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熏被问得微微一怔:“小虫儿怎么这样问?”问这话的时候,她神色多少有些不自在。
不只是徐熏不自在,就是杨云溪也是有些略不自在。谁曾想,这样敏感的事情,竟然是叫小虫儿一个小孩子道破了?还问得如此直白……
杨云溪怕徐熏不好回答,便是忙呵斥小虫儿:“胡说什么呢?快过来。”
小虫儿微微有些委屈,却偏生又性子执拗:“徐母妃都不来玩。”似控诉,又似辩解,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写满了委屈。
杨云溪看得心疼,最后只得软了语气,招手道:“刚才感觉你弟弟动了一动,你快来摸摸。”
小虫儿听了这话,倒是不委屈了,也忘了委屈了,忙不迭的去从徐熏怀里挣扎出来往杨云溪身边去了。
☆、985。第985章 提点
小虫儿虽说丢开了,可是两个大人却是都不曾丢开,当下倒是好一阵尴尬。
最后杨云溪不愿意这般下去,倒是率先开口朝着徐熏一笑:“你有空也多带墩儿过来,他们两感情好,且莫要叫他们生疏了。”却是绝口不提她们自己这头。
徐熏便是也顺着话应了。
接下来两个人也是找了不少话说,不过也就是聊聊孩子,说说衣裳布料或是首饰什么的。到底不如从前无话不谈的默契。
好不容易熬到了朱礼下朝,杨云溪便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如今身子笨重,这般强撑着本就煎熬,更别说这样的氛围——甚至最后她已是烦躁了起来,只觉得十分不耐了。
朱礼回来了,便是首先收货了杨云溪一个哀怨的眸光。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是听见杨云溪道:“我竟是要去更衣。”
说完杨云溪便是起身往外行去。
朱礼越发诧异,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也不好太多问。只得先任由杨云溪去了。而后又叫人先将几个孩子带出去玩耍,这才看向了徐熏。
徐熏已是不敢坐着了,庄重严肃的站在朱礼身旁,等着朱礼开口。
朱礼本也不过是想随意提点两句,见了徐熏如此,倒是忽然失了兴致。微微蹙眉之后,便是这般的开了口:“墩儿可是你亲自教养的?”
徐熏一怔,一时之间不知朱礼问这个做什么。微微一犹豫便是如实答了:“是臣妾亲自教养的,毕竟嬷嬷奶娘等虽是照顾得妥帖,可是到底也不过是底下服侍的人,哪里担当得起教养墩儿的职责?而且我也怕她们做得不好。”
朱礼“嗯”了一声,而后敛眉道:“墩儿瞧着有些太过拘谨了。也有些怕人。”
徐熏一呆,好半晌才苦笑一声:“许是见得少的缘故,所以才对皇上有些怕——”
“不只是对我。”朱礼揉了揉眉心,倒是也没有想要苛责徐熏的意思,只道:“一国太子这般性情,着实有些拿不出手来。你既是亲自教导,便是该好好的教他一些大方的气度。”
徐熏心头虽知墩儿的毛病,可是那到底是她捧在心尖尖上疼爱的儿子,此时被朱礼这般一说,她倒是心头有些不痛快起来,当下虽不好表现出来,却也是不由自主的便是下意思的替墩儿辩解起来:“墩儿才多大?尚且不满七岁,如今能有这般的光景,臣妾却也觉得已是极好了。小孩子哪里有不怕生的?”
