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悰这才忆起,冷昭关注的是萧彩云,旁人如何也不关心。不过,听慕容悰一说,还真是让他意外。
“前几日,母妃念叨着要吃河豚,我便想明儿带了六福酒楼的大厨子进宫,赶巧明儿护国公府的老夫人大寿,特请了六福酒楼大厨入府做这道菜,听六福酒楼的人说,昨日、今日冷府便从六福酒楼买了三条活河豚回去,一打听才知道温氏会做这道菜,明儿我想请你夫人入宫给母妃做河豚。”
温彩不是软弱、顺从性子,已让他意外,还会做河豚?冷昭着实吃惊不少,这倒能解释得通老夫人今儿吃醉的缘故,怕是想着河豚味美,配上美酒就更好吃,贪吃了几杯就醉了,借着酒兴训郑氏纵容儿子。
“这事我可做不得主,近来祖母宝贝她得紧,瞧那模样是片刻也离不得的,你要带人入宫,自与祖母说。”
这个虚伪的女人,怕是故意留了一手,就为了哄骗老夫人欢喜。
只是,他可不会在乎老夫人的看法,老夫人喜欢她,他冷昭依如从前一般对待。
但,老夫人今儿说萧彩云的那番话,冷昭定要弄明白。
慕容悰颇有些无奈,“你娶她不少日子了,总这样可不好。温玉堂近来在筹备添妆宴的事儿,瞧那模样是要大办一场。”止不住地摇了摇头,“我都愿意帮你说服母妃,不让冷晓参选,你就不能帮帮我的忙,替我拉拢他。”
拉拢温彩?还是拉拢温青?
温彩那《契约》上可写得清清楚楚,不许拿彼此家人入局,冷昭现下也有想保护的人,那便是母亲和妹妹,他从来没有这样的念头,但今儿知晓了郑氏的事,又听到冷晓为了他甘愿入宫,求的就是为他谋个好前程,他心里一直酸溜溜的,有这样的母亲、如此善解人意的妹妹,他冷昭此生无憾。
冷昭更为回到冷家以来,对郑氏的无理而心生愧疚。
郑氏愧疚,一直都在设法弥补他,甚至为他去求过萧彩云,要萧彩云嫁他为妻,这样的母亲,他怎能再视而无睹。
冷昭道:“温氏入宫做河豚的事我会告诉母亲。”
慕容悰这才有了笑意,“你可没这么好心来瞧我,是来瞧萧二小姐的?”
冷昭未答。
慕容悰道:“听说今儿刘伯彦的嫡长子满百日,她心情似乎不大好。”
她已经被刘伯彦弃了,却因着这事影响心情,莫非她心里还记挂着刘伯彦。冷昭的心微微一痛,又忆起老夫人说的那番话,想到郑氏当年的央求,失望、气愤、自骂便涌上心头。
就为了这样的一个女子,他要伤母亲的心么?
不,就如冷晓所言,郑氏过得太苦了。
以前他可以不顾郑氏,但现在不能不顾。
冷昭道:“她因刘家的事心情不好,我还要去宽慰她不成?”他突地忆起,慕容悰上次说挚爱女人的事,“你让挚爱女子为贵妾,她不会心生怨言么?”
