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思琼睫毛动了动,转醒睁眼,迷糊的出了声:“到了吗?”这才转向四周。
龚景凡因为不自然,不知是觉得遗憾还是对小厮懊恼着,少年老成的望着远处,只故作深沉的应了下。
随后,他扶正身前人坐好,又交代了句“且小心”,便先下了马。
将手伸出,陆思琼怔怔望着,也递了过去。
仍是抱着下了马。
她正视前方,四周显得有些荒芜,入眼处,除了这所宅院,竟没有人烟。
龚景凡收到她递来的目光,调侃道:“我要真有坏心,你这么后知后觉,早就被卖了。”
“我又没说什么。”陆思琼脸一红,嘀咕了声。
龚景凡一笑,再去牵对方手,被拒绝了。
下人当前,他觉得有失颜面,固执的跟着陆思琼躲避的手去追,直等如了意才罢休,提步入内。
寻了间干净的客房。妇人送来了水与衣裳。
龚景凡站在屋里,不动。
陆思琼出声提醒,“我要上药了。”
谁知后者就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我帮你上。”
“不用了。”陆思琼摆手。
龚景凡坚持,“你不必客气,我动作很轻的。”
陆思琼汗流,她这像是客气的模样吗?
“真的不用……”重复了遍,见他仍然不动,低着声音添道:“我还要换衣服,你回避下。”
“我知道。等换了药我就走。”
陆思琼还是摇头,最后冷了声:“出去。”
龚景凡也犯了脾气。“你磨蹭个什么呀,又不是没看过。”说着就要去扯她手臂,口中再道:“我是说,刚刚已经看过了伤口。”
这话听着总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陆思琼忍不住去看旁边的侍人。垂眸低头,“你就先出去会,不行吗?”
有些人还就是吃软不吃硬,龚景凡见状“哦”了声,妥协起身,走前却忍不住说道:“不识好人心。”
那妇人掩唇轻笑了笑,上前福身:“我替姑娘把伤给处理下。”
陆思琼面色愈发的红,刚挽起袖子,却见早前出去的人再而复返。
龚景凡的脚刚跨进屋。便见少女本娇红的面色瞬间转黑,三两步快速过去后,把手中药瓶放下。命令道:“用这个药。”
话落,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尚不自在着,身边妇人已经开了口:“奴婢还是头回见二爷这样的,姑娘真是有福。”
陆思琼没有言语。
妇人很细心,动作也很轻柔;龚景凡的伤药涂上去,凉凉的、也不刺痛。
足上其实并未如何伤着。除了几处细小磕伤,只有脚踝似被扭到。上完药换了衣裳。棉质的衣裙,不算华丽却很舒服。
衣着得体后,看不出来受了伤。
陆思琼心下一松,打发走了妇人,自己坐于镜前,发上的精致钗环在此刻亦显得有些违和,索性就取了下来,又执起木梳梳了梳长发。
“喏。”
视线里凭空出现一支步摇,并蒂莲样式,海棠花簪身,修翅玉鸾缀着红珠,分外华丽。
她抬眸,只见龚景凡胳膊伸着,脑袋却别开望着旁处。
见对方没应声,他视线不变,开口:“给你的,拿着呀。”
“我不要。”陆思琼拒绝。
闻者恼了,也不佯作无所谓了,转过脑袋刚要质问理由,便见烛下少女正笑脸吟吟的看着自己,“你……”
陆思琼伸手取过,“谢谢。”随手放在了眼前桌案上。
龚景凡咧嘴一笑。
随即见她不戴,惶恐询道:“你不喜欢?”
“没有。”
收人东西,自然是喜欢的。
“那怎么不带?”
