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自顾点点头,“肯定是不生气了。德禄,你去督促御膳房,今晚皇后的夜宵不要忘了。还有太医院,让他们连夜把膳食方子交出来。”
于是德公公只得披着夜色跑去传话。
皇帝让人把安神香点起来,他在这熟悉的香味中,回想着皇后绵软的身体,终于也睡了过去。
次日凌晨,薛静姝醒过来,发现寝宫内外安安静静的,才想起来,皇帝昨晚没歇在栖凤宫,宫女们不需要伺候他早朝,她也不需要起得这么早。
只是要让她再睡却又睡不着,于是便躺在床内,直到时辰到了才起来。
宫女听到动静,依次入内,伺候她更衣洗漱。
柳儿带着两个宫女去御膳房端早膳,半路上被德公公拦下。
她朝德公公行了一礼,道:“公公有事?“
德公公看了看她身后两名宫女,说:“请柳姑娘借一步说话。“
柳儿疑惑,却还是让宫女在原地等她。
德公公这才神神秘秘问道:“柳姑娘知不知,皇后娘娘的月事,一般几日才能走?“
这种女儿家的私密,就算柳儿再不懂男女之事,也知道是不能随便告诉人的,立刻就警惕道:“公公问这个做什么?“
德公公老脸有些挂不住,硬着头皮说:“是陛下让老奴来问一问。“
柳儿这才松懈下来,皇上与她家小姐如今是夫妻,既然是夫妻,那陛下来问,就没什么了,她便说:“娘娘的月事一般要四五日才能干净。“
德公公道 “多谢柳姑娘。“
柳儿忙说:“公公客气了。“
她提着早上回到栖凤宫,一入内殿便道:“娘娘,你知不知我在路上遇见了谁?“
薛静姝含笑看她,“不是和你说了,私底下不必这样喊我。“
柳儿挠挠脸,“刚才在路上遇见德公公,在他面前自然要喊小姐娘娘,所以一时顺口了。“
薛静姝心头一动,“你说遇见的人就是德公公?“
柳儿忙点头,“对,小姐,你知不知道德公公找我做什么?“
薛静姝掩饰般低头喝了杯茶,说:“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子,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柳儿面上露出嫌弃的表情,抖了一抖,“我肚子里才没有虫子!“
薛静姝失笑道:“这又扯到哪里去了?你还说不说了。“
柳儿忙点头:“对对,差点又忘了。“她看看左右,见没有人,才小声说:“德公公得了陛下的吩咐,来问我小姐的月事什么时候才能走呢。“
薛静姝一顿,面上有些烧,“你跟他说了?“
“说了。“柳儿道,她看看薛静姝的脸色,又有些迟疑,“小姐,我是不是不该说?“
薛静姝又喝了杯茶,含糊道:“没事。”
柳儿放下心来,又把食盒里的早膳一份份端出来,“小姐,你看今日的早膳,据御膳房的人说,这是陛下昨夜让太医院的人连夜想出来的温补方子,专门为了小姐月事期间进补用的。小姐,陛下对你可真好。小姐对陛下也很好,之前为了改进那个安神香的方子,小姐都看了多少本医书,翻了多少草药了。原来夫妻之间,要这样子为对方着想,真好。“
薛静姝被她说得不自在,故意打趣道:“你是不是羡慕了?若你也想嫁人,我就好好给你找个夫家。“
柳儿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要不要,我要陪着小姐。“
薛静姝心中一暖,又笑道:“傻丫头,你总不能陪我一辈子。“
这话说到柳儿心坎里去,陪薛静姝进宫之后,她心里其实有些落差。以前在宫外,小姐只和她相依为命,两人几乎时时都陪伴在一块,现在进了宫,陪伴小姐的人变成了陛下。
