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惊夜
苏青把昏迷不醒的棱仿拖回了茅屋,奈何这间屋子实在有些太干净了,随便一眼看去就一览无余,她四下打量了一下,最后瞅准了空荡荡的床底。虽然还没来得及打扫脏是脏了点,但好歹算是个可以藏人的地方。
苏青狠狠地踹了几脚,才硬是把棱仿给塞进了那个狭隘空间里。刚大功告成松了口气,就遥遥听到一些渐渐临近的脚步声,透过镂空的门板,可以依稀看到陆续涌来的那些侍卫。眼底笑意一闪而过,也没多想,她不慌不忙地开始宽衣解带。
步声在门外不远的地方停下,苏青恰到时机地转过身去。
她宽衣的姿势停滞在那,衣襟微散,青丝如绸缎般柔软地垂在如脂的玉肩上,轻衣松散,与站在门口的人四目而对,双双愣在当场。
一屋子旖旎的春|色,让少年老成的蔺影难得地全身僵硬了一下,直愣愣地转过身去,还没开口说什么,就听到屋里“啊”地一声尖叫响彻天地:“色狼啊——!”
蔺影的嘴角猛然一抽。
停步在不远处的队列,各人的脸色均是异样的色彩纷呈,偶尔漏出几声憋笑。蔺影整张脸上异样的红晕顿时渐渐低沉,狠狠抬眼瞪去,所有人顿时满脸肃穆地端立当场。只是因为憋得太过痛苦,一个个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扭曲。
这厢苏青衣衫不整地推门而出,不待蔺影解释,当着他的面就是一顿哭骂:“好你个蔺影,你还是不是个男人?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喜欢奴家就堂堂正正地说出来,居然还做出这种偷看的勾当来,真是恬不知耻!”
蔺影怒道:“喜欢你?简直痴人说梦!我追赶逃犯来此,谁能知道你居然正在……正在……”
“正在宽衣!”苏青一口接下了他的话语,低头啜泣地哭了起来,“你看到了对不对!你果然看到了!你居然偷看了奴家宽衣,奴家以后还要怎么出去见人,奴家的清白就此没了……还追赶逃犯,逃犯怎么会来这种偏远的地方,分明就是托辞!托辞!”
有人已经憋不住笑出声来,蔺影的脸色顿时更黑了:“你少信口雌黄,你的衣服根本没脱下来,哪有毁你清白!”
苏青得理不饶人地继续哭诉:“听听,听听,莫不是还没开始脱衣服让你失望了?小小年纪就做出这等好事,长大了还得了!今日祸害了奴家一个,明日迟早还想着祸害别家姑娘去。这等人面兽心,奴家真真是看错了你!”
他人面兽心?她看错了他?蔺影怒极地看了她半晌,嘴角触了又触,最后居然找不出半句解释的话来,只能忿忿地一甩衣袖,黑着脸转身就走:“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全都跟我走!逃犯受了重伤应该跑不远,还不赶紧去别地方继续搜!”身后的哭声依旧好像绵延不绝地漏入耳里,让他只觉得整个头都难以抑制地疼了起来。
苏青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远,才面色悠然地擦了擦眼角,大摇大摆地走回了屋里。
跟老娘比手段?呵,蔺影这种年轻气盛的少年郎毕竟还嫩了点。
蔺影一时半会绝对不会再来这里给自己添堵,一千两银票唾手可得,苏青感到很是高兴。盯着黑漆漆的床底看了半天,她又不由摇头叹息,怎么也没想到棱仿居然是越狱出来的。照姑射城在他们少主带领下散发的那股极度自命清高的气息,现在居然开始跟朝廷扯上关系,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一想到那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少主阁下,苏青的心情顿时又不好了起来。她心情一不好,就有再次涨价的冲动。姑射城是什么地方,里面的人命比外头的那些贱命可金贵着呢,一万两哪够啊,这不摆明了小瞧人吗!
床底下依稀有了些动静,隐隐传来一声低沉的闷哼,苏青抱着身子坐在嘎吱直响的藤椅上,眯长了眼睛看着慢慢探出来的那个脑袋,哂笑:“醒的还挺快,我还以为要等明天早上了呢。”
这张木床太过窄小,棱仿挣了一半就卡在了哪里,疑惑地抬眼瞅着苏青:“苏姑娘,你是怎么把我弄进去的?”
