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存不揉腿了,踢了踢前面的两个人,示意他们让开道,向存挪到唐雷的身侧,捏着手指,在“咯嗒”声中问道:“杀了我们?雷子,荆州人还要打阴平郡,杀了我们他怎么打?强攻?阴平郡诸城还有三四千郡守兵,刘封敢硬打?”
唐雷愤恨地抬起了头,瞪着他的那双手,似乎那“咯嗒”的声音影响了他的情绪,“老哥,你可别忘了马鸣阁是怎么丢的?那可是在我们一万大军的眼皮强攻下来的,你说刘封胆子小?我看他地胆子比谁地都大。”
转回瞪了屋里众人一眼,唐雷喊叫:“命在人家手上捏着,别说做兄弟的没有提醒你们,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地呆着,安份一点,既然投降了,就别再把自己当大爷,现在荆州人是大爷,我们是孙子,孙子就是要夹着尾巴做人!”
唐雷吼完直接睡倒了,懒的再动脑筋,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向存不捏手指了,他也躺倒了,自从杀了扶禁之后,他感觉脑袋就不象以前那么好使唤了,唐雷说安份着呆着,那就呆着吧,别的还能干啥?
屋外响起了敲门声,一条粗嗓子像被人捏着,声音变得很尖,很刺耳:“诸位大人,奉中郎将大人之命,请诸位去城楼大厅议事!”
罗瓒很恼火,呼啦一下子拉开门板,想揍人,但等他看清楚那人之后,一时僵在那里,扬起的拳头赶忙落下一半,另一只手搭了上去,抱拳说道:“有劳,有劳这位兄弟了!请回禀中郎将大人,我们这就过去。”
刘云手抚腰间环首刀,身体挺的跟长枪一般笔直,横眉竖眼紧盯着罗瓒那只拳头,一脸不屑,看着罗瓒脸上挤出来的笑意,不温不火的说道:“辛苦不敢当,只要没挨拳头,没被人揍,我就知足啦!”
刘云这次的声音恢复了正常,粗旷的有些吓人,与他还算干净的外表颇有些差异。
“兄弟真是说笑了,中将将大人的亲兵什长,那可只有你揍别人的份!谁还敢揍你啊!”开口的是向存,这时已率先先走了出来,与先前有些萎靡的样子不同,向存淡吐自若,神情自如,好歹他也是个都尉,代表着六千益州兵,气势上弱给刘封可以,但若连个小什长都比不过,那可真是白混了。
刘云冲着向存抱拳,有些不情愿的躬身说道:“都尉大人请,小人给您带路!”
说罢刘云也不管他们走不走,率先就朝不远处的城墙走去。
城墙之上依旧警戒森严,青石垒成的通道和垛墙还有残留的乌黑血迹,残枪断箭当然没有,但被箭矢兵刃砸出来的痕迹倒是随处可见。寒风肆虐之下,十几个荆州兵正在清扫着城头的枯叶,间或着挥舞扫帚打闹几下,又在一个什长模样的人轻斥之下归于平静,没有战争的日子,显得格外的平静。
远远看着他们走上城墙,士卒自发的停靠在一侧,一脸恭敬,但这个恭敬半多给了半面的刘云,等刘云过后,向存等人的面庞出现之时,恭敬变成了鄙夷,显然从内心上来说,并不是所有荆州兵都抛弃了仇恨。
向存等人并不在乎,这么多天下来,他们其实已经麻木,白眼碰多了,也就习惯了。
走进城楼,一股温暖之气扑来,伴随着刘封爽朗的笑声,刘封下额的须桩掩盖了他的年龄,不过精光四射的眼睛多少显得活力无限,他边走边笑,一路抱拳说道:“这几天忙于军务,倒是怠慢了众兄弟,惭愧惭愧,还望众兄弟勿怪!”
“不敢不敢,中郎将大人日理万机,我等却闲暇如斯,该是我等惭愧才是!”
刘封再笑,拍着向存的肩膀说道:“向兄客气啦,不过有件事还得麻烦你!”
“大人尽管吩咐!”
