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担心她,却不会喜欢一个懦夫!
唐加佳心意越发坚定,忍着羞涩就着二人手搭着手的姿势,缓缓抽出钥匙,笃定道,“就算听见什么动静,祥安院的下人也不敢擅自进小佛堂。不会有人发现我们的!”
杜振熙略一犹豫,松开手道,“那我就……客随主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如果唐家真的心怀叵测,就别怪她有意无意的撺掇唐加佳,存心算计唐加佳的一举一动。
如果唐家的来历没鬼,过后她再另想办法,好好补偿唐加佳吧。
杜振熙捧着瞬间不痛的良心,矮身和唐加佳闪出小门,直奔正对面的独立后厢房。
辟做小佛堂的后厢房另有白墙木门,独立在祥安院的格局之外,僻静而冷清。
如唐加佳所说,祥安院无人敢擅自出入此处,一推即开的门扇并未落锁。
吱呀轻响过后,浓郁的檀香味扑面而来。
更令人无法忽视的,是小佛堂阴暗而冰冷的气息。
杜振熙飞快晙巡的视线,不由落在佛龛里的朔金佛像上,泯然众生的悲悯之态,也无法驱散满室的暗和冷。
本该供人静心宁神的空间,却透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
有种陌生的熟悉感。
杜振熙的脑海中,再次闪现柳氏笑看她的那一眼。
柳氏的笑容即自然又和蔼,笑意却不达眼底。
像隔着一层坚不可摧的面具。
别人也许察觉不到,她却敏锐的感知到,柳氏的笑,没有温度。
多年承欢江氏膝下、侍奉陆念稚身侧,她分得清长辈的真心和善意。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柳氏看她的眼神,比不上陆念稚的清平,更比不上江氏的慈和。
柳氏,不喜欢她。
或者,柳氏不喜欢的,是杜府。
一如这间小佛堂,装点得再无懈可击,也掩饰不住其内深藏的郁气和晦暗。
柳氏明明心里不喜,却表现得随和而殷情。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杜振熙的目光随着心念一转,扫过神龛下案台上摆放整齐的牌位,浮现冷意的眼神不由一凝,状似无意的呐呐失声道,“怎么贵府的牌位这样与众不同?”
案台上层的一排牌位,很寻常的写着名讳和生辰祭日。
下层的一排牌位,却反常的空白一片,叫离得近的香炉常年熏着,一块块黑漆金边亮得吓人。
萦绕着袅娜檀香,也突兀得令人心惊。
唐加佳顿时无心回味手上嘴上残留的柔软触感,瞠目结舌道,“柳氏?怎么祖母娘家人的牌位也供奉在这里?不一样……怎么和家里祠堂摆的牌位不一样?”
上层除了她没见过的叔伯兄姐的牌位,同样还有她没见过的外租柳家的牌位。
她出生晚,一个都不认识。
这也就罢了,下层的空白牌位,又是什么鬼!
太诡异了!
这就是小佛堂的秘密?
这就是祖母严令禁止的原因?
寒气窜入脚底席卷全身,唐加佳错眼对上神龛佛像,眼中倒映的慈眉善目有一瞬间,和柳氏的音容笑貌完美的重叠在一起。
佛像普渡众生的慈祥神态,无端端令她觉得害怕。
曾被柳氏罚跪的膝盖仿佛又阵阵刺痛起来,唐加佳连退几步不敢看神龛也不敢看牌位,回过神来忙又上前一步,扯住杜振熙的袖口急声道,“七少,这里没什么好玩的。我、我们快点离开吧!”
心下暗暗后悔,怎么就出了个这么蠢主意,想到带杜振熙跑来这里!
好奇害死猫。
她不该把杜振熙牵扯进来!
抓着杜振熙袖口的力道加重一分,目露希翼道,“七少,这事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别告诉别人,好不好?”
杜振熙应声好,心不在焉的和唐加佳退出小佛堂。
门扇才关上,就听外头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随即响起院内下人此起彼伏的问安声,“老太太。”
柳氏怎么会突然回来!
