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德皱紧了眉头,挥鞭指了指四周地大山,平静说道:“最危险的一条路,往往就是最接近胜利的一条路,既然几位渠帅都认为绕道子午谷不太可能,那阎行等人显然也认为不可能,防范未必会像杨秋这般严密,兵者。诡道,出其不意才是上策,打仗死人在所难免,死一个也是死,死一百个也是死,我们前往京兆救援,便像是一场博奕,既然已经赌了。又何妨再赌大一点,不成功便饿死山林。孟起、锤子的铁骑不能突围,我们早晚都是死,还不如临死之前放手拼一下!”
雷阿多想了想。随即附和说道:“好,那就赌一把。”回头瞪了阿虏祖、铁豹一眼,雷阿多冰冷问道:“你们怎么说?”阿虏祖高声喊道:“黑子怎么说,我就怎么做,饿死拉倒,早死早投胎。”
铁豹还是觉得不太妥当,但其他二人已经开了口,再说不去,行吗?“去。当然去,阿虏祖要早死早投胎,老子怎么说也要送他一程。”
“豹子,老子送你还差不多!”
铁豹说了半天。嘴巴都说干了,也不理阿虏祖了,拾起战马身侧悬挂的水囊便狠狠灌了几口,如同老牛饮水一般,几乎一口将水囊喝空,好半晌才满足的长吁出一口气,喷出一口水气,然后勒紧马缰。一副随时准备回转的样子。向庞德问道:“黑子,这几天你天天就在这看。应该已经在安排好了吧,什么时候出发?”
庞德翻身跃上战马,却并没有回转的意思,反而轻驱马儿往斜谷关前奔去,头也不回说道:“走之前,得让杨秋知道我们都在这里一愁莫展,其他地方才会疏于防备。好久没有见到杨校尉了,今天不妨去见上一面!”
三人疑惑的对望了一眼,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讶,觉得庞黑子行事,还真妈地有点门道啊。
斜谷关中的府衙如今就是杨秋的行营军帐,大大小小的院落住满了跟随杨秋十来年的西凉悍卒,或许人老了就开始喜欢安静了,此刻府衙内外没有一点声息,安宁平静的出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杨秋足以算得上老人了,他五十多岁,黝黑的脸上满是皱纹,额头上深深地褶皱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上几岁,岁月不饶人,即便是再勇猛的人,也耗不过时间的缓缓推移,总会逐渐的老去,皱纹就是这几十年来地风霜刻下的痕迹,他清楚的告诉别人,如今的杨秋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与六月惊雷血战百来回合不分胜负的杨秋了,他真的已经老了。
杨秋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恬然自得,附在墙上的藤蔓因为春天的来临而焕发了勃勃生机,一根根须脚延伸了开来,爬满了院墙,爬满了人为搭起的藤架,如同一个青翠地凉棚一般覆盖在院落之中,嫩嫩的叶子几乎能滴下水来,绿的有些刺眼。
虽然天气还不算太热,但仍然有一个婢女在一旁轻摇着屏扇,而另外一个婢女则跪在地上替他揉捏着双腿。若不是婢女白晰柔嫩的皮肤与他满是灰尘地裤腿、有些破烂的战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此刻杨秋还真像是一个富豪家主,正在颐养天年。
杂乱而又忽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庭院中的清静,一个英气迫人的西凉悍将,大步流星的迈了进来,隔着老远就囔囔道:“爹,庞黑子来了,说想见你一面!”