“这个,我去关下营中呆了几天,那些袍泽兄弟都想要回家,这个,向兄,我人生地不熟的,连阴平城在哪里都不知道,这事恐怕还得麻烦你一趟!”
向存一愣,一旁的唐雷已捅了捅他的腰,向存终于反应了过来,抱拳说道:“应该的,应该的,大人如此关爱部下,实乃我等幸事!”
大笑,如铁塔一般立在两侧的王威、霍峻一起大笑。
………………
第一百六十八章
从决定投降的那一刻起,向存就知道阴平郡其实已经属于了荆州人,但他没有想到,阴平郡会以这样一种方式交给荆州人,想好的说辞,所附带的条件统统没有起到作用,刘封从始至终都没有给他一个讨价还价的余地。
人为刀殂、我为鱼肉,天下凄惨之事,莫过如是。
但刘封这把刀还算仁厚,并没有为了能够掌控城下的六千益州兵而砍了他们的脑袋,得到向存肯定的答复之后,依旧笑脸生花,拉着一帮益州军官谈笑风声,虽然向存等人的脸上已经是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一旁的王威和霍峻饶有兴致的看着刘封侃侃而谈,感觉这个家伙好像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成熟的让他们有点不认识了。
众人神色各异,表面上笑意盎然,实则各怀鬼胎,简陋的城楼之中,这种温情笑意,简直虚假到令人发指。
刘封侃了半天,忽然收敛笑容不谈了,他拉着向存的手,轻拍着说道:“向兄,城下的兄弟想要回家,我自然不会有丝毫的阻拦,但一路之上山道险峻,没有统一的指挥协调,恐怕会出乱子,向兄统兵甚久,能否给我想个法子?”
向存的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痛苦神色,如刀般的两道眉毛这一刹间几乎挤成了一团,但转瞬之间便已被他浮现的笑意掩去,瞄了眼厅中的王威和霍峻,向存叹道:“败军之将,岂敢在中郎将大人面前言勇,便是两位校尉大人也远非属下能比,大人此问恐怕问道于盲了!”
以刘封的这个年纪和家世,今年方才二十岁的他。白肤原本应该白晰光滑,此时确是带着一股风霜味,皮肤也在风吹日晒之中变得有些粗糙,有点黑,但他笑起来仍旧给人如沫春风的感觉,有点黑的皮肤更衬托出两道剑眉地英气,他没有被向存的马屁给拍糊涂,刘封笑道:“都尉大人实在太过谦了。此战非战之过,据城死守无非仰仗地利之势,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炫耀之处,不提也罢,都尉大人驻守阴平郡数载,屡败羌骑、蛮夷于城下,威名甚著。非我等小辈能比,此事还望向兄教我!”
向存气苦,刘封的大帽子扣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顾不得说起刘封奇袭马鸣阁。将他们大军围困于此的事了,只能是卖了自己还要帮他数钱,潮湿的空气让向存感觉身体有点不舒适,扭了扭身子。驱散寒气,向存拱手说道:“属下等败军之将,继续统兵恐让士卒不服,大人可从营中抽调悍卒之士充当军官,当万无一失。”
众军司马已是色变,虽然猜到刘封可能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但这未免来的太快了一些,脸上的笑容这一刹那完全凝固在脸上,他们神色凝重颇为不甘,不过也有几人一副释然地表情。相对于军职来说,性命还是重要的,只希望刘封取了他们的兵权之后,不再为难他们了,相对于战败被杀来说,这也算得上一个不错的结局。
刘封依旧在笑,伸手拍了拍向存的肩膀。又指了指唐雷等人说道:“诸位皆是百战悍将。我若放着不用,反而去营中挑选士卒充任将校。那岂不是舍本逐末之举,徒招惹别人笑话,向兄,以后别在我面前提什么败军之将,天底下没有不败的战将,若照你这么说,还有谁能统率兵马?”
回头看了王威、霍峻一眼,刘封撇了撇嘴角,转过身来之时,笑意全无,已是一脸严肃,“明日整军,大军准备西进!”
