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云溪轻笑一声,率先动了筷子:“先用膳罢,等到用了膳咱们在说话。”因怕刘恩拘谨,所以她便是也不看刘恩,用膳速度也是慢了几分。等到觉得刘恩应是吃饱了,她这才缓缓搁了筷子。
刘恩显然也是饿了,加上也并不算太拘谨,所以倒是添了两次饭,用饭速度也是十分快。
杨云溪则是胃口不大好——自从怀孕后,她每次用膳吃得都不算多,不过就是额的勤,中间得吃点心或是喝汤垫着肚子。天底下的孕妇大约也都是这般,所以也没什么打紧的。
搁了筷子又用清水漱了口,她这才看着刘恩笑道:“这几日朝中立太子的呼声不小,你可都打听清楚了?是谁沉不住气了?”
“是胡家。”刘恩吃饱了,人看着也是精神了些许,说话的声音也是中气十足。“胡家煽动了不少人,加上他们如今本来就是势力大,所以许多人选择了支持。”
这也是人之常情,每次立太子,朝中都会出现这种情况,也并不让人觉得有什么意外。
只是胡家……墩儿如今是跟着徐熏的,连玉谍上都写的是徐熏为母,按理说也该是徐家奔走得更厉害才是,胡家这般,倒是有点儿费力不讨好的意思了。
难不成,胡家还指望着将墩儿要回去?又或者是打着血缘亲情的名号,想和墩儿套近乎?可是墩儿才多大?
杨云溪微微眯了眯眼睛,仔细的将脉络都梳理了一遍,才又问刘恩:“那胡家和徐家可有接触?”
☆、895。第895章 决心
杨云溪微微眯了眯眼睛,仔细的将脉络都梳理了一遍,才又问刘恩:“那胡家和徐家可有接触?”
刘恩摇摇头,又点点头:“虽说有接触,也不过是朝堂上的那些接触,私底下却是没什么接触的。更别说书信往来,或是偷偷摸摸的传递消息了。”
顿了顿,刘恩说出自己的见解来:“我私心里想着,只怕这两家,都是在互相防备着呢。而且他们这般都鼎力支持墩儿殿下,只怕也是打着长远的主意。”
杨云溪明白了刘恩的意思:互相借力,却又互相防备,现在他们两家大可齐心协力的将墩儿拱上太子之位,将来等到墩儿坐稳了太子之位之后,再一决高下也不迟到。
这样的话,也着实是人之常情。当然也是最合情合理最有利的作法。
横竖至少现在,两家人都是一个目的:那就是将墩儿送上太子之位。
杨云溪笑着看一眼刘恩,而后缓缓的道出自己的心思:“你觉得,将这两位大人都分别请过来,叫他们看看皇上的情况你看如何?”
刘恩倒是被杨云溪这般的念头惊了一惊。好半晌才道:“娘娘怎的突然生出了这样的心思来?”他觉得皇上如今这般样子……着实不适合让旁人瞧见,尤其是这些一肚子心思算计的人。
“刘恩,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杨云溪看着刘恩一脸惊吓莫名的样子,倒是觉得有些好笑,便是不由得唇角都是微微翘起来了几分:“可是你以为,这样的事情又瞒得住谁呢?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不是么?而且那些一个个的都跟老狐狸似的,真当他们半点猜测也没有?”
只从今儿古知瑾的态度来看,便是知道,古知瑾心头是早已经有怀疑的。
只是,古知瑾选择了观望,以此保全古家。
古家没落,着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因为古知瑾这般的中庸态度,如何能被人喜欢?当初也正是古家的中庸态度,才被不喜,逐渐没落了不是么?
若她是朱礼,有朝一日醒来,面对今日古家这般观望的决定,心中自是寒冷异常,绝不会再重用古家。不然怎么说,患难见真情?
