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羡音笑吟吟地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殷娘不动声色打量着,却下意识地不敢看顾渊,只是打量了片刻藏在他身后的苏青,又瞥过脸色略显难看的蔺影,朝看起来好说话些的步羡音打探道:“不知几位公子想要找的美色,是姑娘还是……男倌?”
“谁要玩男人了!”蔺影闻言脸色愈发低沉,狠狠地抬眼瞪去。
狠戾的神色吓得殷娘脚下一软,被步羡音眼疾手快地一把搀住,笑道:“老鸨子不必太客气,我们是冲红鸾姑娘来的,随便安排一间敞亮的雅阁就行。至于其他的,你看着办就是。”说着,将一张银票塞进了她的手中。
殷娘接了票子,脸上顿时恢复了不少血色,喜笑颜开地招了个龟公过来带路进楼。
雅间的位置不错,相比外面的嘈杂显得很是僻静,并能将一楼正堂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一关上门,步羡音打量了两眼蔺影的脸色,忍不住轻笑了起来:“我说你能不能收一收你的臭脾气?这里是青楼,你那副仇深似海的样子,就跟你娘子被谁拐到这里卖了一样。”
蔺影脸色微窘,依旧不服气地沉着脸:“这种纵情声色的场所,都是些不知耻的女人。”
“人家是不知羞耻,但又关你什么事?”步羡音眺望着楼下的情景,双瞳含笑地回眸看来,道,“今晚也是你自己硬要跟来的,那就识情趣一点。待会该给那些姑娘们摸上几把的时候可别小气,反正也不会掉你几块肉。”
苏青偷偷抬眼瞥向蔺影,心下惊叹,这黑脸小子平时里看不出来,没想到居然这么纯。好想找机会再撩拨一下啊……
顾渊纤长的指尖敲了敲桌面,勾回了几人的注意:“来人了。”
话刚落,房门自外推开。
几个风姿绰约的女子嫣然巧笑地款款走入,原本清静的房间片刻间脂香浓郁。
随着两个女子旁若无人地在身边落了坐,娇躯倚上,蔺影额角隐隐一突,几乎有种想要掀桌的冲动,最后还是在步羡音浅浅含笑的注视下,强行忍了。
步羡音缓缓走到桌旁,也轻描淡写地揽了两人在自己怀中,闲淡从容地抿了一口递来的清酒。
苏青在一旁看得兴趣盎然,本想揣摩一下顾渊被女人撩拨后是什么反应,谁料他只是微抬眼眸冷冷一扫,原本直奔他去的女人只觉背脊一寒,本能地生了怯意。去势这么生生一转,片刻间就成了一窝蜂地朝她的方向投怀送抱。
一时的莺莺燕燕让苏青顿觉眼花缭乱,忙里偷闲,忍不住哀怨地瞥了眼在那自饮自酌的顾渊。
他的身边仿似有一层浅迷的气场,再多的莺声燕语都扰不进他的世界。
他品他的酒,旁人采旁人的香。
这个男人,果然是不近女色?苏青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
为表示忠心地替顾渊拦截骚扰,她对那些姑娘倒是配合至极。上下其手之间,竟然真的觉得喝花酒确实挺有乐趣。嗯……至少这手感确实很是不错,难怪这些臭男人都那么喜欢这种风月场所,就连她都萌生了流连忘返的感觉。
她这幅来者不拒的模样顿时又多围上几个姑娘来,春光旖旎,转眼间就入肚了数杯。
满眼明晃晃的酒杯依旧在跟前摇曳着,依稀间与咫尺的烛火遥相辉映。
苏青打了个酒嗝,正要饮下又一杯递到她唇边的酒杯,忽然被一只手劫了过去。一抬头,顾渊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跟前,垂眸淡淡地看着她:“以前怎不知道你这么喜欢喝酒。”
许是酒味起了些许反应,苏青浅醉迷离地一笑,道:“老爷不知道的东西可多了。”
“确实是。”似是想起什么,顾渊眼里的神色微微一沉,一扬手,酒杯片刻间摔在地上溅开一地的水迹。在周围片刻的沉寂中,他的视线扫过一众女人,语调平稳地没带一丝情绪:“全都出去。”
苏青的脑海中混沌片刻,也依稀反应过来。
对啊,这满屋子都是女人,难怪顾渊会感到不悦。
她顿时张嘴帮腔,道:“就是,都出去!要什么姑娘,还不给爷换一波男倌进来!”