她如今能做的事,与寻常的宫女没什么区别,就是想和小姐说两句心里话,都要顾及是不是有别的人在场。她想,若以后小姐生了孩子,那她们两个人,就更没有机会多说话了吧。
不过这也没什么,她只要陪在小姐身边,看着小姐开心幸福,自己心里就比什么都高兴了。
将那些有的没的抛出脑外,柳儿伺候薛静姝用膳,又特地把一碟红枣桂圆糕单独端出来,说:“太医们说小姐体寒,该用些热性的食物,这红枣桂圆糕,小姐时不时吃一块,就当做零嘴一般。“
薛静姝点点头,心里仍在想着,是不是该给柳儿留意一下,看看是否有合适的人,能照顾这傻丫头一辈子。
她脑中忽然有什么一闪而过,抬头看向柳儿,问道:“那位神武大将军,你最近还见过他么?“
柳儿歪头想了想,说:“我去御膳房提食盒的时候,偶尔在路上见过一两次。“
薛静姝追问:“他和你说话了么?“
柳儿摇头,“他有时蹲在树上,有时坐在屋顶,都没说话,就是他跟我说话了,我也不敢跟他说呀,他看着好凶。小姐,你说他怎么不上朝,也不坐在衙门里办事呢 “
薛静姝道:“这位大将军,与朝中其他武官不一样,其实说起来,神武大将军并不是指某一个人,而是那个特定的位置,每位将军只在位五年,五年过后就会回师门,换下一个人继任 。他们不上朝,不听召,只负责守卫大衍皇朝的安危,若有外敌来犯,第一个上战场的就是他们,但论功行赏的时候,他们又从不受封 。“
柳儿一脸新奇,敬佩道:“看来他还真是个大英雄,难怪老冷着一张脸,英雄总是有脾气的嘛 。“
薛静姝失笑,看她一脸懵懂,轻轻摇摇头,暂时把心中念头放下。
早膳过后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又陪她老人家去御花园走了小半圈,薛静姝才回到自己殿内 。
不多时就有崇德殿的消息传来,陛下今日要过来用午膳 。
皇帝最近政务繁忙,已有许久没来栖凤宫用午膳,连晚膳也不是时时赶得上 。
而现在,昨晚才被请出去,今天就眼巴巴的要过来,栖凤宫内伺候的宫人都在心中暗想,陛下真是一日也离不得娘娘 。
她们中有些人在宫内待了一辈子,经历过先帝时期,也曾见识过宠冠后宫的楚贵妃盛宠时的场景,先帝对之的宠爱,比如今陛下对皇后还过之而无不及,但她们也记得,楚贵妃失宠,大皇子失势之后,那对母子的下场 。
帝王的宠爱,岂有长久之时?
只是不知现在陛下对娘娘能热乎多久,宫外那些虎视眈眈的娇嫩少女,何日会接二连三地抬进宫来?
薛静姝自然不知别人在想什么,听说皇帝要来,她吩咐人去御膳房,让他们加一道皇帝爱吃的鱼翅蟹黄羹。
第四十四章 月事
皇帝来时; 午膳还没有摆上来。
薛静姝正在摆弄一株兰花。
宫女们见了皇帝就要行礼; 被他挥手制止。
他轻手轻脚走到薛静姝身后,看了一会儿,忽然道:“皇后在做什么?”
薛静姝本聚精会神地看着那盆花; 并未注意周边的声响; 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整个人都微微缩了一下。
她转过头; 轻轻拍着胸口,看着皇帝道:“我倒不知,陛下原来是属猫的。”
皇帝牵过她的手,安抚地握紧; 笑道:“皇后说对了; 我正是属猫,是一只大猫。不知皇后属什么?”
薛静姝道:“自然不如陛下威猛,我是属羊的。”
皇帝便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薛静姝都不必看他,就知道他现在心里肯定又想着什么不正经的东西。
果然; 皇帝认真道:“怪不得我每次见了皇后,都觉得格外美味; 原来是虎吃羊的本性。”
若是平时; 这时候薛静姝就该羞涩地躲开了; 可是今日,她却反问道:“在陛下眼里; 哪样东西不美味?”
