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氏摸了摸钟溯的脸,说道:“我的溯儿命苦啊,从入宫为官就内伤外伤不断,如今他这个样子,让我怎么能安心休息呢?”她恐怕连觉都睡不着。
钟将军很明白谭氏的心情,他心疼钟溯不比谭氏少,便也不再劝了,只说道:“你若乏了,就到榻上躺一会儿,溯儿看样子一时半刻也醒不了。”
“嗯,我知道。”谭氏现在满眼都是钟溯,生怕错过钟溯醒来的一瞬。
冉凝也不好再劝了,谭氏对钟溯的担心一点也不亚于她,她都毫无睡着,只想等着钟溯醒来,何况是谭氏。
让碧竹准备了一些提神的茶,又加了些炭让屋内更暖和些。钟溯昏迷中身子很凉,冉凝怕他冻着,又给他加了床被子,这才坐到谭氏身边,陪她一起等钟溯醒过来。
太医已经被安排到了客房,只待明天上午再来诊脉,看有没有起色。
在天快亮的时候,谭氏终于熬不住了,趴在床边睡了过去。钟将军怕她着凉,把她抱到了隔壁。
“少夫人,您也睡一会儿吧。”碧竹见她眼睛都熬红了,也实在是不放心。她家少夫人看似很镇定,但碧竹跟了她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冉凝心里是很慌的,否则也不可能衣不解带地一直守着。
“我没事,你去小厨房熬些参汤吧。”缺少睡眠让她体温有些失衡,不时地觉得有些冷,所以想喝点热的暖一暖。
碧竹还是很不放心,冉凝从给老万平伯守灵后,就没再熬过夜。
“我心里有数,他不醒我也睡不踏实。与其做噩梦,不如等他醒过来。”冉凝现在除了身体有些疲累外,精神上是一点也不困的。
碧竹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去熬参汤了。她估计冉凝现在也没什么胃口,准备做些清淡的粥给冉凝吃,好消化又熨帖肠胃。
碧竹离开没多会儿,钟溯的眼睛颤了几下,冉凝立刻握住他的手,小声叫道:“相公,相公……”
钟溯慢慢睁开了眼睛,在看到床边的冉凝后,回握了一下冉凝的手,但脸色依旧不好看,身上也没什么力气。
“你醒了就好,家里都担心坏了。师父说你是中毒了,要等师伯来才能彻底为你解毒。你不是去宫中饮宴吗?怎么会中毒的?”冉凝长话短说地跟钟溯说了一下情况。她看得出钟溯还是没有什么精神,需要休息,所以也没提皇上和太医那茬儿。
“一夜没睡?”钟溯的声音很是沙哑,完全不似平日好听,但冉凝完全不介意。
“我很担心你。母亲也守了你一晚上,刚睡。”冉凝喂了他一点水,然后问道:“中毒一事你可有怀疑?”
钟溯声音不大,但吐字很清楚,“毒是下在酒中的,我当时闻气味就觉得有些不对。但因为我身体对毒有抵抗力,所以并没有太在意,以为只是普通的毒罢了。如果我借这个机会中毒,一来不会惹人怀疑,毕竟下毒之人是肯定心知肚明的,二来,我也可以借此在家修养,皇上也不会打让我出征南炎的主意了。只是没想到这毒霸道,并不在我的抵抗范围内,是我高估了自己,让你担心了。”
“师父说这毒可能并非北鑫所有,要彻底解毒必须要等师伯来,现在师父只能控制你的毒性,不让它侵蚀你的五脏。”冉凝说道。
“嗯,我知……”钟溯的话还没说完,口中就再次冒出血来,因为他没有力气起身,所以血就顺着嘴巴往外涌。
“相公!”冉凝原本稍微放下的心又立刻提了起来,冲在外面大喊道:“快来人啊!叫尊尘师父过来,快!”