慕容悰没想他突然提起,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这也是她自请的,她说她只是宫娥出身
又是孤女,原无娘家,不能帮衬我,能做贵妾便很欢喜。”
☆、第86章 试探
第86章试探
冷昭道:“她真的很喜欢你,否则不会放弃妻位。”
男子面对最心爱的女人,总想把最好的捧到她的面前。
而女子若真爱那男子,定会不计名分。
慕容悰道:“她说女子一旦深陷情网,为妻为妾都无所谓,只求与心爱的人在一处就好,更多想的就是对方,不会想到自个儿。”这话如此像老夫人说的沮。
冷昭的心被人重重一击,萧彩云不爱他,只是要利用他得到荣华富贵,失了刘家的,便想在冷家得到。他竟对这样的女人念念不忘,为了她与母亲闹不快,让家人忧心。
值吗?若是真爱,管他是妻是妾,能在一处便开心了。可萧彩云行的偏偏相反,要的竟是非妻位不可,甚至拒绝为妾,这么久了,他们也仅仅限于拥抱痤。
冷昭与慕容悰寒喧一阵,起身前往萧彩云住的小院行去,一路上脑海里全都是慕容悰说的话。他那样喜欢萧彩云,她到底待他有几分真心?萧彩云要的,他知道。
如果郑氏所言属实,当年郑氏曾找过萧彩云,要她嫁给冷昭为妻,可萧彩云是拒绝了的。而今她又回头,愿再嫁他,是她没了退路,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无论是什么,他一定要问明白。
巧针坐在窗下做女红,没瞧见萧彩云的身影,巧针猛一抬头看到院门口站着的冷昭,一声惊呼:“二小姐,是冷候爷!他来瞧你了,你快起来,是冷候爷。”
在偏厅的暖榻上,萧彩云正拥着薄衾睡觉。秋日午后的阳光正好,她竟没有看风景的心情。多少年了,她还是这样,一遇心情不好就睡觉,从小到大这习惯就没改过。
冷昭忆起慕容悰说今儿刘伯彦的嫡长子满百日的事。
萧彩云去岁四月下浣被休,刘伯彦在五月初二便火速迎娶了萧彩云继母所生的嫡三女为妻,而今连他们的儿子都满百日了。
萧彩云曾反复地思量过,只觉和刘伯彦与她继妹间有着某些秘密,为甚她被休,萧三就嫁入刘府了,她总觉得从一开始就是个阴谋,否则哪有这么凑巧的。当日休她,刘家就说得很明白“萧伯爷很是懊悔将一个不育之女嫁入刘府,已经说好,休你之后会让萧三小姐过门。”
任她如何做,刘家和刘伯彦都拿定主意要休她。
萧三这么多年一直没订亲,十七岁了才嫁到刘家为妇。
这是巧合还是个阴谋?
萧彩云又忆起自己初回嘉勇伯府,住到长姐萧彩霓闺阁里,那回她和巧针收拾阁楼,无意间拾到了萧彩霓留下来的一封信,那竟是一封写给她的信,上面只写了一行字,似没写完就被打断了,“彩云,我的嫡亲妹妹,别回嘉”早前以为是“别回家”,直至被休后,萧彩云才明白早逝的姐姐是想告诉她不要回嘉勇伯府。
巧针近了跟前,用手轻推道:“二小姐,二小姐,冷候爷来了,你快起来。”
萧彩云翻身穿鞋,手忙脚乱地拾掇一番,让自己以最美的姿态出现在冷昭面前。
他坐在太师椅上,优雅地捧着一杯茶水,轻轻地浅呷一口。
她立在门口,强作欢颜地看着他。
天晓得,她有多想做母亲。
天晓得她有多希望过正常人的日子,有宠她、惜她的夫婿,还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以让她在京城做一个体面而风光的贵妇人。
冷昭问:“听说你今儿心情不大好?”
“好着呢。”萧彩云陪了个笑脸,坐在一边。
“从小到大,你心情不好就睡觉。”冷昭一语点破,好似说:就别骗我了。
萧彩云垂头笑了,萧三都有儿子,可她还没个着落,她不能再这样下去,只有尽快嫁给冷昭,她才能扬眉吐气。她一定要嫁给冷昭,冷昭有爵位,冷昭现下比刘伯彦更风光体面,只有这样,方才让她觉得解恨。
她轻声问道:“我们的事,你与……冷大太太说了么?”
