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云溪也没理会徐熏,只看一眼岁梅:“叫人将地上的狼藉收拾了,咱们换一间屋子说话。吩咐小厨房熬煮三碗压惊茶过来。”
压惊茶自是给三个孩子准备的。尤其是阿石,瞧着吓得哭成了那样,简直叫人心疼得厉害。
一时之间璟姑姑也好云姑姑也好,倒是都没理会徐熏,璟姑姑上前去拉住墩儿的手,柔声哄道:“太子殿下莫哭,咱们先去别的屋子。”
杨云溪却是有些为难:她左手没力气,右手单手却是抱不动小虫儿,只是现在小虫儿却是怎么也不肯离了她的怀抱,所以倒是难办。最后她只能轻声哄了几句,勉强才让兰笙将小虫儿接了过去,只是小虫儿还是死死的拽着她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
瞧着小虫儿这般,杨云溪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像是被人劈成了两半,又被人扔在地上狠狠的碾压,最后便是碎了一地。那股子难受的劲儿,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真真是好比剜肉断骨一样的疼。
待到换了屋子,杨云溪便是又将小虫儿接了过来,而后轻轻的拍着小虫儿的背脊,不住的哄道:“没事儿了。别怕了。小虫儿乖乖的。娘在这儿呢,乖,别哭了。哭得跟小花猫似的,就不好看了。”
这头三个孩子还没哄好,那头朱礼却是偏生又回来了——这几日事情少些,朱礼都是回来得早。
☆、1034。第1034章 惩罚
朱礼这个时候回来,却也是回来得很是不巧。
杨云溪纵然就是有心想要瞒着他,却也是根本就瞒不住——三个孩子都是这样哭着,满脸的泪痕,屋里的狼藉也还没收拾完,怎么瞒?
不过这事儿倒是也没什么好瞒的。朱礼纵然看见了心疼,那也是情理之中。毕竟这几个孩子,都是他的孩子,小虫儿更是从小就受宠。至于怪罪……想来也是不至于。小孩子之间,哪里会没有磕磕碰碰的?
杨云溪不在意,可是却不代表旁人不在意。
尤其是徐熏,听见宫人的禀告,那一瞬间几乎是脸色都有些不大对劲儿了。
朱礼进来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气氛有些不对劲儿,第二个反应才是环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小虫儿哭得撕心裂肺的脸上:“好好的这是怎么了?”一面说着,一面倒是也发现了杨云溪抱得有些吃力,便是自然而然的伸出手来:“小虫儿来爹这里。”
小虫儿对朱礼的依赖不下杨云溪,当下倒是没迟疑和犹豫,直接就去了朱礼的怀里,只是眼泪和鼻涕却是蹭了他一胸口都是。不过他也不在意,只是挑眉征询的看了一眼杨云溪,示意杨云溪回答。
杨云溪斟酌了一下还没想好怎么说,徐熏却是猛然跪下了,自责道:“却是臣妾的错,以至于弄伤了小虫儿。”
乍然听见小虫儿受伤了,朱礼的眼皮都是惊得跳了一下。要知道,以往除非是小虫儿自己磕碰了,那从来都是没有受伤过的。就是自己磕碰,那也是极其有限的。如今徐熏猛然这么一说,他能不惊?这么一惊,语气自然也是好不到哪里去:“怎么弄伤了?伤了哪里?”