杜振熙心口一跳,反握住唐加佳加快脚步,“怕是刚才开小门的动静,被外头的下人察觉了。”
下人果然不敢擅自查看,但转身就去敞轩禀报柳氏!
到底大意了!
但机会难得,这险不能冒也得冒!
杜振熙拉着唐加佳小跑向小门,手中突然一空,就见唐加佳松开她的手,一边开锁,一边示意杜振熙躲进甬道,又惊又恨道,“依祖母的性子,既然听了禀报亲自过来,必定会仔细查问。只要我留下来,祖母查问的范围只会在祥安院内。我们要是一起走,只怕根本走不远。”
总不能再连累杜振熙,惹得祖母不喜杜振熙,杜振熙也不会喜欢她!
只怕还会心存芥蒂,一看到她就想起今天的乌龙!
心下害怕后悔之余,大有风头过后,必定要揪出通风报信的下人,怒惩一顿的气恨。
杜振熙哑然。
唐加佳终归是柳氏的亲孙女,这会儿还想着报复下人,可见有持无恐。
如果她也被捉住了,反而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杜振熙再次捧着瞬间不痛的良心,冲唐加佳郑重一颔首,正要略表谢意,就被唐加佳一把推进小门后,人撞上甬道内的夹墙还没站稳,就听唐加佳慌乱落锁,脚步声尚未走远,就气息不稳的喊了声祖母,“您怎么来了?母亲呢?敞轩的席面已经散了吗?”
显然柳氏直奔小佛堂,半道撞上了唐加佳。
杜振熙一面屏息凝神,一面扶着夹墙揉肩膀。
人不可貌相。
没想到唐加佳力气这么大。
险些没摔死她!
她抱着肩膀猫着腰,无意多听更无心再多逗留,忙做贼似的蹑手蹑脚,避开甬道地面散落的枯枝落叶,小心不发出声响,暗搓搓的摸向后门。
伸手一推,没推开。
这才想起之前为了保险起见,她和唐加佳进甬道后又把后门锁上了,以防要是有人撞见后门大开发觉不对。
杜振熙推门的手一抖,鬓角冒冷汗。
还是她提醒唐加佳锁门的。
没想到唐加佳意外成了神助攻,她却成了猪队友。
天网恢恢,果然是想的太好,做起来太难。
又特么把自己坑了!
杜振熙贴着后门,恨不得捶墙。
爬门翻墙什么的,她根本没练过啊!
进不得退不得,她被困在了甬道里!
杜振熙在心里哀嚎。
唐加佳亦在心里大呼糟糕,同样想起后门已锁,而钥匙还在她手里。
捏在手心的钥匙转瞬被冷汗浸透。
唐加佳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出于本能反应的想以身当墙,挡住身后不远处,掩在葱葱花叶下的小门。
耳听柳氏不紧不慢的答道,“你母亲不能在外久坐,没得吹多了风回头又病得下不来床。你们几个孩子一处作耍,我和你母亲就先散了。”
说着脚步不停,一步步逼近唐加佳,盯着唐加佳低垂头顶的眼光寒光乍现,语气却如常,“你怎么一个人跑来了这里?你三哥呢?安小姐呢?”
见唐加佳只知道摇头,柳氏语气忽然大变,厉声道,“七少呢?!”
唐加佳猛地抬头,咬牙道,“暖房……七少和三哥、安姐姐都在暖房!”
柳氏眯着眼哦了一声,偏头吩咐身边妈妈道,“去暖房,请七少和安小姐、加明过来。”
话音未落,已出手如电,抓向唐加佳掩在袖子下的手。
第91章 别说话抱紧我
唐加佳猝不及防,刚觉得手背生疼,捏在掌心的钥匙已经脱了手。
“这是哪里来的钥匙?又是开哪道门用的?”柳氏出手很快,话说得却很慢,甚至拎着钥匙在唐加佳眼前晃了晃,一如打趣晚辈的长辈般慈爱道,“我看你紧紧攥在袖子里,还当你藏了什么宝贝。原来只是一枚生锈的钥匙。你带着钥匙自己跑来祥安院,是想干什么?”