这是在暗讽皇帝胃口大; 什么都吃。
皇帝看着她; 点点头,“这话不错,不过美味中还有更美味,皇后自然是最美味的,让人垂涎欲滴,流连忘返。”
薛静姝自知嘴上功夫不如他,只得败下阵来。
皇帝又道:“皇后昨晚睡得如何?”
“不错,陛下呢?”薛静姝道。
“不好。”皇帝说。
薛静姝眉头微微拧起,忙问他:“是不是那新配的香不管用?”
皇帝道:“香是好香,只是没有皇后在怀中,实在睡不安稳。”
薛静姝一听这话,就知道他大约又是在逗自己,于是说:“从前我未入宫时,也不见陛下因此睡不惯。”
皇帝拉着她坐在桌边,一本正经道:“皇后可曾听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既然习惯了皇后的身子,再让我去睡那孤枕寒床,自然觉得不够舒适了。”
这话薛静姝倒也是有几分体会的,昨晚没有皇帝在身边,被窝比平时凉了许多,她也是过了许久才睡着。
不过她不像皇帝脸皮厚,哪好意思就这么大咧咧的说出来,便没说话。
但她的沉默,就已经给了皇帝他想要的信息。
皇帝道:“今夜皇后便收留我吧。”
薛静姝轻轻摇头,“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陛下若要留下来,恐怕不吉利。”
皇帝并不认可,“祖宗规矩,有可从者也,有不可从者,忌讳之说,本来就荒诞不可信。皇后以为如何?”
薛静姝心中也是不信的,不过这宫里,皇帝可以带头不守规矩,皇后却不能,因此这话皇帝可以说,她却不能说。
否则就算太皇太后疼她,心里也会有想法。她只轻轻点头,“陛下若能说服司礼女官,我自然是无话可说的。”
皇帝自信道:“那就请皇后今晚在寝宫里等着我吧。”
等内监进来摆膳,皇帝一眼看到那道鱼翅蟹黄羹,奇道:“我记得今日午膳本没有这道。”
薛静姝接过宫女手中的银筷递给他,说:“当日在长乐宫内,我曾听皇祖母提过,陛下爱吃这个。”
皇帝点点头,话中有些怀念,“我记得从前第一次吃着鱼翅蟹黄羹,就是在皇祖母宫中。我与几位皇兄陪着皇祖母一起用膳,侍膳内监给我舀了一勺羹,那是我从未尝过的滋味。只可惜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吃到。”
薛静姝留意过皇帝的饮食习惯,发现他喜爱肉食,而且爱重油重味的食物。这些大概都是因他从小吃得不好,现在才如此执着于吃。
但是味重的东西吃多了,恐怕对身体不好,不知从前有没有人劝过皇帝?
她拿了碗,亲自给皇帝打了一碗羹,说:“陛下如今是皇上,爱吃多少吃多少,再也没有人能多说一句。不过不论是什么,都有过犹不及的道理,陛下也该吃些时蔬菌菇才是。”
皇帝避重就轻,“我既然属虎,自然要吃肉,那些山菌小菜,都该留给皇后享用。”
薛静姝便不再劝,她已经认识到,论一张嘴她是无论如何说不过皇帝的,要让他改,还是直接去御膳房给他订食谱来得快些。
皇帝以为躲过危机,也拿了碗,给薛静姝盛了鱼翅蟹黄羹,“皇后也尝一尝。”
德公公忙小声提醒:“陛下,太医说了,娘娘此时要少吃寒性食物,这蟹黄最好不吃。”
皇帝一顿,道:“是我疏忽了。”
他看了看桌上其他菜,确实有几道是药膳,便问薛静姝:“皇后身体可还有不适?”
薛静姝轻轻摇头,“没有大碍。”
皇帝似乎有话要说,但又迟疑着。
他极少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向来是有话直说的。
薛静姝不免好奇,“陛下想说什么?”
