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沈安茜进宫,薛静姝也与她接触了几回,发现确实是个单纯文静的姑娘,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包括她对皇帝的心意。
但她对薛静姝,又是恭恭敬敬的,不曾有半点怠慢。
薛静姝虽说不上跟她多投缘,可来往了几回,倒也不讨厌她。
她心里想,这样的一个女儿,永平郡主竟然也要她入宫,难道不怕她在宫里生存不了吗?
还是说,丈夫与儿子的前途,早已远远的胜过了女儿的幸福?
太皇太后暗里也对薛静姝说过,这姑娘太过单纯,心思一眼就让人看到底,别说是在宫里了,就是嫁去一般的官宦人家,恐怕日子都不太好过,她这几日思来想去,也不知该将她配给谁好。
这一日傍晚,太皇太后忽然性起,要去湖上水榭里赏荷。
薛静姝和沈安茜陪同她一起去。
如今正是荷花开得最好的时候。满池的莲叶,托起一朵朵粉红的娇客。轻风吹过,圆圆的荷叶边缘微微荡漾,似乎是姑娘的裙摆被风扬起。
皇帝处理完政事,也来园中陪太皇太后。
他一来,沈安茜立刻就变得缩手缩脚,坐在一旁,一句话不敢多说,一个动作不敢多做。
皇帝问过太皇太后的安,便坐到薛静姝的旁边,轻声问她:“皇后今日感觉如何?”
薛静姝这几日一直有些疲乏,白日里还看不出什么,每到夜晚一入睡,就睡得香甜,这几日早上皇帝什么时候起来上朝的,她都不知道。
皇帝要请张之穹来看看,可薛静姝觉得自己身体没什么问题,只是略有些疲惫,她之前月事来的时候,也会这样,算算日子,这几天就该是来月事的时间了,便没同意。
之前皇帝拿那种女子私密的事去问张太医,已经让她觉得没有脸面面对太医了,若此时再叫他来诊脉,结果只整出皇后月事要来这么一个结果,她怕是真的没脸了。
见皇帝问起,薛静姝摇摇头,说:“没什么事,陛下不必担心。”
湖里荷花开得好,太皇太后看得心头喜爱,就命人划了小船下去摘几朵过来。
宫人送上来时,因沈安茜坐在最外头,就起身接过,送到太皇太后面前。
太皇太后看了几眼,满意的点点头,又挑出其中两朵,“这两朵给皇后。”
薛静姝笑着谢恩。
沈安茜拿着开得好的两朵,要献给薛静姝。
薛静姝正要伸手接过,可不知怎么的,心头忽然泛起一阵恶心,忍了一下,用手帕捂住口鼻干呕。
皇帝立刻站起来,一把推开沈安茜,“你做了什么?!”
“啊!”沈安茜不曾防备,整个人摔在地上,手掌手肘擦破了一大片,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薛静姝伸手要去阻止皇帝,可腹中的翻滚终于忍不住,哇的一下吐出来。
皇帝立刻抱起她往外跑,“快传太医!”