门外的小五听到动静,问一句都没顾上,直接冲进了尊尘的房中。尊尘昨晚也歇在了清风院,来得也快。
尊尘一进门,就看到钟在不停地往外呕血,冉凝帮他擦拭得手帕都红透了,连袖子都沾了不少。
“师父,您快来看看相公。”冉凝急得不行,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完全帮不了钟溯,只能看他一个人痛苦,眼泪就这么跟着落了下来。
尊尘扶起钟溯,用内力护住他的心脉。这时小五也抱着尊尘的药箱跑了进来,尊尘立刻吩咐他将箱中的银针和几个药瓶取来。
冉凝帮不上忙,只能在一旁看着,眼泪一次次地模糊了眼睛,无声地掉着。她不是不想冷静,而是现在这个情况,她完全冷静不下来。就算是在钟溯疯魔的时候她都不曾这样害怕过,毕竟那时的钟溯至少是鲜活的,而不是现在这般像要吐尽身上的血,离她而去一般……
尊尘接过银针后,先了封了钟溯身上的几处大穴,然后脱掉钟溯的衣服,将银針扎入他体内,转眼间,钟溯身上就已经被扎了二十多针了。渐渐地,钟溯也不再吐血,人也跟着昏迷了过去。尊尘又拔开几个瓶塞,倒了几种药出来,一股脑地给钟溯喂了进去,这才松了口气。
此时送谭氏去休息的钟将军和已经休息好了的镇北侯也进门了,看到屋中的情况也是吓了一跳,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见钟溯似是缓过来了,冉凝似乎也重新找回了自己的魂,抹了抹眼泪将钟溯醒来后说的话,及又吐了血的事跟他们说了一遍。
“溯儿真是太大意了!”钟将军明白钟溯的立场,但这并等于他愿意看着钟溯吃苦。
尊尘扶钟溯躺好,说道:“不是溯儿大意,就连我都没想到这毒会霸道成这样。我昨晚已经连夜联系师兄了,他应该三日内会到,等他过来,钟溯就没事了。”
镇北侯看了看钟溯的情况,说:“不是溯儿大意,是宫里的人把他逼到这份上了。我们钟家虽位高权重,但并不主动与人为敌,可这并不表示我们就要眼睁睁地看着旁人来害溯儿。我们镇北侯府也是时候动主出击了,有些东西不能等,也等不得。”
推六皇子上位一直是镇北侯府的目标,但他们从未像大皇子和三皇子那样做得那么明显,因为自己的女儿,镇北侯还是会顾念着皇上与贤贵妃的情份,不想做得太绝,希望皇上最后能自愿地将皇位传给六皇子。可现在看来,可能不但是皇上忌惮钟溯,连那些皇子妃子们,恐怕都巴不得害死钟溯,折断六皇子的臂膀,这让镇北侯怎么能忍?宫宴下毒之人镇北侯觉得不会是皇上,皇上也不会这么莽撞,可无论查到谁,恐怕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他们镇北侯府不怕牵这一发,但也要做足准备去压下那些萝卜身边被带起的泥!
钟溯重新陷入昏睡,冉凝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只能这样陪着他,等着他。谭氏还在睡,镇北侯和钟将军有事要安排,暂时去了书房,屋里只剩下冉凝一个。早饭摆在手边,但冉凝并没有什么胃口,只喝了几口参汤。
“少夫人,小皇子来了。”碧竹进门道。
“让他进来吧。”冉凝说道。钟溯伤了,恐怕楚彥心中也不安。
“姐姐。”楚彥进门后叫了冉凝一声。
冉凝冲他微微笑了笑,对他招了招手。
楚彥走过去,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钟溯,放低了声音问:“姐夫还好吗?”