朱礼越发的蹙眉,深深的看了徐熏一眼。好半晌都没说话。
徐熏被朱礼这般一看,这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当下微微有些懊恼,却也没再多说什么描补的话。的确,在她看来墩儿已是很不错了,朱礼未免要求太严格了些。
况且,她心头对朱礼也不是没有半点怨言的——朱礼和墩儿相处太少。却是不能怪墩儿才是。
朱礼觉察了徐熏的心思一二分,当下倒是禁不住的唇角勾了一勾。而才又慢吞吞道:“惠妃该看看小虫儿,而后好好思量思量,朕是否是说错了。”
徐熏垂眸,半晌才又叹道:“墩儿小时候吃了那许多苦,皇上又不是不知道。为何如今倒是反而这般苛刻起来?要我说,墩儿这一二年却是进益了许多。也该给他些时间,慢慢的改了就是了。至于小虫儿……皇上时常和她亲近,自然是旁人不能比。而且,总归女孩儿也更早慧些。”
这一番话,倒是让人辩驳不出来什么。
朱礼看着徐熏如此护短的态度,一面为墩儿得了这么一个好母亲欣慰,一面却是又有些头疼:徐熏这般护着,哪里担得起严母一责?他虽是墩儿之父皇,可是到底事情太多,不可能时刻将墩儿留在旁边教导,所以徐熏的教导便是格外的重要。
而如今……
“朕也并无挑剔之意。”朱礼到底还是退让一步,又看徐熏一眼:“你疼爱墩儿是好事儿。可是也别为了这个就将墩儿宠坏了。他这性子,早些矫过来才好。他毕竟是太子。若他不是太子,朕也不必要求如此高。”
徐熏听了这话,倒是猛然的将那点不痛快都消散了。自然也是语气软了下来:“皇上说得极是,臣妾也只是疼爱墩儿,不愿太过委屈了他——”
“做太子的,谁都是这般过来的。”朱礼也不好多说什么,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是没再深说,也让徐熏先回去。
至于墩儿。朱礼思量片刻却是将墩儿留下来了。
徐熏有些忐忑,却也是替墩儿高兴——朱礼这般自然是为了墩儿好的只要朱礼肯将墩儿时刻带在身边,墩儿自有好处。
徐熏这头走了,杨云溪这才又过来和朱礼说话。
第一件事情,杨云溪却是感叹了一句:“她倒是真爱墩儿。”
朱礼浅浅一笑,“自是爱的。可就是怕她溺爱非常。今日胡大人看见墩儿,倒是十分高兴。而后提起了胡蔓来。”
胡大人自然是悄悄的,也没敢让徐家那边知道。
胡家的意思,便已是再明显不过了。
杨云溪听着这话,思忖片刻却是又苦笑:“只怕惠妃不肯让胡蔓接近墩儿——”
“倒是让墩儿多接触才好。”朱礼自然也有自己的思量,最后这般说了一句。
杨云溪也不欲在这些事情上多说什么。毕竟她说得越多,日后旁人便是越容易挑她的错。何必呢?尤其是徐熏那儿,已是这般一个尴尬的局面,她又何苦再让两人更生出嫌隙来。
“皇上有自己的思量便是好。这事儿我却是不多插嘴,只是阿石马上三岁了,却是也该好好的与他庆贺一番才是。”杨云溪想着阿石身子如今也算是康健了许多,倒是笑容增加几分:“阿石身子越发好了,到底是安经有本事。”
“阿石的生日……”朱礼沉吟思忖之后,却是摇头:“也不好太过大操大办了。毕竟也要顾虑墩儿——”
杨云溪有些不忍心,却也不好过分要求。心头又有几分替墩儿高兴,只是口里却是忍不住道:“皇上如今满心满眼只有太子了,可也别忽略了阿石才是。”
☆、986。第986章 魔怔
阿石生辰的事儿到底还早,眼下最叫人关注的还是安王的事儿。
安王这般一败落,连带着遭殃的世家几乎大小有三四家,更别说一些大小官员。朱礼这一次是打定主意要肃清朝野,所以手上并不曾有半点的绵软。
凡是与安王有旧的,都是一律问斩,子女家眷也充作官奴发卖。要知道,官奴虽通买卖,却是不可赎身的。若非朝廷赦免,别说自身,就是子孙后代也只能是官奴。昔日王侯世家门,锦衣绣户尊荣无限,而如今却是要行那侍奉下贱的事儿,比杀了他们却是更叫他们煎熬。
一时之间朝中哀鸿遍野,人人自危。
自然也有那坚定拥护朱礼的,这一次却是得了天大的好处。
陈归尘得了节度使的官职。这算是武官里官职最高的了。
而薛家,则是得了正儿八经的爵位。虽说只是一个伯爵,可是到底是整儿八经的爵位。比起以前有钱有势,则又不同了。
而朝中最大争议的,则是安王的后事如何处置。
陈归尘人虽离京了,却是上了折子,只替那些死去的僵尸请命,要求将安王鞭尸于烈士墓前,继而挫骨扬灰,后让那些死在这次叛乱之中无辜将士们能够瞑目。
朱礼在朝堂上略略露出了犹豫之色,不过却是没有立刻回绝。
闻弦歌而知雅意,能在朝堂上混得风生水起,又经历三朝动荡的,自然也都不是傻子。见朱礼这般,哪里还有不明白朱礼心思的?
