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娇一想起云锦上一世被长嫂指使害了自己,心中对这个丫鬟没有半分怜悯,知道母亲这句话说出来,云锦估计已经永远闭上了嘴,可最近为了给腹中的孩子祈福,还是念了一声佛出来。
说罢这个,承恩公夫人又眉开眼笑了起来:“王爷这次去凉州可是战功赫赫,你父亲说皇上在上朝的时候当着众位大臣的面夸了王爷好几次。”
“王爷可绝不是池中之物。”柳娇一边饮茶,一边语气笃定地说着。
“那是自然,其余几位皇子在王爷这个年纪可没有这么大的功劳。”承恩公夫人笑吟吟地接了一句,瞧了柳娇一眼,自己的女儿面上全是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抿了抿嘴,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
送走了承恩公夫人,柳娇回卧房躺了下来,她知道的那些赵格大胜的消息都跟旁人一样,宫中送捷报,第一个当然往王府来,她手里只有一封赵格从凉州的来信,让她好好养胎,不要多插手别的事情。想到这些,玉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只有这个孩子生下来,才能让她心安。
春夏交替的时候,京城还稍稍有些多雨,已经快到三更天,赵和的书房中还点着蜡烛,之安轻手轻脚地进去,悄声道:“公子,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明日还要早朝。”
赵和放下笔,抬头笑了笑:“又是这个时辰了,也罢,等我写完这封折子便好。”
之安轻轻地叹了口气,外面在下雨,夜里有些凉气,魏姐姐离京那日,王爷一个人在花园痛饮,醒来之后,旁人瞧着王爷还是那副温润亲和的样子,只他知道王爷晚上在书房待的时辰越来越长,整个人都埋在吏部的公务里面。
这些日子他确实事忙,除了吏部的事情也不需再操心别的,北漠大军压境,朝中也是暗潮汹涌,多辛苦一些也是为臣为子应该做的事情。
北漠这一场战役输了之后,后面的军队便退回了闵河北的城池之中,都卫暂时不受战火困扰,丹绯每日还是按时往伤员营去,然后回来给赵格做饭洗衣,带血的衣物是不让旁人过手的,擦身换药的事情还是长戈做,虽然军中不知赵格腹部中箭,但也知道他腰侧被箭矢擦伤,所以赵格隔两日才去军中稍稍转一圈,就这般过了几日,丹绯瞧他气色越来越好,心里也放心了许多,没想到这日她刚刚从伤员营回来,长戈悄悄摸摸地凑过来说道:“王爷今日收到一封京中的来信,砸了一个茶盏,这会儿在卧房中,不让旁人进去,你且去瞧瞧。”
丹绯缓缓地点了点头,京中能有什么来信让赵格这般,忽然想起柳娇腹中还有一个孩子,难不成是这孩子出了什么事情?到凉州之后,她从未跟赵格谈起过柳娇,叹了口气,轻轻站在外面唤了声王爷。
略等了一会儿,里面传出赵格有些嘶哑的声音:“进来吧。”
丹绯进去,见窗子都关了起来,屋里有些昏暗,赵格穿着衣服躺在床上,连鞋子都未曾脱下,瞧着脸色黯淡得很。
地上的碎瓷片还在,丹绯俯身刚想收拾一下,赵格开口道:“放着罢,一会儿让长戈来,莫割到手。”
丹绯笑着摇了摇头:“哪里有那么笨。”将地上大块的碎瓷片拾起来,然后对赵格说道:“晚上想用什么,长戈说王爷心情不好,我就想着今晚上做饭更仔细些。”
赵格气哼哼地说道:“胡说八道,做什么都好。”
丹绯看着他,笑问:“那王爷为何砸了这茶盏?”