纵然是君臣,只有忠心一说,那么古家这般着实算不得什么忠心耿耿。这样的臣子,可用,却不可亲信和重用。因为关键的时候,只怕是靠不住的。
面对杨云溪的话,刘恩却是被问得哑口无言。
杨云溪笑了一笑,“刘恩,你心里比我明白多了。如何会不知我心头的想法和盘算呢?”
刘恩沉默了这般久,此时被杨云溪这般一说,最终还是苦笑了一下:“娘娘的盘算我心里明白。”可正因为明白,所以才更震惊和诧异。
此时将事情摊开给了支持墩儿的人看,自然是有好处的:那就是知道了实情之后,那两家人为了墩儿地位稳固,自是会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来。但是如此也是有坏处:将来那两家大可以用这件事情来拿捏杨云溪,甚至把持朝政。
“事情还没到了最坏的那一步,娘娘又何必这般冒险。”最终刘恩还是如此的劝杨云溪道,依旧是十分的不赞同这件事情。
“难为你却是替我操心,”杨云溪捧了热茶,看着那白色的雾气一点点袅袅升起又徐徐消散,无比诚恳的对着刘恩说了这么一句话。
刘恩心头猛然一缩,只觉得心底像是有什么炸裂开来,闷闷的有些难受,更多的却又是无奈。最终他轻声道:“娘娘又何必如此?倒是让我惶恐。”他做这些,本也是理所应当的。他帮她,也并不是图这些。谁说宦官不是完整之人,便是没了人情味?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也是会知恩图报,也是盼着能有人对他们高看一眼的。
杨云溪那时不经意一句话,他一直都是记着的。就冲着那一句话,他心底也是盼着她好的。
杨云溪听着刘恩的话,不由得浅浅的笑:“我说这话,也不是想如何,只是觉得应该如此罢了。你也不必不自在。我既这般说,自是诚心诚意。”
因怕了刘恩在这件事上纠缠起来,她便是很快将话题转了回去:“这件事情就这般定了吧。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先将这一个难关度过去才是。至于以后……今日我能叫他们知道这些,他日自然也有法子能治得了他们。”
想要拿捏她,还得看他们本事够不够!
刘恩见杨云溪态度坚决,倒是不好再说什么,最终只得叹了一口气:“贵妃娘娘既是下定决心,我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娘娘还得小心才好。”
“我自是省得。”杨云溪微微颔首,然后搁下茶杯,随后问起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来:“我让你寻访名医,你寻访得如何了?可有收获?”
朱礼就那么躺在那儿,所有人都是束手无策,她心急如焚,所以便是让刘恩着人在宫外寻找名医。只盼着能有什么圣手,能治好朱礼才是。
面对杨云溪那双满含了期待的眸子,刘恩却是一下子闪躲开来,唇角都是苦涩的耷拉下去,而后支支吾吾的摇摇头,连话也没多说几句。
其实在外头找名医这种行为,不过是更多图个心理安慰罢了。天底下医术拔尖的,至少有一大半儿都在宫中。至于剩下的那些……大多数行踪不定,哪里又是那么好找的?天下这么大,没点时间和功夫,哪里能找得着?
看着刘恩这般,杨云溪哪里还有不知道结果的?当下只是轻叹了一声,而后便是不再多说什么了。苦笑一声,她冲着刘恩摆摆手:“好了,你回去歇着罢。明日早朝之后,便是让胡大人和徐大人一起进宫来。”
刘恩听着这话,便是知道这件事情断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心头默默一声叹息,轻手轻脚的告退出去了。
只是退了出去之后,站在殿前偌大空旷的广场上,看着远处如血一般的夕阳,却是怔怔出神了许久。他想:到底皇上还能不能醒来呢?他们这些瞒天过海之人,最后又究竟会落得个什么下场呢?
☆、896。第896章 甘心
他们这些瞒天过海之人,究竟最后又会落得个什么下场呢?