语气轻缓笑容和气,仿佛刚才一瞬显现的厉色只是错觉。
唐加佳看着这样的柳氏,却压抑不住的心惊肉跳,游走的目光触及眼前晃动的钥匙,瞧清上头裹着被她手汗浸得发蔫的花瓣,急中生智道,“我是来摘枇杷花的!枇杷树那样高,我如果说要亲手摘花,您院里的下人肯定会大惊小怪,还会跟您告我的状!所以,所以我就偷偷跑进来了。”
不等她再说,院门外突然响起一道急切的女声,打断了她的话。
“七小姐头先和七少吃茶说话时,一口一声赞老太太院里的枇杷树独一无二,开得极美。”出声的是唐加佳的大丫鬟,她边说边跨进院门,站定后跪下请罪道,“后来七小姐说要去暖房找三少和安小姐,半道又让奴婢先去暖房通传。奴婢还当七小姐是想邀七少逛园子,好寻些稀奇的鲜花,送给安小姐。
原来七小姐是打定主意,故意支开奴婢撇下婆子,好自己来偷摘枇杷花。连七少都一并支开了,七小姐这是想亲手奉上枇杷花,好给七少一个惊喜呢。奴婢一时没能领会七小姐的用意,既有失察之罪,又有失职之过,请老太太责罚。”
说着顿首磕头,显出身后紧跟着纷纷入内的唐加明、安小姐,并簇拥左右的一众下人。
“祖母,您也知道七妹一向淘气,哪是做下人的丫鬟能管得住的?”唐加明笑着接口,看着唐加佳无奈摇头,转向柳氏半劝半求地笑道,“祖母,您就别揪她们的错了。我一听丫鬟说七妹要晚来一步,就猜她定是打着什么鬼主意。
见七妹久等不来,就越发肯定没猜错。我和安小姐寻到花园里,一问七妹留下采花的婆子才知道,七妹不仅让婆子分头摘花,还寻了个由头,撇下七少早早就离开了。如今七少不知逛去了哪里,七妹倒好,被您捉了个现行。”
捧着新采鲜花的婆子们忙站到人前,七嘴八舌的道,“老太太,奴婢们忙着摘花,一转头不见了七小姐,也没瞧见七少逛去了哪里。来前已经照着三少的吩咐,留下人手去找七少了。”
一行请罪,一行险些将手中鲜花的根叶捏烂。
她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和唐加佳的大丫鬟一样,得了唐加明的暗中交待,照着吩咐背台词罢了。
心里虽害怕牵扯进不能牵扯的事情里,但更害怕立时三刻就被柳氏追究罪责。
宁愿扯淡,也不敢说实话。
安小姐就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只新奇的望一眼枇杷树,亲热的拉着唐加佳道,“佳妹妹,你可真是重色轻友,明知道我喜欢花草,放着这样好看的枇杷花不告诉我,却只想着七少,不想着我。”
嗔怪的低语透着股小儿女间的亲热。
不高不低的落进众人耳中。
唐加明的笑容越发无奈。
唐加佳的笑容却是猛地一亮,不计较安小姐用词粗鄙,只暗暗冲唐加明投去隐含感激的眼神。
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不管三哥是有意还是无意,现在有大丫鬟和婆子帮她圆谎作证,她瞎编的“摘花”借口就坐实了。
即解了她的围,也摘清了杜振熙。
而她,既然做了贼,就更不能心虚。
唐加佳不再心慌,顺势挽着安小姐赧然的笑,嘟着嘴和柳氏撒娇,“我还记得小时候被您罚跪过,我不服气才偷偷打了这把钥匙。今天想偷偷摘花,才找出来用的嘛。祖母,我知道错了,您别生我的气了。”
祖母虽更喜欢三哥,但也很疼她,再生气,还能真的骂她打她不成?
何况是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否则祖母怎么会看似生气,还肯和风细雨的和她说话?
