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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娃子，做好饭了没？我老人家好饿呀！”
许郎中放下药箱，走到桌边来问她。
方小芹坐在那里，也不作声，只是垂眼看着桌子上的油灯。
“怎么的了小女娃子？今日怎的如此不欢喜呢？莫非是病了么？”
许郎中面含微笑地问她，笑容却很牵强。
“她没事了？”
半天，方小芹才说出一句话来。
许郎中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便道：“母子平安，也亏的我老人家去的及时！”
方小芹“哦”了一声，只要孩子没事就好，幸好老天有眼，没有把他爹爹的罪算在小小孩儿的身上。
然后，她便又不作声了。
许郎中挠了挠头，心里有些发急，终是忍不住道：“小女娃子，你是不是在怪我，去了王员外家？我知道你跟王家有仇，但是……”
方小芹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老人家是去救人，我怎么会怪你做善事呢！”
“可我去救的，是坏人家的人……”
许郎中底气不足地道。
“人命是不分好人和坏人的，好人的命是命，坏人的命也是命啊！但是人都会死，只是时候不同！”
方小芹淡淡地道，许郎中也觉得她这话很有道理，只是去救她仇人家的人，他心中还是觉得愧对于她。
“好了老人家，王家怎的也不留你吃饭呢！老人家忙了这大半日，一定饿坏了吧，我这就去做饭！”土大叉号。
方小芹慢慢地起身。
王家倒是准备了一桌上好的酒菜谢许郎中，但他被那屋中的血腥味熏了这大半日，已然没有一点胃口吃那满桌的大鱼大肉了。
他只想回来，喝一碗方小芹熬的清淡的稀饭。
突然“咚”的一声，方小芹还没走两步就摔倒在地了。
第86章 求医
“这个小女娃子怎的如此不爱惜自己……”
许郎中叹了口气，略想了一下，她的衣鞋定是早上洗衣裳的时候弄湿的。她怎的这样子傻，也不知道把湿衣，湿鞋换下。
猜想方小芹就这样坐在这里大半天，许郎中就连连摇头。他知。她对他去王家一事还是很在意的。
他来到厨房想给方小芹熬点姜茶，却见方彩妮趴在柴禾上睡着了。
真是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女娃子！就这样子睡能不着凉吗！
他只好脱下自己的长衫盖在了方彩妮的身上。
肚子饿的咕咕地响，可他还得忍着肚饿先给方小芹熬姜茶，想着她心灵手巧给自己做饭，而今，却要他来伺候她。他这是自找麻烦，找回来一个姑奶奶呀。
喝过姜茶之后，方小芹的手脚没那么凉了。
许郎中坐在炕前看了她一会儿，他觉得甚是奇怪，为何他就是厌烦不起来她呢，还有方彩妮，他也不烦她。
最后他也懒的再做饭了，就啃了半个冷馒头完事。
第二日，许郎中头大地来到厨房，不知该怎么做饭了。这一段时间以来。他吃现成的饭吃习惯了，再让他做饭，却不知如何下手了。
他叹了口气，想到过不了多久方小芹就要离开这里回去，心里头也很不是滋味，他居然不舍得她走。他本以为自己一向独来独往习惯了，方小芹来或走，他都会不在意的，他只是想吃她做的饭而已。等吃腻了，她正好回去。
可而今看来，他是吃不腻她做的饭的，就是吃一辈子也吃不腻。
“许郎中。许郎中救命啊，救救我的娘亲……”
他正发愁着，外面响起了一个男子的声音，甚是急切。
许郎中面色不悦地走了出去，大早上的乱叫什么呢！
“许郎中，求求你救救我的娘亲！她起床的时候摔了一跤，如今已不省人事……”
男子快要急哭了。
“你既认识我，那也定知道我的规矩了，先把钱拿来再说！没钱不去！”
许郎中没好气地道。
“我出来的急，身上没有带银子……许郎中，请你先去我家看看我的娘亲，看病的钱我是不会少的！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诊费还了！我真怕耽搁太久，我娘亲她……她……”
