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公公只得跪到他身前; 苦苦劝道:“陛下; 娘娘在里头受苦,更需要您在外边坐镇,那些邪祟才不敢入侵。就算是为了娘娘和她腹中的小皇子,也请陛下再忍一忍啊。”
皇帝这才顿住脚步,问他道:“此事可有根据?”
德公公忙说:“自古以来,老人都有这个说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况且几位太医都是经验丰富之辈,他们必能保得皇后娘娘母子平安。陛下去了,反倒会分了娘娘的心,不如在外头镇守,那些邪祟小鬼们才不敢作怪。”
皇帝在原地来回踱了几步,才又坐回去,道:“叫张之穹出来见我。”
“是。”德公公松了一口气,忙去传人。
内殿由屏风隔成里外两间,几个有经验的产婆在里头帮助皇后娘娘生产,诸位太医则在外间随时候命。
张之穹匆匆出来,给皇帝行了礼。
皇帝摆摆手让他起身,问道:“皇后为何叫得这样厉害?可是……可是有什么不好?”
张太医低头回道:“回陛下的话,自古女子生产,都要遭受这样一回。娘娘如今一切都好,并未有何不妥之处。”
皇帝眉头紧紧皱起,“就没有什么法子,能让皇后少受点苦?”
“这……老臣无能,请陛下降罪。”张太医又跪下。
“罢了罢了,”皇帝挥挥手,“这也不是你的错。朕从前跟你提过避子汤的事,待皇后平安生产,你们太医院,就将此事提上日程吧。”
就算是第二次听皇帝提起这事,张太医心中仍然惊骇不已。
由男子饮用的避子汤,这在此前可谓闻所未闻,更何况,要求服用此汤的人,竟还是皇帝。
纵观大衍朝上下,恐怕再找不出哪位先帝,对待皇后有今上这份深情了。纵然许多人都说,帝王的情宜不能长久,但陛下既然能破例一次,未必不能破例第二次。
张太医敛下心神,恭恭敬敬地应下。
皇帝道:“你进去吧,记得朕之前说过的,若皇后这一回安稳无恙,那太医院院使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是,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皇后下午发动,但一直到了半夜,皇子都不曾下来。
热水换了一盆又一盆,连参汤都端了两三回。皇帝就如一座雕塑,坐在殿上一动不动,只偶尔听见皇后的痛呼之时,眼中才极快的闪过什么,掩藏在衣袖下的手掌紧紧捏成拳头。
外头飞雪飘零,德公公却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苦口劝道:“陛下用些晚膳吧。这都大半日了,您还滴水未进。龙体怎么受得了?”
皇帝没说话,只缓缓摇了摇头。
唉……德公公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只希望太皇太后在天有灵,能保佑皇后娘娘安然无恙地生下龙子,不然,若出了什么差错,只怕陛下他……
内殿里突然传出声嘶力竭的一声痛呼,德公公吓得差点跌倒在地。皇帝则早已如一阵风般冲了进去。
守在内殿外间的太医们忙把皇帝拦住,“陛下、陛下请安心,娘娘这是生了!”
皇帝闻言一愣,果然下一刻,里头就传出一声有力的啼哭。
栖凤宫里伺候的人听到这哭声,都擦了擦眼泪。
皇帝似乎有些恍惚,看了看左右,忽然回过神来,提声问道:“曼曼、曼曼,你觉得怎么样?”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薛静姝虚弱的声音:“我没事,陛下别担心。”
皇帝听到她的回话,不自觉地就要推开身边的人走进去。
太医们只好又说道:“陛下,娘娘肚子里还有一个龙子,请陛下再稍等片刻。”
薛静姝也费劲的说:“曜哥哥别进来。”
皇帝这才停下脚步,却无论如何也不出去了,只跟太医一起等在外间。
第一个生下之后,第二个就快得多了,大约过了半刻钟,内殿里又传出另一道孱弱些的哭声。
自此,所有人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产婆在里头收拾好,才将屏风撤下。
皇帝第一个冲进去。
带头的产婆忙跪下贺喜道:“恭喜陛下和娘娘喜得龙凤双胎,小皇子重六斤八两,小公主四斤二两,两位小贵人都健康得很!”
