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太妃原有一肚子的话,可是看着杨云溪这般模样,却是反而一个字也是说不出来了。最后只得说一句:“贵妃你心头又数就好。”
杨云溪应了一声,看一眼曾太妃的裙子,微微一皱眉,吩咐染心去拿一条她的裙子先给曾太妃换上。
曾太妃却是笑说不必:“也不打紧,一会儿就干了。”说着又去逗小虫儿,一时之间屋子里倒是颇有些和乐融融之感。若非是朱礼这般,只怕气氛倒是更好一些。
中午时分,雨势便是又小了许多,虽说还是一直在落雨,可是不过只是绵绵小雨,远远没了昨日的声势浩大。自然,也基本是不影响人做事儿走动了。
用过午膳还未曾来得及小憩片刻,刘恩却是过来请杨云溪去商议政事。杨云溪微微有些诧异——子从立太子之后,她便是有意将自己摘出来,不再去看折子,只让刘恩每日过来挑要紧的回禀就是。所以刘恩这个时候过来请她……
下意识的,她便是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刘恩摇摇头,趁着左右无人,压低声音道:“有人想见一见贵妃您。”
杨云溪一怔,还想再问,却是又压下了,只是笑道:“我去换件衣裳。”不管是谁,横竖见了也就知道了。
只是饶是心中再怎么平静,待到见了那人的时候,杨云溪还是狠狠的愣了一下:“陈将军?”
陈归尘此时应该是在边关才是。可是他却是出现在她面前。
陈归尘满面的风尘之色怎么都是掩盖不住。见礼之后,他便是直接了当的问道:“如今皇上是什么情况?”
杨云溪压下心头那些惊讶和惊喜,苦笑一声:“皇上的情况……不太好。”
陈归尘抿着唇角,面色有点难看。好半晌才听他道:“朝中局势我也听说了,下一步,只怕他们是要逼着贵妃将权放下来了。”
如今杨云溪心底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的。陈归尘的担忧不是没有意义的,而是支持墩儿的人必定会如此做。
毕竟,只要朱礼昏睡的事儿让所有人知道,她过问政务的事儿便是瞒不住。到时候,支持墩儿的人,或是心中有些盘算的,必定是宁愿这权力捏在他们手里,而不是她一个后宫妇人手上。
只是这样的事情,其实她也并没有多少方法。一个后宫不得干政,便是如同千钧巨石,一下子就将她压得死死的。
“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杨云溪笑了笑,不甚在意的样子:“若是皇上一直昏睡,我把持着朝政也没多大意思。倒不如早些让出去。”
“太子年幼,恐被包藏祸心的人当成了傀儡。”陈归尘面色甚为难看,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仿佛已是看见了那一幕。
杨云溪仍是苦笑,无奈反问:“我知道。可是……我又能如何呢?”
若是墩儿是她的儿子,她尚能强硬一些,可是……不管怎么样,她现在就是一个两难的境地。
陈归尘被杨云溪这般无奈的态度弄得微微一怔,随后神色便是更加难看了:“可是,纵然贵妃你放手。那些人,也未必会放过您,放过阿石殿下,还有……”
陈归尘的目光落在了杨云溪的肚子上,神情晦涩,却是说不下去了。
杨云溪知道他这是担忧自己,当下反倒是笑了起来:“这个倒是不怕,我若是连自己安危都护不住,如何会轻易放手?”
她没有干政的心思,也不想把持朝政,可若是有人要想置她于死地,不给她活路,她却不会坐以待毙。
陈归尘看着杨云溪风淡云轻的样子,虽不知她何处来的自信,不过却还是觉得心头骤然一宽,也放下心来,最后却是不知该说点什么好,只干巴巴说一句:“那就好。”
如今他们各自已是有了珍视之人,倒是少了几分尴尬。只是却是又多了几分疏淡:男女有别,有许多话,许多关心,却也是自觉不好再说了。
倒不是说他念念不忘,而是看见杨云溪,他便是禁不住的想起那一段岁月来,而后觉得自己竟是有些荒诞。说句实话,而今他才算是明白,其实当初那么不肯放下,不过也是许多不甘罢了。而如今想明白了,倒是一下子就放下了。
“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还请贵妃直接吩咐就是。”陈归尘如此言道,却是说得坦坦荡荡。末了又提了个小小的要求:“不知我能否见一见皇上?”