拖了这么一会,杜振熙又生得比她高,应该已经想办法翻墙出去了吧?
希望错有错着,留在花园的人手能尽快“找到”跑走的杜振熙。
殊不知在她看来身高腿长的杜振熙几次爬墙未遂,正盘着小细腿靠坐后门,抓着枯草落叶往头顶上插。
甬道外的人声,随风一阵阵飘进耳朵。
唐加佳会帮她很好理解,唐加明为什么要帮她?
话里话外的意思,即是帮唐加佳圆谎,也是帮她遮掩行迹。
除非……柳氏知道小佛堂的秘密,唐加明也知道小佛堂的秘密,唯独瞒着唐加佳一个。
而小佛堂牵扯的秘密,如果让唐加佳知道的话,很可能会坏事。
唐加佳能坏什么事?
无非是和她的亲事!
唐加明要帮的,不是她,而是想保唐加佳!
她对唐家的亲事另有后手,如今看来,唐家,不,柳氏对杜府的亲事,也另有打算。
杜振熙眸色微沉。
一直冷眼旁听的柳氏亦是眸色微沉,手中把玩着钥匙,凝神看向唐加明和安小姐。
孙子的神色只有无奈,并无意外和担忧,而安小姐,更是只有一脸纯粹的好奇。
孙子能这么快赶来祥安院,想来所说不假,正在花园找孙女和杜振熙,才会半道遇上她派去的妈妈,急急就找了过来。
孙子对她即孝顺又忠心。
不会为了孙女而跟她说谎。
刚才当着下人的面,她尚且不愿过分逼迫孙女,现在有安小姐这个外人在,她的行事就更不能落下话柄。
柳氏主意一定,面上笑容越发慈蔼,伸手虚点着唐加佳和安小姐,摇头笑道,“一个两个,都是淘气的!加佳偏心,我可不偏心。既然安小姐看得上枇杷花,我就让人摘上一束半篓的,只管拿去顽。可别学加佳不省心,真要爬树摘花磕着碰着了,我可怎么和安大爷交待!”
显然听清了小姐妹间的悄悄话。
安小姐粉面红红,唐加佳大松口气之余,更是不依的拉着柳氏的手晃,“祖母,我再也不敢了。”
柳氏佯怒的瞪了唐加佳一眼,开口免了大丫鬟和婆子们的请罪,转口点心腹妈妈和唐加明小厮的名,“你们一个做事稳重,一个手脚灵活,人多反而碍事,就你们俩去摘花吧!”
另有下人招呼唐加佳和安小姐移步,转进祥安院的正堂吃茶闲坐。
而留下的妈妈和小厮,是柳氏和唐加明心腹中的心腹。
小厮自去抬梯子好爬树“摘花”,那妈妈却不用柳氏吩咐,就双手接过钥匙,径直走向花木掩映的小门。
“祖母。”一同留下的唐加明垂眸喊人,一改方才的亲昵语气,沉着嗓音恭声道,“您不相信妹妹?妹妹虽……什么也不知道,却不是个行事莽撞乱闯祸的……”
不相信唐加佳,就是不相信他刚才说的话。
走向小门的妈妈,代表的是柳氏的疑心,也说明柳氏不准备高拿轻放,要彻查到底。
唐加明抬眼看向柳氏。
柳氏眼底泛起真切的笑意。
她不是不相信孙女,而是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亲眼看一看小门后甬道内,究竟是什么状况,她谁都不相信。
但没必要寒了孙子的心。
“加明,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柳氏转身,示意唐加明跟上,温声笑道,“加佳也许是无心之举,但难保其他人不会混水摸鱼。家里上下一共多少下人?你敢保证人人都本分忠心?何况是外人。摆在眼前的事实就是——七少不见了。而你留在花园找人的婆子,目前也没有消息。”
说着顿足,看向小门上明显动过、灰尘尽去的门锁,似笑非笑道,“加佳为着偷摘花,能想到从后门进来。其他人呢?不小心撞上了瞧见了,会不会一时好奇,跟着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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