男子无法。干脆扑通一声跪在了许郎中的面前，“咚咚”地在地上磕着头，“求你了许郎中，求求你……”土大亩巴。
“不救！没钱不救！你回去吧，拿了银子再来！”
许郎中不容商量地道，今日也活该这个男子倒霉，正好撞在了他的气头上，若是平时这样子求他，他倒是会考虑一下去救人的。
“许郎中……晚了恐我娘亲的性命不保啊……求你了……”
男子仍是不停地磕着头，地上已经有一片淡淡的红色血渍。
“你就是磕的头破血流，我也不会去的！赶紧去拿银子！”
许郎中却是丝毫不为所动，甩袖就想回屋中，不再理他。
“有钱人的命是命，穷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吱呀”一声，方小芹脸色苍白地从屋中出来了，皱紧了眉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男子。他已然磕的头破血流了。而许郎中却对此视而不见，无动于衷，好一个心狠的郎中！
“老人家，救死扶伤，乃是做郎中的职责所在，况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人家身为郎中却要见死不救，百年之后，你会为此懊悔，而死不瞑目的！”
方小芹义正严辞地道，也跪在了许郎中的面前，“求老人家救救这位大哥的娘亲！”
她穿的单薄，跪在冰凉的地面上，身子忍不住地发抖。
瞧着她苍白的脸色，冻的发紫的双唇，冷的瑟瑟发抖的身子，许郎中一下子心软了，他为何就是对她心狠不起来呢。
“你这个小女娃子，还不上屋里去，想生生地冻病自个吗！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老人家去救人便是！你速速地把身子养好了，给我老人家做好吃的饭！我老人家从昨日到现在还没有吃上一口热饭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搀扶起了方小芹，然后拿着药箱跟着男子去了。
男子在临走之前，却是对方小芹磕了几个响头，吓的她连连后退，连说使不得。
他们走后，方小芹就支撑着身子去做饭了，却见方彩妮正坐在灶下烧火。
她心里头一喜，莫非方彩妮的病好了，会做饭了？
可当她掀开锅盖，脸色又马上黯淡了下来，锅里什么都没有，她这是在烧干锅呢，而且锅盖的边缘已经被烧的发焦了。
之前方彩妮见许郎中要做饭，就自觉地去灶下点火添柴禾。没人不让她烧，她就会这样一直烧下去。
方小芹哀叹一声，她的傻病还是一点起色也没有啊。
许郎中回来的时候，方小芹也正好做好了饭。
“老人家，那位大哥的娘亲如何了？”
她一边盛饭，一边问他。
这个小女娃子的心眼倒是不错，如此的惦念一个事不关己的老人家。许郎中对她赞赏有加。再想想他自己，虽没有坏心眼，却也不是一个心善的人，他能做到见死不救，真是枉做了这么多年的郎中。
只是，他直到现在才有些觉得，自己从前有些过于势利了。若不是如此，他那唯一的儿子……
“老人家，怎么了，莫非那位大哥的娘亲……”
方小芹见他沉默不语，有些担心地道。
许郎中回过神来：“放心吧小女娃子，他娘亲没有性命之忧，只是此后怕是要一直瘫痪在床了，毕竟岁数那么大了，我老人家也确是已经尽力了！”
“我看那位大哥是个至孝之人，必定会悉心照料他的娘亲的，而不会对她不管不问，更不会厌烦她！”
方小芹的心善给许郎中的触动很大，如果当初他不是认为那个女子是个贪财之人的话，那他的儿子也就不会……
真是一段孽债啊！
“小女娃子说的极是，我老人家是该好好地反省反省了……”
许郎中若有所思地道。
第87章 改变
“大姐，慢些吃！别急！”
吃饭的时候，方彩妮狼吞虎咽，好几顿没吃，确是饿的紧，看着她这副饿极的样子。方小芹很是自责。昨日因为王员外的事，她赌气不吃饭，连带着方彩妮也跟着挨饿。
爹娘已逝，他们在天之灵也不希望她们心里装着仇恨过一辈子。
