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住嘴”。让所有人噤声,几乎大气都不敢出。
可就在这时候,方才还在与陆锦打嘴仗的骠骑大将军却缓缓道:“皇上,老臣也觉得,这较量之时,总会有个别一二意外。另外,皇上与公主尚且没有大碍,方才那位先生如何,也并没有一个准数,为何不先等一等,也许那位先生并无大碍。大陈能有自己的武器守护疆土,原本是一件指的开心的事情,若是因为不必要的意外让原本的好事变成坏事,着实有些可惜。”
将军会为陆锦说话,大家颇为意外。但是仔细想一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这真的只是一个意外,且人还没死,等到先救人,等事情都弄清楚,各自也想清楚之后,再做决断不是更好吗!
今日原本是一个多么值得开心的日子,说到底,皇帝不下去走这一趟不就好了吗!再者,想要下去走一趟的那个人是公主!若是将这件事情判定为别有用心的暗杀,那大家还真的十分好奇,有谁能把这位公主的动向都掌握的清清楚楚!
令人遗憾的是,自古以来,暗杀刺杀一类的事情,总是格外的令天子敏感。看着虞衡的神色,大家也觉得这件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于是,在这之后,国子监放假三天,三天时间里,长公主守着唐亦清在公主府,谁也不见。皇帝回到宫中,并未去过公主府。陆锦,自然也是在皇帝的默许之下,回到了绥国公府。
对于国子监的六堂学子来说,这一日的成功是值得庆祝的。大家甚至都想好了要包下哪家酒楼来痛快的吃一通。事情发展到最后,酒楼还是包下了,但是气氛却变得有些不一样。
傅承宣也来了,原本大家以为他是最没有兴致来得,可他还是来了,是以大家说话的时候都十分的小心。然而,也是在这个时候,周越却说出了一番让大家瞠目结舌,恍然大悟的话。
“诸位,你们难道想不通,夫子为何要让我们措手不及,临时变卦对阵常胜军吗?”
为何?简单一想,大家只会将这种行为归类于夫子的个人风格。她向来都是这样不按照常理出牌,这样整人,完全不会觉得奇怪。
可是周越却无奈的笑了笑:“各位想一想,倘若当真是是我们四营对阵,还会有今日的精彩吗?”
傅承宣一直在沉默的喝茶,听到这话,他猛然一愣。
虞意也沉默不语,但是比起傅承宣,他的气场更冷。
周越喝了一口酒,不紧不慢道:“常胜军骁勇善战,各位觉得,是撂倒一个常胜军来得震惊更大,还是撂倒一个同窗来的震惊更大?夫子看似将我们耍弄于鼓掌间,却是用心良苦。各位想一想,倘若今日是四营对阵,保不准到了最后,我们当真会厮打的狼狈不堪。可是夫子略施计谋,招来了常胜军,自然而然的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常胜军身上。”
“我们败了,那不奇怪,一旦胜了,便是成倍的光荣。夫子将原本应当属于我们的压力,轻轻松松的抛给了常胜军。一旦四营转敌对为合作,方能真正体现国子监生的手足情谊,会更加令人欣赏。在此,各位还要谢谢傅兄,今日若非他足智多谋,想出这样一个法子让我们取胜,只怕我们也是难以取胜。纵然与常胜军对阵,败了也不会多么丢脸,但总归不光荣,也辜负了我们对这些战车施放的心血。”
周越的一番话,让大家越发清醒过来。
的确,的确是这样……
众人默默地举杯敬傅承宣,可是傅承宣明显没有什么兴致。
这三天,陆锦回到家中,多半时候是呆在工房。不知为何,傅承宣忽然觉得,她冷淡了许多。