当下附和者不计其数,来回只一个理由:不能寒了天下将士的心。
虽说只这么一个理由,可是实际上只这么一个理由,却是胜过万千理由。谁不明白,国之根本都说是民,可是实际上若无雄壮兵力,若无忠心护国的将士们,什么过富力强都不过是笑话罢了。
你纵再富饶,守不了护不住,那又能如何?
朱礼拒绝了两次,第三次到底是默然不语批了个准字。
这个决断下来的时候,杨云溪自然是不意外。昭平公主也不意外,最意外的是李太后和陈氏。
得了这个消息的时候,昭平公主正在侍奉李太后喝汤药,陈氏也在一旁低眉顺目的服侍。
来报信的是李太后的心腹之人,所以昭平公主事先并不知情。待到看到来人面色不好看,心里刚觉得不对,李太后却是已经劈头问出声来:“怎么这般慌张?”
那人飞快将朱礼的意思说了。
李太后登时就变了面色,身上一动竟然是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连撞翻了昭平公主手里的药碗却是都不自知。那滚烫的药汁子洒了她一身也是浑然不觉。
雪白的单衣被褐色的药汁浸染,便是迅速的蔓延开去,成了一种触目惊心的情形。
李太后蓦然抓住昭平公主的手腕,声音又尖锐又凄厉:“昭平,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昭平公主被李太后抓得手腕都是微微疼起来,只是她却也是顾不上。只和李太后对视了一眼,便是有些不自然的避开了。
昭平公主素来不擅撒谎,而且这个事情,撒谎也是无用……
只是她仍是做不到那般无情直接将此事儿说出来,所以到底也只能是沉默罢了。她的沉默,便算是回答。
李太后面色惨白如纸,忽然颤抖起来,仿佛连力气都是被抽空了。只饶是如此,她也仍是颤抖着要下床,口中更是道:“快,扶我去见皇上——”
李太后的面上难掩惊慌和急切。
谁都知道李太后这个时候要去见朱礼是个什么心思。
昭平公主纹丝不动,再也不好沉默下去,当即怅然的叹了一口气:“母后这又是何必?人死如灯灭,不过是一具皮囊罢了。”
朱启人都死了,再计较这些却也是怪没意思的。
“你懂什么?!”谁知李太后却是如此的猛然呵斥了一句,眼睛都几是赤红,刹那之间看昭平公主的眸光倒不似看亲生女儿,仿佛是看仇人一般。
昭平公主被李太后这般的态度吓了一跳,更是整个人都是怔住了。她还从来没被人用这样的目光看待过,却不曾想第一次遇到,对方竟然是她的母后。
一时之间,昭平公主心头复杂非凡。
李太后却是没有那个心思去再多看昭平公主,她只是挣扎着下了床,连衣裳也没想起来换,只是一叠声的要宫人扶着她去见朱礼。
李太后整个人仿佛魔障了一般,整个儿就完全是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这会子,仿佛其他的事儿全然都入不得她的心她的眼,只剩下了去见朱礼这么一件事情。
屋子里闹哄哄的乱成了一片。李太后态度如此坚决,语气也是如此凄厉,宫人饶是拿不定主意不知到底听话好还是不听话好,最后也是只能唯唯诺诺的依着李太后——
昭平公主冷眼看了一阵子,到底是看不下去了,断然开口冷声道:“母后又何必如此?既是给了他毒药让他去了,这会子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李太后如遭雷击一般整个人都是顿了一下,不过很快她便是又厉声的道:“你懂什么?!你纵是帮不上忙,便是趁早离我跟前得好!”
