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云溪却是已经被朱礼这么一番话震撼住了。
朱礼凉笑一声:“是不是觉得我很卑劣?”
这样的作法,的确是十分卑劣的。陈归尘是他的伴读,可以算是情分非比寻常的,朱礼这样做的话,多少是有些是在夺人所爱的。不管什么时候,这样的事情总归是让人不齿的。
更别说朱礼还是这样的身份。
可是朱礼却是说得如此的坦荡荡,将他自己心头的那些龌蹉小心思摊开了来说。
杨云溪竟然是有点提不起气来——气什么呢?朱礼都说得如此直白了,事情又过了这么久了,她还有什么可气的?
只是到底还是不甘心,忍不住抿唇问:“为什么?宫中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为何非要——“
朱礼到底看中了她什么呢?
朱礼看着杨云溪,最后便是叹了一口气,轻声的说了一句话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罢了。“
杨云溪默默的念了几回这话,最后竟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
朱礼倒是也没想过让杨云溪回应什么,当即只是问道:”我既如实回答了,那你可否也如实回答我一句?到底你是为何——“
”我害怕。“有了朱礼的坦诚,杨云溪自也是再无隐瞒的必要。而且有了朱礼的坦诚,她说实话倒是也觉得容易了许多。当即她叹了一口气如实言道。
“我怕,怕如同当初一样。当初那种滋味……我不想再体验第二回。”杨云溪有些苦涩的笑了一下:“若是我死了,小虫儿该怎么办?阿石也就罢了,他是大郎你的嫡子,没了我也有数不清的人想要养着他。可是小虫儿……除了我之外,谁又能这般全心疼爱她呢?”
一面说着,杨云溪一面止不住的抿紧了唇,握紧了拳。想着当时那种情形,她只再一次的觉得整个人都是在发冷。当时她是真觉得她要死了,那时候她不甘心什么的都是次要的,害怕才是真真儿的。
那种经历,她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了。她怕她还是护不住肚子里的孩子被人算计——如今她地位越高,这样的算计越是不能避免。她自然是知道旁人是怎么虎视眈眈盯着朱礼的皇后之位的。
杨云溪心里也很明白,朱礼这般抬举了薛家,又处处彰显她她的地位,只要这个时候她再一鼓作气的替朱礼生个孩子,甚至不需要非是儿子,朱礼便是可以名正言顺的将她的地位再提升一些。
可是,她还是害怕。这种害怕犹如附骨之疽,让她摆脱不得挣扎不掉。她怕被人算计,怕护不住自己的孩子,也怕……死。她至今想到自己生产时候的情形,都觉得骨髓都是发凉的。
作为一个女人,怕生孩子,其实也是有些可笑和不应该的。
可是这就是她最真实的感受,最为真实最为在意的感受。
朱礼听杨云溪带着些惶惶的语气,却是心里难受得渐渐缩成了一团。这件事情过去这么久,想起当时的事情,朱礼除了愧疚之外,也是有后怕的。
虽说当时他不知道具体情况是如何,可是光听着那些情形,就足以将他吓得手脚发凉。只差一点点,杨云溪就真的会死。更别说小虫儿了。
若是当时杨云溪出了什么事儿,朱礼想他大概真的能失了理智。
”是我疏忽了。“朱礼握紧了杨云溪的手,又觉得如此还不够,便是索性揽住了杨云溪的肩,让她能够靠在他的怀里。仿若如此,便是能给杨云溪一点力气和宽慰,能驱散她面上那种惶惑不安的神色。
朱礼是真的觉得愧疚的:”若不是我当时疏忽了,叫人钻了空子——“当时的情形也是特殊。他在蔷薇院布下了那么多防线,可是却是没想到最后杨云溪会在涂太后那儿生产。而且当时兵荒马乱的……许多证据和事情再回头查,却是已经被抹去了。
所以这才会到了今日,他依旧不能给杨云溪一个交代。这件事情他也是觉得心中憋闷,所以才会真的是一点也不肯放弃,非要将这件事情查出来。
杨云溪自然也能听出朱礼语气里的愧疚来。当下抿了抿唇摇摇头:”这种事情,也不能怪你——“
如何不怪他?朱礼阴沉的想:若非是他执意要留她在宫中,她又如何需要承受这些苦痛?她又如何需要经历面对这些危险?
