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三奶奶一直憋着口气,她堂堂官家小姐,难不成还比不过徐兰芝?而徐兰芝早前又诱得宋环险些悔婚,这个仇她不得不报。
徐兰芝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似出了红染缸,再出白染缸一般。
宋环在一边不说话,见徐兰芝不辩驳,知那事定是真的,心下不由得轻看几分。
贱人就是贱人!还与他装清纯。
宋环想到徐兰芝骗他的事,握紧了拳头,这女人到底是被他喜欢一场的,他非得到不可。
“娘子,她是来寻五妹妹的,我回屋等你做糕点。”
“夫君,我一会儿就送来。”
夫唱妇随,真真是羡煞旁人。
宋三奶奶带着意味未明的笑离去。
徐兰芝立在原处,她在顺郡王府的事到底是传出来了。忆当初,她瞧不起温彩和离名声不好,没想她竟是送入顺王府任人贱踏。
宋环早前故作离开,却躲在暗处,见宋三奶奶离去,又支开周围的下人,方一把将徐兰芝揽入怀中:“你这个小妖精,怎的这个时候入府,我与母亲吵闹过,可母亲说什么都不同意,只同意给你良妾的位分。”
拉了她的手就往书房方向移去,这个时辰书房没人。
宋环一进门,斥走徐兰芝的服侍丫头小草,迫不及待的抱住徐兰芝就亲。
徐兰芝挣扎了一下,厉声道:“宋环,你当我是什么人?”
“哼!还以为你是冰清玉洁的黄花闺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顺王府的事,我愿意要你,是瞧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宋环不管不顾,将徐兰芝一把推倒在小榻就亲,疯狂的吻让她忆起被顺郡王强占的日夜。
徐兰芝尖叫一声,痛苦地抱住头,一个转身,狼狈不已地从书房逃了出来。
宋环看着她的背影:果然是被顺郡王碰过。
枉他还喜欢她那么久。
他心下涌起一股刺痛。“我是真心喜欢过你的,你若真心就与我为妾。”
徐兰芝咬着下唇,只配作他的妾么?
她不要!
要么嫁小户人家为妻,要么嫁当朝权贵为妾。
“宋环,你会为今日欺负我后悔的!”她蓦地转身,“小草,我们走!”
“三小姐不瞧宋五小姐?”
“不去了。”
出得宋府,徐兰芝浑身酸软,顿觉疲惫不堪,京城虽大却在陡然之间没了她的容身之处。她不要去乡下,可京城她认识的人不多,没有权势可依仗,就只能沦落为人人可欺的女子。那么……她就为自己寻一条更易走的路。
她又回了定国公府,对刘夫人说“义母,我要在这里长住。”
刘夫人笑道:“好,你且多住些日子。”
徐兰芝因手筋抽痛,求了刘夫人请了太医看诊,方知手筋是被内力摧伤,得知这种伤原是可以治的,接下来的日子,她倒安分了许久,配合太医治伤。
*
九月二十日,又值一年一度的秋狩。
徐兰芝因住在定国公府,求了刘世子夫妇等人,他们总算答应带她去秋狩。她的手伤好了大半,太医说往后慢慢调养,许能减轻疼痛。疼得轻浅了,她的双手又能使上些力道,希望能借着今岁的秋狩大展风华。
