
双宝诡黠,避重就轻:“大人具体如何安排,奴婢没有资格知晓。”
双宝眼珠子转了转,凑近一笑,压低了声音:“奴婢只私下听说,那几位也被各自安排了极好的住处,都有专人伺候……公子且放宽心。”
兰芽盯着双宝,忍不住咯咯一笑。
——司夜染挑来“伺候”她的,果然聪明伶俐,左右逢源。既似乎透露给她一些事,以取悦于她;可所说的却根本不是什么要紧的,让她依旧如被困雾中。
还没跟司夜染当面较量,却要与身边儿这小太监先斗上一番了?
兰芽坐下,伸手抓过书案上一个钧窑的笔洗,猛然扬手,将那笔洗脆生生砸碎在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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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咪。咪的鲜花、小七的红包、亭子的花。】
☆、48、故意陷害
陶瓷声碎,兰芽朝门外扬声:“大胆双宝,竟敢当着我的面摔碎笔洗!你既然不耐烦伺候我,不妨直说!”
守在门外的锦衣郎闻声,便都冲进门来。
双宝大惊,不敢置信地仰头望向兰芽。此时已明了,兰芽根本是故意陷害于他!
双宝却也只能急忙撩衣跪倒,颤声乞求:“公子恕罪,奴婢岂敢!”
息风无声走进来,目光在两人面上逡巡。
兰芽这才寒声而笑:“将军,敢问这位小公公是你们大人派来伺候我的,还是监视我、折磨我的?这‘听兰轩’里,究竟我是主子,还是他是主子!”
双宝叩头如捣蒜:“公子折杀奴婢,奴婢万万不敢!”
息风长眸里并无半分波澜,只冷冷问:“你想怎样?”
兰芽冷笑:“若真听我的,先将他拉出去打!杖责四十,打完了再说!”
双宝一听,登时魂飞魄散。膝行上来一把抱住兰芽脚踝:“公子饶命,饶命!”
当真杖责四十,他就算不死也得残废了!
兰芽却轻哼一声,扭过头去。
双宝只能转向息风,哀声求:“将军……救命。”
息风额角青筋直蹦,却只寒声:“拉出去,打!”
双宝被锦衣郎拉出去,哀哭之声响彻宫阙。不多时,墙外便传来皮肉凛然之声。
兰芽稳坐,只抬眸望向息风。
息风亦不动静听。
兰芽心下月默数过廿,隐约听得双宝已是没了动静。这才起身朝息风抱拳:“将军,就打到这里吧。若真给打死了,将军怕也不好交差。”
息风盯着兰芽,黑瞳无温,一抬手:“止!”
。
双宝挨打时的哀声,早已飞跃宫墙,传到了花园中去。
司夜染斜卧胡床,听着,不过眉梢微微一动。
藏花细心为他剥着一只石榴。榴红染满指尖,更显娇艳。可惜,他却看得出,这一刻大人的心思早已不在他这里。
他便忍不住说:“那丫头真好大的胆子!待属下去教训她一番。”
司夜染却笑,伸手扯住藏花皓腕:“你急什么?她急着立威,急着跟我抢人,不过是因为明白自己已站在悬崖边儿……她害怕了,才会这样急。”
他眯眼望着藏花:“而你,又何必这样急?难道你也在害怕么?”
藏花骨子里压不住的轻颤而起,面上只恭顺地笑:“大人说的对。藏花还有大人,藏花又怎会害怕。”
说得容易,却终究意难平:“只是,大人,难道双宝就被她白打了?”
司夜染略一思忖:“你亲自去给双宝家送二十两银子。就说那孩子在宫里一切都好,本官会亲自照应。”
。
夜色阑珊,听兰轩大门落锁。
兰芽这才亲自走入双宝卧房。
在宫里,小太监没资格请太医诊治。息风午后来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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