杨云溪应了此事儿。末了又问一句:“为何陈将军突然归京?此时……将军应该是在边关才是。”
盛夏之后,便是金秋。而金秋对于关内是丰收之季,可是对于关外却是意味着隆冬将至,冰天雪地无法放牧。而此时,最是战事容易发生之时。
陈归尘一怔,随后道:“不是贵妃您让我回京的么?”
这下,杨云溪也是整个儿的愣住了:“什么?!”
陈归尘意识到不对劲,面色骤然难看起来:“我接到飞鸽传书,是一封秘信,让我快速回京护驾。”
“所以你便是日夜兼程,飞速回京了。”杨云溪接过话头,面色也是十分难看。
刘恩在旁边听着,也是觉得不对劲,面色同样难看。他自然比谁都清楚,杨云溪怕边关出事,从未提过要让陈归尘回京来——哪怕是那个时候,他们成日提心吊胆,就怕京师被人夺去。与他们来个瓮中捉鳖。
“此时,让你回去,却是只怕来不及。”杨云溪脑子里思绪纷纷,她却是竭力的平静下来,一点点分析:“此事儿,要么是为了夺你的兵权,要么就是冲着我来的。又或者,是兼而有之。”
这三种情况,谁都清楚只怕是最后一种更可能些。
一旦陈归尘被问了罪,就算想护着宫中,也是没有那个能耐——这分明就是一个陷阱。
这张巨大的网,他们也好似终于可以窥见一点,却是又只觉得心惊胆寒,莫名不安。这一场算计,他们果真能躲得过,谋得平安么?
☆、924。第924章 不能活
杨云溪同样也是如此感受。只觉得冥冥中似被人兜头用东西罩下来,只让她觉得浑身压迫,以及紧绷。然而抬头却是怎么也是什么也看不见。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也让人心乱如麻。
杨云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而后看住陈归尘:“陈将军,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回京之时,可是将那头安顿好了的?”
陈归尘毫不迟疑的点头:“若是不曾安顿好,我也不敢轻易离开。”他比旁人更是懂得他在那儿守着的意义。
杨云溪微微舒了一口气,而后斩钉截铁道:“不管那秘信是谁送过去的。陈将军记住了,这是皇上的安排。之后我会给你一封密诏,你妥善保管。必要之时,那便是你的护身符。”
陈归尘本要点头,只是往深处一想,却是又只觉得背脊发麻,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便是摇头:“冒充圣意——”
“不是冒充。”杨云溪明白陈归尘的意思,断然打断了他,几乎是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如此言道:“如今我不知到底是谁在操纵这一切,可是你和薛家。却是如今我最信任的依仗,你们决不可出事。你可明白?”
陈归尘看着杨云溪决然的神情,最终还是点了一点头。心头倒是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不过是几个月不见,杨云溪倒是和之前有些不同了。
多了些杀伐果断,多了些凌然之气,也多了一些坚毅和锋芒。
然而这并不损伤她的光芒,反而只让人觉得,有些东西是更加耀眼了。
“今日你进宫求见皇上,然而皇上身子不舒服,便是不曾见到。”杨云溪微微一沉吟,又如此补充了一句。
她虽然此时还不能够全然的冷静下来,不过却是下意识的觉得不能让人知道。否则,对她也好,还是对陈归尘也好,都是威胁。
“柳萋怎么样了?可还好?”杨云溪想着柳萋是同陈归尘一同去的,这一次……也不知柳萋跟着回来没有。
提起柳萋,陈归尘面上便是浮出笑来:“她倒是还好。劳贵妃娘娘担心了,我走的时候,她刚诊出有了身孕。”
杨云溪有些惊讶,又替陈归尘他们夫妻高兴:“那可是好事儿。回头我叫人送些东西过去,之前我怀孕的时候,那些药膳食补的方子都还留着的。”
又说了两句之后,杨云溪便是也没再多说,只是匆匆离去了。
只是这头一出屋子,她便是吩咐王顺:“请薛大人进宫来一趟。”
薛大人,自然指的是薛治。
这还是第一次杨云溪让人去请薛治进宫,所以他得了消息,便是忙换了衣裳匆匆进宫了。待到见了杨云溪,他一眼便是觉出杨云溪是有烦心事儿:那眉都是紧紧锁着的,不是有烦心事儿又是什么?