有那么一刻,傅承宣甚至觉得自己很没用。他连她都护不住。
此刻,他的神情中,除了对自己的深深自责,还多了一些复杂的东西。
看着傅承宣兴致不高,大家纷纷安慰。经历了一场合作的战斗,每个人之间好像都生出了一些不一样的情谊,很珍贵,很值得珍惜。这种情谊,甚至让他们真的有冲动上到战场上去厮杀一番。
庞准最先开口:“傅兄,这件事情,许多人都看在眼里。你放心,这不过是一个意外事件,皇上对夫子在国子监的施教十分满意,他必然也会想得通这件事情不应当怪罪夫子。”
李元然简直要愧疚死了。因为这份愧疚,他甚至因为这种愧疚,几天都不敢主动找傅承宣说话。
的确,他胆子小,懦弱,真的要论起男子汉的担当,他不及傅承宣那样上赶的将罪过往自己身上揽,他只能愧疚着。
不知道是不是几杯酒下肚的缘故,李元然的胆子大了起来,他艰难的对傅承宣开口道:“宣哥……我……我用自己的钱去打探了一番……宫中的太医都去长公主府上看望了唐先生……唐先生似乎已无大碍……只要唐先生好了,公主一定不会过分追究的……大家都不希望夫子有事……”
傅承宣抬眼看了看李元然,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酒楼的聚会散了,各自回家。
傅承宣看着离开的虞意,薄唇紧抿着。
回到府中的时候,傅承宣忽然接到了一个消息——傅时旋自请离开,要继续回去镇守边关。
那一刻,傅承宣似乎明白了什么——父亲自请离开,为的就是向皇上表明忠心。傅家一门忠烈,愿意以行动为陆锦开罪。哪怕这个罪过其实不应当落在她身上。
傅承宣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父亲出征时,母亲有多么的思念他。将门之家,有时候总是聚少离多。自从这一次傅时旋凯旋而归,说是在皇城中养旧伤,但是边关一直安定,又有信任的将领镇守,傅时旋不一定要这样赶着过去的。
可是难得的,向来不舍得父亲的母亲也格外的平静。
也是这个时候,傅承宣感觉到母亲真的老了。
傅夫人亲自为傅时旋整理了戎装和行李,见到傅承宣回来,让儿子与父亲多说说话。
傅承宣觉得心里十分压抑:“娘……”
傅夫人却笑着摇摇头:“你爹已经戎马半生,连他自己都说,这样整日在家里,怪无趣的。承宣,自从事情发生之后,阿锦似乎情绪不大好。连陆姑姑几次去找她,她都没说什么。这件事情其实当真与她无关。你好好劝劝她。她金日知道父亲要离开,整个人似乎都不大精神。你就跟她说,你们爹爹从前就是这样,原本在家的日子就不长……”
“娘……”傅承宣有些哽咽。
傅夫人不再多说,她拍拍儿子的肩膀:“去吧……”
傅承宣看着母亲的背影,没有去书房找父亲,而是直接去了工房找陆锦。
傅承宣来得时候,就见到陆姑姑正担心的站在工房之外。天气已经凉了,她这样站在外头,难免要吹风。傅承宣过去,将陆姑姑搀扶进他们的房间,宽慰道:“姑姑,您别担心,这件事情并不严重,听说唐先生的伤势也好了许多,过几日,我们再去求求长公主,只要长公主松口,皇上自然不会再追究。”
陆姑姑有如何不担心?得知傅时旋要离开,她也是愧疚不已。只觉得自己十分没用。听到傅承宣这话,她红着眼睛摇摇头:“承宣,你不知道……不知道那个公主……哎……我早就跟阿锦说过,让她不要和那个公主走的太近,可是她总是不听!”说到这里,陆姑姑忽然抬起头望向傅承宣,握着他的手嘱咐道:“承宣,你答应姑姑,从现在开始,要好好的看着阿锦,不要让她再去接近那个公主!”
傅时旋吸了一口气,坚定的看着陆姑姑:“姑姑,你放心。我会看好阿锦!”