冉凝不知道要怎么回,只好拍了拍楚彥的手,说:“会好的。”
楚彥抿着嘴唇,眼中有些难过,“姐夫这样,我却帮不了什么忙,是彥儿没用。”
冉凝摸了摸楚彥地头发,安慰道:“你比我有用多了。”
楚彥不解地看着冉凝。
“因为要收你为徒,师伯才决定回来,这几日就会到了,到时候相公就会无恙的。如果没有你,师伯还不知道在哪儿云游,肯定没这么快赶过来,那样才是最糟糕的。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至少你能让师伯尽快回来。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躺在这儿,束手无策。”冉凝知道等师伯来了,一切都会好的,但还是忍不住担心,毕竟躺在这儿的是钟溯。
“姐姐别这么说,你在这儿陪着姐夫,姐夫一定知道的。”其中听冉凝说完,楚彥心里也稍微好过了点。
“嗯。”冉凝微微笑了笑,如果她的陪伴能让钟溯好过一点,她宁愿不眠不休到钟溯醒过来。
楚彥在屋中待了不多会儿,碧竹就又来报,说六皇子和五公主来了。
钟溯的事是肯定瞒不住的,也根本没想瞒,贤贵妃知道也是必然的,贤贵妃不能出宫,只能让一双儿女来探望。
冉凝也是第一次正式见六皇子,六皇子长得像贤贵妃,看上去温文如玉,但眼中的犀利精明不比任何人少,而那种友善亲切的微笑也是源于眼底的,所以冉凝对他的印象并不坏。相反,如果六皇子是个不谙世事的,她才要头疼了。
“你这是一直没睡?”狄嫣看到冉凝眼中的血丝,也不禁有些担心。
“他这样,我怎么睡得着呢?”不到真确定钟溯无事,冉凝觉得她根本没办法入睡。
“你这样也不行啊。”狄嫣也不知道要怎么劝,她心里也是着急的,否则也不会一大早就去求皇后允她出宫了。
“我没事。”冉凝微微笑了笑。
狄嫣也是无奈,想着回宫后再人让多送点补品过来。
六皇子狄遥仔细地询问了具体的情况,冉凝也一一答了。直到太医们前来问诊,他们才暂时退到了屋子的另一边。随后六皇子就被镇北侯叫过去了,钟将军在屋里听太医们的诊脉结论,冉凝则在暖阁招呼着狄嫣。
狄嫣早就注意到冉凝身边的楚彥了,只是一直没得空问,现在好容易能放松一点,便问道:“这位小公子是?”
楚彥也没让冉凝为他介绍,自己抱着小拳头道:“我叫楚彥,是尊尘叔叔的远房表亲,来镇北侯府一起过年的。敢问这位姐姐是?”
这是钟溯给楚彥编造的身份,毕竟楚彥身份敏感,又是他与楚川的私下协定,所以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尊尘向来神秘,就算有个亲戚也无处可查。
狄嫣是个喜欢小孩子的,见到楚彥也觉得喜欢,便笑道:“我叫狄嫣。”
楚彥知道“狄”是北鑫的国姓,但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就像个天真的孩子一样叫了一声:“嫣姐姐。”
“嗯。”狄嫣捏了捏他的小脸,眼中的笑意很浓。
“姐姐有个‘嫣’字,我有个‘彥’字,感觉很有缘分啊。”楚彥微笑道。
“是呢。”狄嫣点点头,“所以你叫我姐姐我很高兴呀。”
楚彥腼腆地笑着,老老实实地被狄嫣拉到身边坐下。
冉凝浅笑道:“彥儿身体不好,所以跟着师父调理身子。我和相公也希望他能尽快好起来。”
看着楚彥瘦弱的样子,狄嫣就知道这孩子的身子骨儿恐怕不太好。
“我那儿有不少补气血的东西,回头我让人给你送来,你和楚彥都补一补。”对于镇北侯府的人,狄嫣向来是不小气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冉凝笑着应了,她自己倒没所谓,主要是给楚彥的,宫里的东西自然是比镇北侯府上的要好。
“多谢姐姐。”楚彥向狄嫣道谢。
“不客气。”狄嫣摸着他的头发,心下感慨着自己已经多少年没见过这样单纯地小孩儿了。
三个人正聊着,碧竹就匆匆走了进来,在向狄嫣行过礼后,走到冉凝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少夫人,万平伯府的人来报,说大姑娘小产了。”
☆、第71章 推卸
第71章推卸
听到这个消息,冉凝颇为意外,就冉筱对腹中胎儿的重视程度,是万万不至于不小心小产的。