仿佛沉睡的杨秋豁然睁开了眼睛,不算太大地眼睛,在睁开地刹那间,闪现出一抹犀利,如同翱翔长空的苍鹰一般税利有神,这让他一扫先前地老态,苍老的身躯也在这一瞬间贯满了劲道。
不管如何,看到儿子总算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如果这个儿子长的很像自己,而又年轻有为的话,就更令人心情愉快了。眼下便是这种情形,所以睁开眼的杨秋很快便笑了起来,他这一笑,眼神中少了一份冰冷,多出了一丝慈爱,显得有些和蔼,再加上脸上皱的更深的皱纹,又恢复了先前的老态。
“承烈,最近你气色不是很好,要多注意休息。”杨秋平平淡淡的语气,却充满了关爱,在儿子的面前,他完全没有必要掩饰自己。
“大军压境,孩儿添为斥侯屯长,自该亲往打探敌军强弱,岂敢懈怠。”杨行高大挺拔的身躯像是一堵墙,走进“凉棚”,挥手示意婢女退开,杨行亲自为杨松捏起了腿,令人大迭眼睛的是,他满是老茧的双手,这时却比先前那个婢女还要轻柔,还要细致。
杨秋大笑,伸手拍了拍杨行的手说道:“好了,好了,承烈,你这双手是用来杀敌建功的,怎么能干这种活。庞黑子带了多少人来?”看着杨行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杨秋赶忙转移话题。
“总共四个人,除了庞黑子,还有阿虏祖、雷阿多和那个嘴臭熏天的瘟猫。”杨行的手上动作依旧。
“哦,是铁豹啊!承烈,其实铁豹这个人有头脑,你别被他的外表和粗鲁语言骗了,这些羌人里,除了锤子之外,就数铁豹最有本事,心机够深,偏偏两个人都喜欢装糊涂,对付这种人更要小心一些,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杨秋说到正事,也不笑了,双眼中也多了一些神采。
杨行点了点头,但也有些无奈的说道:“爹,这些人你跟我说了不下十遍了,还讲啊!”
杨秋又笑:“西凉的事太复杂了,记得清楚一些,才能保住性命,唉,这年头,想活下来,不容易啊!”
“庞黑子还在城下等着,爹,你要不要去见上一面,庞黑子这人不错,不像马超那个屠夫,孩儿觉得可以结交一下。”
“算了,不去了,庞令明是个聪明人,他不会硬来的,跟我们拼个两败俱伤,大家都没有好处。我见不见其实都一样,西凉究竟由谁来掌控现在还不好说,马超虽然血腥了一点,但作事有担当,也有头脑,打仗更是一把好手。阎行武艺是不错,但眼光比较狭窄,手段也有些阴险,这两个人我们都得罪不起,顺其自然吧!”
杨行点了点头,对于父亲的言论深以为然,谁要当老大,谁就去拼命吧,没有分出胜负之前,跟我们没有丝毫的关系。
“爹,那我去跟庞黑子说一声,他既然来了,我们也不好太过失礼。”
杨秋点了点头,拍了拍杨行的肩膀说道:“告诉庞令明,早点收兵退回汉中、武都吧!斜谷关前三道关墙,两三万人马想要强攻,即便是拿下来,恐怕也剩不了几个人,斜谷关后还有眉城、还有雩县,打不下来的。看在边先生的面子上,也看在同是西凉人的面子上,我没有一把火将栈道烧了,没有否则他根本到不了这里。”
杨行挺起身来,躬身行礼之后,又大步流星往关墙赶去。
………………
第一百九十章
子时,夜已深,皎洁的月光给渐渐逼近的盛夏带来了一丝凉爽,五月的夜晚,无疑要比白天可爱的多。
马超皱着眉头跪坐在那里,双眼直直的看着面前案板之上的盘子,盘子里装着一只烤熟的羊腿,羊腿被割开了许多条口子,不知道洒了什么香料在里面,如今正不断的往外散发着香味,马超眼睛盯在上面,心思却不在这里,帐中飘散的香味根本勾不起一点食欲。
帐中除了古风、越哈吉外,还有一个外表粗旷,长相凶悍之人,那人头戴兜鍪、身披重铠,即便是在军帐之中,也不曾将兜鍪取下,露在外面的皮肤很黑,鼻梁高耸,一张大嘴下面点缀着好大一片卷屈的胡须,再配上一条刀眉,足以令人望而生畏,这人名叫梁兴,名震西凉的八大校尉之一。
古风依旧是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他在啃羊腿,双手齐用,正歪着脑袋在狠命的撕咬,嘴里还不时的发出“咯兹……咯兹……”的声音,这成了帐中的主旋律,成了四人个之间的惟一动静。
越哈吉默然了半晌,看了看帐里,好像想起了什么,缓缓挺直了身躯,走向大帐一侧,伸出小枝条拔了拔灯芯,渐渐暗淡下来的大帐,顿时又明亮了一些。
徒然增强亮光引起了马超、梁兴的注意,默不作声的两人像是被灯光所惊醒,尽然同时有了动作。梁兴拾起酒囊仰头灌了一口,马超则清了清喉咙,慢慢说道:“令明的大军在哪?”
