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十分平静。听着就像是在跟苏青简唠家常。但苏青简的内心已经彻底崩溃了。
她早知道突厥人民风豪放,行事野蛮,可没想到会野蛮至此!
盛秋怀说完那一番话,便起身走了。临走前还贴心地拿布塞上了苏青简的嘴。
她仰面陷在一片皮毛里,脑子里已经是一团浆糊。想了半天,苏青简又蹭地坐了起来。
她管盛秋怀那家伙抽的什么风,先想办法逃出去再说!苏青简试着运了运功,感觉到体力恢复了不少。方才吃下去的羊肉倒是很暖胃,里面也没有再下药。
照着这样的速度下去,今晚她就能挣脱了这绳索!不过光挣脱绳索没用,这可是十万精骑的大营。硬碰硬肯定讨不到好,还是得摸清楚门路才行。否则逃出去也得被抓回来。
于是,苏青简养精蓄锐熬到了傍晚。盛秋怀果然又来了。这一次,他还带了许多东西来。一些似乎是他寻常用的物件,另一些……可能是要送给她的。
苏青简看着那眼珠子大的珍珠,又瞧了瞧一些闪闪发光的石头。倒不是她自作多情,盛秋怀把这东西带来,总不能是来炫富的吧。
他坐到她身边,轻轻招了招手。身后的属下便将这些东西一一摆放在了苏青简眼前,附带着还有一套突厥人的衣裳。
盛秋怀笑道:“这些东西,你喜欢么?”
苏青简一撇嘴,刚想说不喜欢。忽然想起大师兄的话,便点了点头:“喜欢。”
“喜欢就都送给你。”盛秋怀倒是很大方。
苏青简忽然想起了什么,凑过去贼兮兮地问道:“我看你追女孩子的手段这么老土,莫不是头一遭吧?”
话一问出口,一向沉稳淡定的盛秋怀忽然变了脸色,耳根也渐渐红了起来。他不自在地扭过了头。苏青简忍俊不禁,噗嗤一口笑了出来。
盛秋怀终于有些着恼:“你若是嫌老土,我便拿去丢掉。”
“别别别。大哥常教导我们,永远不要跟钱过不去。你这些东西,我收下了。”苏青简两手被绑着,只好伸出两条腿将那些东西全都拨到自己身下。她掂量了一下,还挺重。看来走得时候还得少带一点。
“今早的话,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苏青简想了想,大大方方说道:“拿人手短。我既然收了你的礼,你知道这在我们大业的风俗里就可以当做是下聘了。回头再挑个日子,咱们把喜酒给办了。”
盛秋怀被苏青简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震慑到了,不由得犹豫了起来。
苏青简继续道:“你看,咱们都要成亲了。我们大业可不兴绑着自家媳妇儿过门的。”她说着转过身来,示意盛秋怀替她松绑。
盛秋怀自然是不肯。苏青简叹了口气,忧伤道:“其实我一个弱女子,哪能对付得了这十万大军。你这样不相信我,我好伤心。其实我本来是有心上人的,想想还是他好。他什么都顺着我,大冬天,为了让我吃上新鲜的豆浆,可以天还没亮就在摊子前守着。想想,我还不如死了,这样魂魄还能飞回他身边陪着他。”
苏青简越说越伤心,几乎就要挤出几滴眼泪来。却浑然未察觉气氛的变化。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盛秋怀一张脸黑得几乎要当场掐死她。
“你也别肖想你的小情郎了。我突厥百万大军早晚踏平大业,到时候你们阴阳相隔,我看你还想什么!”