是以，仇恨这个东西还是早早地放下吧。
三个人正吃着饭，又有人在外头喊许郎中。
方小芹蹙起了眉，听声音应该是昨日那个叫严管家的男子，不知他又来做什么。
许郎中看了方小芹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去了。
院中，两个壮丁正把抬着的一个大箱子小心地放下。
“许郎中，你救了我家少奶奶和小少爷，我家老爷为了感谢，特命我抬来了一箱谢礼，以表谢意！”
严管家拱手恭敬地对许郎中道。
“王员外真是太客气了，救死扶伤乃是我们行医之人职责所在。何须言谢！”
这是方小芹今日说的话，此时从许郎中的口中这样大言不惭地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他自知，他并不是一个称职的郎中。
“这一箱子物什严管家还是抬回去吧！”
许郎中却也不是一个贪财之人，更不是一个没有见过钱财之人。王家送的东西他并不稀罕。
“这可不行，我走的时候，我家老爷千叮万嘱，一定要让许郎中收下这箱谢礼！”
严管家又恭敬地拱手道，“许郎中。我这就回去复命了！我家老爷还说，望许郎中得空的时候常去府上坐坐！”土助协才。
他说完就带着两个壮丁走了。
瞧着这一大箱子东西，许郎中却有些发愁了。
“老人家怎的不打开看看，箱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
方小芹出来直奔箱前。打开了箱子。
里面都是些古玩，瓷瓶，绢扇什么的，看上去也不是什么珍奇的东西。
“他怎的不直接送一箱银子呢！却送这些古玩，又不能当饭吃，要是当钱花还得先费力把它们卖了变成银子！”
方小芹讥笑道，这可不是一箱真心诚意的谢礼啊，说白了，一套虚礼而已。
许郎中高挑着眉，说了句“瓶子可以装草药，扇子可以当柴禾烧！”就转身去了屋中。
方小芹抿唇轻笑，用绢扇当柴禾，那这顿饭可也不是一般人能吃的起的。
傍晚的时候，又来了一个送礼之人。是早上来求医的那个男子，他自称江志超。
他可送不起一箱子古玩，而是拉来了一车子白菜。
“许郎中，你说不要我们的诊费，我们心里头实在是过意不去，就把窖子里的白菜拉了一车来，你老好过冬吃，存在窖子里，到明年春天也不会坏！”
江志超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憨厚地笑道。
许郎中蹙着眉看着这一车子白菜，又发愁了，这一车子菜要吃到猴年马月啊。
“江大哥，你把过冬吃的菜送给许郎中了，那你们冬天吃什么啊？”
方小芹担忧地问道。
“没事，我家还有一大缸子咸菜呢，吃到明年冬天也没问题！”
江志超笑着。“许郎中可是我家的大恩人，救了我娘亲的命还不要钱，这区区的一车白菜又算得了什么呢！姑娘，许郎中家的菜窖子在哪里，我把菜都搬进窖子里去！”
方小芹想这江志超还真是实诚，遂领着他去菜窖子。
许郎中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两个人搬着白菜，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真的不善于和穷人打交道，没办法和他们拱手作揖。与其说是不善于，还不如说是不会。
江志超搬完白菜之后，连口水也没喝就走了，说还得赶回去照顾他的老娘。
方小芹热情地送他到院子外面，目送着他离去。
“人家送一车白菜能把你高兴成这样，小女娃子，你是不是很喜欢吃白菜呀？”
许郎中不解地问道。
“老人家，难道你不欢喜吗？莫非你分不清真心诚意，和虚情假意吗？那你也不懂什么叫感恩戴德了？我觉得，老人家你应该好好地想一想了！”
方小芹心情极好地忙去了，今日许郎中可是救了三条人命呢，她替他高兴着呢。如果有朝一日，她也能有如此救死扶伤的本事就好了。
“喂，小女娃子，那一窖子白菜可怎么办？我老人家就是两个冬天也吃不了啊！”
许郎中在她身后问道。