就在这时候,阿宝前来通报,说吴王来府。
吴王……
陆姑姑微微蹙眉:“吴王怎么来了……”
傅时旋忽然道:“世子也来了吗?”
阿宝点点头,来了。
这个场面何其相似。
不久之前,阿锦也是无端端染上一些麻烦,吴王过府,傅承宣硬气的将人家抵回去。但是今日,傅承宣却是礼数十足的将人请进来,与父母一同招待。
吴王那一日没有去马场,但是有虞意在,要知道这件事情一点也不难。今日吴王过来,十分的低调,只是在陆姑姑出来之时,多看了了她一眼。见她在这里住的精神不少,气色也红润了,眼神中的担忧减缓了几分。
吴王没有过多的客套,开门见山:“傅将军,本王知道你向皇上请旨了,本王今日来,就是有两件事情有三件事情要与你们说一说。”
三件事情?
傅时旋与傅承宣相互看了看,洗耳恭听。
而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吴王今日来,做的是一个信使。
他的第一件事就是长公主日前已经向皇上请旨,要与唐亦清成亲,招唐亦清为驸马。
第二件事情,是皇上念着马上就是新春佳节,傅将军大可开年之后再出发,此外,即便是要走,也不应当在长公主婚礼前夕离开,好歹要参加完婚礼才是。
而第三件,是长公主要对陆锦说的话。
这件事情,当真是来得太过意外和突然。长公主看重唐亦清,并不是一个秘密。当时她也是气糊涂了,而这几日衣不解带的照顾,长公主几乎都没有顾得上这件事情的追究。
如今,唐亦清伤势缓和,两人大婚在即。长公主,不追究了。
三件事情一说完,整个绥国公府的氛围都不一样了!
唯有陆姑姑还皱着眉头,傅承宣也并未十分开朗,甚至还有一些疑惑:“长公主……真的不追究了?”
吴王淡淡一笑:“也不算全然不追究。”
果不其然,一句话让气氛又紧张起来。
吴王看着傅承宣,一字一句道:“长公主明言,婚礼的所有首饰,都要由阿锦来全力制出,不得有任何差错。只要大婚顺利完成,长公主必然绝不会再追究。”
☆、第88章
吴王带来的消息,令大家都十分的震惊。
长公主寡居多年,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她心中对离世的驸马用情十分的深,以至于驸马死后,她的性情越发的古怪,让人忍不住猜测是因为精神上受了什么刺激。最为反常的是,对于驸马的死,即便突然,却没有人去追究,就连长公主自己都只是默默地接受这个事实。太后疼爱这个女儿,皇上更是敬重这个姐姐,所以没有人敢惹她。
难道是因为唐亦清受伤之后,长公主衣不解带的照顾,另两人终于生出了一些不一样的感情,所以终成眷属了?
吴王告诉傅家人,皇上当即就允了,为了不让长公主这门婚事不体面,更是立刻破格封唐亦清为翰林大学士,对于从前唐亦清被查出科举作弊的事情丝毫不追究,且这个旨意颁出来,傻子才会再去提唐亦清从前的事情。
如今,男才女貌,只等着大婚了。
听到这个消息,傅时旋和傅夫人的神情松懈了不少。当时那个情况,大家也看的出来,长公主不过是一时情急之下才会口不择言,毕竟连皇上也默许让陆锦回来,可见根本就没有要追究的意思。现在大公主以这个要求来作罢这件事情,看起来似乎是要大事化小。
如果真是这样,那不是为一个极好的台阶。
陆姑姑十分的担心陆锦,听到吴王这样说,向来在傅府中极少开口的她忽然道:“长公主有心不再追究,看来这一次的首饰,需要好好下些心思了。若是有什么闪失,只怕长公主这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陆姑姑的话点醒了傅夫人:“是是是!这一次可不好掉以轻心,我……”她身为傅府主母,深知不可让旁人觉得自己是一个喜欢说三道四的碎嘴婆子,但是现在情况紧急,也只能该说的都说了:“我先前听闻,这长公主和那个唐先生总是有些什么不一样的关系,如今看来,那些流言都是真的。长公主看中什么,就一定不会允许有什么瑕疵在里头。这一次,咱们国公府也应当准备一份厚礼才是!”