冷昭想到过往的自己太自私,往后不想再因萧彩云与郑氏闹不快,他愧疚于郑氏,一直以为郑氏心里没他这个儿子,其实待他最好的一直都是郑氏。
他平静如常地道:“你早前嫁过一回人,若许以妻位……这是为难我。”就像他说:我根本做不到。萧彩云不爱他,他凭甚给她最尊贵的妻位,为了他,他甚至不惜去伤害无辜的温彩。
萧彩云原有的些许笑容一扫而空,板起了面孔,转瞬眼里蓄了泪花花,曾经无数次,她在明月庵里对着镜子,告诉自己:如果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她宁做诱惑男人的狐媚,也再不做端庄得体的贤妇。她只伤旁人,绝不被旁人所伤。
若在以往,冷昭看着流泪的她心早就软了。可这会儿,却依旧平静地道:“你真是为难我?现下的冷家能与早前的冷家比么?连刘家都得逊上三分。你当知我的难处,做个侍妾又如何?我瞧着温氏是个得体的,她必不会为难你。”
冷昭从未说过要她为妾的话,可今儿
tang说了。
慕容悰的心上女子就会放下身段,不做嫡妻,也不为侧妻,只要贵妾,这样的女子更让人感动。早前以为慕容悰的主意,今儿这一番细问,才知原是那女子自求的,为了慕容悰能娶到更好的女子,怕是这女子现下都还是宫娥的身份,可见她是何等用心,一想只为慕容悰。
萧彩云的眼泪就扑簌簌地滑落下来,只要她一哭,他心必软,她要的就是他对自己好,替她争取到妻位。
冷昭心里暗道:因刘家的事在心里难过,倒好在她面前啼哭了,又不是他招惹的。既然是这样,他也不必在心软了,道:“你且想想,若还愿意跟我,我给你侍妾名份;若不愿意,我给你二千两银子,你带着巧针远走高飞,他日寻个山野村夫嫁人度日。”
萧彩云还没反应过来,冷昭又长长地轻叹一声,望着她时带着无尽的失望,方转身离去。走得果决,走得未曾回头,就似再不想与她有任何纠结一般。
他不会讲这样的话,是要她嫁旁人么?居然只给她侍妾。
他怎能说这样的话?妾是什么,就是个玩意儿,她在刘府做嫡妻时,不也将好几个不安分的侍妾给贱卖了,有的卖给了歪瓜裂枣,还有的卖到了勾/栏之地,更有的卖至远方。
被贱卖的妾,会有怎样的下场,这日子只会越过越差。
不,她绝不为妾。
就算最差,她也得做冷昭的平妻。
她是个不能生养的女人,他日可以抢其他女人生的孩子过来,若是她养大的,那就是她的儿女,老了也算是个依傍。
冷昭,我曾是那样喜欢你,就算后来有过放下,可现在你是我唯一的依靠。
你怎么可以说这样无情的话,再一次破灭我的希望。
萧彩云一急,想着一年多前自己被刘家休弃,一骑轿子抬回嘉勇伯府,可家里人却不接手,继母不许她进门,父亲又是个不管事的,她站在大门外,只觉得天都塌了。最后,父亲着人递来一句话“我萧家没有你这等失德不贞的女儿,去庵堂吧。”便让大管家送她去明月庵静修。
她含着泪,给刘伯彦写了此生的第一封信,也是今生唯一一封给刘伯彦的信,希望他能念及几年夫妻情分,给她一条活路,哪怕降她为平妻也行。
她让巧针设法把信送出去,巧针信誓旦旦地说是亲自交到刘伯彦手里的。没几日,她就听说刘伯彦要娶她继母所生的三妹为继室。
就在刘伯彦娶新人的那天,她又写了另一封信,便是给冷昭的。那是他们分别以来写的第一封,她写信时含着泪,任泪滴一次次氤氲着信笺,模糊了笔下的文字,只盼望那是一封血泪纵横的信。
她期盼冷昭还能念旧情,给她一线曙光。
信寄出后,她天天等候着回音。
直至三个月后,她方收到了冷昭的信。
看罢了信的内容,逐字逐句地连看了数篇,知冷昭对她还有一份情,她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可现下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都说要她为侍妾,那她往后还有甚好日子。
她的命为甚这般苦,打小没了亲娘,又因生于二月被送往乡下庄子养着。姐姐夭亡,她代姐姐延续与刘家的亲事,未曾想,在后宅斗宠妾、压妯娌,最后依旧落了个被刘家休弃的下场,而她的继妹,却再入刘府,嫁给了刘伯彦,做了风光无限的宗妇,还生了嫡长子。