今岁,温青的身边多了一个温柔得体的妻子,她总是浅笑吟吟地与各家贵妇说话,扫过徐兰芝的脸时眸子里寒冷如剑,似要在瞬间就看透徐兰芝所有的心事。
刘世子夫人对梁氏道:“我们原不想带她来,可母亲心软,经不住她央求,便让夫君带上她。”末了,巧然笑道:“温大/奶奶是个大度的,听说你和温候爷还替徐家大姑奶奶
谋了门好亲事呢”
“我一个深闺妇人哪里认识几个人,这原是候爷的意思。正巧有个西山县的同乡在肃州卫军所任职,又不计较早前嫁过一回的妇人,想着徐家大姑奶奶倒也合适,便搭了把手。”
温青重情义,行事大度,对徐家人宽厚,就是对徐氏也包容。温青还在背后帮忙说合、成全,让徐氏嫁了一下从五品武官为妻。这事传至京城,谁不说温青人好。
梁氏自嫁给温青后,对温青的性情、人品越发看重,结为夫妻,亦动了真心真情,就觉得温青是个真男儿。每每看着温青时,含了三分柔情,说话亦都柔软几分:“夫君,多吃菜,你饮得这般急,小心伤身。”举了筷子给温青布菜。
徐兰芝看着这幕,恶狠狠地咬着唇,突地迎视上梁氏的目光,梁氏坚定、果敢迎视而来,视线如箭,徐兰芝竟被梁氏的气势逼得不敢再看。
*
马术赛日,徐兰芝强忍手伤之痛,拼命表现着她过人的马术,当她如去秋一般纵马飞扬时,一时间还是迷住了不少人的眼,只是从前的惊艳多了几分玩味。七公主再不与她说话,在挑女子组人选时,和去岁一样挑了武将家的小姐、奶奶,却单没选徐兰芝。
今岁七公主又得了第二名,在宋小姐的帮助下,他们在林中活捉了一头母狼和一窝小狼崽。
徐兰芝心下暗气,宋小姐将她教的方法助了七公主,可现在身为宋都督府嫡出小姐的宋小姐却再也不屑与徐兰芝说话。
徐兰芝被顺郡王玩弄的事传了出去,小姐们看着徐兰芝的目光都多了鄙夷之色。徐兰芝走到哪儿,总觉得有人在议论她,今儿见以前认识的几位小姐在一处小声说话,便好奇地想要听。
“听说她失踪那几日原是住在顺郡王府呢。”
“真的假的呀,不是说住到乡下了?”
“你听她说,那天顺郡王见到她,还与她说‘是徐三啊,本王是念旧情的,要是嫁不出去,本王可以纳你为妾’,以前还说玉郡主坏话,如今轮到她了,未婚先失节,怎不一头撞死。”
说这话的竟然是从前与她交给的护国公府李小姐,一脸鄙夷。
“你们……”徐兰芝气恼不已。
李小姐反而大大方方地道:“我们怎了?真没瞧出来,以为你是个好人,都被人毁了名节还好意思穿戴成这样,真真是丢人现眼!”
宋小姐接过话道:“前些日子,我三嫂原想成全你与我三哥,使了巧媒婆去张家镇提亲,你还真敢想:非妻不嫁。”
崔家小姐接过话,惊道:“她说非妻不嫁?”
“太可笑了!奔走为妾聘为妻,她都做出那等丢人现眼的事,还想非妻不嫁。”
嘉勇伯府的萧四爷过来,从怀里递过一对香囊,冷声道:“徐三小姐,是我八妹、九妹还与你的。”
萧八、萧九么?那两个庶女也瞧不起她了。
徐兰芝一把接过香囊,“原是她们不配用我送的东西,今儿索性一把火烧个干净。”她一转身往定国公府的帐笑移去,当真把香囊丢到了灶火里,心却是撕裂般的痛,原想与昔日的朋友重修旧好,可现在明明温彩不在京,所有小姐都瞧不起她,背后说她的闲话,被她听见也没个半个忌讳。
这算是报应吗?
