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个谋反的帽子扣下来,再加上如今陈归尘的不肯奉召回京。陈归尘将来一回京,等着他的结果自然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朱礼自是不会如此任由陈归尘的被人污蔑,当即沉声道:“皇叔这话却是言重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本是再常见不过的事儿。况且当时情况紧急,他那般就决断也未有什么不对之处。若真说有错,错也在我。当初我离开之时,授予了他随机应变的权力。”
这么一说,朱礼等于是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了,也是赤果果的表明了一个态度:陈归尘他护定了。
不过显然晋亲王也就是这么一个目的:无非就是要逼着朱礼将责任揽到他身上罢了。
此时晋亲王又是一声冷笑:“太子真是好大的权力!我竟不知,太子之权,竟是大过皇权!再说这次,太子明知道天花的危害,却还这般隐瞒不报,也不按照规矩将人送出宫去,更不知是什么心思?”
☆、619。第619章 进退
这话分明就是在说朱礼居心叵测,任性妄为。
倒是丝毫没提起杨云溪来。在这些人眼里,这事儿自然也不是杨云溪折腾出来的事儿,而是朱礼的意思——
虽然也的确是朱礼的纵容。不过这般却是要朱礼一个人承受所有的责任。
朱礼笑了笑,反而是放松下来:“皇叔这话说得我竟是无言反驳。不过皇叔从何处听来是天花?分明不过是痘疹罢了。”
宫外自然还不知这情况,当即晋亲王便是愣了一下神:“怎么会是痘疹,不是说——”
“是痘疹还是天花,这事儿自然也不是我一张嘴皮子就能左右的。”朱礼淡淡的扫了一眼刘恩:“刘恩,你去请太医过来。”
刘恩领命:“是。”
晋亲王的质问登时就有点儿尴尬了。不过话既已出口,晋亲王自然也不会再承认自己错了,或是退缩什么。当即便是道:“纵然只是痘疹,这个也是会传人的。也该送出宫去,太子你这般,到底还是过分了。”
虽然还是质问,不过这会子的语气可不如刚才那样强势了。
朱礼笑容不改,仍是淡然:“我虽不曾将人送出宫去,可是却也下令封了我太子宫,这点想来皇上您也是知道的。如此还不够吗?”
比起只送孩子出宫去,封掉整个太子宫,倒是显得更让人震撼一些。
末了朱礼又浅笑了一下,轻叹了一口气:“而且,都是做父亲的,我总归就很不下心来那般对一个不过两岁的孩子。”
朱礼这般算是占住了理,又站住了情。如今在这儿的所有人,其实想想谁不是做父亲的?真到了那个时候,都不可能真就能狠下心来照着规矩做不是?
“太子这么说来,倒是觉得自己半点错也没有了。”皇帝再度出声,声音微冷。
朱礼淡淡一笑:“儿臣自是有错的,所以儿臣恳请父皇准许儿臣回南京去给皇祖父守墓。”
这话一出,登时像是滚油里泼了一瓢水进去,登时油锅便是炸了开来。
朱礼这话倒是和主动请皇帝废太子没区别了。当然也不是真的半点区别也没有:一个是废太子,一个只是去守墓,并未说要辞去太子之位。
朱礼这话让皇帝也是愣神了片刻:他怎么也没想到朱礼会主动说出这话来。可不是么?一提起废太子,朱礼昨儿反应那样大,此时却是说这样的话,前后反差也未免太大了一些。自然让人觉得有些反应不过来。
别说皇帝,就是其他大臣们也是半晌才反应过来。
一时之间,各种议论之声不断,不过却是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一句话。
而朱礼始终就那么淡然的坐着,丝毫不以为意。仿佛他说的不过是他今日要吃什么,要做什么一般的微不足道之言似的。
废太子的呼声,在此时倒是诡异的沉默了下来。
而皇帝许久也是反应过来:朱礼这一招,其实未尝不是以退为进?他说是废太子,可是朱礼这般自请去守墓,说起来和废太子没什么区别,不过实际上,区别却是大了。一个是彻底的让朱礼没了机会,一个却是留着朱礼的太子资格,只是让朱礼远离了朝政罢了。
皇帝看着朱礼,一时之间倒是有点儿摸不透自己这个儿子的心思了。要说是怕真废太子了,昨儿朱礼说的那些话皇帝还记得清清楚楚的,而且如今朱礼这神态,哪里又像是怕的样子?分明不过就是半点不在意才对。
可要说不怕——朱礼又何必这样退让?