皇帝的心思全在薛静姝身上,也不知听清楚了没有,直直就走到床边。
薛静姝脸色苍白,嘴唇上也没什么血色,好在精神还不错,看皇帝进来,虚弱地笑了笑,朝他伸出一只手。
皇帝忙握紧了,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用另一只手将她汗湿的头发拨到一旁,又摸了摸她的脸颊,无不疼惜道:“辛苦曼曼了,是我不好,让曼曼受这样的罪。”
薛静姝轻轻晃了晃他的手,“这个罪,我受得甘之如饴。陛下见过皇儿了么?大的是哥哥,小的是妹妹。”
听皇后娘娘提起,两位龙子的奶娘忙把怀中的襁褓抱上来,战战兢兢地放在龙凤床上。
薛静姝跟皇帝低头看去。
两个小娃娃皮肤红彤彤的,脸上有些褶皱,如老人家一般。虽是如此,却也看得出两人的五官并不相像,至于到底各自像了谁,只能等他们再大一些,才看得明白。
两个娃娃的身形差得也远,方才听产婆说一个六斤多,一个只有四斤多一点,差了一半。而正好,长得健壮的那个是哥哥,瘦弱的那个是妹妹。
眼下哥哥似乎醒着,虽然眼睛不曾张开,但小拳头紧紧的握着,拳打脚踢的,一点都不安分。
妹妹则安安静静的躺在襁褓里,小胸脯一起一伏。她的个头看着只有成年男子两个拳头大小,一张小脸更是只有掌心那么大,看着怪惹人怜爱的。
皇帝专注地看了一眼又一眼,嘴里却嫌弃道:“这么丑。”
薛静姝看着这两个小娃娃,心里正软成了一滩水,见皇帝这么嫌弃,立刻就不乐意了,“陛下说什么?说我的皇儿丑么?都说孩子的长相随了父母,陛下说他们丑,却不知到底丑的是谁?”
皇帝无意中惹了祸,看见皇后嗔怪的眼神,只好赶紧说道:“是我说错了话,曼曼别生气。”
薛静姝轻轻哼了一声。
德公公在一旁大着胆子说道:“陛下不知,刚生出来的孩子都是这样,等过两天长开了,长白了,两位龙子继承了陛下跟娘娘的好相貌,自然也是金雕玉琢的人中龙凤。”
薛静姝听了,便笑道:“还是德公公会说话,陛下也该好好反省反省了。”
皇帝都默默认下。
德公公又说:“陛下,太医们还要给娘娘把脉呢。”
皇帝只好站起来,奶娘们也忙把两位龙子抱开,给太医腾出空位。
薛静姝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产后体虚,多多休息进补也就好了。
皇后娘娘诞下龙凤胎,是举国欢庆的大事。诸位老臣见皇帝终于有了皇子,大衍朝江山后继有人,也各自将心安下。
皇帝为了让薛静姝安心休养,将所有如果入宫探望的请求全部驳回,包括皇后娘娘家递来的牌子。
刚出生的小娃娃果真如德禄所说,一天一个样。头一天见他们,还跟小猴子一样,过了两三天,就是再刻薄的人,也无法说一个丑字了。
皇帝跟薛静姝本就是长相极为出众的人,两位龙子更是挑了父母的优点来长,特别是小公主,一眉一眼,精致到极点。
她又秀气,每天除了肚子饿,或者尿布脏了,才会细细的哭上两声,平日都安安静静的,就算醒了,也只会用一双湿漉漉黑漆漆的眼睛去看人。
虽然太医说公主和皇子此时都看不清楚人脸,但是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看,就算是百炼钢,也要化成绕指柔。
哥哥就活泼多了,他的食量大,精力也足,小公主只需一个奶娘喂养就已足够,他身边围了两个奶娘,还时常手忙脚乱。
奶娘们给皇子公主喂完奶,换了尿布,又放回皇后娘娘身边。
薛静姝撑起身子,侧躺在床上,怜爱地摸了摸妹妹的小脸蛋,又点点哥哥的鼻头,说:“之前在母后肚子里拳打脚踢的,原来就是你这个不安分的小猴儿,看看妹妹多乖巧呀,你这做哥哥的,也不知道做好榜样,当心以后妹妹笑话你。”
皇帝下了朝就往栖凤宫赶来,在外边站了一会儿,等身上的寒气散去,才走进内殿,正好听到薛静姝这句话,便说:“我看他这哥哥做得确实不称职,自己在娘胎里养得圆圆滚滚,却不知道让一让他妹妹。”
薛静姝笑了笑,与皇帝身来的手交握,才说道:“陛下这话,等皇儿长大了可别再说,否则这小豆丁心里要愧疚哩。他这样小,还在娘胎里的时候怎么知道要让妹妹呢,能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就已经不错了。”
皇帝点点头,“曼曼说的是。”
他看了看两个孩子,又说:“皇儿们是不是长大了些?”