宫女太监们闻风而动。
太皇太后也忙叫人扶着自己跟上去。
一时间,水榭里的人走得精光,只剩下沈安茜一个孤零零跌坐在地上,身上火辣辣的疼,她委委屈屈地擦掉眼泪。
第六十八章 喜事
薛静姝一吐完; 就觉得舒服了些; 仿佛堵在胸口的东西都被她吐了出去。
她见皇帝眼中罕见的有些惊慌,不由动容,忙说道:“我没事; 陛下不必担心。”
皇帝紧抿薄唇; 不曾说话; 脸上一片肃容。
薛静姝又说:“许是中午吃坏了东西; 现在吐完,已经舒服多了。”
皇帝还是不说话,脚下动作不停。
薛静姝只好靠近他怀里,小声说道:“我下次再也不乱吃东西了; 曜哥哥; 你别生气。”
皇帝看了她一眼,说:“与皇后无关,是我疏忽了,这几日皇后精神怠倦; 就该引起重视,让太医来看看。”
薛静姝点点头; 说:“以后都听陛下的; 陛下说请太医; 就请太医。不过,我现在确实觉得好多了; 陛下莫要担忧; 放我下来自己走吧; 一路抱过去,会将陛下累坏的。”
“不必,”皇帝说,“皇后的重量,我还能够应付。”
薛静姝只得由他。
皇帝将她抱回烟波送爽殿,薛静姝刚躺下,张太医就匆匆赶来了。
他正要跪下行礼,皇帝摆摆手,“先给皇后看看。”
张太医跪了一半,又起身。
薛静姝躺在床内,床帐放下,只露出一双手在外头。
张太医在薛静姝手上诊了许久,沉吟不语,好一会儿说道:“请娘娘换一只手。”
薛静姝便又把另一只手伸出来。
这一次又是许久。
皇帝背着手,眉心紧皱,在殿里来回踱步。
所有的宫人都战战兢兢的侍立在一旁,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内殿里寂静无声,时间突然变得难熬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张太医终于起身,对于皇帝行了一礼:“恭喜陛下、娘娘,娘娘有喜了。”
皇帝迈出去的步子停在半空中,整个人僵在那里。
薛静姝也怔了一下,低头呆呆的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德公公先反应过来,带头道:“恭喜陛下,恭喜娘娘!”
所有的宫人这才忙跟着一同跪下,齐声贺喜。
皇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张太医心中一个咯噔,陡然打起了鼓。
陛下这个反应,莫不是不希望皇后娘娘怀上身孕?
可是前几次陛下招他问话的时候,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薛静姝忽然捂着嘴巴又干呕了一声。
皇帝立刻回神,几个大步窜到床边,掀开床帐,“曼曼觉得如何?”
薛静姝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摇头说道:“没什么事,让陛下担心了。”
皇帝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又转头问张太医:“皇后怀孕了,可是怎么会恶心呕吐?这几日又一直昏昏欲睡,精神疲惫,是不是身体上还有别的隐情?”
张太医忙说:“按脉象来看,娘娘的身孕方才一个月,因此不易察觉,唯有平常一些症状,可以加以判断。每人体质不同,有些妇人怀了孕,就如常人一般,没有任何症状。有些妇人怀孕之后,便会食欲不振,精神困乏,恶心呕吐,情绪多变,不过,等到孕期三个月之后,这些症状都会自动消失。娘娘如今的情况,是正常反应,陛下不必担心。”
皇帝皱着眉头,“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延缓一二?皇后体弱,怎么禁得住如此磋磨。”
张太医恭敬道:“陛下不知,妇人怀孕之后,因腹中胎儿娇弱,除了安胎药以外,其余药物最好少沾,所谓是药三分毒,便是这个道理。”
皇帝眉头皱得更紧:“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薛静姝见张太医为难,忙说:“陛下,天底下那么多妇人怀孕都是这样过来的,我的身体经陛下调理,早已和常人差不多,别人能受的,我自然也能受的。陛下莫要为难太医大人了。”
张太医对皇后娘娘的善解人意感激不已,再想想陛下平日问的那些刁钻问题,心中几乎要老泪纵横。
他又道:“臣回去之后,与太医院诸位同僚商讨一番。以期望能得出几个性和温补的药膳方子,为陛下与娘娘分忧。”
皇帝这才点了点头,说:“你回去之后,将皇后孕期禁忌列出来,明日呈给朕。”
“是。”张太医又行了一礼,迫不及待地退下。
太皇太后脚程慢,此时才赶过来,急急问道:“姝儿怎么了?”
皇帝说:“皇祖母不必着急,皇后有孕了。”
太皇太后先是一愣,又是一喜,嘴里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擦了擦眼角,走过来握着薛静姝的手,叹道:“方才可把我吓到了,幸好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好孩子,你现在难不难受?”