他心里,一直是想要将她护得滴水不漏的。只是到底他没办到罢了。
想想这些,朱礼倒是也真真儿的有些挫败——这些他都没做好。
杨云溪将朱礼面上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然后便是不由得有些被镇住了。也不知是如何回事,她倒是忽然就恍惚想起了朱礼之前说的那句话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之前听着或许就只是单纯的觉得震撼罢了,而现在,她却是生出了一种真实感来。
或许朱礼这句话,真不是只说说而已。他是真将她放在心上的。
☆、746。第746章 芙蓉帐暖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这句话听着太过震撼,也太过的飘渺。而且作为朱礼这样的身份,说实话杨云溪心里是不大相信的。她觉得朱礼对谁深情,也不该是她才对。她和朱礼之间的这些……她觉得远远够不上这一句话。
可是现在,看着朱礼的神情,听着朱礼这些话,她便是陡然的生出了一股真实感来。
或许是真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杨云溪便是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说不出的……欢喜。像是痛饮了一口****,一股作气的便是甜到了心底里头。然后这股甜蜜的味道,便像是养分,让心底那些花蕾便是呼啦啦的开出了一大片来。
心花怒放。这四个字真的不只是一个形容词而已。
杨云溪就这么呆呆的看着朱礼,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摸朱礼的脸,而后轻声责怪:“这些事情,你为何不一早告诉我呢。”
一早说出来,她哪里又还会如此的猜疑他?她又会哪里需要这样费心费力的去揣测他的心思,去迎合他讨好他?更何至于生生的将日子过得如此的小心翼翼和寡味来?
朱礼的脸被风吹得有些凉,杨云溪的手掌却是暖的。朱礼微微眯了眯眼睛,却是觉得这个暖意直传到了他的心底里。
“大郎。”杨云溪浅笑着,眉目都是舒展着,眼睛里仿若是盛载了漫天的星斗,亮得叫人挪不开眼睛:“我们好好过日子罢。开开心心的,简简单单的,如普通夫妻那般,可好?”
朱礼几乎是看呆了去,以至于一时间倒是没立刻回答杨云溪的话来。最后他也是浅笑起来,伸手覆住杨云溪的手,轻轻握住:”好。“
一个”好“字,却仿佛隐藏了千言万语,两人对视良久,却是都舍不得出声打破这一瞬间的宁静。
若不是风太大,若不是外头太冷,若不是担心杨云溪的身子,朱礼是真舍不得动的。
一路两人都是没再说话,只是握着的手却是始终都没有放开过,而时不时的,两人便是侧头看对方一眼。不知是巧合,还是真的心有灵犀,十回里头却是有七八回都是正好对方也是看过来。
四目相对,两人心头都是说不出的甜蜜,仿佛春日里和煦的微风提前到来了一样,仿佛心里的凉意都是被驱散了。
此时此刻,两人眼底心里,却是都只剩下了对方,甚至连这方天地都是容纳不下的被忽视了去,更不要再说其他的东西。
一路回了翔鸾宫,当着众多宫人的面,杨云溪倒是不再好意思做出那等子儿女情长的样子来,自然是收敛了不少。朱礼却是不肯收敛,怎么也不肯放开了杨云溪的手,笑道:”方才在那边酒也没喝够,今日难得清闲,不若你再陪我小酌两杯?“
杨云溪没想到朱礼提出这么个要气来,当下倒是有点儿愣了一下神,随后才笑道:”喝酒可以,先吃点东西垫垫罢。方才在那边你都没吃什么东西。你想吃什么?我叫小厨房准备去。”
朱礼拉着杨云溪微微一用力,就那么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将杨云溪拉得跌坐在他腿上,然后他毫不避忌的将杨云溪一把圈在了她怀里。
杨云溪挣了一下,却是发现根本挣不动,加上又觉得被这么多人都看见了,很快便是脸上酡红起来。只看着朱礼唇角那一丝笑容,就知道朱礼必是故意这般做的,当下她便是嗔怪的瞪了一眼朱礼,压低声音要求:“还不快放手?叫人瞧见成了什么样子?”