蔺影刚喝进嘴里的清酒“噗”地一声喷了出来。
☆、第19章 命案
步羡音把脸撇开,不忍让人看到那弧度张扬的唇角,肩膀却忍不住地上下颤抖着。
在屋内死一样的寂静中,顾渊的眸光已经深邃了起来,视线冷飕飕地往周围一扫,几个女人只觉得通体发凉,片刻不敢多呆地就匆匆退出屋去。
苏青感到有些冷,伸手把自己的衣襟拉紧了一些,面上依旧有些疑惑:“嗯?怎么忽然间就都走了?”
她看了看蔺影,却见他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不解。
又朝步羡音看去,他也是笑眯眯的模样,虽然没蔺影那么明显,但总觉得不怀好意。
后知后觉的,苏青忽然明白了过来。
顾渊对外一定是一直避讳着自己好男色的癖好,更何况今日还有这两人相伴左右。喜欢男人这种事,被她这样当面拆穿,当然是——丢了面子的。
莫名触及了顾渊的逆鳞,苏青有些惶恐地尝试着圆回去:“老爷千万别误会,奴家刚刚叫的男倌并不是给老爷用的,是给奴家自己用的!毕竟奴家这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日后也未必再有机会踏足了,一时情不自禁,才想要来点男倌尝尝鲜!”
顾渊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苏青是有些微醉,但神智尚还清醒,陡然有种危险的感觉,让她下意识闭了嘴。
在这样的注视下,她的头不由埋地越来越低,背脊禁不住渗出一层冷汗来。
然而顾渊却始终没有说话,苏青忍不住胆战心惊地抬头瞄了他一眼,谁料恰好触上一道意味莫名的视线,心头骤然一跳,便见他唇齿微启,挤出几个字来:“你很想尝男倌?”
苏青顿时陷入了沉默。
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顾渊那么难琢磨的心思,这句话却让她清晰地有种感觉——如果她说一个“想”,今晚恐怕就会直接被卖进这醉红楼去。
她惶恐地缩了缩脖子,顿时不敢再说话了。
步羡音忽然敲了敲窗棂,打破了两人僵持无言的情境:“老爷,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准备看好戏了。”
苏青一早就知道他们来这醉红楼一定别有目的,毕竟这种市井里的货色再好,也不至于能让顾渊这种身份的人屈尊降贵。她偷偷地瞟了眼顾渊的神色,见他闷不做声地饮着酒并无反对的意思,顿时好奇地扒拉到了步羡音身边,透过窗棂往楼下瞧去。
此时一阵旖旎的琵琶弹奏从大堂悠悠飘来,伴随着女子莺儿婉转的嗓音。
大堂中端坐的女子一身朱红色的绣裙,指尖乐律频出,像只手撩拨着听众的心弦,丝痒难耐下让人忍不住想要掀开纱幔一睹芳容。
苏青趴在窗边向下眺望,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侧脸极好看的弧度,即使作为一个女人来看,依稀也觉得这个红衣女子甚美。想来,就是先前步羡音说起过的红鸾姑娘了。
今夜的门庭若市本来就是由红鸾的挂牌竞价引起的,一曲终了,场内一片寂静后顿时叫好不绝,不少人在四下起哄,嚷嚷着要求她接下面纱。殷娘急匆匆地跑出来主持大局,一番周旋后终于吵吵闹闹地进入了竞价的环节。
红鸾站在场中,任由价格被叫得漫天飞起,始终没表示出过大的意思。
苏青饶有兴趣地正看着,眼见那价码从初始的五百两径直飞升到了五千两,不由啧啧称呼,正此时,忽听旁侧步羡音忽然轻笑道:“来了。”
苏青一愣。什么来了?