这话实在刺耳,苏青简直起身:“呸呸呸,我白哥哥好着呢。你——”话说到一半,盛秋怀忽然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我再给你些时日,最好把你那个什么白哥哥黑哥哥忘得干干净净。”
苏青简气得要吐血,恶狠狠瞪着盛秋怀。他松了手,转身负气走了。苏青简一口气顺不过来,索性用内力挣脱了绳索,一个翻身倒在了床榻里。
若盛秋怀不提白裕辰还好,可她就是听不得他说他一句不好。她的白哥哥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她所说的买豆浆的事情都是真的。而这不过是他为她做的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白裕辰对她更好的人了,这个盛秋怀想要用这点破烂东西就收买她,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苏青简想起腿下的那些东西,又一把抓起来尽数摔在了地上。这才觉得稍稍解了气。
第二天一早,盛秋怀便又来了。他一眼瞥见地上的东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在看那丫头,她四仰八叉地睡着,身上的绳索早已经断成了几截落在地上。
苏青简一觉醒来,忽然觉得有人在身后。她连忙坐起来,手一扯带到了一根绳子。她往后退了退,睡眼朦胧地看着盛秋怀,声音沙哑:“你又要做什么?”
“绑好绳子,免得你跑了。”
苏青简白了他一眼,晃了晃手里的绳子:“这绳子根本绑不住我,别白费这个力气了。有本事你永远让十万大军守着我。否则我——”话说到一半,苏青简清醒了过来。她这么激怒盛秋怀做什么!
可话虽没说完,盛秋怀已经领悟到了她言下之意。他冷笑道:“这世上留住一个人的方法有千千万,我——”话音未落,盛秋怀便见苏青简纵身向他扑了过来。
他还没来得及呼喊,苏青简便捂住了他的嘴。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似乎只是轻轻地戳了他几下,盛秋怀便觉得动弹不得。
苏青简瞧着盛秋怀僵住的模样,眼神似乎是要杀人,不由得坏笑了起来:“要我说,这世上逃命的法子也有千千万。不怕你想不到,只怕你做不到。”说着伸手一推,盛秋怀倒在了那堆暖和的皮毛里。
他眼睁睁看着苏青简溜到门边,扒拉开了一条缝。苏青简观察了半晌,又忧愁地转过身来,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怎么人这么多?”她思忖了半天,忽然眼睛滴溜溜转到了盛秋怀的身上:“盛公子,你在这突厥人里面到底是做什么?军营里不是不让带女人的么?”
005军营杀机
盛秋怀似乎还在生着闷气,没有搭理她。苏青简凑过去戳了戳他的脸:“你跟我置气也没用啊。换了你是我,平白无故被一个陌生人掳去逼迫着要嫁,你能答应么?”
“可你们大业有本书上面写了一个故事,不就是山匪劫了小娘子,然后成就了美满姻缘么?”盛秋怀不忿。
“哪个脑子抽风的家伙写的这些个劳什子,你居然还相信!”苏青简总算是闹明白了这一出是为什么,敢情这家伙真是情窦初开,又受到了一些乌七八糟的话本子的毒害,这才做出了这么荒唐的事儿。
且不管盛秋怀这样一个分明很精明的大好青年是如何受到这些不良话本的毒害的,苏青简决定搏一把。她一个饿虎扑食冲过去开始剥盛秋怀的衣衫。
盛秋怀被大业女子豪迈的作风震慑到了,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剥下了自己的衣衫,只留下一条亵裤。
苏青简瞥了眼盛秋怀的亵裤,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有点眼熟。她来不及多想,赶紧在他视线的死角处飞快换上了他的衣衫。这一穿,果然大了许多。
苏青简也没费多少力气去整理那些边角,只是将衣衫弄得更加凌乱,甚至用力揉乱了自己的头发。最后还不忘将盛秋怀送她的东西塞了些进怀里。
这一番折腾,盛秋怀一言不发地看着。半晌才幽幽道:“就凭你这打扮,走不出十步就得被抓。”
苏青简嘴角牵起一丝笑意,目光微沉:“这可未必。”
她从盛秋怀的身上摸出了一把刀来,一步步退到了门口。就在苏青简后背触碰到帘幕的一刹那,那一把刀笔直地射向了盛秋怀。
他惊呼了一声:“来人——”