苏青默不作声作了两下踹的动作,在他黑沉的脸色下,曼声道:“也不坑你。踹进去一万两,拖出来也是一万两。”
“……”果然是他认识的那个苏姑娘,乘火打劫这种事永远做得得心应手。棱仿默默又用力挣脱了两下,依旧无济于事,只能认命道:“成交。”
“好嘞。”苏青笑眯眯地去搭把手,也不管棱仿是否身上有伤,在那副龇牙咧嘴痛得直哆嗦的表情下,把他硬生生给拽断了几根肋骨,才从床底下拯救出来。看着他蹲坐在地上一直喘着粗气,有些嫌弃地道:“暂时不会有人来这里搜查了,你怎么还不走?”
棱仿苦笑:“苏姑娘,我们好歹旧识一场,你就不能……”
“不能。”苏青打断了他的话,垂着眼懒洋洋地看着他,“我跟你们姑射城并不熟,跟你家少主更只是普普通通的生意关系,甚至看他很不顺眼。想攀交情,可以,明码标价,要我亲自送你出王府,拿一百万两来。”
棱仿的嘴角狠狠一抽,肚子应景地“咕噜”叫了一声,犹豫了一下,问:“那如果想托苏姑娘弄些吃食呢?”
“噢,那便宜多了。”棱仿闻言,稍稍松了口气,却听苏青淡淡地道,“也就收你一万两吧。”他身子一歪,“咔嚓”一下闪到了老腰,疼地不由落出了几滴眼泪来。确实,跟那一百万两天价比起来,这回还真是便宜多了……
此时已到了夜半的时候,周围一片寂静,后府遥遥看去,只有廊道上斑驳的灯火,在清风里忽明忽暗。苏青把白日里留下的玲珑糕找了出来,整整齐齐地用巾帕包好后藏进怀里,就又蹑手蹑脚地往回走去。
今日下来一共三万两,这波不亏。正这样心情愉悦地想着,不远的灌木丛忽然一阵异样的动静,苏青的步子不由微微一顿,然后飞速地加快了步子。这深更半夜的绝对不会遇到什么好东西,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灌木丛片刻后静了下来,然后声响骤然凌冽,仿似有什么在里面狂蹿,积得层层沙土飞扬,一路正是朝着她的方向。
这是什么东西!苏青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拔腿就跑。
棱仿还在茅屋里,现在回去要是惊动了其他人那才叫死无全尸。
苏青无处可去,一咬牙,就干脆往灯火通明的方向跑去,后头的那东西四肢奔走的却是极快,片刻间已经越来越近。气喘吁吁间,依稀想起顾渊似乎提醒过她晚上不要出门,难道就是因为这个鬼东西?
“淑姑娘!”
寂静间听到一声呼喊,苏青一抬头看到了往这边赶来的晏浮生,不由有些喜出望外,撒腿就朝他的方向跑去。谁料乐极生悲,一脚在亭前的石阶上踩空,向前摔的瞬间,怀里的玲珑糕顿时在空中落地有如仙女散花。
身后只听一阵破裂的凌风,那个疾奔的影子直直朝她扑了过来。
晏浮生遥遥地大喊了一声:“快闪开!”
苏青下意识地往侧面慌忙连打了几个滚,一抬头,却见那东西径直撞上了柱子,然后,整个亭子就这么硬生生地被撞歪了一半。
这怪力……借着灯火,她终于稍稍看清了一些。这一看,脸色顿时难看到了谷底——那个蹲在地上一爪一把玲珑糕,吃得正甚是欢脱的,不是季峦还能有谁?
苏青刚想说什么,只见季峦已经吃完了糕点,抿着唇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上的甜味,忽然又转向她来。看到那双空洞无任何情绪的眼睛,她咧了咧嘴角,忽然说不出话来了。这样的神色,跟平日里完全不同,就像是灵魂出窍一样。此时的脑海里,无由地闪出三个字来:夜游症?