巧针急道:“光哭有什么用?你得用心,早前被人算计那么多,还一味的柔软、良善呢,你和冷候爷闹有什么用?他上头还有老夫人、大太太呢,温氏是他的结发妻,哪有结发妻做平妻的,我早就说过,你想压她一头这是不能的。
你再这样和冷候爷闹下去,怕是连他也寒心了。你没听我们使去冷府打听消息的人说么,温氏服侍老夫人沐浴,下厨做给老夫人爱吃的菜式,瞧瞧人家这用心,换作哪家的长辈不喜欢。
你却要在这个时候和人家争嫡妻位,你争得过么?就像冷候爷说的,冷家不比以往了,一门两候爷,这样的风光,连刘家都比不过的。二小姐,你得学会退让。
你逼了冷候爷,嫡妻位没有了。我便劝你别逼他太紧,你便不听,又说要平妻位,可现下好了,冷候爷只同意给你贵妾名份。便是这侍妾位,这满京城的年轻姑娘、美貌女子有多少,指不定有多少人想跟他呢。我的二小姐,你见好就收吧,别最后什么也落不到。”
巧针喋喋不休地劝起萧彩云来。
萧彩云坐在一侧,垂首不语。
巧针道:“他说……给你二千两银子……我瞧着,不如你就放弃吧,寻个山野村夫安安分分的度日,就像我们早前说好的,你生不出孩子,我给你生。你为妻,我为妾……”
萧彩云咬了咬唇,她自小就在乡下庄子里长大,就连服侍婆子的脸色都要看,果决地道:“不,我绝不过那食不裹腹,靠天吃饭的日子。”风调雨顺收成便好,要是上天不帮忙,来过旱灾、水患的,田地就有
可能颗粒无收,但若身在富贵家,哪里需要吃这等苦楚。
巧针道:“你若想还跟冷候爷,就别再争什么妻位了。这自古以来,从妾位变妻的可不在少数,先服个软,称了他的心。”
主仆二人又说了一阵话,萧彩云理清思绪,心头方才好受了些。
她若再世为人,她若凤凰涅磐,难道还比刘伯彦身边的柳姨娘差了去。
*
冷昭回到冷府,让厨娘备了一桌酒席,一个人自斟自酌。
刚吃了两杯,忆起慕容悰说的事,对一两道:“你去知贤堂,与大太太说一声,安王殿下想请大奶奶入宫给淑妃娘娘做河豚,请大太太示下。”
这和他过往的行事颇有些不同,以前他会说“告诉大太太,安王殿下明儿要带大奶奶入宫做河豚”,两种语调一比对,前者更充满了敬重之意,而后者倒有些像命令和传话,显得冷漠。
冷昭一说完,又忆起旁的事来,起身道:“不必去了,我亲自去知贤堂。”
一两瞄了眼酒席,“大爷,都是极好的饭菜哩!”
“赏你们几个吃了,今晚我陪大太太用饭。”
在他记忆里,陪郑氏和冷晓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是得对郑氏好些了,郑氏当年送走他也不易,要不是郑氏哭得快瞎眼了,只怕冷政也不会对抗老夫人,执意保住他的性命,还把他送出冷府,安顿得妥妥帖帖的。
郑氏今儿虽然哭过,心情还算不错,中午又吃得很饱,只令厨娘备了两样清淡菜、粥,冷晓已训练结束,回到知贤堂陪母亲一道用食,郑氏念着温彩备午饭辛苦,特意把温彩也叫来一道吃饭。
冷昭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温彩、母亲和妹妹坐在一处吃饭,也是有说有笑的,瞧着倒也他小时候见到的乡野寻常百姓家有几分相似。
其实,他的家也有温暖,只不过多年来因他心头的怨恨从未留意过。
侍女唤了声:“大爷来了!”
冷昭进了偏厅,扫了些桌案,“备副碗筷。”
郑氏先微愣,忙道:“来人,快让厨房给大爷备几样他爱吃的菜,打一钵米饭,再做个红烧肉、麻婆豆腐、切一斤卤牛肉……”她一口气说了好几样冷昭爱吃的菜式。
冷昭的眼睛微热,以为母亲从来不知他的喜好,可原来皆是知晓的。
冷晓解释道:“大哥,娘怕夜里积食,这才备的小菜、淡粥。”勾唇笑道:“早知你来,娘就备好你吃的。”
冷昭提袍坐在温彩身边,朗声道:“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