益州众人心中揣揣,摸不透刘封的意思,言语之间似乎并不打算夺他们地兵权,但这个家伙变脸如变天,实在让人估摸不定,随后闲聊胡扯之时,他们已像是失了魂魄一般,老是走神。
一天的时间在他们的眼里直如一年一般漫长,回到营房之后,他们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众人已是红着双眼等在了房内。
战鼓雄浑的声音终于又在葭萌关上飘荡了起来,高大威武地“汉”字大纛,旗面黝黑,霹雳横跨的霹雳军战旗迎风招展,威武肃穆,闷在军营之中好几日的益州军以曲为阵,一队队列在关下不远处的平地之上,黑压压地人头,闪着寒光的枪尖,压抑的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城上的荆州兵弓背于背,执枪于侧,身体也挺的如同长枪一般笔直,面对着城外黑压压的人头,他们嘴脸的不屑,一群败军之将而已。
刘封领着众将缓缓从关门走出,前呼后拥之下朝关下的益州军大阵行进。
荆州军只有四千士卒不到,今天将要收编六千余益州兵,压力可想而知,对于向存等人,刘封自有打算,想来也闹不出什么乱子,但若是不能慑服这些益州军,不能让他们归心,将来到了战场之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所以刘封前所未有的谨慎,不但套上了一件从未穿过的锁子甲,连带头上地兜鍪,也换了一个崭新的,青锋长剑悬于腰际,一手扶着剑柄,一手随意摆动,动作开和之间,自信十足。黝黑的皮肤在战甲、兜鍪的掩映下,焕发着一股慑人的气势,凌厉的眼神配合着刘封高大魁梧的身躯更显得杀气凌然。
一旁地韩风、阿多吉紧随不舍,刘云带着刘忠等亲兵护翼左右,随后便是向存等人与荆州军众将,为了商讨下一步进军阴平郡地事情,刘封甚至召回了剑阁的魏延、马鸣阁地黄忠、雷虎、傅彤,如今他们几人也是战甲镫亮,兜鍪光鲜,加上近段血战而笼罩着全身的杀气,令人不敢正视。
城楼之上的孙尚香依旧是一副亲兵的打扮,这种装重的场合,她不敢跟在刘封身边搅和,生怕被人看出破绽。损坏了夫君的名声,所以留在城头上远远的观望,看着刘封一副踌躇满志,剑指天下地模样,孙尚香欣喜之中又多了份惆怅,站在冰冷的城墙上,任凭着冷风的吹打,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有种置身于战船上的感觉,蒙蒙胧胧中,她甚至能听到江水拍打着船身的阵阵轻响,溅起的飞沫腥味十足的往四周蹿去。
当年大哥初取江东,遥望大江,剑指江山之时不就是现在刘封的这般模样?
庞统不知何时已踱到了孙尚香地身侧,目光没有丝毫的移动。依旧落在城下,庞统却是轻声问道:“伯威今日建功,当如卧龙腾空,少夫人为何郁郁寡欢?”
孙尚香也没有偏头。她从蒙胧的幻境中回过神来,感受着山风的冰冷与江面的截然不同,脑袋也清醒了下来,反问道:“先生没有去陪文姬姐姐吗?”
庞统侧过身。一脸苦相,还好他那张脸不就算不上英俊,如今这副苦旁人倒也难以察觉,“文姬好像跟我没有关系吧!”
“听夏天那丫头说,叔义好像对文姬姐姐有点意思!先生你说我要不要帮他们搓合一下?”孙尚香依旧没有回头,但脸上却有一丝促挟的笑意浮现,目光落在关下,却似乎看到了庞统的苦笑。
庞统果然在苦笑,“叔义这小子才多大?比文姬小了七八岁,他还有这心思?”庞统向来一副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地样子。却不知道这个时候他已经表现的过于关切了。
孙尚香回过头来,兜鍪之下的面庞清秀可人,弯弯的细眉皱了皱,嘴角一扬说道:“年龄地差距很重要吗?我在江东之时看到不少门阀家主白发苍苍还娶些十五六岁的小丫头过门呢!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一向聪明至极的庞统这时傻了眼了,支唔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看着一向洒脱地庞统那副样子,孙尚香终于忍不住。伸手捂嘴“扑兹”一声笑了出来!