皇帝道:“原来女子月事,是要一直不断的出血,皇后身体又这样弱,不如让太医想个法子,把那血止了吧。”
薛静姝没料到他说的是这样的私密事,脸上立刻就烧红起来。忍着羞涩说:“这种事怎么能止住?况且天下的女子都是这样过来的,陛下不必担心。”
她虽这么说,但皇帝始终放不下心来。在他眼中,皇后一直是又娇又弱的,这样娇弱的皇后,怎么能受得住连续四五日出血不断?就是一个健壮的男子也受不住。
薛静姝看他似乎还没打消主意的模样,只得硬着头皮又说:“我的月事已经来了三四年了,月月如此,也不见有什么。世间其他女子,都是如此。”
皇帝没再说什么,不过他心里已经把这事记下,打算过后亲自去问问
太医。
他把刚才盛给薛静姝的鱼翅蟹黄羹自己喝掉,又拿了一个干净的碗,给她盛了一碗当归羊肉汤,“这是太医院交上来的食谱,适合皇后现在进食。”
“多谢陛下。”见他不再执着这个问题,薛静姝松了口气。
两人吃过午膳,皇帝看到窗边薛静姝风才摆弄的兰花,便问:“这花是
御花园里挖来的?”
“是,我早上陪皇祖母在园中散步,看见这花长得不好,就让人挖来,看看能不能将它养好。”
皇帝仔细看了看那花,只是普通的品种,没什么特殊的。他说:“避暑山庄中有不少兰花品种,等过两月,我们去夏宫,皇后肯定喜欢那里。”
薛静姝第一次听他提起这事,好奇问道:“夏天要离宫吗?”
皇帝点点头,“夏日京内酷热,皇祖母年纪大了,受不住,往年都陪她去夏宫住两个月。今年有皇后同行,皇祖母肯定更加高兴。”
薛静姝又问:“不知是几月出宫?”
“等到了六月就动身。”
现在是三月初,算起来还有两个多月。
皇帝见她似乎对出宫有些兴趣,又说,“等到秋狩,皇后还可以与我一同去打猎。”
薛静姝笑道:“只怕我连弓箭都挽不起,到时候丢了陛下的脸面,让大臣们好笑。”
皇帝道:“哪个敢笑,就让他笑个够,以后就不用笑了。”
薛静姝不知他这话是当真,还是玩笑。
但她心里也清楚,皇帝能够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变成如今的九五至尊,不可能一直都是和和气气的手段。
如今皇帝愿意展现在她面前的,恐怕还只是冰山一角。
之后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外廷还有政务,皇帝不多久就走了,只让薛静姝今晚等他。
皇帝出了栖凤宫,吩咐德公公:“你去太医院,让张之穹来见我。”
德公公跟了皇帝这么久,对他的心思多少猜到一两分,眼下试探道:“陛下可是为了娘娘月事之事?”
皇帝点点头,也不隐瞒,“不错,皇后身子娇弱,怎么受得住月事摧残?得让张之穹想个解决的法子。”
德公公实在惊叹于皇帝的想法。
就算他是个太监,也知道女子月事乃是天生有之,全天下的女子,从年轻到年老都是这么过来的,从未听说过有哪一名女子承受不住月事,不知陛下到底操的是哪一门子的心?
当然,这话他是不敢说的,只恭恭敬敬退下,跑去太医院传话。
太医院的人见德公公三天两头的来,已经有些习惯,三三两两地冲他打招呼,还有些沉迷于手上的药方子,根本不知有人来了。
德公公走到张太医身边,小声道:“张大人,陛下有请。”
张太医忙起身收拾了医药箱,就要跟他走。
德公公道:“张大人不必忙活,陛下只是向张大人请教一两个问题,不是让张大人看诊。”
两人出了太医院,张太医向德公公打探道:“公公,陛下传我,可是为了皇后娘娘之事?”
德公公点点头,“正是为了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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