仿似为了解答她的疑惑,一个哭声凄凄惨惨地从外头传来,渗得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机灵:“阎红鸾你这个贱蹄子,居然还敢在这里抛头露面……你……你还我夫君的命来……”
在场人无不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白衣素缟的民妇手执灵位,自楼外期期艾艾地走入。她身后的女童仿似因为悲恸过度,整张脸上的表情也显得甚是扭曲,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瞪视着一个个好奇观望的旁人。
民妇衣着简谱,容颜的绝美却让众人一眼看去就移不开视线。她双眸含泪,更带了几分凄凉的悲情气息,话语娓娓道来,愈发让人感到我见犹怜:“阎红鸾,你几日前将我夫君约至八里凉亭暗害……今日,今日竟还在这里挂牌接客……你,你就真以为这世上没有王法了吗?”
自进门起,苏青的视线就从她们身上没移开过。
总觉得,这样的两道身影让人觉得眼熟。
再仔细地盯了许久,才从那淡妆素抹的面容间依稀辨识出轮廓来。难怪有种说不出的熟悉,那举手投足风情万种的寡妇除了宴浮生还能有谁,至于那个一脸所有人欠了他万八万两钱的丫鬟,不正是我们的尊贵无比的小爷——季峦吗?
苏青一口气没喘上来,顿时一阵连连的咳嗽,忍不住回头问道:“这两人男扮女装的,是在唱的哪出?”
步羡音看着已经议论纷纷的大堂,却是笑而不语。
顾渊的声音不咸不淡地传来:“好好看戏。”
苏青到嘴边的一堆问话,就这样被一句话给全部堵了回去。只能把注意力又投向了楼下。
这时候,场内的情形俨然已经有些不受控制了。
要知道,这民妇指控的可不是什么小事,而是出人命了!
但好端端的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被红鸾姑娘这种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给暗害呢?有的人信,有的人不信,议论声越来越大,整片大堂渐渐一片混乱。
在众人的注视下,阎红鸾却显得尤为不骄不躁,只是垂眸轻蔑地看着眼前这个梨花带雨的妇人,道:“这位姐姐是否认错人了?我们好像从未见过,无冤无仇的,你为何要这样诬赖我?”
晏浮生提着袖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水,神色哀怨至极:“我夫君是高源乡西口的秀才何子全,那日分明就是你将他勾去的八里凉亭,有我女儿季儿作证!阎红鸾,此时此地,你难道还想抵赖不成?”
说着,随手一推,硬是把季峦给一把推到了前头。
感受到众人投来的视线,季峦脸色一黑,有些僵硬地道:“没错,那日我亲眼看到,就是她把我……我‘爹’……给叫去西山的。”
说到那个“爹”字时,他的语调分明颤了一下。听在众人耳中难免感到心酸。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寡妇,加上这么个年幼丧父的可爱闺女,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人间惨剧。
在听到“何子全”的名字时,阎红鸾眼里的神色微微晃了一下,看向晏浮生的视线里也分明带上了依稀的冷意。片刻间,却忽然笑了起来:“这个小丫头恐怕真的搞错了,淮洲离高源乡起码有一日的路程,但我每日都留在醉红楼中修习乐律,怎可能有时间往返?这些,殷娘和楼里的姐妹们都可作证。”
好端端的头牌突然被指控杀人,殷娘的脸色难看至极,这时闻言,忙帮腔道:“就是就是,我们都能作证。”
“有什么证词等到了衙门再说吧。”一个粗狂的嗓音忽然响起,顺势接下了她的话来。
当一行凶神恶煞的官差蜂拥而至,在场的人都惊讶地不由从席上站了起来,个个面面相觑。
官为财,商从权。醉红楼在淮洲立足多年,谁人不知道是因为背后跟朝廷有着极为“融洽”的关系。从前但凡醉红楼里有事,官府哪次不是恨不得尽快帮殷娘尽快摆平的?怎么,今日这穷乡僻壤里的寡妇来醉红楼里随便一哭闹,衙役就这么急不可待地来抓人了?这不是摆明了在断自己的财路吗?