刘恩垂下头,闭了一闭眼。即便是夕阳,总归还是有些刺目的,看得久了,眼睛便是有些受不住。他轻叹一声,再睁开眼睛也就没再去看,只是缓缓轻步往外走去。不过他那副背脊微微弯曲,双肩也是有些下垂的姿态,却是无一不是透露了他的疲惫和沉重。
其实也没什么下场可言,最坏的,也不过是没了命罢了。
刘恩心道:可那又有什么要紧?他虽算不得男人了,可是总归不至于连个弱质女流都不如。
而杨云溪略坐了一阵子之后,也是站起身来:“出去走走罢,今儿多用了两口,总觉得心口都堵得慌。”
兰笙便是扶着杨云溪去后头小院子里散步消食。
夕阳如血,天空渐暗的时候,那金红的颜色便是越发的瑰丽耀眼,几乎叫人看得挪不开眼睛。
杨云溪看着,连眼睛微微有些不舒服了,却也是舍不得移开。痴痴的看着,轻声与兰笙道:“这样好的景色,倒是许久都不曾好好的欣赏过了。”
兰笙轻声应了一声,又怕杨云溪难受,便是提醒一声:“再好看主子也别这般看才是,仔细伤了眼睛,想看的话,明日再来看就是了。这般巴巴的仰望着,主子也不嫌脖子累。”
杨云溪被兰笙这般数落了一番,倒是也不觉得恼,反而是轻声笑:“有什么累的?能看得这般美景,哪里还会觉得累呢?”
兰笙见杨云溪这般,倒是无话可说了。扁扁嘴,良久道:“主子如今越发叫人看不明白了。”
杨云溪没听清兰笙的嘀咕,微微一挑眉追问了一句,不过兰笙却是摇头不肯再说了。
“明日你早些去请徐熏过来罢。就说,皇上想要见她。”杨云溪看得直到太阳彻底的沉入了地底,这才收回了目光如此的吩咐了一句。
这事儿是关乎社稷的大事儿,兰笙不敢马虎,郑重的应了。
“主子可想过一件事?”兰笙心里到底还是忍不住,便是紧接着又这么问了一句:“宫中如今都开始传闻,若是真立了墩儿为太子,只怕下一步便是立皇后了。”
杨云溪沉默了许久。
她当然知道这件事情,她甚至很早之前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个情况。可是,她还是选择了墩儿。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墩儿比阿石更合适。
墩儿年岁更大些,成长起来的日子更早些,而墩儿背后可以拉拢的势力也多些。只凭着这两点,这件事情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子了。
至于立后一事儿——她顾不上去想,或者说也是故意不去多想。
其实想想,这也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罢了。因为徐熏是养育墩儿之人,是墩儿玉谍上记录的母亲,所以……墩儿是太子,徐熏必然是皇后。
而徐熏若是皇后,她的地位就尴尬了。至少就算她还管着宫务,还把持着朝政,可是到底不是名正言顺了。
然而如今,她却压根顾不上这些,只能够走一步再说一步的话。
这就是无奈。也可以说是逃避。
杨云溪最终一笑,搭在兰笙胳膊上的手微微紧了一紧,在感觉到了兰笙胳膊上的骨头时候,她又忙将手松开来,随后轻声道:“这件事情就算要办,也要等到墩儿这个太子之位坐实了才行。倒是不用着急,慢慢来罢。”
兰笙一听这话登时就急了,几乎是连眼睛都瞪大了,语气更是焦灼和恨铁不成钢:“奴婢哪里是想提醒主子要立惠妃娘娘?奴婢是想让主子心里早些有个准备,别到时候真叫人踩下去了——而且……”
而且,难道主子你又愿意将这皇后之位拱手相让?谁不知皇上的意思,是将皇后之位留给主子你的?
这话是兰笙的心声,可是到底是有些太过大逆不道不合规矩了,所以最终兰笙也没能说出口,只是又生生的咽下去。
不过即便是没说出口,杨云溪却也是知道兰笙想要说什么的:那些情绪都是写在了脸上的,完全就是一看便知。
兰笙是为了她好,她心知肚明,兰笙这样的想法,服侍她的人,说不得都有。可是……这件事情又哪里是她如今能够决定的?