皇帝一头雾水,朱礼却是心知肚明是为了什么。
不过这件事情显然也不是那么可以轻易决断的——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大臣们毕竟也不是皇帝或者朱礼手里的人偶,他们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
这么的折腾了半日,最终皇帝最先扛不住了:他身子本就虚,这般叽叽喳喳的吵闹了一上午,他只觉得脑门都是疼的。
于是便是有知情识趣的大臣主动提出这件事情稍后再议。皇帝自是没有不同意的,这件事情自也就这般的搁置下来。
朱礼则是直接回了太子宫——小虫儿得的不过是痘疹的事儿,自让他也是松了一口大气。虽然早就料到应该是如此,可是真证实了,他的心里还是犹如放下了一块大石的。
而此时杨云溪却是已经搂着小虫儿睡得正香。
毕竟一连着几日的彻夜难免和精神紧绷,杨云溪不管是身子还是精神都是扛不住了,正是需要好好歇歇的时候。而如今这般一放松下来,睡过去也再所难免。
朱礼便是站在床边静静的看着那一大一小眉眼相似的脸,唇角都是不可遏制的往上翘了起来。
也不知到底是站了多久,朱礼便是这才呼出一口气:“叫人摆膳罢。我再去看看墩儿。”
墩儿和朱礼倒是不怎么亲近,似乎股子里天生就有一种惧怕和敬畏。见了朱礼便是不怎么吭声了,有些紧张怯懦的样子。朱礼自然也就没久留。
用膳的时候,朱礼叫人将褚庆请了过来。
褚庆自然如今还是在蔷薇院守着的,毕竟小虫儿还没完全康复,这事儿的风波也没过去呢。所以朱礼这般一召,他也就飞快的过来了。
朱礼待到褚庆请了安之后,便是示意褚庆坐:“想来褚太医还没用膳,便是一起罢。”
褚庆简直是有点儿受宠若惊了——太医虽然大小也是吃朝廷俸禄有品级的官,可是到底和大臣们还是有区别的。
大臣们被赐宴留饭似乎也是司空见惯之事,可是太医却是从来没这个待遇的。
所以一时之间,即便褚庆再怎么仗着资历觉得自傲,此时也是受宠若惊,拘束不已。外加还有点儿那么战战兢兢:别看朱礼年岁还轻,可是身上气势却是颇有先帝之感。坐在一处,到底还是叫人觉得压迫紧张的。
朱礼自然也知道褚庆的感受,不过却并不去理会,只是慢条斯理的该如何便是如何,也不曾多了看褚庆一眼。直到吃得差不多了,他这才搁下筷子看住了褚庆:“褚太医在太医院当值也有些年成了。”
☆、620。第620章 抽丝
朱礼这才搁下筷子看住了褚庆:“褚太医在太医院当值也有些年成了。”
褚庆早在朱礼搁下筷子的时候也赶忙搁下了筷子,紧张的等着朱礼的话。此时倒是没想到朱礼一张口竟是问这个,毕竟他以为朱礼肯定是先问小虫儿的情况的。
褚庆略微在心头算了一下,便是恭恭敬敬的答道:“已是快三十年了。”
“皇祖父还在的时候,对出褚太医你的医术也是赞叹不已。”朱礼笑了笑,不过很显然的这个笑容却并没有让褚庆觉得放松下来,反而是让褚庆觉得越发的紧张不已了起来。
褚庆一时之间笑容都是微微有些发僵:“先皇谬赞了。”
“我也是觉得褚太医的确是不错的。不说医术如何,只说为人处世,倒是真真的不错。”朱礼的笑容又大了几分,轻轻的点了点桌面:“这次褚太医这般卖力。我自是记在心头的。”
褚庆便是越发紧张了,背脊都是挺直了。那副样子,倒是看着有些引人发笑。
朱礼自是不会笑,他只是满意的看了褚庆一眼,便是终于问出了想问的问题:“你拿出来的方子,有几成把握?”