温彩七月随雍王离京去江南,这一路许是风起云涌。
她怪错温彩了!她恨错温彩了么……
徐兰芝满腹迷惑。
也许,她是真的错了吧。
可她一直都活得这样的真实,她明白自己所思所求,这又有什么错?她只想替自己谋一段更好的良缘。早前,她一心喜欢温青,现在她一心想嫁入体面人家为妻,可她的名声毁了,体面人家谁还愿意要她。
在边城时,她不知名声的重要,可在京城名声就如同一个女人的性命。若没了名声,就没了一段好姻缘。
看着火苗舔食着香囊,空气里掠过一阵醉人的馨香,去岁秋狩时的风华惊艳又掠过脑海,与今岁的人见人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没有一个朋友,一个也没有,唯一相随的只有她的侍女小草。
小草怯生生地望着她,欲言又止。
曾经,她是秋狩中最耀眼的小姐,收获了无数的赞美,更收获了若干京城贵公子投来爱慕目光。京城贵女们围绕在她的身旁,她若喝醉了酒,她们都竞相给她送解酒汤。可现在,她是如此的落漠,身边连个安慰的人都没有,更惶论朋友。
“你想说什么?”
“三小姐,我们回张家镇吧。京城贵门小姐都骄纵得很,你不与她们做朋友,但你可以和张家镇小户人家的小姐做朋友啊。”
“与小户人家的小姐做朋友……”
她虽有不甘,可现在她再也不能在京城贵女圈呆下去,只能退一步而求其次,有年轻女子的地方,总会有人与她合得来。
她就不信,一个个都不愿与她
交往。
可是,她真的好羡慕。
回首之时,看着七公主、十公主、顾小姐、池小姐……她们笑语晏晏,一个个意气风发,如果温彩在,她一定会是她们中的一员。
温彩明明名声也不好,可她却得到了七公主的真心以待,甚至还赢得了七公主夸赞:彩彩人品贵重。
她徐兰芝的人品就这么差么?
“与小户女为友,嫁小户人为妻。”
小草点头,“三小姐,你这么想就好了。其实,有时候我们何苦要为难自己,退一步海阔天空。”
话虽如此,可要她如何甘心,在求荣华与嫁小户人为妻的路上,徐兰芝不知道,不久之后,她竟犯了此生一个最大的错误,也至余生待她真正明白了什么是人世最可贵的时,她只能在悔恨中度日。
*
那厢说了徐家姐妹的长短,这厢再说说温彩与慕容恒到江南之事。
这日原说好要启程,可温彩却说“不行”。
慕容恒惊问:“为何不行?”
温彩笑了一下,在她的记忆里,奉旨到江南办差的是冷昭与冯泰,当时慕容悰便给冷昭出一个这样的主意,结果这效果很好,将原是官商勾结、固若金汤的江南给搅得人心浮动,早前各家更是暗里争斗,各自打压、私斗,这才成功让冷昭办成差使。
“晚一日吧,你且坐下,我有话跟你说,回头你再寻了太子殿下,如果能成,再与太子去找皇后娘娘帮忙,唯有如此,此行才能更为顺遂。”
慕容恒道:“你说不出道理来,今儿一早就出发。”
温彩斥退左右,只留了青莺、红燕与双双,将自己的想法细细地讲了一遍。
慕容恒一听,不由得细细审视温彩:“的确是个好法子,从正面彻查不成,若用此法届时江南必乱。”
江南的水浊了,他要办自己的正事就容易多了。
温彩道:“我们直接查,他们会以为自己的利益受到损伤会互相包庇,若抛于重利,各家利益相争,江南官场、商界定不会再固若金汤。”
自来,宫外的女子想嫁入皇家,想荣华富贵;可宫中失去自由的女子又梦想得已解脱。真正如钱钟书所言:进去的人想出来,外头的人想进去。
哪一代皇子选妃、皇帝选美,各家不是抢破了头。
慕容恒道:“也好,我这就找皇兄商议,你等我的好消息。”
“好。”
