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荆州军进驻白帝城,守将孟达于城中宴请刘封众将士。
孟达三十出头,长相白俊,两道剑眉斜插入鬓,看起来格外的俊秀,再加上他待人接物雍容大方,嘴角笑意常显,让人顿生亲切之感,而在宴席之上,孟达能言善道,通晓古今,旁博引证,说的神采飞扬,那份口才和见识,直让刘封钦佩不已,原本显然生疏的两军将领在孟达的左牵右引之下顿时熟络了起来,把酒言欢,酣畅大笑,一派和气。
然而到了第二日,事情便出了刘封等人的意料,孟达尽然尽起白帝城守军与刘封等人一同西进,足足有五千兵马,让突然而来的动作让刘封等人顿生警戒之心,虽然孟达仍旧一脸笑意,对着众人说,此次不过奉了刘益州之命,随行开道,搬运军械粮草而已,但刘封他们知道,显然这个孟达是来要他们命的。
但益州的统军将领皆是昨晚共同吃肉、喝酒之人,一夜之间拉下脸来恶目相向,显然很难办到,荆州军上下唯有笑脸相对,暗中关注,用那种假地不能再假地态度来跟孟达等人纠缠。
看着孟达仍旧春风得意,笑意盎然的样子,刘封不由感叹说道,“这个孟子度,实在是太厉害了。明知道他是要你命的敌人,偏偏还要跟他称兄道弟,装作知已好友,这种手段真在是高。”
一路相互戒备,小心翼翼,每临山谷、陡峰、悬崖、峭壁之时,刘封都暗中叮嘱王威、霍峻等人小心戒备,士卒和甲而卧,枕戈而眠,以防益州军突袭,特别是益州别驾张松不在他们军营之时,更是一副如临大敌,即将血战的紧张气氛。
然而出乎了刘封等人的意料,直到八月中旬,他们随着张松、孟达等人赶至涪水关下扎营之时,也没有碰到丝毫的异常情况,一个半月来的小心戒备完全是白费力气了,等到孟达笑呵呵地来跟他们告别之时,刘封感觉是在做梦一样,在江州、德阳等地,险恶之地随比比皆是,那么多利于埋伏之地,刘璋都白白放过了,反而让他们扎营在涪水关下,这种高深莫测地做法,顿时刘封等人一头雾水。
虚情假意的送别了孟达,刘封急急忙忙地赶向庞统的军帐,大军行至江州之时,庞统便病倒了,从江州经德阳等地至涪水关下,都是朱恺带着几个亲卫一路抬过来的。
益州在盛夏之时仍旧要比荆州凉爽很多,但这一个半月的时间,大军一日接着一日的翻山越岭,即便是武艺高强,体力充沛的刘封都有点吃不消,何况是一向文弱的庞统,随军军匠以治疗刀枪剑伤最为拿手,对于庞统的病情束手无策,沿途每逢郡县,刘封都会当地医师前来诊治,但药吃了不少,却没有丝毫的效果。看着庞统无力的躺在榻上,一天天的削弱下去,刘封都快急疯掉了。一有空闲便钻进庞统军帐,陪护相伴,日夜不离,只期盼上天开眼,什么时候庞统的病突然就好了。
刘封冲进庞统军帐之时,蔡琰正在用棉布沾着凉水擦拭着庞统的额头,蔡琰虽然对于医术不精通,但见闻广博,病体须保持干爽清洁这点还是知道的。原本碍于男女之别,这些事情都是由庞统的侍卫去做,但每每听闻帐中乱糟糟的哄成一团,间或还传来庞统痛苦的呻吟之声,蔡琰就有点无奈了,指望那些拿着刀枪棒棍冲锋陷阵的大老爷照顾病人,恐怕是不行了,后来蔡琰眼见庞统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干脆便鼓起勇气亲手照料了。
虽然这段时间下来,蔡琰早已习惯了这样,但看着刘封进来,她还是感觉很尴尬,急忙起身立在一侧。
刘封自成亲之后,便很少见到蔡琰,不是征战沙场,便是被孙尚香缠的晕头转向,想到蔡琰一个弱女子,孤身一人一直默默的主持着民屯之事,刘封心里便极为不安,这个时候看着蔡琰身着皮甲,头戴战盔,如一个平常士卒一般的模样,刘封心中更是过意不去,不由躬身说道:“有劳蔡姑娘了。”
蔡琰的脸有点红,不知是有点劳累,还是有点害羞,她微微屈身说道:“贱妾怎当得大公子之礼。”
刘封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谦让,看了看榻上的庞统已经睡熟,生怕吵到了他,便招呼蔡琰帐外说话,待蔡琰迈出帐来,刘封才焦急的问道:“先生今日是否好一些了。”
蔡琰轻叹着摇了摇头,“高烧至今未退,沉睡的时间一日比一日长,大公子,这样拖下去,恐怕不是个办法。”
刘封脸色严峻的点了点头,道:“我准备明日求见刘璋,我不相信诺大一个益州,就没有一个人能看好先生的病。”
蔡琰闻言顿时失色,她何等聪明,虽然刘封等人没有对她明说此次西进的危险,但一路上看着他们日夜小心提防、甲不离身、刀不离手的样子,也能猜个大概,这个时候刘封尽然去找刘璋,那是何等危险之事?