殷娘的脸色一时间也有些阴晴不定,暗暗掏出几张银票送过去,凑到跟前压低了声道:“刘捕头,今日这事,是不是哪里有什么误会?”
刘捕头看了她一眼,这种有钱不能收的场面,也真是叫他有苦难言。
今日京城里忽然来了人,差点就掀飞了衙门的大门,说是今晚拿不到人就要府尹大人乌纱不保。他倒是有意想要周旋,但也要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这趟来的是什么人啊?挥挥手指头就能把他们碾死在手心里的主!要是办不好这趟差事,恐怕连命都要没了,哪里还有心思去指着那些个钱了!
他心下一狠,颤抖着手将殷娘递来的钱又摁了回去,做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道:“人命关天的大事,岂能徇私枉法?来人,还不把阎红鸾带回衙门去好好审讯审讯!”
在晏浮生依旧期期艾艾的哭声中,阎红鸾眼里的神色变了数变,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扬起,最终还是悄无声息地放了下去,由着衙役给她扣上了链锁一路出了醉红楼。
雅间中,步羡音回眸看了眼顾渊,笑道:“老爷,没想到这淮洲的府尹倒还是个明白人。”
顾渊冷笑:“那老狐狸自然明白得很。”
听这样的对话,显然一切都是经过了有意安排的。
只是这位红鸾姑娘不过是一位风尘女子,要想捉拿,何必要拐上这么大一个圈子?
苏青站在一旁暗自琢磨,忽然听到有人在外头轻轻地敲了敲房门,语调有些畏缩地低声道:“客……客官,你们要的男倌都送来了……”
很轻的一句话,却是顷刻间掀起了苏青内心的惊涛骇浪。
不及她做出反应,顾渊已经开了口,道:“很好,都进来。”
随着房门的推入,苏青顿时感到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20章 醉酒
龟公点头哈腰地带了人进来,笑容满面道:“各位公子,我们的姑娘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担待。这坛绝品‘醉神仙’就当赔罪,现在送来的都是楼里最好的男倌,还请公子们好好享用……”
顾渊看都没看他,抬手随意一指:“都去伺候那位公子。”
龟公有些愣神,瞅了眼表情已经僵硬的苏青,但见房里的其他人都没反对的意思,便一把把旁边花枝招展的男倌给一把推了过去:“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去!”
说完,便带着一副了然的神色,笑眯眯地退出了雅间。
低低含笑的一声从耳边擦过,苏青回过神来时,却已经陷入了一片左拥右抱的局面。下意识张嘴把递来的酒水一饮而尽,她的心思却始终在偷看打量着顾渊的表情,整颗心悬在胸口都快紧张地停止跳动了。
顾渊的指尖似有似无地敲击着桌面,一下,又一下,就像是敲在自己的心头,让她忍不住暗暗擦冷汗。
似乎是留意到苏青的视线,顾渊抬眼看来,审视一样地看着她:“不用顾虑我们,好好玩。”
被他这样看着简直比挨刀子都还难受,怎么可能还能好好玩!?
苏青感觉自己都快哭了。
但是顾渊的表情又分明不像是开玩笑的意思,心里琢磨了一下,感觉自己还是不要忤逆比较好。
这次来的男倌一共有四人,此时都围绕在她身边,画面太过香艳,实在有些无福消受。顾渊是不敢招惹的,至于季峦,如果有男人敢动他他恐怕会直接把人砍了以示清白。苏青想了想,便只能赶了两个去伺候步羡音。
步羡音的眉梢轻轻一挑,倒也不抗拒,牵牵人家娇弱的小手便笑眯眯地调戏上了。
苏青对他这种义气的行为深深感动,这厢搂着那个叫箜篌的男倌坐在桌边,仰头又喝下了一杯酒去。不得不说这醉红楼的酒就是高端,入口回味无穷,甚是诱人。忍不住问:“这酒叫什么名字?”
箜篌答道:“这酒就是‘醉神仙’,可是一等一的佳酿,公子若是喜欢,不妨多喝几杯。”
苏青也不客气,笑道:“甚好甚好。”
顾渊在旁边眯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