苏青简借着那一声惊呼狼狈地蹿了出去,头发将脸挡得严严实实。她一跑出去,守门的士兵便围了上来。苏青简喘着粗气,似乎是说不出话来,一只手指着营帐之内。
闻声而来的士兵鱼贯而入。只这片刻支开周围突厥兵的时间,苏青简已经飞身掠过几个毛毡,前方是一处练兵场。她必须要绕过去。
正操练的士兵只看到他们熟悉的人衣衫不整地向这里跑来,一时间都没有回过神来。
逃跑的时间很短暂,接下来一定会有追兵。苏青简掠过一个突厥军官的时候顺手抽出了他腰间的弯刀,继续飞身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身后终于有了动静,有人大吼:“拦住那个女人——”
前方的突厥兵迅速反应了过来,苏青简目光一沉,弯刀一横迎了上去。突厥兵见她是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女人,并没有太在意。十几个突厥兵迎了上来。
原本以为能轻松制住这个身形娇小的女子,但当十几名突厥兵近到苏青简身前。他们忽然感觉到一阵凌厉的杀气,几乎来不及出手,喉咙忽然一凉。
下一刻,这些突厥兵便僵住了身体。苏青简并没有多做停留,而她身后的突厥兵像是被放慢了动作,一个个缓慢地倒了下去。喉咙的鲜血这才来得及喷洒而出。
前来堵截的突厥兵看到这样的景象,心中尽皆骇然。再看苏青简手中的弯刀,竟然依旧是寒光闪闪,未曾沾染丝毫血迹。
但他们到底是人多,最终还是一拥而上,将苏青简围在了中央。苏青简意识到不妙,却已经陷入了苦战之中。
她有些后悔,早知道再等一等,入夜时分再行动也是好的。但既然已经开了杀戒,想要停手便只能是死路一条!
与此同时,突厥的大将军阿史那摩邪听到外面吵吵嚷嚷,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帐中几名将军也纷纷疑惑地转过头看向门口。不多时,一名突厥兵冲进来禀报了外面发生的事情。
阿史那摩邪若有所思道:“就是盛先生带回来的那位姑娘么?”
“回禀将军,是的。”
“你的意思是,我练兵场几千勇士还拦不住一个女人?”一旁一名身形庞大的将军粗着嗓门问道。
那禀报的突厥兵被吓了一跳,恐惧地拼命点头。那将军立刻提着板斧冲了出去,阿史那摩邪也是颇有兴趣,便紧随其后看个究竟。
他们赶到的时候,盛秋怀早已经由多名突厥兵护着站在一旁。阿史那摩邪站在他身侧,只见那女子手中一把弯刀光亮如新,衣衫上也未曾沾染分毫血迹。
可地上却躺了不少突厥兵的尸首。她气息分毫不乱,面对眼前的千军万马却依旧从容不迫。每一招一式都如同鬼魅般游走,经常是她一招已经出完许久,中招的突厥兵才轰然倒地。
这样倾绝的武艺让在场众人齐齐失了言语,那原本想要冲上去的将军也生了惧色。
阿史那摩邪瞥了盛秋怀一眼,蹙眉道:“你只说带回了一名女子,却没说会折损我这么多的士兵。”
盛秋怀面露愧色,单膝跪地道:“请大将军责罚。”
阿史那摩邪没有回应,却命身旁的副将吹响了号角。
苏青简一把刀正要割开下一个突厥兵的喉管,耳边忽然传来了号角声。周围的突厥兵立刻兵器也不要了,逃也似的远离了她。偌大的练兵场空出了一大圈,脚下躺着许多突厥兵的尸首。
她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已经卷了刃,便毫不在意地丢了。苏青简早就注意到那边盛秋怀身前之人。盛秋怀在这里应该是个有些地位的人,如今竟向这人请罪。再看他这一身明显材质更坚固的盔甲,想必就是这里的主帅了。
苏青简心下犹疑,若真是如此。此刻着实是个好机会,千军万马之中取上将首级,这一场仗或许就能不战而胜了。
只是这样一来,她便再不能全身而退。
阿史那摩邪这才低头对盛秋怀道:“若是这样的女子,能入了你的眼也是情有可原。”
盛秋怀抬头看向苏青简。她脚下已经血流成河,只她一人纤尘不染。北风呼啸着吹起她的衣袂,长发随风飘动着。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我有话要对她讲,还请盛先生传达。”
苏青简看着盛秋怀站了起来,阿史那摩邪站到最前方。声音疏朗,说的却是屋里哇啦的鸟语,她一句话也听不懂。
正犹疑间,盛秋怀已经向她走了几步,不疾不徐道:“大将军说,你杀我突厥勇士,本该千刀万剐。但此事是我们冒犯在先,若你能过我兵营中的刀山火海。这一切便可以一笔勾销。”
听到这句话,苏青简忽然变了脸色。她疑惑地重复了一句:“刀山火海?”