“怎么了?”见她有些出神,狄嫣问道。
冉凝暂且放下疑问,回道:“母家的大姐姐身体出了些状况,派人来跟我说一声。”
狄嫣点点头,也没再多问。冉凝母家的事她听一句便罢了,并没有什么立场参与。
钟溯现在这样,冉凝也走不开,与冉筱相比,她自然是更重视钟溯的。考虑了片刻,冉凝对碧竹道:“准备些补品送过去吧,说府上有事,我走不开,等过几日得闲了,再去看大姐姐。”
“是。”碧竹也知道她家少夫人不可能去,准备按着应有的数量准备些补品便是了,至于其他的,就不是她一个丫鬟可以随便去说的了。
万平伯府那边一得到消息,赵氏就急得脸都白了,不过还是要请示俞氏才能去看冉筱。俞氏听到消息后只微微挑了下眉,就让婆子去通知冉凝了。而作为当家主母,冉筱名义上的母亲,即便根本不关心冉筱,也必须得去沈府一趟,看看情况。赵氏自然是要跟着去的,而冉姌这回也没推脱,完全一副看笑话的心态跟着一起去了,只是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
俞氏一行到了沈府后,是沈夫人亲自来迎的,边带着她们往冉筱的院子走,边解释道:“筱儿这孩子也太不当心了,在自己屋中摔了一跤,然后就喊着肚子疼。吓得丫鬟赶紧来通知我,我赶忙让人叫了大夫,可孩子还是没能保住。大夫说筱儿近日心思焦虑,情绪不稳,本来对胎儿就不好,这一摔,就更是没有回天之力了。等筱儿这边处理完,我就赶紧让人去万平伯府通知一声,现在筱儿还在睡,估计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沈夫人的语气听上去是很关心,但仔细去分辨她的话,完全是将责任推到了冉筱身上。赵氏担心女儿,并没有看出什么,但一副事不关己心态的俞氏和冉姌可看得很明白。想来也是,冉筱这一胎没了,通房丫鬟肚子里的那个还在啊,沈夫人有什么可愁的?
卧房的门窗紧闭着,说是冉筱现在身子弱,不能撞风。进屋后,赵氏快步来到冉筱床边。冉筱还在睡,脸上苍白如纸,完全不像一个年岁正好的女子,倒像受了不少折磨一般。
看过冉筱,赵氏又看了一圈屋内,问道:“姑爷呢?”这个时候沈琏应该陪着冉筱才对啊,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就连她们过来都没去门口接。
沈夫人的表情僵了一下,才说道:“那个……琏儿原本一直陪着的。筱儿睡了后,他也乏了,我就打发他到隔壁休息去了。”
赵氏点点头,没再多问。
俞氏眼睛一转,她可不像赵氏那样好糊弄。就算沈琏在隔壁休息,听到动静是不是应该出来看看?现在连面都不露,要么是心里有鬼,要么是不知道沉迷在哪个温柔乡中呢。
一盏茶后,沈夫人微笑道:“筱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大夫也说她没什么事,只要补补就好,孩子以后还会有的。亲家夫人相必也忙,若有事便先回去吧,我定会照顾好筱儿的。”
沈夫人这话意思很明显,就是让她们如果没事就早些回去吧。
赵氏不见冉筱醒来是肯定不愿走的,俞氏本身并不想留下,但来了一趟没看个热闹她总觉得白耽误了时间,而且看沈夫人的样子,似乎还挺怕她们留下的,既然如此,那她们就更得留下了。
“不急,筱儿也是我女儿,如今她出了这样大的事,我就算再忙,也必是要等她醒来,见她无恙才能安心的。”俞氏微笑道。
冉姌自然是跟俞氏想的一样,老神在在地坐在一边,喝着茶等戏开场。
沈夫人的脸色有些难看,但她还没有资格与万平伯夫人叫嚣。心下不爽的同时,也有些痛恨俞氏,明眼人都知道俞氏可不是什么慈母,只是她没想到俞氏居然在这个时候摆出了一副慈母的架子,实在让她觉得既虚伪又恶心。
看她们是打定主意不走了,沈氏也不准备在这儿跟她们耗,微笑道:“那亲家夫人慢坐,这府上还有不少事等我安排,就先失陪了。等筱儿醒了,让丫鬟来通知我一声。”
“行,亲家夫人去忙吧。”俞氏跟沈夫人也没什么交情,沈夫人离开她倒更自在。她是打心里看不起沈府这一府的人的,她虽也不喜欢冉凝,见不得冉凝好,但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