褚庆咽了一口唾沫:“至少是有七成的把握的。别的不说,那一味主药,却是绝不会错的。”
朱礼点了点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褚庆:“那你有几成的把握,确定就是安家的那个小太医。”
褚庆被问得茫然了一下,良久才苦笑一声道:“太子殿下又何必为难微臣呢?微臣只是个行医的,对医药在行,可对于别的——这事儿殿下还是问别人罢。”
褚庆这分明是不愿意将自己牵扯太深,更不愿意随意给别人扣罪名。
这倒是也符合褚庆一贯的处事风格。
朱礼点了点桌面,似笑非笑的看住褚庆:“正因为都是行医的,都对医药在行。所以是不是一个人开的方子,想来褚太医比我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褚庆额上的汗都是下来了。
不过朱礼也没多说,只是叫人又去请安小太医。
褚庆一听这话,便是惴惴不安的起身告退。显是不予久留。
朱礼却是不肯,只是道:“这事儿还有用得上褚老太医的时候,便是多留一留罢。而且褚太医不想听一听安太医他怎么说?那药性那般厉害,难道褚太医没兴趣?”
褚庆便是只得留下了。不过多少是有些无奈的味道就是了。
朱礼也不在意,叫人收拾了桌子,又泡了茶过来。就那么慢慢喝着,慢条斯理的一派悠然,倒是丝毫没有什么三堂会审之感。
以至于安小太医过来的时候,还以为这是朱礼要论功行赏。
安小太医先是毕恭毕敬的跟朱礼请了安,接着便是提起了小虫儿来:“小郡主的病情已是稳定了下来,只是之前褚老太医的方子太过凶猛霸道,所以如今发作起来,倒是越发的有点儿吓人。不过也并不要紧,微臣已是开了方子,只要按时服用,小郡主必定很快就能痊愈。”
安小太医说得言之凿凿,倒是叫人极容易信服。
朱礼盯着安小太医看了片刻,便是看向了褚庆。
褚庆脸上微微有些羞恼——安小太医这般当着朱礼的面儿说他的方子凶猛霸道,倒是分明有点儿踩着他褚庆的肩膀在朱礼面前展示自己才能的味道。
对于安小太医的这种做法,褚庆自然是不可能喜欢得起来,更不会觉得舒服。
当下看了一眼朱礼,见朱礼没有开口的意思。褚庆便是明白了朱礼的意思,当下心头便是有些犹豫,连带着怒气也是消散了几分:他年岁摆在那儿,自然是不可能像是年轻人那样冲动的。
不过安小太医却是显然将褚庆的这一点迟疑当成了退让。当下便是只听得安小太医继续道:“其实微臣瞧着太子侧妃的身子也有些不妥,不知太子殿下是否信得过微臣,好让微臣替侧妃调理一番?”
安小太医这分明是要把握住这次机会,彻底的得了朱礼的信任。
朱礼见褚庆还不肯开口,便是直接开了口:“褚太医还是没话说么?”
到了这个地步,褚庆再不明白朱礼的意思,那就真是没脑子了。而到了这个地步,他再推拒,那就是成了不识趣了。当即最终只得是叹了一口气,出声道:“安太医不如还是先解释一下这个方子是怎么开出来的罢。”
这话一出,安小太医身上顿时都是微微一僵。好半晌才义正言辞的开口:“却是不知褚老太医这话是什么意思?”