晏浮生见她呆在那久久不懂,慌忙喊道:“淑姑娘快跑,阿峦晚上从不认人,他会杀了你的!”
怎么不早说!苏青闻言才骤然回神,想要跑开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季峦一手劈倒了旁边的巨树,面露凶意地朝她飞扑而来。猛然间就被撞倒在地,屁股难免生疼,她有些认命地闭上眼去,怀里骤然一沉,接下去却没有预料中被撕裂的剧痛。
过了片刻,心有余悸地慢慢睁开眼来,只见季峦蜷着身子缩在她的怀里,满脸很是舒适的神色,不时还吸着鼻尖嗅一嗅,好像很是满意她身上的味道。
抬头看向匆匆跑来的晏浮生,苏青脸色微有难看地指了指怀里像极野猫的小屁孩,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晏浮生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奇道:“阿峦好像很喜欢你。”
好像为了证实他的话般,季峦毫无预兆地忽然抬头,凑到苏青的脸前懒懒散散地舔了一口,然后在她有些石化的姿势下又往怀里蹭了蹭。
这臭小子居然吃她豆腐?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苏青脸色变了数变,扬手想要一巴掌抽去,却被晏浮生一把拦住。他眉目微扬,好意地轻声提醒:“淑姑娘三思,阿峦的起床气更吓人。”
看了眼那摇摇欲坠的凉亭,苏青面无表情地把举起的手又收了回来。
晏浮生小心翼翼地抱起浅浅睡去的季峦,似是感慨地留下一句话来:“哎呀呀,看来我们后府的厨子,终于不用再换了……”
这句话她倒是听懂了。
所以,那些倒霉厨子都是因为撞上了夜游的季峦,才一命呜呼的?
回到茅屋时,苏青依旧冷着一张脸,没好气地把仅存的两块玲珑糕丢进棱仿怀里,沉声道:“涨价了,两块五万两!吃完速度给老娘走人。”
说完,也不看他那瞬间僵硬的脸色,一盖被子倒头就睡。
☆、第9章 偷会
当苏青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棱仿早就已经没了踪影,对此倒并不担心,想必是回姑射城去了。刚走出门就看到不远的树阴下站了两人,听闻动静,齐齐朝这边看来。她的眼睫微微一挑,一时半会想不出这两人来找她所谓何事,总不至于是为前一夜道歉来的吧?
不待苏青开口,只见季峦背着两只手步伐匆匆地走到了跟前,满脸严肃地盯着她上下看了许久,忽然道:“你放心,小爷会对你负责的。”
苏青低头看着这个身高刚刚到她胸部的小屁孩,噎了半天,扯了扯嘴角:“季公子何出此言?”
季峦仿似下了重大的决定,一字一顿说得格外清晰:“小爷我想过了,虽然你长得是不够贤良淑德了一点,出身是低贱卑微了一点,年纪也是稍微大了一点,不过看在下厨的手艺还过得去的份上,小爷也不会太过嫌弃。既然轻薄了你,作为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大丈夫,小爷还是有必要对你负上责任的。”
乍听这话,苏青气得不由身子一歪。
她不就胸大了些,臀翘了些,怎么就成了长得不够贤良淑德了呢?何况一个八岁大的小屁孩,跟别人比年纪真的合适吗?还有,他那跟只宠物猫一样的舔一口脸也能算得上是轻薄?还男子汉大丈夫要负责任,怎么不干脆说是他现在动了心思想养一个童养媳?
晏浮生早已笑得花枝乱颤,苏青忍不住一眼瞪去,没好气道:“昨夜季公子还真没对奴家做出太过逾越的举动来,反而跟晏公子倒是搂搂抱抱很是亲密,要说负责任,也不该是对奴家吧。”
季峦闻言也是一眼扫去:“浮生你不是说我昨天轻薄了这个女人吗?怎么听她的意思,反而是被你轻薄去了?”