“娘娘这是怎么了?”薛治行礼后,也不先坐下便是如此问了一句,语气难掩关切。
杨云溪苦笑了一声:“陈归尘回京了。可是我并不曾与他送过秘信。”且不说为何陈归尘会信这是她送过去的,单单是这般的手段,便是有很大的疑问:到底对方这么做,是想干什么?
“而且,熙和也要回宫。接下来,只怕会很热闹。”杨云溪抿了抿唇,看了一眼被她说得皱眉的薛治,又将之前的事情说了:“睿王妃身边威胁她的人,是和李家有干系。而之前宫中发生过一次换熏香的事儿,我查来查去,也是查到了和胡家有关。胡家和李家……偏生又有点儿联系。再有就是,如今太后也是被人用了些药,也有可能是和熙和有关。”
薛治听了这话,倒是忍不住开了口:“既是如此,那你倒不如干脆叫人将熙和——斩草除根这种事情,必要的时候,还是可以用必要的手段的。”
薛治的意思杨云溪明白:不管是派人去刺杀也好,还是一道暗旨过去赐死也好,又或者神不知鬼不觉的给熙和下药也好,都是十分省心省力的。而且还永绝后患。
毕竟,若这些事情真是熙和做的,那么直接将熙和弄死,也算是从源头上杜绝了这件事情。
这其实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儿。但是……
杨云溪苦笑一声,看着薛治微微摇头;“你忘了一件事。那就是皇上。而且,我不信熙和她一人就能做下这些事情。若没人帮她,你觉得能成事儿吗?”
薛治不疾不徐,“不管是谁帮她,横竖和她有关的全都连根拔起也就罢了。娘娘当初便是心软不肯让皇上为难,这才埋下这样的祸端。而如今……娘娘莫要重蹈覆辙。”
薛治这话是压低了声音说的,显得声音有些轻。不过语气虽轻,可是内容却沉重。薛治并非是心狠手辣之人,可是如今他却是说出这样的话来。
杨云溪微微有些恍惚,不过很快又苦笑一声:“是啊,当初却是我心慈手软了。不过如今这一次……我不会再那般了。”
“她这般气势汹汹,你可有把握?”薛治无奈,最后只能如此问了一句。
杨云溪顿了一顿,最终却是摇摇头:“我也不知。无非也就是一声定乾坤罢了。横竖现在的情况如此——”
若是朱礼不能醒转来,这样的日子,她一****的捱着,其实也是艰难。
薛治登时皱眉,只觉得杨云溪是在冒险。犹豫了许久,他到底还是没忍住,轻声道:“其实以娘娘现在的情况,并不需要太过冒险。就算皇上一直这般,娘娘也必不会受了委屈。又何必——”
薛治这话却是有些太过现实了。
杨云溪垂眸一笑,却是说不上来是嘲讽和恼怒,又或者是平静,只听得她徐徐言道:“可是这世间有许多事儿,却不是一句需要值得就能评定的。就算希望渺茫,我也想尽力一试。”
还有句话她没说出口的是,不管如何,这一次熙和都不会再有任何作怪的机会。她赢,熙和死。她输,熙和……同样不能活。
☆、925。第925章 较量
薛治拗不过杨云溪,最后只能叹了一口气:“不管娘娘做出什么样的决定,薛家都是全力支持娘娘的。”
杨云溪摇摇头:“若我和熙和争斗失败,我不会连累薛家,到时候,我那几个孩子,只怕还要劳烦表哥替我照拂了。”
薛治只觉得杨云溪这话不详:“娘娘何必这样说?熙和如何能胜?”