薛静姝摇摇头,说:“让皇祖母担心了,我方才吐过一回,如今已经好多了。”
太皇太后说道,“怀孕之人就是这样,这些日子,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都不要忍着,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是不是用膳的时间,尽管吩咐膳房的人去做就是了,怀孕的人最经不住饿。不过,有些东西是不能吃的,一会儿我让人吩咐膳房,那些东西可不能端到皇后面前来。”
薛静姝一一点头。
太皇太后交代过她,又对殿里伺候的人好好的敲打了一番,让她们都上点心,最后道:“我去给你们皇祖父和父皇上炷香,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说完。满脸含笑的走了。
皇帝送过她,回头问薛静姝:“皇后可是饿了?”
薛静姝摇摇头:“现在吃不下。”
皇帝便摆摆手,让伺候的人都退下。
殿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二人对视许久,都不曾说话。
皇帝伸出手,将薛静姝抱来自己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薛静姝眨了眨眼睛,现在才有些惊奇和不敢置信,“陛下,我怀孕了。”
皇帝轻轻点头,“是,我和曼曼有孩子了。”
薛静姝低头摸着自己的小腹,“他现在在我肚子里,小小的一团,看不见摸不着。陛下你说,我这几天犯困恶心,是不是因为他在提醒我们?”
皇帝裹住她的手掌,跟她一起抚摸着小腹,“若是如此,是我不够细心,没有察觉到他的提示。”
薛静姝弯起嘴角轻笑,“他就在我肚子里,我都不知道,陛下又怎么能知道呢?”
皇帝亲了亲她的额头,没说话。
薛静姝此时兴奋得很,对于腹中的小生命,有着满心的好奇,她又问:“陛下,你说这是个小皇子,还是个小公主呢?”
皇帝说:“都好,若是为公主,最好长得与皇后一样。”
“那如果是位皇子呢?”
“也长得跟皇后一样。”
薛静姝笑道:“若是皇子,就该如陛下这般英武,才不算辜负他身为陛下的孩子。”
皇帝点点头,“皇后说了算。”
薛静姝却斜了他一眼,“都是我说了算,难道陛下就什么都不用想了吗?”
皇帝默了一下,不知道方才还笑吟吟的皇后,怎么立刻就变脸了。
他想起张之穹之前说过情绪易变焦躁几个字,心里不知该说他是料事如神,还是乌鸦嘴。
他想了想,又说:“皇后想的,便是我想的。”
薛静姝这才满意,又低头轻抚着自己的小腹。
因皇后有孕,整个夏宫上下俱是一片喜气洋洋。不管这些人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至少面上,每一个人都是笑呵呵的。
薛静姝与皇帝用过晚膳,一同在花园里走了一会儿,她就犯困了,便又返回烟波送爽殿,洗漱之后准备安置。
这几日薛静姝疲乏,皇帝已有数日不曾与她亲近,今日得知皇后有孕了,心中一块石头已经放下,便又来了兴致。
他入了内殿,见皇后已经裹在被子里,便将她拉出来,困在自己怀中,双手四处游走。
薛静姝却一把推开他。
以往她推皇帝,都是半推半就欲,未必是真心要推开的,今天却毫不迟疑,推开之后,又将自己裹起来。
皇帝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怀抱,愣了一下,“皇后怎么了?”
薛静姝说道:“这话该由我问陛下才是,我如今有了身孕,腹中的娃娃又小,哪经得起陛下折腾?”
皇帝从未想过有了身孕跟不能行房会牵连在一块,他试图说服薛静姝:“张之穹不曾说过这个禁忌,说明应当无碍。”
薛静姝摇摇头,说:“张太医还未将各类禁忌呈上来,请陛下先忍一忍吧。”
皇帝自觉已经忍了好几天了,今天又高兴,有点不能忍。
他翻身起来,披上外套步出内殿,让德禄立刻去太医院把张之穹叫来,他要当着皇后的面问一问他,好将皇后的歪理反驳回去,否则以后十个月不能碰皇后,他得忍成什么样子?