杨云溪看了徐熏一眼,这次却是抢先道:“也没多大的事儿,连破皮都没有。不过是小孩子之间吵闹弄伤了,一个个的都这么紧张起来。”
杨云溪纵然是心里疼得厉害,却也是只能如此说。不然能怎么办?的确也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事儿,真说严重了,那成什么了?以后墩儿再回想起来,心里总也是个疙瘩。毕竟墩儿不是有心的,不过是意外罢了。
而且她若是说得严重了,倒是显得她太小气太在意这件事情了似的。
朱礼看了一眼杨云溪,又看了一眼徐熏,最后缓缓道:“徐熏你来说说罢。“
一面说着,一面却是又扫了一眼岁梅。岁梅倒是反应也快,立刻意识到了这是朱礼让她给他看看小虫儿的伤,便是忙将小虫儿的伤指给朱礼看了一看。不过倒是没敢去看朱礼的脸,只觉得这会子朱礼是在恼怒的,她着实是害怕。
杨云溪倒是有些微微的恼——朱礼这是什么意思?这般问徐熏,却是不叫她说,怎的还怕她撒谎不成?虽说知道朱礼应该是觉得她说得怕是会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才问徐熏,可是这般做派……她还是觉得不舒服。
朱礼倒是没看杨云溪,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没分出神去留心她。
看着小虫儿手上不过是红了一片,朱礼倒是松了一口气,周身的气势也是软和了不少。刚才看见小虫儿哭得那般厉害,又听见徐熏说受了伤,他倒是真以为有些严重,倒是被吓到了。
而徐熏倒是也没想到朱礼会让她说,一时之间倒是愣了一下神,而后才抿了抿唇开了口,只是多少有些不自在。她道是也没隐瞒事实,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不过说到了墩儿推了小虫儿的时候,却是说了一句:“当时也怪我没拉住小虫儿,她也不知为何突然就要去抢墩儿的东西——墩儿也是吓到了,所以便是下意识的推了一把。却不曾想后头就是火盆,结果酿出了这样的事儿来。”
平心而论,徐熏说的这一番话倒是也没有半点的虚假。不过却是无形之中替墩儿开脱了不少。
杨云溪虽说本来也没有责怪墩儿的意思,可是听见徐熏这样说,却是到底忍不住看了一眼徐熏。不过徐熏低着头,倒是也看不清徐熏的神情。于是她又看了一眼朱礼。
朱礼一脸的玩味,看着徐熏却是半晌没说话。
杨云溪倒是索性也不说话了。这个时候,说什么倒是都显得有些不合适,于是她只是抱过了阿石,将阿石放在自己的腿上,轻轻的拍打安抚。
阿石哭得有些累了,此时正是昏昏欲睡的时候。被杨云溪这么一抱住了,他倒是很快就睡了过去。
看着阿石满脸泪痕交错的样子,杨云溪心疼的侧过头去轻声嘱咐宫人打一盆温水来。这样的天气,若是不将眼泪擦一擦,回头只怕脸上要裂的。
待到水打上来,杨云溪让人拧了帕子给三个孩子都擦了脸。此时墩儿也是没哭了,大约也是觉得气氛不大对劲儿,便是也不敢说话,瑟缩着站在徐熏旁边,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看着墩儿这般样子,杨云溪到底心软,垂眸说了一句:“既是没什么事儿,便是都散了罢。孩子们也都累了,让他们各自睡去。”
朱礼却是摇头,总算是开了口。只是一开头却是语气有些冷凝:”墩儿,你可知道你做了什么?“
墩儿听出朱礼语气里苛责的意思,有些发蒙。徐熏伸手拽了一下墩儿,他便是顺势跪下了,抖索了一下,便是磕头道:“儿臣知错了。”
“错在何处?”朱礼却是语气丝毫不改,连眼光也不曾错开半点,只说了这么一句。
墩儿一怔:事实上他那里明白自己错在了何处?也不过是知道这样说或许朱礼就不恼了罢了。他说不出来,自己倒是也着急。不住的拿眼睛去看朱礼。
朱礼叹了一口气,眼底颇有些失望,又淡淡的扫了一眼徐熏:“惠妃先回去,墩儿留下。墩儿,你跪在这里好好想想,你到底错在何处。”
杨云溪闻言便是一怔,下意识的蹙了眉头:墩儿才多大?哪里真能想明白?若是一怔想不到,难不成还真一直跪下去?
☆、1035。第1035章 失望
杨云溪还没来得及说话,便是看见朱礼看了她一眼,而后便是听他道:“就这样,谁也不必再多说什么。”
杨云溪知道这话怕也是对自己说的,应该就是朱礼不愿意听见她的求情,当下无奈的抿了抿唇,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徐熏离开的时候,说是一步三回头也是不为过。
墩儿跪在那儿,哭得几乎成了个泪人儿。他毕竟还小,又是第一次被朱礼这样严苛的责罚,他又怎么能够不害怕?