越哈吉回到自己的位置跪坐下,目光落在梁兴的脸上。古风刚撕下了一块口,正在奋力咀嚼,似乎根本没兴趣听他们说话。
梁兴放下酒囊,伸手抹了抹嘴,方才说道:“在打眉城,那里现在是杨老头的地盘。”说到这里,梁兴不屑地讥笑道:“杨老头老了,脑子也糊涂了,不会打仗了不说。连眼睛也花了,尽然死心踏地的跟着阎行那个小人混,哼,早晚要被人连骨头都啃了!”
马超哦了一声。喃喃说道:“眉城离长安不过六十里,半日路程。令明要是攻克眉城,岂不是可以直逼长安城下?”
梁兴摇头,“这不太可能,杨老头虽然不会打仗了,但手下的那帮人却是跟他十几年的悍卒。庞黑子武艺虽然高强,但没有地利。能攻克斜谷关已是借着趁知不备的机会,想攻下眉城,定然遭到杨老头誓死反扑,死伤必大,哪来的实力进逼长安?况且拿下眉城,后面还有雩县,即便是绕过雩县。还有涝水、丰水相隔。阎行接手先生中军之后,帐下已有三万三千大军。胖子、棍子拿了他的好处,都在给他卖命,黑子即便再勇猛,也不到长安。”
马超像是被梁兴所说服,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接着问道:“既然如此,梁校尉先前说的机会来了,什么意思?”
梁兴一把抓起面前盘子里地羊腿,“”的一声丢在桌上。
马超皱眉,越哈吉没反应,而古风则眦了眦嘴道:“动作轻点,别吵了老子吃肉的兴致。”
没人理他,梁兴甚至连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锤子地大名,西凉人谁不知道,他那副狗熊脾气甚至比他的名字还要响亮,大家都清楚,他就是条疯狗,逮谁咬谁,跟疯狗有什么好计较地。
“这条羊腿现在就像长安,虽然看起来很大,难以一口吃下,但割下肉来,慢慢的嚼,总会嚼烂的。”梁兴出口惊人,却没有听到马超的反驳之声,心中一喜便继续说道:“如今长安城只有阎行的三万三千中军,假如黑子带兵杀到丰水河畔,阎行必要出兵阻截,阎行不相信我们,西凉八部如今分守各处,各自为政。胖子和棍子到底存地什么心思,谁也不知道,阎行不一定敢用,能调用的人马,只有长安城中地中军,黑子能击败杨老头,实力强劲自不必说,阎行至少得抽调一万大军前去阻击,这样一来,长安空虚,副帅完全可以一战而定。”
马超紧皱的眉头似乎微微的松了开来,他不断的点头着,似乎对赞成梁兴的计策,但没点几下他便摇起头来说道:“梁校尉说的不错,这个机会确实不错,只不过长安坚城,强攻不易,我手下就这点人马,而且全是铁骑,怎么攻城?攻击受阻是小事,要是胖子和棍子两人各带一万铁骑从我背后突袭,恐怕我和锤子、越帅都要交待在那里了。”
一旁的古风蓦然冷笑道:“小白脸,老子可没说陪你去送死,别他娘地自作多情。”
越哈吉打了个哈哈,起身走到古风地身侧,劝道:“算了,锤子,如今都在一根绳上绑着呢!有事先放放!”
古风冷哼,不再理他们,继续啃肉。
马超略显不快,梁兴倒是轻笑,示意无碍,然后显得有些得意的说道:“先生地中军如今由阎行说了算,但并不等于全部归心于他,守卫东墙灞城门的军司马是我远房表侄,我已找他谈过,打开城门不过小事一桩而已。”
马超惊喜,紧皱的眉头完全打开,惊讶问道:“此话当真?”