“这件事情一时半会的也不会有人提起,现在都还盯着太子之位呢。所以不着急。不管是我也好,还是徐熏也好,此时着急也是没用。倒不如安安生生过日子。再说了……真那般了,也是天经地义,咱们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不过是天意罢了。”杨云溪如是言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公正:“就是你们,私底下也不许嚼舌头,可清楚明白了?”
兰笙也知道自己说这些是逾越了,当下看着杨云溪平和的样子,倒是就有些忍不住心虚起来。虽说心头还是不甘心,可是到底最后还是将那些情绪都压了下去。
主仆二人散了一阵子步,杨云溪觉得好受些了,这才又回了屋里。
杨云溪自然还是去看朱礼。
依旧是将朱礼的手放在她肚子上轻轻握着抚摸,好让他感受那明显的弧度和偶尔的胎动,声音轻柔舒缓的将她这一整日做的事儿跟朱礼细细的说。不厌其烦,事无巨细都是交代得一清二楚。
说到了好笑的事儿,她自己倒是禁不住笑一声,说起烦心的事儿,她便是叹一口气道:“大郎你快醒来才是,我是真为难和害怕。”
朱礼却都是没有回应。
杨云溪说完了话,说无可说的时候,便是侧过头去,窝在朱礼肩膀上静静的看他的侧脸,只觉得他这般“睡着”真真儿也是说不出来的安静祥和,看得人心里的浮躁都是一点点的被撇去了一般。
“你到底,还要歇多久呢?”她伸出手指来,轻轻描绘朱礼的眉眼鼻尖:“我这头,真要扛不住。大郎,今日兰笙问我,甘心不甘心将皇后之位拱手让人。我自然是不想也不愿的。可是……没了你撑腰做主,我又能如何说呢?”
☆、897。第897章 不寒而栗
“没了你撑腰,我又能如何说呢?”杨云溪一声轻叹,却是又带着几分埋怨。“我如何不愿做那个能与你比肩而立的人?以前长生也就罢了,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可是现在……我不愿,我不想。可是……我却没法。”
这种感觉无奈而锥心。叫她只觉得难过煎熬,仿佛心头是有一把火在烧,可是她却是又没办法舒缓下来,甚至她只能无助又无奈的看着这把火越烧越旺。
“不过却也是我小气了。”难受到了最后,面对朱礼无法回应甚至半点波澜也没有的样子,她心里却是又忽然就赌气起来,瞪着朱礼道:“若你一直是这般,谁当这个皇后有什么要紧?到时候,横竖之前给先帝修建的宫殿也没用过,如今倒是正好派上了用场。”
到时候,她带着几个孩子和朱礼一起搬过去,过上与世无争的日子也就罢了。
与朱礼单独呆了其实也没多久,很快岁梅便是在外头禀告:“娘娘,安太医过来了。说是有要紧的事儿禀告。”
杨云溪直起身来,替朱礼掖好了被子,自己又将脸上的狼狈都敛去了,确信看不出来半点异样,这才走了出去见安经。
其实这么晚了,安经大可等到明日再来的,此时过来,怕不是什么小事儿。
所以杨云溪见了安经,也不等安经多说一句话,便是直接道:“无需多礼,这会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再过一小会儿宫中就要下钥,在那之前还是最好能让安经出宫去的。否则麻烦不说,也怕有闲话。
呼吸微微一顿,她倒是忽然一下子就猜到了安经过来是为了什么了:“可是太后那头的事儿有结果了?”
安经微微一颔首:“正是此事儿。”
“香里的确是有问题。”杨云溪看着安经的神色,便是如此笃定的下了论断。
安经仍是微微颔首:“贵妃娘娘猜得的确是不错的。”香里不仅有问题,更是有大问题。
杨云溪叹了一口气,略沉吟了片刻,最后道:“我猜,那香剂量其实也不算大,也得日久才能看出效果来。而且,那香不是针对我的。”
这个安经倒是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