“可以腌咸菜啊，王家送的那些瓶子正好派上用场！”
方小芹头也不回地道。
许郎中呆愣般地站在那里，想着她说的真心诚意和虚情假意的话。
江志超是个实诚的人，为了感谢许郎中，他把自家窖子里过冬的白菜拉了过来。而这个冬天，江家一家人就要靠从前腌的咸菜过日子了，甚至连咸菜也没的吃。他说的有咸菜吃，只是不想让方小芹为他们担心罢了。
这，应该就是真心诚意了吧，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送给别人。
而王员外呢，却送了一些并不实用的物什，说不定原是他要扔了的一堆物什，来敷衍他。
可是许郎中想，不管是真心诚意，还是虚情假意，对于他来说，既无实质的受益，又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损失，反正他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
但此后，许郎中就因此忙了起来，穷人也开始来找他看病了。
而心里最欢喜的却是方小芹，她见这么多的穷人得到了救助，甚感欣慰。慢慢地，她也从中懂得了一些医术。
许郎中总是在方小芹面前说他自找麻烦，以前诊费高的时候，很少有人来找他看病，那时候他既轻松，又自在。可自从少收诊费，甚至不收诊费，来看病的人一波接着一波，让他忙的跟陀螺一般。
但这些穷人却从来不欠他的诊费，就是不收他们的诊费，他们也会想法用其他的东西代替。送自己家种的庄稼，或者送衣裳，送鞋子，反正没有白来看病的。
不过，他嘴里这样说，心里却觉得很充实，还有前所未有的心安，舒坦，是方小芹改变了他，也让他学会了如何和穷人打交道，做朋友。
第88章 接回
天渐渐的冷了，一大早，朱萸就拉着木车来接方小芹了。
“还有几天才到约定的时间，你怎的这么早就来接她了？”
许郎中见他来了，很是不高兴，“小女娃子还得给我老人家做几天的饭呢！”
“再过几天怕是要下雪了。到时候雪天路滑的，根本就没有办法推木车过来！还是早早地回去吧！”
朱萸对许郎中说着话，眼睛却看着方小芹，心里暖暖的，终于又见到他心爱的芹儿了，这一次，说什么也要把她带走。
天冷了，他可不舍得让她再在这里受委屈了，他要把她接回去，好好地疼着。
方小芹垂着头不说话，她也好想回去，可是，而今许郎中这里这么忙，她怕他一个人会忙不过来。
“傻大姐的病还没有治好呢……还有小女娃子的身子，还得再调养几日。等治好了再让她们回去吧……”
许郎中是真舍不得让方小芹姐妹回去，没有她们两个，他会觉得冷清的。
过惯了大半辈子独来独往的日子，却又突然怕过这种日子了。
到了他这个年纪，还是渴望儿孙满膝的。
“你开好药，我们拿回去服！许老头，耽误了别人家香火延续，这罪责可不轻啊！你还是让我家娘子回去吧！放心，等到来年暖和了。我们一定会来看你的！”
朱萸只好拿延续香火说事，却臊的方小芹红透了脸。
“小别胜新婚啊，我老人家敢保证，你们小两口回去努力努力。来年这个时候，一定会生一个大胖小子的！哈哈哈……”
许郎中要是再强留方小芹，就显的他不近人情了。而且之前是说好了的，过两个月就让方小芹回去，虽然还差几日，但许郎中也不想再计较了。耽误了人家造娃娃，也是一种罪过呀。这娃娃呀，还是趁早生好。
要是像他娘子，那么大年纪才生，还是很危险的。
想到自家娘子，许郎中的脸色便马上黯然了。
“芹儿，你去收拾一下，我在院子里等你！”
朱萸微笑着对方小芹道，然后就转身出屋了。
方小芹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心里头却是甜丝丝的。
他们走的时候，许郎中并没有去送他们。
一个人坐在屋里，心里空落落的，看来今日是没有心情给病人看病了。趁着天色尚早，看病的人还没有来，他去把院子里的门关上了，并在外面挂了一个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