蔡琰知道自己劝阻不了刘封,便没有应声,待刘封走后,立即便让朱恺赶去告知王威、霍峻两位校尉,如今庞统病倒,能劝住刘封的,也只有这两人了。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刘璋个子不高,身体有点偏胖,那张圆嘟嘟的脸显得很富态,或许是因为他很少出门的缘故,刘璋的皮肤很白,也很细腻。而最让人难忘的,便是刘璋的那双小眼睛,往往刘璋只要轻笑笑,便只剩下一条缝了。
书屋之内飘荡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淡而不散,香而不腻,让人百闻不厌。
刘璋很喜欢这种味道,这让他可以很快的定下心来沉思,可以抛开心头一切的烦恼。最近这段时间,刘璋很少出这间书房,因为蜀郡成都有点乱,他需要细细思量的事情也比较多。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府外最近被那些大小官吏给堵住了,他根本出不去!无奈之下,只好终日躲在书房之内自娱自乐了。
自从刘璋采用张松的计策,准备攻袭荆州之后,前来劝谏的益州官员几乎将州牧府的大门都给踩烂了,他们怎么也想不通,这个时候益州自守都有点吃力了,还去招惹刘备干什么?难道,曹操八十万大军都攻不下来的荆州,我益州的二十万军马前去,便能建功?
随着荆州军五千人马渐渐靠近成都,这些人的反对劝谏之声,愈发的强烈,声势也越来越浩大,刘璋有点心虚,面对着群情激愤的众人,他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这帮人太吓人了,动不动便以死相谏,前几天争论之时,主簿黄权说着说着,便跪在地上拿头猛磕地上的砖石,一时之间头破血流,骇人无比,刘璋现在很怕见到他们,生怕他们再像黄权那样以死相逼。
坐在书桌之前。刘璋抬头向窗外望去,他想看看那广袤天空,想以天之大气来舒缓内心的压抑,但屋檐太长,挡住了刘璋的视线,只能透过缝隙看到一丝丝的灰蓝,八月的益州。天空仍旧带着一点灰色,怎么看怎么的别扭。
刘璋长叹了一声,缓缓挪动了一下肥胖地身躯,慢慢的站了起来,随即他轻轻的走到另外一张桌子前坐了下来。桌子上摆放着一具古琴,那是刘璋的父亲刘焉心爱之物,刘焉去世之后。刘璋本想将这把琴也放入棺中陪葬。但细想之后刘璋还是将琴留在了身边,见琴如见人,每每看到这把琴,他便会想起父亲拂琴畅笑的模样,这种感觉刘璋感到很温馨,父亲那高大的身躯能让他忘记一切的恐惧和不安,变得很自信。
琴弦轻动,琴音渐起,随着刘璋粗壮手指地拂动,书房之内。顿时传出琴声阵阵。琴声如哭、如诉,闻声无不心碎。
此时,刘璋的府外已闹翻了天,主簿黄权、州署从事王累、刘巴、张裔、中郎将吴懿以及蜀中大小官吏不下百人,在府外跪的满满当当,往常他们一日数谏倒还罢了,如今听闻张松已至成都。即将前来回禀荆州军入蜀之事。他们纷纷赶来,想要再行劝谏。顺便要当着张松的面把事情问个清楚,张松身为益州别驾,献此亡军之议,倒底是什么怀的心思?