“先生才华盖世。智冠天下,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娶妻?”孙尚香一边笑。一边问道,早已将城头的战鼓声,城下的兵戈声忘却。
庞统被她盯的不好意思,转过头去,如同刘封当晚抚摸垛墙一般伸手搭在了垛墙之上,手上传来的冰冷,让他那颗躁动的心平静了下来,长吁了一口气,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庞统不由自嘲的笑了笑,指着城下说道:“丈夫处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单身之人,又何止是我?”
“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先成家而后立业,先生聪明如斯想来比我这个小女子要懂得多吧!文姬姐姐一生坎坷,心中颇苦,先生对姐姐有意,何不主动一些,以先生之能,当足以给姐姐幸福。”
庞统默然无言,半晌方才叹息道:“身处乱世,又有谁能做此保证,我只怕再给文姬凭添痛苦。”指着城下已经跨上战马的刘封,庞统说道:“伯威今日收降六千益州军,看似战功赫赫,不可一世,可谁能想到我们前些日子经历的痛苦,为了一点粮食,伯威甚至孤身去汉德城外找刘循,这要担当多大地风险。伯威身份地位特殊,武艺也是极为高强,他尚且如此,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就更不好说了!”
孙尚香张口还想劝说,口张开,却根本不知道再说什么,只是愣愣的看着庞统的侧面,那张愁苦的脸上,皱纹深深,往日的洒脱已被成了无尽的哀伤。
城下这时欢呼了起来,他们抬头望去,远远地好像听到刘封吼了几句,随后刘封带着韩风、阿多吉纵马巡阵,原本静肃在那里地六千益州军忽然齐声高喝:“大汉,大汉……”,声响震天,配合着节奏鲜明的鼓声,直冲云霄。
………………
第一百六十九章
霍峻在益州军帐之中呆了这么多天显然没有白费力气,别看他每日闷不吭声,只是随意的四下走动观望,但对士卒无形中的关切让益州兵感觉到了他的真诚,这个校尉大人没有架子,不管是老兵还是伤员,只要让他看到,都会好好宽慰一番,虽然他嘴里说的荆州话对益州兵来说不是完全的能够理解,但只是那关切的眼神便能让他们感觉到诚意,尤其是这些天来,从来没有在校尉大人的身侧看到一个亲兵护卫,他本人也是赤手空拳,这说明什么?这是一种将命都可以交给他们的信任。
益州兵被霍峻的举止所感,渐渐的抛弃了敌意,这些士卒之所以参军,大都因为没饭吃,哪里知道什么称王争霸的,谁对他们好,心都能交给他们,为谁打仗不是死,既然校尉大人能看得起他们,为他卖命又如何?
刘封的威严与气度也彻底征服了他们,纵马阵前,阿多吉扛着霹雳军的高大战旗尾随其后,足以让人热血沸腾。
感受到了士卒眼中的信任,刘封很是满意,当他说到要带这些士卒回家之时,欢呼之声如同潮水一般在阵中响起,久久不平,刘封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的笑意,虽然他还不能肯定这些悍卒能为他卖命,但至少已暂时没有了敌意,没有敌意,不就是成功的第一步返回城楼之后,刘封开始下令。相比于前些日子的嘻笑哼哈,刘封此时地口气,更多是冰冷和不容置宜。
单看刘封身后那个亲兵屯长,高大挺拔的如同一座山一般的身躯,比大腿还要粗的胳膊抚着双叉,虎视众人的模样,便足以让人噤若寒蝉,大厅之中只剩下刘封冰冷的没有一丝人味的声音响起。
“转拜庞统为行军长史,张裕为从事。负责营中往来文书,赏罚记事。大军分左右中三军,左右两军各三部,一部千人,两军分别由校尉王威、霍峻统领,军司马魏延、季允、傅彤、费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