褚庆看了一眼朱礼,见朱礼还是老神在在的等着,便是只得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你我都是医者,自然很清楚。小郡主的状况,光凭着望闻问切是开不出方子来的。因为根本不知小郡主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如此对症下药的开出了方子……”
分明就是一早就知道小虫儿的身子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而且也知道到底是什么药在作怪,让小虫儿的病症如此奇怪。
安小太医到底年轻,被这么一问,倒是微微有点儿慌了手脚。不过很快他就道:“这话说得却是有些奇怪,褚老太医您诊不出来,难不成我就诊不出来了不成?褚老太医这般在殿下面前诋毁与我,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安小太医这便是倒打一耙了。只一口咬定了褚庆是为了推诿责任,更是嫉妒他才能才如此说。
若是这话真是褚庆说的也就罢了,只可惜,这个话却是朱礼的意思。
朱礼此时便是也不再沉默了,只是轻声道:“我记得,太医院每个太医用了什么药,都是有定数和记录的。你们每日进宫出宫,也是有专门的人检查药箱。”
这话轻飘飘的听着没什么分量,可是实际上却是点在了最关键的地方:因为有记录,所以一查,自然就知道谁用了什么药。到时候到底是谁配出的方子,自然一目了然。
褚庆松了一口气,安小太医则是瞬间绷紧了身子。
☆、621。第621章 笑面虎
褚庆松了一口气,安小太医却是紧绷了身子。
朱礼似笑非笑的看住了安小太医:“安家也是太医世家了,从你祖父开始便是世代在宫中行医。可惜你父亲医术平平,倒是没什么建树。所以你祖父便是将希望寄托在你们这一辈孙子身上,倒是也情有可原。”
安小太医听着这话,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反倒是放松了几分,当下开口道:“没想到殿下连这个都知道。不过想来殿下也知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微臣才分外努力的学医,便是为了让微臣祖父看重罢了。”
朱礼收回目光:“你倒是会钻营。不过我说这些,却并不是对你医术多看重。而是想提醒你,若是你真让安家身败名裂,你说你会被你祖父如何怪罪?你的生母,你的妻儿——”
这字字句句的,倒是都拿捏住了安小太医的软肋。
正所谓打蛇打七寸,朱礼倒是半点的不客气,直接就打在了安小太医的七寸上。其实他这般,也无非是想弄清楚一件事情罢了: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朱礼这次是半点不愿再姑息谁了。之前总想着顾全大局,四下平衡,可是如今想来却是他相差了。正是他这般态度,才是纵容了那些阴暗龌龊的小心思,让后宫这些女人们变得不知餍足。徒生事端。
朱礼这般态度,安小太医自是半句话也说不出,面色灰白勉强辩解道:“殿下这意思微臣却是不明白——”
“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朱礼凉笑一声,目光亦是冰冷:“你若是现在说,我还可给你几分机会。若是你再如此……”也休怪他不客气。
话到了这个份上,自然谁都明白朱礼的耐心这是用光了。
安小太医却是显然不肯就这么承认了,许是不见黄河不死心,所以最终还是否认了:“微臣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朱礼心头起火,目光更冷:“既是如此,那便是也不必明白了。”随即看了一眼刘恩:“带下去,看看他的嘴有多硬。”
这个话便是在告诉刘恩不必客气,只管用刑了。一旦用了刑,其实没几个是真能那么嘴硬到死的。大多数都熬不住。熬得住的也都是死士,而不会是安小太医这种没吃过苦头的人。
安小太医直到这一刻,也才真就明白了朱礼其实是真没打算给他狡辩的机会。他一肚子的巧舌如簧却都是根本派不上用场。
这下安小太医也是真怕了。当即便是软了三分,再等到刘恩伸手去拖拽他,便是更加彻底的怕了。几乎是立刻就出了声:“等一等!”
朱礼面无表情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