“怕什么?”朱礼轻笑,手指反倒是使坏的挠了挠:“他们谁敢看?”
这话理所当然得叫杨云溪都有些哭笑不得。
而且这还不算完,朱礼故意的凑到了她的耳边道:“你刚才不是问我想吃什么?”在朱礼故意的使坏下,朱礼每说一个字,那热热的气息便是喷在了她的脖子上,弄得她的脖子那一圈儿都是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杨云溪只觉得自己的背脊都是忍不住绷紧了几分,一开口语气也是软得很:“大郎想吃什么?”
“吃你。”朱礼轻笑着说出了这两个字来。那笑声直笑得杨云溪整个人都是有点儿抵挡不住的发软。而朱礼说出来的这两个字,更是叫她在那一瞬间心都跳得快了几分。
换成旁人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动作,自然是浪荡无耻了。可是朱礼饶是做着这样轻佻的动作,说着这样轻浮的话,却还是叫人心动不已。
杨云溪觉得自己像是一汪水,就这么软在了朱礼怀里。
宵夜最后自然也没吃成,小酌也没酌成。朱礼到底还是说到做到,将杨云溪吃了个遍。
许是因为都敞开了心扉,加上气氛又如此的美妙,两人俱是动情不已,比起以往的克制和若有若无的小心翼翼,今儿晚上两人都是忘却了自己一般的疯狂。
杨云溪的主动对于朱礼来说,自然更是好比成了最烈的催情之物,瞬间便是将他的理智燃烧得精光。
如此一来,便是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水乳交融的美妙,只让两人谁也不肯停下来。
正所谓芙蓉软帐春宵暖,两人就这么一直折腾了一整个晚上,最后都是身上再没有一丝的力气,疲倦得连手指头动一动都觉得不可能了这才睡了过去。
第二日朱礼便是起得迟了。好在不用早朝,索性朱礼便是任性了一回,直接就对刘恩道:“让他们先散了罢,用了午膳后我再过去。”
这还是朱礼登基之后破天荒的头一回疏了政事。至于原因……
杨云溪在旁边听着,便是面上有些滚烫起来。想着昨儿夜里两人几乎彻夜不眠的疯狂,她更是只觉得是没脸见人了——都老夫老妻了,孩子都那般大了,倒是跟新婚小夫妻似的,还这般折腾起来。让人知道了,怎么想?
这般想着,她不由得隔着帐子也是瞪了朱礼一眼。
朱礼似有所感应,回过头来看着帐子里头笑了笑:“横竖也无事,再躺一会儿又何妨?”一面说着,一面倒是又果真回了帐子里。
☆、747。第747章 抉择
太过困倦的结果便是,两人一觉睡到了快中午的时辰。
起身的时候,杨云溪只觉得有些双腿发软,而且双腿之间也有些……老夫老妻了,却还如此的不知节制,光是想想,杨云溪便是又觉得有些不敢面对众人了。
罪魁祸首自然是朱礼。
趁着摆膳的时候,杨云溪狠狠的瞪了朱礼一眼。
朱礼倒是丝毫不见心虚,当即只是笑道:“瞪我作甚?可是身子难受了?”
朱礼如此堂而皇之的说这样的事情……只让杨云溪觉得有些越发的有些懊恼起来。只是看着朱礼那样子,她便是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无用,便是只悻悻的冷哼一声。
朱礼却是起了逗弄杨云溪的心思来:”这是恼了我了?“
杨云溪索性不吱声。
朱礼低声闷笑:”罢了罢了,却是我不好。昨儿竟是没怜惜你。不过……这事儿却也着实是不怪我。你昨儿着实太热情了些——“
”大郎再说,我这翔鸾宫却是再不敢让你进来了。“杨云溪听着朱礼那拉长了尾声的架势,便是又羞又恼,再按捺不住的出声威胁道——听听这些话,像是什么样子?真真是羞死个人了!