杨云溪点了点椅子扶手,露出浅笑来:“如今我便是要和表哥商议商议,如何做才是。我心头是这般想的:熙和她做这么多事情,想来要么是不甘心,要么就是想要报复我。不管她是什么目的,她肯定会对我出手。我打算,以退为进。”
“以退为进?”薛治犹豫:“怎么个退法?”
“看她回宫之后,想要什么。”杨云溪咬了咬唇:“她若想要地位,我便是给她地位,她若想要打压我,我便是给她这个机会!如此,才能让她露出马脚来。”
而一旦熙和露出马脚,那便是她身败之时。
“朝中的事情,我从今日起便是不再过问,胡家和徐家若要出头,你也别拦着。你保存着实力,不让他们排挤了你就是。”杨云溪微微露出几分沉吟之色来,嫣红如同石榴花瓣的唇微微抿着有几分严肃:“想来他们暂且还不至于过河彩桥,你便是抓紧时间,将自己站稳了脚跟才是。另外,李家那头不可不防——”
杨云溪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若是有什么话,我便是让刘恩传给你,除了刘恩,你谁也不要相信。”今日陈归尘这件事情,却是让她心有余悸,唯恐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杨云溪将自己能想到的事儿都仔细嘱咐了一遍。最后才让薛治出宫去了。
薛治出宫之时雨势重新又大了起来,天地之中仿佛垂下无数水晶帘,将远处的山峦重重遮住,也将他身后的宫阙深深也遮住。
薛治举着伞,轻叹了一声,徐徐往外行去。
熙和是傍晚天色几乎黑透了才回的宫,若是再慢一些,只怕倒是连城都进不来——城门一关,她就得在城外过夜了。
熙和回宫第一件事情,自然是要先去拜见李太后。不过却是让昭平公主拦了。
昭平公主打量了一番熙和,见熙和出宫这么久,倒是也没什么变化,反而更娇艳更甚从前,心头只觉的有些莫名烦躁,当下神色也是越发冷淡:“太后已是睡下了。明日再过来罢。对了,你回宫之后,可去拜见过贵妃?”
熙和的头垂得低低的,一副温婉的模样:“臣妾刚刚才回了宫中,并不曾去拜见贵妃娘娘,待到明日——”
“你现在就去罢。”昭平公主笑了笑,不过眼神依旧是冷淡的:“你是后宫妃子,虽说如今中宫并无皇后,可是既有贵妃,你便是该先去给她请安才是。太后此番强行要求你回来,已是让人不满,你莫要再生什么事端,可明白了?”
昭平公主这话委实不客气,不过熙和却仿佛置若罔闻,也丝毫不觉得难为情:“是,公主的话臣妾记住了。”
“那便是去吧。”昭平公主摆摆手,而后便是进了屋子,倒是连一眼也没让熙和见李太后。
熙和在昭平公主进屋后倒是咬了咬唇,露出一丝微微的恼来。不过此时也并无别人看见。
而至于昭平公主,进屋之后便是在床边坐了,神色淡淡的若无其事捧了一碗荷叶粥给李太后:“母后多用几口罢。不然一会儿喝药便是又觉得胃里难受。”
李太后用勺子搅了一搅皱,却是没什么胃口,不过却依旧强迫自己去吃。随后又似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方才是熙和来了?”
昭平公主替李太后夹菜的动作便是微微一顿,随后她看了李太后一眼,蹙眉慢慢又将已经夹起的一筷子莴笋丝搁下了,连带着筷子也是搁了。而后垂眸轻声问了一句:“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