盛秋怀点了点头。苏青简忽然苦笑了一声:“我只当这是大业独有,却没想到十年后,你们这些蛮子还在用这个法子。”
这句话似乎另有深意,盛秋怀正欲多问。忽然见苏青简俯身捡起了一把完好的弯刀,缓缓举起了刀:“刀山火海走一次便好,今生今世我不会再走第二回。”
盛秋怀咬了咬牙,想要劝她,却又说不出口。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良久,他才颤抖着声音问苏青简:“你真要我将这句话传达给大将军么?”
苏青简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不知为何,盛秋怀觉得她冲他笑的时候,似乎并没有恨意。照理说,她如今的处境都是他害的。可她一点都不恨他,这是为什么呢?
盛秋怀转过身,步履沉重地走到阿史那摩邪身前,他双唇翕动着。虽然在说话,可盛秋怀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阿史那摩邪神色未变,但眼睛里已经多了杀意。
忽然,阿史那摩邪抬起头看着天空。盛秋怀心中疑惑,却见周围所有人都在看着天空。他转过头,只见一只风隼巨大的双翼遮天蔽日而来。即便是大漠荒原的雄鹰,也未曾有如此巨大而有力的双翼!
那风隼缓缓下落,刮起巨大的旋风。它悬停在了空地的上空。
一袭白衣从风隼上翩然而落,径直降落在千军万马之中,恍若谪仙。
苏青简看着舒少源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他伸出手,声音温柔,像是化不开的春水:“小七,我来接你了。”
盛秋怀看着那个让他只一眼便沉沦的女子伸出手来,轻轻放在了男子的手中。她眼中重新漾开了笑意,那是永远都不会属于她的笑容。
在这世间,或许只要这样的人才配与她携手立在天地间,而其他人不过是沧海一粟。他就像是她生命里一片轻巧的尘埃,只需一阵风便可以轻轻拂去。
他们飞身落在风隼之上。风隼张开巨大的羽翼,低低地掠过突厥十万精骑的头顶。盛秋怀看到苏青简在半空之中向他挥了挥手,像是在同他道别。
阿史那摩邪拍了拍盛秋怀的手,声音低沉:“这样的女子只属于天上,神明能让你与她相遇,已经是莫大的恩赐。只是不可肖想。”
盛秋怀苦笑,看到她随那人飞跃上风隼的一刹那,他便已经知道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方才大将军好像……掌心全都是汗……
舒少源在木制的风隼上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苏青简,确认她没有损失一根毫毛,还顺带着捞回来不少珍奇的宝贝,这才安心坐了回去。
“四哥,其实我刚刚还在想,要不要顺带着杀了那个大将军。这样的话,我们大业就不会有人死,还可以把战功算在哥哥的头上。”苏青简在云端晃着脚,身后是渐行渐远的大营。
“说什么傻话,你杀了阿史那摩邪,你自己也会死。”
苏青简嗤笑了一声:“我才不傻,我可以挟持那个大将军出大营。然后把他推开的时候趁机杀了他,之后再逃之夭夭。”
舒少源思忖了片刻,拍了拍苏青简的脑袋:“倒是个好法子,只是风险太大。一来是这些人不值得你这么冒险,二来……”他顿了顿,伸手轻轻覆在她的脸颊上,“二来,有师兄们在,自会有法子止息这场战争。”
这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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