梁兴有些不快,沉声说道:“孟起不相信我?此等大事,关系到我们的脑袋,也能玩笑?”
马超搓了搓手,这种动作,平时绝对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但这刻用起来,倒真显示出他的心情颇佳,马超搓着说,脸上浮出现笑道:“梁校尉言重了,兹事体大,能否顺利杀进城去,关乎着我帐下二三万兄弟的性命,我必须要将风险降到最低。”
梁兴盯了马超半晌,看他似乎没有撒慌,脸上的表情好看了些,然后点了点头道:“我能做到的就这些,至于此战能否成功,还得看副帅的铁骑能否及时冲散阎行的中军。先生不在了,中军的战力已不可同日而语,阎行单打独斗武艺不弱,但根本不会带兵,副帅只要不给他集结布阵的时间,当无大碍。”
这时越哈吉皱着眉头,开口问道:“灞桥的胖子怎么办?湟中羌骑向来彪悍,一万人守在那里,我们冲的过去?”
梁兴轻笑不语,而一旁的马超心情颇好,笑道:“胖子拿了阎行的钱财才替他卖命,曹老贼给我们留下了不少东西,钱粮兵械堆积如山,送点给胖子让他让一下道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越哈吉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而马超则起身对梁兴说道:“起兵之事干系重大,我还要好好思量一番!”随即他朝古风那边努了努嘴,梁兴自然会意,起身抱拳说道:“黑子的大军何时攻下眉城不得而知,副帅这里最好早做打算,以免错过良机。”
“有劳梁校尉,定下计来,我定然派人去请梁校尉前来商议!”
“那我先告辞,回去打点一下上下,尤其是灞城门那,我再去叮嘱一番!”
马超拍了拍手,帐外亲卫左屯长马义带着几个亲卫抬着一口大箱子进来,马超指着箱子笑道:“曹老贼跑的快,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这些东西梁校尉先拿去替我打点一下,若是攻下长安,必有重谢。”
梁兴凶悍的脸上这时露出了贪婪之色,他走到箱子前,强自让自己表现的平静一些,伸手掀开一点箱盖,那口土里土气的箱子中暴射出的金黄之色几乎让梁兴窒息,彪悍的外表、精旷的脸庞笑起了一朵花,梁兴也开始搓手,连说道:“这……这怎么能让副帅……”
马超挥了挥手道:“这些只是意思一下,梁校尉还得奔波百里回转防地,带的太多,难免不便,若是攻下长安,梁校尉就知道,眼前这点实在算不上什么!”
梁兴连连感激,随即招呼同来的亲兵前来搬运,在与马超交谈之时,也没有了先前的倨傲神情,却是恭敬的很。
送完梁兴,马超回转营帐之中,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见,脸上的喜怒哀乐已被冷肃代替,而这时的古风却也出奇的没有再吃那条羊腿。
“小白脸,这么恶心的场面,下次别叫老子了,好好的羊腿都***变味了!”古风一脸的恼怒,丝毫不将马超脸上的寒意放在心上。
越哈吉倒是笑道:“逢场作戏而已,锤子你要不在这里吭几声,阎行怎么知道我们各怀心思?”
古风鄙夷说道:“老子早说了,起兵西进,直往长安,哪个狗狼养的东西敢挡老子的路?马孟起,你他娘的想当主帅,就痛快一点,谁敢说个不字,老子帮你砸烂他的脑袋,在这里装模作样,狗屁嗒嗒的扯上半天,真他娘的有病啊!”
马超冷笑:“就凭你?锤子,不是我小看你,你别说与阎行过招,你连灞桥上的胖子都玩不过,给你一万人,你敢保证把胖子的头拿来?”
古风嘴一张,想说什么,忽然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胖子太扎手了,湟中羌骑更是出了名的凶悍,他哪里敢保证。
马超看他不吭声,冷笑道:“没这个本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