别驾张松在刘璋亲兵的护卫之下朝书屋赶去,此刻他显得很狼狈,刘璋府前正门、府后的偏门都被那些官吏堵地严严实实,张松还是在刘璋地亲兵帮助下,翻越院墙才得已进来,闻听书房之内传出的阵阵悲鸣琴声,张松不由驻足门外,不敢前去打扰,足足等了有一个时辰,刘璋才停了下来,闻听张松在书房外等候,急忙召见。
刘璋与张松足足谈了一个时辰,详细询问了刘备的神情,荆州军众人的反应,从张松前番传回的消息中,刘璋已经知道此次是刘备的义子刘封亲自统军,所领士卒皆是荆州精锐,这让他很兴奋,越是刘备手下的精锐,到时候将荆州军引进益州的可能性越大。
随即刘璋想到,既然刘备那个假子的大军已至涪水关下,那与荆州的仗也快要展开了,这个时候一帮大小官吏还天天围在府外以死相谏,连大军地粮草军械都无人问津了,这样下去显然不行,他想了想,干脆令亲兵去将那些人都请进府里,到议事厅中相聚,他要在开战之前,先把成都地事解决了。
闻听躲了他们几个月的州牧大人尽然召集众人前往府中议事,跪了满地的益州官吏都有点不敢相信,但紧接着,他们反应了过来,开始疯狂的涌进府中,像是生怕刘璋变卦一样。
一进议事厅中,黄权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用沙哑的声音嚎道:“主公,汉中乃益州之龙头,张鲁暗弱,仍旧累番扰掠,如今汉中为马超所夺,益州有累卵之危,主公当尽起大军趁西凉人立足未稳之际,一举攻下汉中,如此攻守自如,方能才大事!刘备经营江夏、长沙等郡已有三四年之久,能从曹仁手中攻下襄阳坚城,可见战力之强,论公,刘备乃当今天子皇叔,十余年来始终为光复我大汉江山而征战,于私,主公与刘备有同宗之谊,同为宗室重臣。主公当结连荆州以为后援!征讨不臣,岂能舍本求末,听信小人之言去攻打荆州?”
刘璋弹过一阵古琴后,心情似乎静淡了许多,看着头上裹着厚厚纱布的黄权,刘璋伸手虚扶,叹息着说道:“公衡有事站着好好说嘛!”
一旁的张松这时接口答道:“公衡兄所言极是,当前之势,确实以汉中马超危胁最大。但仅凭我益州之力对抗西凉兵,恐怕极为吃力,西凉铁骑名传天下,马超三千亲卫骑无一不是以一挡百之士,想要强攻汉中损失太大,此次邀请荆州军进驻益州,便是准备借刘备之力消耗西凉军战力,那时不管他们两家谁胜谁负,主公挥师而进,挡者披靡。”
“呸!我黄权堂堂七尺男儿岂会与你这等小人相交!”
张松不由满脸尴尬。
与张松私交甚厚地法正不由出列解围为老友解围,打圆场。法正字孝直,右扶风郡城人,建安初年,由于天下饥荒,法正与好友同郡地孟达一起入蜀依附刘璋,不过他不像孟达那般一表人才,也不像黄权、张松等人能言善道,所以一直未受到刘璋重用,整整在益州飘荡了三年,刘璋才看在孟达与张松连番说情的面上,让他去新都当了个县令,去年才迁为军议校尉,身份甚低,根本没有资格插嘴益州大事。
在法正地劝说之下,张松倒没有再向黄权恶言相加,他拂袖冷笑一声,看也不看黄权一眼,从此当他不存在一般。
这时从事刘巴说道:“主公,刘备帐下能人异士颇多,这种计策不会看不出来,如今他依旧派遣假子领军前来,必有所恃,还得小心防范。属下以为,西凉军实力虽然强悍,但尚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张松轻笑了起来,指着刘巴说道:“想来子初是被那个卖草鞋的吓破了胆子吧,从荆州奔逃到交州,再辗转至益州,惶惶不可终日,心中难免有些不安,我却视刘备如掌中一玩物罢了,何惧之有?”