薛静姝掩唇轻笑,“陛下去上朝之前才见过他们,如今下朝回来,中间不过两个时辰,皇儿们就是长得再快,也不能这样明显呀,陛下太心急了。”
“是么?”皇帝想想,或许真是这样。他见那些大臣们家的儿子孙子,似乎一个个都是见风就长的,几天不见就窜了个头,几年不见,就长成了个大人。如今自己养孩子,才觉得时间难熬。
他又看向薛静姝,仔细的端详了她的脸色,问道:“曼曼今日觉得如何?”
“陛下放心,那么多太医替我调养身体,又有潘神医送来的药,我现在好着呢。就是每日里喝那么多补汤,感觉脸圆了一圈。”
皇帝听她这么说,便伸手摸了摸,认真摇头道:“哪里胖了一圈?曼曼一点都不胖。”
薛静姝侧头在他掌心里蹭了蹭,笑道:“陛下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不过,这话我爱听。”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皇帝道。
正说着,一旁的妹妹像小猫一般细细地哭起来。
皇帝准备伸手去抱,碰到她软绵绵的手脚,一时竟不敢下手。
奶娘忙从外头进来,告了罪,接过皇帝的手,上下查探一番,说道:“公主应该是尿了。”
薛静姝说:“就在这里整理吧,不必抱来抱去。”
“是。”
奶娘着手给小公主换尿布,薛静姝跟皇帝两人眼也不眨的盯着看。好在这位奶娘是熟手,被帝后这样紧迫盯,还能不出差错。
这头刚把妹妹收拾干净,那边哥哥也哭起来了。他哭的时候动静极大,简直可以说是惊天动地,连屋顶都要被他掀起来。
皇帝忙摆摆手,让奶娘把妹妹抱走,省得被她哥哥的小炮仗一样的声音吵哭。
小皇子的奶娘忙进来检查一番,原来他也尿了。
皇帝方才看奶娘给公主换尿布,心里正跃跃欲试,眼下看小皇子的襁褓解开了,忽然说道:“我来吧。”
“这……”奶娘迟疑。
薛静姝怀疑道:“陛下能行吗?”
皇帝说:“不过是给小娃娃换个尿布,难道会比治国还难?曼曼不要小瞧了我。”
薛静姝看他一副差点要拍着胸脯保证的模样,只得随他去。
奶娘起身站到一旁。
皇帝伸出手,微不可察的迟疑了一下,轻轻碰了碰婴儿那稚嫩的皮肤,在碰到的那一瞬间,他心里就有些后悔了,这样软绵绵的,能经得起他的碰触吗?