第六十九章 憋憋
张太医今夜值班; 就在宫内; 半夜里被人请来,又叫皇帝的问题问得冷汗直冒,好不容易得以退下; 腿已经软了。
他走后; 皇帝独自坐在外殿; 许久没说话。
德公公轻手轻脚地上前; 小声请示道:“陛下,是否该安置了?”
皇帝缓缓的转过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他。
德公公被他看得脊背发凉,低头反省自己是否哪里说错了。
皇帝幽幽地叹了口气; 竟十分的惆怅迷茫。
德公公跟在皇帝身边十余年; 见过他内敛克制的隐忍,也见过他杀伐果断的冷酷,何时曾见过他如深宫怨妇般的幽怨?
他虽然站在那儿不曾动,可是小腿肚已经惊悚地在打抖了。
皇帝自言自语:“妇人之事; 怎么似乎比安邦治国还难些?”
德公公听出他并非在问自己,因此只低低垂着头。
皇帝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德公公心中暗暗叫苦; 难道今夜; 就要这样心惊胆战的陪陛下站一宿吗?不知他这条老命; 能否见到明日的晨光。
他正想着,就听内殿里传来娘娘轻柔的嗓音; “陛下怎么还不来安置?”
皇帝立刻不叹气了; 站起来进了内殿。
德公公松了好大一口气; 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多亏了有娘娘呀。他再一次认识到,这世上除了娘娘,恐怕再没有能克陛下之人。
薛静姝倚靠在床头,掀开床帐往外看,昏黄的烛光映照在她身上,晕出一个朦胧柔和的光影。
皇帝见了她,心头那些惆怅烦恼立时都不见了,三个月就三个月吧,反正,只是不能与皇后行房事,又不是不能抱着她。
他上前问道:“皇后怎么还没入睡?”
薛静姝道:“已经醒了一次了。陛下方才出去做什么?”
皇帝含糊道:“只是突然想起还有一点正事没处理,现在已经解决了。时辰不早,皇后快睡吧。”
他解下外套上了床榻,小心地将薛静姝搂过来靠在自己怀中。
薛静姝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很快又睡过去。
皇帝看了她一会儿,又转头盯着床顶,三个月啊……
皇后有孕的事不曾隐瞒,第二日。该知道的人便都知道了,不少夫人递了牌子进宫,要与皇后道喜。
太皇太后以皇后如今胎位尚浅,需要静养为由,全都反驳了。
薛静姝得以继续清静。
不过,当沈安茜来求见的时候,她还是见了。
仅仅才隔了一日,沈安茜看着似乎就憔悴了许多,面色发白,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
她一进来,就跪倒薛静姝面前,着急地解释道:“娘娘,我昨天真的没有做什么,请您相信我。”
薛静姝连忙让人扶起来。她对于这位沈姑娘,虽说不上十分的投缘喜欢,可也不曾厌恶。
她虽然心仪皇帝,但从未做什么出格的,让人不讨喜的事,薛静姝自问无法刻意去刁难她。况且,昨天的事确实不是她的过错。
沈安茜坐在绣墩上,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眼眶微肿,眼角通红,“昨夜我回到府中,我娘狠狠训斥了我一顿,让我今日跪在烟波送爽殿之前给娘娘赔罪。可是我不知娘娘是否要出门,怕挡了您的道,请娘娘给我指个没人的角落,我在那儿跪着。”
薛静姝听了她的话,却想得比她多。
永平郡主要沈安茜跪在烟波送爽殿前面,恐怕目的不仅仅是为了给她赔礼这样简单。
她这殿前人来人往,若让人瞧见她罚了一个娇滴滴的小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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