赵格闷声,并未说话。
“若是跟王妃有关,王爷不愿说也无妨。”说着用手帕将碎瓷片包好,准备一会儿丢到外面,取扫帚的时候赵格出声:“与她无关。”
丹绯这下子可真是想不出赵格是为了什么,宫中的二位对赵格一向疼宠有加,又是儿子刚刚立了战功的时候,俗话说起来就是蜜月期,脑子里闪了一人,也不好说,只等着赵格开口。
果然,手上好地上的狼藉之后,赵格指了指屋里的圆凳,让丹绯坐下,看着她嗡声说道:“阿兄为我请封,封地就在凉州。”
丹绯在宫中的时候,对大昭皇室的制度也有些了解,皇帝在世的时候,很少给儿子分封土地,最多赏个亲王之类的封号,一般是新帝登基会给自己的兄弟们分封土地以示恩宠,只是亲王得了封地之后便必须住在封地上,有传召方能回京。
瞧着赵格,丹绯脑子里转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赵格眼里湿漉漉的,瞧着丹绯,半晌之后开口说道:“丹绯,阿兄不想让我回家。”
丹绯前一世没有兄弟,但是跟堂兄弟之间关系都处得很好,估计有一部分原因是家里没有皇位要继承,她在医院昏昏沉沉的时候,还听见一米九多高大威猛的堂兄在身边嚎啕大哭,这会儿瞧着赵格可怜兮兮的样子,真是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人。
憋了半晌,只开口道:“王爷有什么想吃的,我给王爷做来,好好吃一顿心里就会高兴些。”
赵格皱了皱鼻子:“你就这样哄我?”
丹绯哭笑不得,这人在屋里养了几日后可真是一点儿都不像当日从战场上厮杀下来的样子,只能说道:“王爷的家事就是大昭的国事,我不过是个平民百姓,并不该多插言,不过圣人言兄友弟恭,只看王爷心中如何衡量了。”
赵格点了点头:“好了,这事情确实也不该让你多掺和,晚上你且瞧着安排就行,我又不挑剔。”
丹绯应了一声,退了出去,赵格躺在床上思索起来,他同兄长年龄相差太大,从小相处得也不多,可毕竟是一母同胞,他从心底里就认定了日后会是阿兄登上大宝,现在在都卫同北漠厮杀也只是守着大昭江山,对皇位没有一丝念想,阿兄对自己防备也罢,父皇已经否了请封的事情,日后回京便直接讲明白,他没有什么同阿兄抢夺皇位的念头,日后来帮兄长守凉州也没什么不行,只是这般着急为自己请封,他确实有些难过。
丹绯从出了赵格的卧房,满脑子都是如何准备晚膳好安抚恭王殿下受伤的心灵,想了许久,选了一只嫩鸡,用盐、酱、葱、椒、茴香涂匀腌上,又取了上好的豆干,腊酒娘和酱油浸透后取出,切成方块,用虾末和砂仁末拌匀后熏干,在涂上香油,反复再熏,做好后盛在小碟子里,还将干豆角煮好,跟五花肉剁在一起做馅,给赵格捏了一屉小包子,将腌好的鸡崽上锡镟蒸,一炷香后取出,撕碎去骨,再调味后蒸一炷香。
最后用木香片在甘草汤中焯过,白粥煮好起锅之前放进去,一股子甜香气最合赵格的口味。
忙活了一下午,晚上赵格用膳的时候,瞧着桌子上比前两日还要精细不少的饭菜,趁着丹绯没瞧见的时候捧着脸笑得像个傻子,本来下午因为请封的事情难过,可父皇没有答应晚膳还更丰盛,赵格忽然觉得,再请封几次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反正最后好处还是落在了自己肚子里。
第60章 第六十章
第二日早上; 赵格在丹绯动身往伤员营去之前将人叫住:“我今日跟你一同过去。”
他确实好些天没去瞧过; 丹绯看他站着没什么大碍的样子; 点了点头; 又道:“王爷还是不要骑马了吧?”
“跟你一道乘马车过去。”
赵格昨晚用罢晚膳之后; 想写封奏章入京; 几度提笔却又放下; 先当做不知道阿兄为自己请封之事便好; 报胜的折子才送进京中; 现在再写倒容易让人多疑。想了许多; 便更想多跟丹绯待在一处,这才一大早上起身往伤员营去。
青石板路也稍稍有些颠簸; 两人坐的不近; 丹绯瞧着赵格,问道:“这路稍稍颠簸些,王爷无碍吧?”