晏浮生硬生生被呛了一口,连连摆手无辜道:“昨晚要不是淑姑娘,我哪里能拦得住你?只不过趁你睡熟了把你抱回房罢了。”
季峦皱着眉头在苏青旁边转了又转,连连摇头:“被这个女人拦住,实在没道理啊……”
苏青可没心思多琢磨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没道理”,生怕这位小爷一时兴起说出什么非她不娶的话来,忙道:“昨晚季公子像是对奴家所制的糕点很有兴趣,若着实喜欢的话,奴家不妨多做一些给季公子送去?”
季峦闻言面色一喜:“这个甚好,有什么好吃的,尽管做了给小爷送来!”
苏青藏下眼底的笑意,面上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来:“奴家拿手的点心倒是不少,可惜有些需要的食材特殊,恐怕是没法一展厨艺了……”
“要什么食材尽管去买,有什么好磨磨唧唧的。”季峦不以为然地打断了她的话,道,“回头你跟玉贡楼的伙计一起出府走一趟就是。要有哪个不开眼的拦着,尽管报小爷名号。”
“好嘞!我们季公子的面子就是大!”苏青闻言笑逐颜开,结结实实地拍了个响亮的马屁。
有了季峦的金口玉言,苏青跟着玉贡楼的伙计出府,居然还真是畅通无阻。没想到顾渊对后府的这几位倒是真好,锦衣玉食不说,看得出来全王府上下对他们均是毕恭毕敬,恭敬有加,甚至比不少大人府上那些个侧室的地位都要高上不少。
把满满当当的一张清单交给玉贡楼的伙计,苏青借口要去进点药膳辅材,独自一人溜了出去。沿途一路找去,终于在一个弄堂的转角口找到了熟悉的暗号图案,确定没人跟着,就偏身钻了进去。
在弄堂的深处停泊这一辆马车,随着几声清脆的口哨声落下,车帘一掀,露出来一张甚是熟悉的俊脸来。
那双终日无神的眼中隐隐闪过一丝光色,就见跟前的女子毫无形象地朝他直扑而来,就被顺势推倒在了车厢的软塌上。苏莫任由那双手蹂|躏着自己散乱的发线,便听她抱怨道:“阿莫你知道吗,昨天我能居然在摄政王府里碰到姑射城的人,也真是够了!”
苏莫的眼睫微一抬,端坐起身子看着她,表示自己在听。
苏青倒是显得对这个话题没太多的兴趣,反而盯着那张跟步羡音一模一样的脸看了许久,不禁有些感慨。虽然步羡音待人处事确实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但总觉得一直带着一个伪善的面具,一旦揭开,必然跟他的话语一样刻薄毒辣。倒不如自己家阿莫这样不苟言笑来得简简单单,虽然经常给人感觉拒人于千里之外,却不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提防。
想了一会,她道:“阿莫,这次我恐怕需要在摄政王府多待一段时日了。”
苏莫微微蹙眉,表示不解。
苏青盯着他的眼睛,忽然问:“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苏莫的背脊微微一僵,眼底露出几分复杂的神色来,过了少许,默默点了点头。
“我在摄政王府遇到了一个人,叫‘步羡音’。他和你年龄相仿,长相相似。又或者说,他跟你长得一模一样。”苏青拍了拍苏莫有些紧绷的手背,道,“这个步羡音一定跟你的身世存在某种关联,在王府期间,我会想办法去探他的底细,你现在不方便露面,暂时就先留在王府外静观其变。”
事关他的身世,苏青以为阿莫会很高兴地应下,却见他垂眸思酌了许久后才默默抬起头来,眼里是鲜少见到的坚毅神色。反手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掌心,拧着眉心摇了摇头,意思溢于言表,分明是拒绝她着手此事。
苏青不悦道:“摄政王府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地方,还能把我怎么样不成?难得有一条可以追寻的线索,顺便查个清楚难道不好吗?像你这样瞻前顾后能成什么大事!”
苏莫看着她面色微沉。
每次阴着一张脸的时候,苏青就知道他定是不高兴了。但这次自己明明是为了他好又没有意胡闹,干脆决定对他无声的抗议置之不理,淡声道:“这回我做主,你就老实在外面待着,要有什么消息我会想办法通知你。如果实在闲得无聊,你也可以去姑射城找那朵水仙花,他手下刚欠了我七万两银票,可别让他赖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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