张松话未说完,一只布鞋迎面而至,直直砸中了他的脑袋,还未等他开口喝问,只见一旁的王累光着两脚,猛然冲至一旁,搬起一块长长的木案便朝张松冲过,口中大骂不止:“张松小儿,不过一无知狂夫而已,论处事治世之才,厅中之人无不高你数倍有余,视刘备如掌中玩物?堂堂大汉国的左将军就是你这小小别驾的掌上玩物,你眼中可还有大汉国,可还有天子,可还有长幼尊卑?”
厅中众人无不骇然,纷纷扑过来抱住盛怒之中的王累,一时之间本已群情激愤的议事厅,乱做一团。
而法正从张松说完之后就暗道不妙,此时眼见势急,抱住张松就往偏厅冲去,张松此议本就有点偏激,再加上刘璋不顾众人劝阻,毅然采用,这让众人大为不满,以致情绪激动,现在王累的火暴举动就像是往柴堆里丢了一支火把,火势说不定就控制不住了。
刘璋看着厅里乱糟糟的模样,也是有点无奈,大战在即,内部更需稳定,偏偏这个时候,众人却对这场仗充满了疑虑不安,这样下去,仗怎么打?刘璋虽然不懂统兵作战,但也知道人心不稳,军心动荡,有败无胜呐,偏偏张松还口出狂言,让黄权、王累等人抓住了把柄。
刘璋越想越头痛,干脆丢下争吵的众人不管了,自顾去侧室休息,等他们吵够了,骂累了,再接着谈。刘璋今天是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得让这帮人把心思放在即将开始的大战上来。
这时,涪城守将杨怀令人快马送来消息,刘封想要前来成都拜见振武将军(刘璋袭刘焉位为监军使者、振武将军,领益州牧)。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大厅之中顿时安静了下来,闻听刘封尽然想要前来成都,众人无不面面相觑,他们摸不透刘封的心思,这个时候,他不在军帐之中小心呆着,尽然还敢来成都?这个小子究竟想干什么?
他们蓦然想到传闻中,刘封的血腥噬血,不由齐齐吓了一跳,刘备派这个假子领五千军前来,不会就是为行刺的吧?以民间所传刘封之强悍,若是带着刺杀高手在拜见之时暴起袭之,其后果着实让人担忧。
在偏厅休息的刘璋,闻听有荆州军的消息传来,也立即赶回了大厅之中,听完禀报之后,他默然无声的坐了下来,显得有些犹豫,在如今还没有拉下脸来的情况下,刘封总算是客,按理来说自己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可刘璋看了看厅中乱七八糟的众官吏,感觉很为难!万一哪个不开眼的家伙跑去刘封那里乱说一通,那该怎么收尾!何况如今成都混乱不堪的模样也不能让荆州军知道。
刘璋想了想,平淡的说道:“荆州军远来是客,刘备与我又有同宗之谊,算起来,这个刘封还是我的子侄辈,他想来成都拜见,也是一片心意,这样吧,主随客便,也不用他奔波辛苦了,我明天亲自去一趟涪城,以示诚意!”
众人无不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他们明显是被刘璋的话给吓到了,这个时候还去涪城,去送死啊!
众人惊疑之时,一个响亮的声音从厅外响起,“不过是刘备的一假子而已,何劳父亲大人亲往,孩儿前去便可!”
话音未落。一个锦袍银铠,英气逼人的小将昂然迈进大厅之中,小将整装冠戴,腰悬长剑,笔挺的身躯配合着他大步流星的步法,自有一股逼人的气势,只是那双显得略小地眼睛稍稍影响了他整体的气度。美中略有不足。厅中众人闻声纷纷退向一侧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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