吴王该说的都说完了,却并没有急着走。傅时旋这时候不用急着走了,看着吴王,竟然主动邀请吴王留下用饭。
吴王与随国公府当真称不上什么交情深厚。从前吴王帮着自己的侄子争夺皇位时,傅时旋还是一个不断努力的小将,而当傅时旋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成为人人敬畏的将军时,吴王却早已经退到幕后,不再过问政事。所以,无论朝唐内外,两人都没什么大的交集。
但是今日,吴王专程走一趟,傅时旋没道理这般没有礼数,且吴王这样一个低调又不喜应酬交际之人,竟也没有推辞。
虞意由始至终都十分低调的坐在父亲身边,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陆锦把自己关在工房中,傅承宣坐了一会儿,忽然起身:“爹,娘,我去看看阿锦。”
傅夫人起身:“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傅夫人有些想不通。她的儿媳妇并非一个娇气不能吃苦的孩子,相反,这么久以来,她觉得阿锦在很多地方甚至比自己的儿子坚强,为人处事上更是成熟干练。
这一次的事情,比起从前的发簪案,国子监的教学事件,甚至是她身受重伤的那一回,都要简单不止一倍。大家都很清楚这件事情怪不得她,但是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阿锦似乎格外的反常。这几日国子监放假,她便一直呆在工房中,连吃饭都是银心小丫头送去的。傅夫人有些不放心,想要去看看她,顺便把吴王带来的好消息告诉她。
她的手艺是众所周知的,一个婚礼的首饰自然是不在话下。
“娘,我想一个人去。”走出几步之后,傅承宣忽然拉住自己的母亲,神情认真的说着。
傅夫人心里一咯噔,怕是小两口有了什么不愉快。
她点点头:“那行,你去看看她。跟她好好说说,这件事情根本没有那样严重。现在天气凉了,你不是说阿锦的手冬天最容易生冻疮么,叫她别总是倒腾那些,容易凉手。”
傅承宣冲母亲笑了笑:“我知道了。”
傅夫人不再上前,现在吴王要留下用饭,她还得嘱咐厨房多做几个菜。
这一头,傅承宣趁着一张脸走到了工房,站在工房外的时候,原本窗户的镂空花纹也因为冬天来临糊上了新的窗纸挡风,他站在外面,全然看不到里面。
叩叩叩。
傅承宣敲了敲门。
里面的动静很小,但是他还是听到了,他还听到,自己敲门的那一瞬间,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但是,陆锦这一次没有来给他开门。
傅承宣抿着唇,直接推开门进去,又反手关上门。
略显暗沉的工房中,陆锦换了一身淡青色的袄裙,宽大的裙摆随着她坐下的姿势,犹如绽开的花朵一般安静的扑在软垫之上,一如她此刻的沉静。
陆锦面前,摆放着许多金银珠宝。
她的身边放着一个原本不应当放在这里的衣架子,衣架子上,赫然挂着她当日在城西校场中穿的衣裳,再仔细看一看,她面前的那些首饰,正是她当日所戴的珠宝首饰。
傅承宣暗暗地舒了一口气,然自己冷静的走到陆锦身边坐下。
陆锦的长发散了袭来,用一根缎带束在身后,前面散了几缕碎发,傅承宣看着她,伸手帮她将碎发别开一些:“一个人坐在这里,不冷吗?”他为她别开碎发,顺手楼主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然而,一只冰凉的手推开了他落在她肩头的手。
陆锦转过头望向他,淡淡道:“怎么过来了?”
这不是第一次了。
这三天,陆锦对他有点冷淡。傅承宣呢?他只当没看到一般,该如何还是如何。好比此刻陆锦将他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