朱礼低声闷笑,倒是也没再接着逗弄杨云溪,不过却是在桌子底下偷偷的伸手握住了杨云溪的手。
堂堂一国皇帝,竟是做起了这样偷偷摸摸的动作,像是个毛头小子一般。而堂堂的贵妃娘娘,被这般一拉手,倒是也没了端庄严肃,面上倒是慢慢的红了起来。最后倒是跟个小姑娘似的满面羞红却又甜蜜飞扬。
两人这般偷偷的缠绵了一会儿,杨云溪到底是不好意思起来,便是抽出了手来嗔怪:”还是快用膳罢,一会儿不是还要去见大臣们?“
两人用过了膳,杨云溪便是亲自送了朱礼出门。
许是经过昨日的互诉衷肠,杨云溪和朱礼分明便是感觉到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至少以往样云溪从未觉得不舍过,可是今儿却也不知怎么了,竟是只觉得分外的不舍。
朱礼显然也是有这种心思的,捏了杨云溪的手一下:“你若是觉得累,便是再歇一歇。晚上咱们一起用膳。”
杨云溪应了一声,缓缓替朱礼整理了一下衣领:“你也不许逞强,若是精神不济便是歇一歇。记得用点心,不然回头又该饿狠了。”
朱礼到底还有正事要办,还是恋恋不舍的去了。
杨云溪倒是舍不得立刻就回屋去,站在原地看着朱礼走得人都不见了,这才回了屋子。
刚喝了一杯茶,岁梅便是捧着托盘进来了。托盘上摆着一碗汤药。
杨云溪只扫了一眼,就想起来了那是什么——按照惯例,朱礼留宿过后,她都是要喝一碗避子汤的。
岁梅自然而然的将那汤药摆在了杨云溪手边:”几日皇上走得迟了些,药便是重新熬的。如今还有些烫,主子喝慢些。“
杨云溪看着那一碗黑漆漆的汤药,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摆了摆手:“罢了,还是撤下去罢。以后也不必弄这个了。“
岁梅一怔,心里自然是再明白不过这话代表的意思的。避子汤不喝了,以朱礼留宿的频密程度来看,只怕杨云溪要不了多久就能传出好消息来。
只是之前杨云溪那般防备着就怕怀孕了,避子汤一次也没敢落下。如今突然有了这般转变,着实也是叫人惊讶的。
不过岁梅也没多说,只是笑道:”不喝也好,主子不嫌苦,我倒是都觉得苦了。“看着杨云溪一碗碗的往肚子里倒这些汤药,其实服侍的人也是替杨云溪委屈和难受的。
堂堂一个贵妃娘娘,看着风光,可是实际上呢——个中的苦楚又有谁知道呢?
杨云溪让岁梅将汤药撤下去,便是又叫人将阿石和小虫儿都抱过来。
阿石如今已经是半岁了,身子倒是调养得不错,虽说到底没有当初小虫儿那般健壮,肉滚滚得像是只肉虫子,可是却也是不算瘦弱了。如今吃奶倒是也是能干,得两个奶娘一起喂才能供得上他吃了。
阿石的眉眼秀气,看着有几分和古青羽相似,瞧着跟个小姑娘似的。杨云溪不止一次感叹:“只怕将来阿石长大了,比起小虫儿还好看些。”
当然小虫儿长得也是不差,可是肉鼓鼓的样子……杨云溪倒是真担忧将来自家闺女成了胖姑娘。
两个孩子都送来之后,小虫儿便是跟个小肉球似的滚到了杨云溪跟前,喜滋滋的喊:“娘,娘,娘。”
杨云溪抱了小虫儿在自己腿上坐了,忍不住也是笑了:“高兴什么呢?”
小虫儿便是献宝似的将自己的肉拳头伸到了杨云溪跟前,然后再慢慢的松开了紧紧攥着的手指:“看。”
小虫儿手心里躺着一枚小小的螺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