“都十来日了,无碍。”赵格身上一半重量放在车厢上,瞧着丹绯不甚在意地回道。
看他神色放松; 脸上也没有异样; 丹绯放下心来,这几日她一边要往伤员营去一边要赶着回来照看赵格; 还是有些疲累,靠着车厢晃着晃着就打起盹儿来。
看着丹绯睡得香甜; 赵格不似方才一脸悠闲的样子; 盯着面前沉睡着的娇颜; 喜悦又带着些贪婪,丹绯迷迷糊糊之间觉得脸上有两道灼热的视线,跟要灼伤自己一般,睁开眼睛,却见赵格也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使劲儿揉了揉脸,这累得狠了怕是都生出了幻觉。
正这个时候,外面驾车的长戈高声道:“王爷,伤员营到了。”
赵格睁开眼睛,丹绯瞧他眼里也有几分倦意,更觉得自己方才是生出了幻觉。
等赵格动身先下了马车之后,丹绯才回神匆匆忙忙地跟上,心里想着找个什么时候补补瞌睡,不然在伤员营中做什么傻事,怕是还要连累哪个受伤的将士再受一遭罪。
这般想着,跟赵格一道进了营帐中。
九楼的姑娘早早就来了,现在熟门熟路的也不用丹绯再去接人,见赵格先进来,营帐中的人纷纷行礼,现下众人对赵格都是打心眼里敬服。
赵格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多礼,然后同丹绯说道:“你且先忙,我带人各处转转,午时一道回去。”
丹绯应下,跟又白她们一道忙活起来。
又白瞧赵格离开,笑吟吟地同丹绯说道:“王爷对魏姑娘可真好,一点儿架子都没有。”
丹绯正忙着给一个将士拆换纱布,只道:“还是多亏了兄长在战场浴血杀敌,不然王爷怎么会给我三分薄面。”都卫城中的人都只知道丹绯是周行的义妹,这般解释也合情理。
这话说给旁人听,或许便不会再追问,可又白在九楼待得久了,性子又直,轻笑了一声说道:“我们这些从九楼出来的人,见得的男人多了去了,王爷对姑娘好可不是因为旁人。”
丹绯将手上的纱布重新缠好,笑着说道:“我看你这两日是清闲了,还有空说这些,今日多了不少没有沸水煮过的纱布,快去帮忙烧火才是正事。”
又白笑哼了一声,起身去忙活丹绯交代的事情。
午间一道回去的时候,刚好路过都卫城一条繁华些的街道,丹绯这次来得匆忙,加上慌慌张张的,簪子还掉了一支,这会儿城中不少铺子已经开业了,便想着顺道下去买一支。
跟赵格说了一下,没想到恭王殿下也要跟着下车,说要跟着一道瞧瞧都卫的风土人情。
丹绯瞧了他一眼,一身家常的袍子,还是细棉布做的,也没多话,二人一道进了一间卖首饰的铺子去。
都卫毕竟是边陲小镇,没多少精巧的玩意儿,丹绯也没想着精挑细选,顺手拿起了一支包金的镶了颗红色石头的簪子,开口问:“掌柜的,这个怎么卖?”
这掌柜的生意人,笑眯眯地也和气:“姑娘想要的话,三钱银子就是。”
赵格瞧了一眼,那石头他认得,当初在凉州城买过几块的绯石,现在还收在自己的书房中,便同丹绯说道:“我瞧这个甚好。”
丹绯点了点头,正准备给掌柜的付账,赵格顺手递了块碎银子过去,说道:“不用找了。”
那一块至少二两有余,白赚了一笔掌柜的当然眉开眼笑,连声恭喜道:“这位爷可真是好人,小的祝二位恩恩爱爱白头偕老。”这绯石在凉州地界儿内就是情人石,丹绯不知道,赵格心里却一清二楚。
丹绯瞧了赵格一眼,开口道:“老板误会了。”然后转身出了这铺子。
赵格跟了上去,想跟丹绯并肩走着,长戈不能堵着别人做生意的大门,就将马车往前停了两步,正走着,一个手里拿着糖人的小孩子边跑边笑,也不看路,直冲冲地往赵格身上扑去。
丹绯下意识地挡在了赵格身前,这孩子瞧着个子不大,但是虎头虎脑地力气不小,冲得丹绯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两步,正好被赵格一双大掌扶在了腰间,半晌没有松开。
猛地回头看向赵格,这实在不是她记忆中那个还有些年少轻狂的小王爷的样子,双眸又黑又深,盯得她有些心慌。
忙从赵格双手间挣脱开,稳了稳心神,问道:“王爷伤口无碍吧?”