杨云溪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墩儿,到底也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吩咐兰笙在这儿陪着墩儿。
而她则是跟着朱礼出了屋子。
朱礼将两个孩子都送了回去,这才算是情绪平复了下来。端起宫人送上来的热茶喝了一口,他看一眼杨云溪:“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杨云溪愕然了一下,有些莫名其妙:“什么怎么看?也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罢了。也是小虫儿太小气了些,墩儿不过是拿起来看了看,她便是过去抢。就算是再怎么宝贝,也不该如此。”
朱礼叹了一口气,“我叫罚墩儿,却不是因为这个。小孩子之间打闹一二,也很正常。可是墩儿的态度却是不对。”
杨云溪越发纳闷:“怎么态度不对了?”
朱礼的神色略略有些失望:“我过来之时,事情已是过去那般久了。墩儿却是还在哭,而且自己却也不知去道歉,这却不是一个有担当的太子该做的事儿。”
杨云溪有些吃惊的看着朱礼,倒是没想到朱礼居然会这般说,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便是忍不住替墩儿辩驳:“墩儿也才不过几岁?那么点个孩子,吓到了只知道哭也是正常,至于道歉这个……他一个孩子想不到自己随手一推便是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来,不知自己错了,也是正常。”
“寻常孩子是正常。”朱礼喝了一口茶,神色淡淡的将茶杯重新搁下,语气却是不知怎的,在杨云溪听来竟是有些冷:“可是墩儿是太子。”
杨云溪本来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便是猛然就咽了下去。太子这个称呼,却是像一座大山,直接就压在了墩儿稚嫩的双肩上。又像是冷酷无情的枷锁,直接便是抹去了墩儿本该享受的纯真和无辜,将墩儿锁在其中,然后让墩儿变成该变成的那个样子。
杨云溪看着朱礼,忽然觉得朱礼却是有些残忍。只是余丛同时,却是又不知为何有些心疼。看一眼朱礼,她忍不住问道:“那大郎你呢?小时候莫不是也是这般过来的?”
朱礼笑了一笑,而后叹了一口气:“你是不是觉得,既我是这么过来的,那么就不该再这般对墩儿?”
杨云溪承认了,事实上她也的确是如此想的。不过她也没说得那般的直白,而是叹了一口气道:“墩儿毕竟还小呢。”
“墩儿性子不太适合做太子。”朱礼沉吟了片刻,却是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之前值所以执意不肯立太子,并非是因为我偏爱旁人,而是因为,不管阿石也好,或是墩儿也好,都不适合立太子。”
他这么一说,杨云溪倒是忍不住的沉默了。好半晌嗫嚅了一下嘴唇,却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立太子的事儿,却是她一手张罗的。而如今……
朱礼将她神色看在眼底,而后笑了笑,伸手握住她的手,宽慰道:“我与你说这话,并不是为了责怪什么,只不过是在告诉你我的想法罢了。墩儿性子软弱,又不算特别聪慧,更是处处叫人摆布。若是我真的没醒过来,墩儿势必也就是一个傀儡皇帝罢了。终其一生,只怕也难以摆脱傀儡的命运。”
说到了这里,他又笑着夸赞了杨云溪一句:“所以你挑拨胡家和徐家,在他们之中埋下了反目的种子,却也是再明知不过。至少这般一来,就算当时我不醒来,总算也是为墩儿争取了一线生机。”
杨云溪抿着唇说不出话来,若是换成平常的话,朱礼这般夸她,她自是高兴。可是此时听见这些,却也不过是后怕罢了。
“若是换成阿石——”她一开口,自己都是觉得自己的声音太过艰涩。
朱礼叹了一口气,只说了一句话:“古家毕竟已经是不如从前了。若真走到了那一步,只怕不仅阿石护不住,古家也要跟着陨落。”
杨云溪沉默了一瞬,却也不得不承认,朱礼说得的确是半点不差。当初她之所以选了墩儿,舍弃了阿石,除了考虑阿石的身子之外,却也是更多的因为古家势力逐渐弱了,并不如墩儿背后可以利用的。
群狼环饲之下,要么自身足够强大,要么就是庇护自身的力量足够强大,否则也不过是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罢了。
“那样的情况下,你的选择已是很好。”朱礼拍了拍杨云溪的手掌,似有些感慨:“换做是我,在那个时候,也必然是只能选墩儿。只是不管如何,墩儿到底并非我心中最佳人选。我如今对他严厉,也是对他好。而且,不知你发现一个事儿没有。”
杨云溪无话反驳,朱礼说的字字句句,都是再有道理不过的。而对于朱礼的问话,她更是一头雾水,便是挑眉看着朱礼,等着朱礼解答。
朱礼苦笑一声:“徐熏性子温柔,却也是太过柔软了。柔软有余,刚强不足,墩儿若是跟着她,总归也是只会养成那样的性子。而且徐熏的心胸……不够大气。今日她的作法,你也瞧在眼底。你怎么想?”