不过,海口既然已经夸下,曼曼又在一旁看着,自然不能反悔,打了自己的脸面。
他暗暗吸了一口气,学着方才奶娘的举动,小心翼翼地将儿子的脚握住抬起来,把脏的尿布取下,换上干净的尿布,花了许多时间才铺平。
这期间,小皇子已经不耐烦地踢了好几次腿。皇帝差点被他踢开,只得握紧了他的小脚腕。
不知是不是被他父皇握得不舒服,就见小皇子嘴角撇了撇,下一瞬,一股温热的细泉从他的小雀儿里头喷出来,正喷到皇帝低下的脸上。
第九十一章 使坏
所有人都惊呆了; 连皇帝都愣在那里。只有小皇子又蹬了蹬腿; 哇哇大哭起来。
薛静姝捂着嘴扑哧一声,忙叫奶娘把干了坏事的小豆丁抱走,又叫人拿来干净的布巾; 亲自给皇帝擦脸。
皇帝握住她的手腕; 仍然不敢置信; “曼曼; 他、他竟然……”
薛静姝忍着笑意道:“必定是陛下弄疼了他,皇儿不耐烦了。以后这种事交给奶娘去做就好。”
她又看了看皇帝的脸色,轻声哄道:“曜哥哥是不是生气了?我替小豆丁给曜哥哥赔礼,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原谅他这一次好不好?”
皇帝拿过她手上沾湿了的布巾; 交给一旁伺候的人,说道:“曼曼不必这样小心,他是你我二人的孩子,我又怎么会怪他?”
薛静姝轻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不过; ”皇帝话头一转,说:“他干了坏事; 总要为此负责; 等他大一些; 少不了要给他的屁…股一顿板子。”
薛静姝只是笑,“若到时候陛下舍得; 我也不拦着。”
皇帝觉得自己没什么舍不得的; 小女儿娇滴滴的; 当然是一根指头也碰不得。但是儿子如果跟混世魔王一样,不打还等什么?
薛静姝撑着身体坐起来,又说:“过了这几日,我已经觉得大好了,之前陛下替我拦了不少人,如今总要让她们见一见的,我今日想把妹妹招进宫来,陛下看行吗?”
皇帝道:“只准见她一个,别的人等满月了再见。”
“好,都听陛下的。”
这天下午,薛静婉便进宫来。
这几日薛静姝谁也没见,包括薛家的人,薛府里不少人已经很着急了,薛静婉今天来,除了探望她三姐姐,也是起一个给两头传话的作用。
她来时,薛静姝小睡方醒,脸色还不错,靠在床头召见了她。
外头大雪纷飞,薛静婉裹着一身严严实实的灰鼠披风,到了内殿,解下披风,她的小腹竟是微微凸起的。
薛静姝惊道:“婉婉,你这是?”
薛静婉羞涩地点了点头,“已经三个月了。”
薛静姝嗔道:“月份这么大了,怎么也不告知我一声?”
“一直没碰上时候。”薛静婉歉意道。
她检出有孕时,正好遇上太皇太后薨逝,那时皇帝又出了事,正是多事之秋,她这一点小事情,就没有拿来打扰三姐姐。好不容易熬到太皇太后七期,过了年,小皇子小公主又出生了,这才耽搁到现在。
薛静姝道:“早知道你有孕,我就不叫你进宫了,外头天寒地冻的,把你冻坏,妹夫该不依了。”
薛静婉含羞笑了笑。
林家这一辈,总共两位公子。林大公子早年在边塞耽搁了,前年才成的亲,婚后第三天,又去了边关。一年到头,在家中的日子一只手掌数的过来,因此,林家大少奶奶到现在也没有怀上身孕。
反倒是薛静婉后来者居上,她腹中这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是林家第一个孙辈,注定会受到诸多宠爱。
薛静姝拍着她的手轻叹:“到底是有身孕的人,看着沉稳许多,像是个大人了。”她又交代了许多怀孕时该注意的事项。
薛静婉一一点头,摸了摸肚子,问道:“三姐姐,小皇子和小公主呢?”
“在边上暖阁里睡着呢,一会儿他们醒了,我让奶娘抱过来给你看看。”
薛静婉期待道:“两个小宝宝肯定长得很漂亮。”
说起两个孩子,薛静姝不自觉嘴角也带了笑意,“我看着也就那样,特别是那个大的,才不过几天,就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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