赵格双手背在身后,手上还有丹绯腰间温暖柔软的触感,摇了摇头:“无碍。”
二人上了马车,丹绯心中思绪翻涌,把玩着刚买回来的簪子,一句话也没说,赵格仍旧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丹绯瞧了他一眼,这些天养下来气色已经好了不少,少年气还未褪完,轮廓却愈发硬朗,鼻梁挺直,眉目较之前坚毅不少,这两次凉州之行确实给大昭练出来一员悍将。
赵格察觉到丹绯打量的目光,却也不动声色,他微微有些懊恼,今日太沉不住气,可瞧着人站在自己面前,他就想离她更近一些,让她眼里只有自己,再无旁人。
又过了两日,北漠派使臣前来商议议和之事。
大昭皇帝并不是穷兵黩武之人,给赵格的旨意中并不让他现在出手追击北漠,而且两国交战日久,若是议和便是在朝贡一事上做文章,北漠朝贡多加二成,两国言和。
北漠使臣离开当晚,赵格用罢晚膳,在院中打拳,他身上的伤好了不少,躺了半个多月也该活动活动筋骨。
丹绯上前,将擦汗的帕子递过去,笑道:“王爷旗开得胜,可要安排了青梧他们二人的婚期?我也好早些回湖州去。”
赵格看了她一眼,神色坦然并无什么异样,便道:“等回凉州城后再定下来也不迟。”
丹绯点头说好,然后接过赵格手上的帕子,行了一礼告退,转身往后院去。
赵格站得笔直,瞧着丹绯离去的方向一动不动,良久才转身回到自己房中。
上次一道从伤员营中回来之后,丹绯心中愈发不安起来,那日赵格在大街上瞧她的眼神太熟悉,她在赵和眼中也曾见过,二人并不十分相像,但是一双眼睛像了六成,赵和在烟柳巷说要娶她的时候,一脸如沐春风般的笑意,瞳仁又黑又深,认真得很。只是比起自己的兄长,赵格眼底那些藏不住的占有欲让她有些心悸。想了几日,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然后趁着北漠议和的机会提了回湖州的事情。
身上的伤养了七七八八,赵格必须动身回凉州城,仗打完了,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不能一直待在都卫,出发那日,丹绯收好行李之后,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才推门出去上了马车。
半日后才到凉州城,这次周行跟着,论功行赏,周行现下已经是从四品的骠骑将军,又是赵格麾下心腹,丹绯这个义兄认得确实不亏。
青梧也是许久未见丹绯,早早就侯在王府门口等着,赵格在府上没待多久便去了刺史府,这丫头就一溜烟儿去了丹绯院子里。
“丹绯姐姐,这可真是好久没有见你了,长戈说你在都卫城厉害得很呢!”
丹绯点了点她的脑袋,笑眯眯地说道:“还不改口,日后喊魏姐姐才好。”
青梧支吾着应了一声,又道:“姐姐可真是胆子大,别看我平日咋咋呼呼的,那可都是假把式,真要是见到那些血淋淋的伤口,怕是得吓得立马昏过去!”
“也不是只我一个,”丹绯笑了笑,又说道:“倒是你,这次打了胜仗,长戈也立了军功,你的嫁衣可绣好了?”
青梧俏脸通红:“哪有那么快,这可是精细活…”
丹绯拉长了声音:“那你可快些,现下凉州城的姑娘们对长戈可是虎视眈眈,方才入城的时候我可瞧见不少女子把帕子都抛在他身上了。”凉州民风开放,姑娘们也不拘小节,一个个在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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