李太后这番话,简直又冷有厉。比那冻刀子更加的伤人,戳得人心窝子又冷又疼。
昭平公主疼得几乎连脸色都是彻底的白了。好半晌,她才缓过劲儿来,压下心头情绪,捂着几乎是冷得都要冻住的心窝子冷冷道:“好。既母后如此厌我,那我便是这就离了母后眼前得好。”
说完这话,昭平公主也真的是半点不迟疑的猛然转身冲出了屋子。只有寥寥几人一晃而过,仿佛看见昭平公主眼眶都是红了。
李太后却似是置若罔闻,也更没看见,更是丝毫不觉得自己伤了昭平公主,只是一味的厉声吩咐:“快,扶我去见皇上。”
陈氏看着李太后这般形状,讥诮的隐蔽一挑唇角,而后却又是温声提醒:“太后娘娘纵是要见皇上,也该先换身衣裳,不然这般恐怕是有些不妥。”
☆、987。第987章 避祸
陈氏的话一出口,倒是宫人也是跟着迟疑提醒了。
李太后纵然心急如焚,却也是只能命人赶快给自己换衣裳。
待到李太后心急如焚的换过了衣裳,却是也过去了一刻钟了。李太后面上的焦急之色,却是几乎已经是要化作实质一般。
陈氏冷眼看着李太后这般,倒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起来——就像是昭平公主说的那话一样,人都死了,还在意这个做什么?不过是一具皮囊罢了。
而这头李太后急匆匆叫人抬着自己去见朱礼。那头,昭平公主却是委屈难以自制,一路冲进了马厩,也不知是怎么想的,随意挑了一匹马翻身骑上便是一甩鞭子。
马儿吃疼,登时不管不顾的冲将出去。
昭平公主就这么一路在宫人的惊呼声中,直接冲出了宫门。倒是也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昭平公主却是不在意,她只是咬牙抓着缰绳,感觉马儿慢下来便是狠狠的又是一鞭子。感受着风从耳畔呼啸而去,她这才觉得自己翻滚的情绪都似乎是平复了许多。
昭平公主引起这般大的骚动,朱礼自然不可能不知。这头昭平公主刚闹腾起来,便是立刻有人去禀告他了。
得了消息之后,朱礼有些吃惊:“阿姐这是怎么了?竟是这般不管不顾起来。”随后略一思量,却又是猜到了几分,遂问:“阿姐在母后那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以至于她心情竟是这般差?”
宫人也不知情,只说立刻去打探。又问朱礼该如何处置骚动——
“叫人追上去,小心护着长公主。另外,也叫人将消息压下去,不许传出去了。”这件事情纵是事出有因,可是传出去到底不是什么好事儿,所以能瞒着,自然还是得瞒着。
于此同时,朱礼更是在心头苦笑,更是祈祷只盼着昭平公主别再闹出更大的事端来才好。不然的话,他就是有心想瞒着,也是没有那样遮天的本事。
这头朱礼还尚为昭平公主担心呢,那头李太后却是已经杀到了。
听见刘恩说李太后到了门外,朱礼心头便是一凛。他不用多想,便是能猜到李太后的心思。在他看来,能叫李太后如此激动的,自然是只有朱启的事儿。
当下朱礼略一沉吟,便是决心还是避开得好,于是只道:“朕却是不在。”
刘恩诧异看了朱礼一眼,随后便是苦笑提醒:“皇上,太后若是强闯,臣等只怕是拦不住。到时候……真要躲,不如悄悄的避开?”
朱礼听了觉得十分在理,便是略一颔首:“既是如此,那就避一避。”末了自己倒是也觉得有些尴尬,咳嗽一声不甚自然的辩解:“朕只是不想多生事端。待到事情成了定局,朕再亲自过去请罪。”
刘恩心头暗笑,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