陆思琼好笑他这副模样,好言回道:“现在不想。”
“喜欢的话,你就会想戴的。”
陆思琼起身,直视对方,莞尔劝道:“别跟个孩子似的。”
“我、”龚景凡恼怒,不甘示弱:“你才跟孩子一样。”说完夺过桌上步摇,愣是抬手替她戴了上去。
陆思琼只觉得有什么穿过发间,紧接着就是头皮一疼,“呀”了声抬手去摸。
龚景凡也慌了,变色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弄疼你了是不是?多怪我手笨。”说着丢开步摇就要去翻她头发。
陆思琼的视线随着他丢开的步摇落在靠墙的角落里,才想抬脚去捡,头发就真的被人扒开了,她忙阻止,“没事,你快收手。”
龚景凡哪里是听话的人,又怪自己又心疼眼前人,口中碎碎念个不停:“都是我不好,你说不戴不戴了就是,做什么这么急,害得戳到了你。”
“没关系的。”
陆思琼冲他摇头,朝墙角使了个眼色:“快去把它捡起来。”
某人浑不在意,固执埋怨道:“不要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花前月下
“捡。”陆思琼盯着他重复。
龚景凡抿了抿唇,“哦”的应了声,依言所做。
拿着步摇,指腹边摩挲其上的花纹边瞪着簪尾,发现其实也并不算尖锐,便明白是自己刚刚力度太大。
走回陆思琼身旁,低着头都没有直视,只轻声道:“给。”
后者接了,检查了遍确认步摇并没有被眼前人摔坏,这才改了好脸色,口中却忍不住编排:“哪有人性子这么暴躁的,既是给了我的东西,想摔就摔想丢就丢,都不吱一声,好生随意。”
“这本就是我送你的。”
龚景凡不乐意了,虽说强迫她戴步摇是自己的错,但刚也只是心急。
现在不过就摔了一下,既没破也没坏,做什么还为了一件首饰来责怪自己?
他越想越觉得委屈,强调了此步摇出自他手之后,继续道:“再说,摔坏了这个,我还可以送你其他,别这么大惊小怪。”
陆思琼见他还有理了,张口想说什么,又觉得再斗嘴下去没什么意思,何况有些事表露太多,总归不好,便又合了口。
转身,把步摇重新搁在案上,刚落下又听那人出声:“哎,那你还戴不戴了?”
陆思琼抬手的动作一顿,随即又取了起来,正欲在头上比划,触及那杂乱的发,颇是恼得哼了对方一眼。
龚景凡本一副惬意悠然的在灯下赏美人。望着那微微翘起的葱白纤指满足,乍见佳人如斯,不觉其中哀怨。反觉得娇嗔可人。
反应过来之后,他表情讪讪,拿起那木梳就要弥补早前错误,“别气,我帮你重新挽好。”
“不用你。”
陆思琼连忙侧过脑袋,去拿他手里的梳子,“这个你不会。”
龚景凡确实不会。没有固执,松开了木梳。
一头青丝如上好的丝绸。莹亮光滑,巧手穿梭其中,很快就挽了个简单发髻。
龚景凡还没瞧够,木木的开口:“好了?”
“嗯。”
陆思琼应声。将步摇缓缓插入。
未施粉黛的脸颊似能掐出水来,乌黑的发上只簪一物,芙蓉并蒂,菟丝纠缠,半翅含珠,其下的流苏正落在白玉耳边,红润的光泽将雪肌衬出了几分娇红,明耀照人。
龚景凡自然的喃出声来:“真好看。”
屋内仅他二人,陆思琼自然听了个清晰。耳根子再次不争气的红了。
今儿,不论合适的、不合适的词,他夸了她好多回。
两人视线在镜中交融。龚景凡干咳了声补充道:“是我的步摇好。”
这人真是……她又没说步摇不好。
陆思琼莞尔,站起身来。
某人毫不自觉,一点儿都不侧让,就堵在那里。
她分不清这人是没意识到还是故意的,寻思着开口:“等会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回哪去?”