杨云溪张了张口,几次欲言,却又生生将话咽下去。今日徐熏的作法,却是多少有些叫她失望的。只从今日的事儿来看,徐熏的确是不适合做太子的养母。墩儿这么被养下去,性子绝不可能是朱礼所期望的那样。
最后,她叹了一口气,勉强替徐熏说了句好话:“好在她总算是真心疼爱墩儿的,这也算是极为难得了。”
☆、1036。第1036章 打算
“前朝曾有不成文的规定,一旦选定太子人选,便是早早的让他离了生母的跟前,只让乳母和宫人将之抚养。你可知为何?”朱礼轻笑一声,没有正面回答,却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杨云溪倒是从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儿,还有些诧异:“有这样的事儿?”
“嗯。”朱礼笑了一笑:“就是我,也是从小在皇祖母跟前长大的。长于妇人之手的男儿,多性情偏柔,遇事优柔寡断。尤其是生母——生母多偏宠,更是处处护着,这样长大的孩子,跟没经历过风雨的山鹰一般,一遇到风雨,便是只有被风雨摧残的份儿。太子何其重要?自是不能如此。”
杨云溪便是明白了朱礼的意思,轻声的问他道:“你的意思是,不打算让惠妃继续养着墩儿了?”
“嗯。”朱礼揉了揉眉心,神色冷峻:“惠妃不适合再养着太子了。否则只怕太子有朝一日长偏了。”而且太子和徐熏亲近,将来难免偏向徐家,他如今铺的路,也就算是彻底的白费了。
杨云溪沉吟片刻:“那大郎你是打算直接让旁人抚养墩儿,还是将墩儿挪出惠妃跟前。”
“挪去东宫吧。”朱礼一句话,便是定下了墩儿未来的命运。
杨云溪顿了一顿,神色古怪的看了朱礼一眼,最后才咳嗽一声:“这……大郎你倒是先指个东宫出来才是。”
之前朱礼做太子的时候,也是住在太孙宫的,宫里到现在为止,还真就没有正儿八经作为太子居所的东宫。
朱礼一愣,随后也是笑了:“我这个记性……那就让墩儿住在东边的晨曦殿罢,那地方离后宫颇远,倒是适合太子。”
杨云溪挑眉,意识到朱礼这是真要将墩儿彻底的和徐熏隔开来,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劝了一句:“可是到底太远了些,毕竟墩儿还小——骤然一下子分开,只怕他心里也是觉得慌乱不已,到时候别适得其反。”
朱礼看了杨云溪一眼,眼底出现了一丝愧疚和歉然:“墩儿与你也算是亲近,你便是多去看看他就是。”
杨云溪听了这话便是皱了皱眉,直觉有些不大合适:“这……徐熏该怎么想?”
朱礼笑了一笑,眼底的那些复杂情绪倒是都退去了,最后只剩下了温和的笑意和理所当然的神色:“这有什么?作为嫡母,你自然是该多关心墩儿。谁能说什么?“
杨云溪张了张口,只觉得竟是无法反驳朱礼的话。最后她索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