龚景凡先似乎微愣,继而摇头:“我们今晚不回去啊。我已经派人回公主府给母亲传信了。”
很理所当然的望着对方,有些莫名其妙。
“不回去?”陆思琼却是吃惊。
现在天色是有些晚。再回去必也费时,但早前说不回德安侯府,她还以为最终是要去蕙宁公主府的,怎会料到留宿在此?
她以为只是收拾一下,还犹豫着之后见到公主时怎么说大表嫂交代的那些话。现在听到不离开,心下惆怅,也分不清是什么心理。
孤男寡女在外,感觉也怪怪的。
“你在怕什么?”龚景凡故意逗她,还往前倾了一步。
陆思琼后退,见他再往前,便索性从锦杌的另一边绕了出来,随口回道:“我哪里有怕。”
他不依不饶,“那紧张了?”
陆思琼瞪他一眼,“你真多话。”说着就要出去。
龚景凡紧紧跟在后面,口中嚷嚷:“这儿你又不认识,出去干嘛?”
闻者的脚步止在屋槛前。
他追上前,站在旁边,温和道:“你饿不饿?我让他们准备了晚膳,一起去用点?”
“嗯。”陆思琼抿唇点头。
龚景凡今日的心情虽说大落大起,但总体来说还是特别开心的,甚至都忘了听说眼前人被九王带走时的焦躁气愤,现在竟然还有些隐隐窃喜。
给了他们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
而且,今儿的她格外温柔,说什么应什么,即便有些小脾气却总让人觉得恰到好处。最关键的是,龚景凡能察觉到对方似乎接受了他。
这让他欣喜若狂。
是以,一顿晚饭,陆思琼都在他的殷殷夹菜中度过。
龚景凡虽然平时可能有些大咧,可小节上却很细致,鱼肉剔了刺才给他,羹汤必先尝温。
陆思琼起初还不太自然,可那人浑不知觉,她想着再下去未免显得矫情,也没有拘着。
只是有一点没有想通,龚家亦是大族,这膳桌上“食不言”的规矩是彻底被这人无视了吗?话就没停过。
她平时习惯了一个人用饭,一个人生活,蓦然这样,还有些不太习惯,却也不好冷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他。
龚景凡吃得心满意足。
饭毕,他起身道,“我带你出去走走。”
陆思琼脚步一顿,摇头:“不去了。”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
龚景凡这才想起来,她足上还有伤,虽说不妨碍走路,总是有所影响的,忙告错道不是。
陆思琼一笑,意思无碍,见其兴致又高,不忍拂意。即道:“我刚见院子里有个葡萄架,不如去那里坐坐?”
龚景凡自然没有说不好的。
今日好似亦是他们许久以来最融洽的一次相处,氛围极好。
陆思琼惊讶他的退让。又暗暗为此高兴。
“那个,”龚景凡转着搁在石桌上的茶杯,视线有意无意的瞥过去,月光下她的她明眸善睐,樱唇水光闪烁,青黛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晕,悬垂过腰际。落于腿弯。
一阵晚风从吹入,带着夏日的热潮。扬起丝丝缕缕,似从他心尖撩过。
“哪个?”
陆思琼听了半句没等到下文,转首就见其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虽说有些情愫心照不宣。但这等炽热的目光,到底承受不住,挪过了视线方问:“你想说什么?”
“哦,”他为自己的失神感到窘迫,但也不似早前般一触即恼,相反竟然大方以对,如常的接道:“我是想说,你之前去公主府,是有事找我母亲吗?”
有事。当然有事。
可想到那事儿,让陆思琼如何开口?
手指卷着自己的发丝,一圈圈绕起又松开。最后抿着唇小声的回了句“其实也没什么”。
“真的?”龚景凡不信。
但好就好在,他并非凡事都要追根问底的性子,很快就转了话题:“那你喜不喜欢京城?”
“嗯?”陆思琼不解,茫然的眼神望过去,“怎么这样问?”
她生在京城,长在京城。亦不曾去过别处,从未考虑过这样的问题。
龚景凡心中别扭了许久。扭扭捏捏的想问又不直问,三两次张口又咽了回去,瞧在人眼中显得磨叽无比。
陆思琼不由直言:“你到底想说什么?”
“就是、就是那个呼韩邪说要带你去塞外,你会拒绝吗?”龚景凡还是问了出来,紧着身子往前一凑,期待无比的续道:“你会拒绝的,对吗?
那种地方没什么好的,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不会同意跟他走的,对不对?”
怎的突然就话锋转成了这样?
陆思琼囧,却也不忍让他失望,笑道:“我与他又不熟,怎会随随便便的同人离开?”
龚景凡对这回答还算满意,可心中还是没底。
他生平从未如此不自信过的。
其实在他看来,陆思琼并不算是有忠诚度的人。
譬如说刚刚,她就跟自己走了,马上还睡得那么安心……
有些人就是庸人自扰,她若刚刚不那么温顺的随他走,龚景凡必定又要生气别扭;可真的这样了,他开心了,又觉得对方给自己的安全感不够。
说到底,就是患得患失。
何况,事实上,他还从未得到过。
更是比谁都明白,九王在其心中的特殊地位。
他承认自己小气,却并不觉得该。现在目光怔怔,耀如星辰,扬唇又问:“那你刚刚怎么对我这么温顺?”
温顺、温顺!!
陆思琼明知他的心理,虽恼这种形容,却配合了对方,“因为信得过。”
闻者唇边弧度更大,“信得过什么?”
她倏然就站了起来,明明是在室外,还是觉得发闷,“等明天,是先去公主府还是直接回侯府?”顾左右而言他。
龚景凡跟着起身,问了早前的一句话:“你想去哪里?”
陆思琼嗔他。
他就笑,“去见我母亲吧,你的事还没说呢。”
陆思琼就不自觉的去掰自己手指,侧过身子望向远处。四处静谧无声,她沉默许久,龚景凡亦不催促,半晌后她突然转过身,启唇低道:“我想知道,怎么订亲的事,还没有着落。”
“啊?”龚景凡神情呆滞,喜悦充斥了双眸,他如何都没想到会等出这样的话,两手抬起扳住眼前人肩膀,嗓音是难以抑制的颤抖:“你、你急了?”
陆思琼两眼一黑,什么叫做她急了,急了订亲……这人果真嘴拙,太不会说话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信任
“没有!就问问。”
她话落侧首,伸手拉下对方双手,下了台阶走向庭院。
龚景凡不容敷衍,追上前歪着脑袋含笑继续追问:“你说呀,是不是急啦?”
他堵着路,你追我赶的,让人寸步难行。
陆思琼恼羞得原地跺脚,连说了好几回没有都无用,最后瞠目道:“龚景凡,你别太过分啊!”
虽是凌厉语气,可那通红的双颊起不到丝毫严肃的作用,眉目娇嗔风情,反露了女儿媚态。
龚景凡心情更是好,“不是着急,那你怎么催问起定亲的事来了?”脑袋凑得更过,表情染上了丝丝得意,“还说不是急着想嫁我?”
“你!”陆思琼连个眼神都吝啬给他了,前路又被堵着,怎么侧对方怎么跟着,“你到底想如何?”竟有些急躁了。
闻者还分外无辜,柔柔的说道:“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我说过了,没有。”
“我不信。”
龚景凡带了几分幼稚的偏执,仰头道:“不是我想听的回答,不算。”
陆思琼凝视他许久,最后出声:“我不想和亲。”
龚景凡神色一动,随后脸上笑容渐渐收起,声音轻若幻觉:“原来只是这样啊……”
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然而有些事他亦心知肚明,仰头再道:“这个我也不想。”主动松开了对方。
陆思琼知他敏感。但这事既然开了头,便也不忌再问下去,“所以今儿大表嫂找我。让我去寻你母亲。”
“寻我母亲?”
龚景凡重复,跟着困扰道:“我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