慕容恒与太子说了计划,太子先找了皇帝,又找了皇后,皇帝看向慕容恒的眼光又多了几分深意,能想到这等隔山打虎之计,不愧是他的儿子。
*
江南有“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别样红”的十里荷塘洞庭景、江南有不是美人胜美人的西子湖,江南还有著名的钱塘潮……
只是温彩却没时间赏景,随慕容恒一路到扬州驿馆。
红燕挑起车帘,青莺坐在马背上四下张望,时不时地微锁着眉头,用压得极低地声音道:“红燕,这周围有些古怪的人。”
温彩将手递给红燕,她头绾着金丝八宝攒珠髻,戴着金丝莲形凤冠,两侧各插南珠步摇,步摇无风亦晃。上穿金缕百蝶穿花冰丝袍,外罩五彩牡丹蝴蝶荷叶裙,裙边系着翠绿宫绦双鱼比目玫瑰佩,玫红娇嫩,嫣红鲜艳。手里摇着一把宫锦团扇,脸上蒙着一层轻薄的面纱,一双明眸四下审视。
目光停留在一边卖糖葫芦的小贩身上,这小贩虽一身寻常百姓的打扮,可那身上的料子却是上好的茧绸,好不光鲜。目光再一凝,街对面有一家茶肆,是用帐篷搭建的,但见里面的小二竟穿着新崭的粗布衣裳,偏那脚上踏着一双墨青缎面撒鞋……还有一个卖胭脂水粉的中年妇人,衣着鞋袜倒也得体,可耳上竟带了一对名贵的珍珠耳钉。
双双轻声道:“郡主,江南的小贩真阔绰。”
慕容恒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金抹额,穿件蟠龙紫红色宫缎,束着刻丝攒花长穗宫绦,外罩大红宫缎排穗褂,脚踏红底玄纹小朝靴。面若昆仑玉,色如春晓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板着刀刻石雕般的俊脸。
驿丞飞野似地迎来,人未近,先跪拜于地:“微臣扬州驿丞章大发拜见雍王殿下,千岁千千岁!”
慕容恒转身携了温彩的手,一路过来,但凡到了驿馆,他都是这样携她之手,扮出一副虽未成亲,早已情根深种的样儿,“章驿丞,这是本王的未婚妻玉郡主,把驿馆最好的客房备给玉郡主。”
有皇后指婚,慕容恒来江南办差,便决定了带着温彩。他与温彩道“你不跟着我去,不怕江南的官员想方设法儿地塞给我几个美人,到时候,我是娶你为正妃还是娶你为侧妃的好?”
江南自来富庶,慕容恒未娶,难保那些人不打主意。
温彩便当即应了,甚至还说了自己的计划,一心要襄助慕容恒。但她不知道,慕容恒要带着她,着实是慕容恒不放心,要是
他一个转眼,再回京城,温彩跑路,他到哪里去寻人。温彩可是有逃跑“前科”的,他着实是冒不起这险。所以,当慕容恒从皇帝那儿领到接手顾谦的差使之时起,他就有了主意:这一趟江南之行,得把温彩给带上。
虽然未婚夫妻同行,多少有碍温彩的名声,但他们已有未婚夫妻之名,且他拿定主意是要娶温彩的,如此一来,倒也无碍。
驿丞道:“雍王与玉郡主的客房已预备了,雍王请!玉郡主请!”
温彩扭头望了一眼,“红燕,盯着下人把行李抬到驿馆里。”
红燕应声“是”。
温彩与慕容恒并肩而行,“还未入江南,一路上就被人盯上了,到了江南这盯的人就更多了,你看看那驿馆周围,全成热闹的庙会了,小商小贩多不正不屑说,连衣着华丽的百姓都多了不少。”
不需要说,所谓的商贩不是真的商贩,根本就是江南权贵派来盯他们梢的。
慕容恒冷哼一声,“本王倒要瞧瞧,他们又搞什么鬼?”
温彩问:“你早前因赶路谢绝了一路上官员的宴请,如今到了扬州若官员再宴请你,你去还是不去?”
慕容恒将嘴附到她耳边,温柔笑道:“本王若去,定会带上你,你且放心,本王不吃独食。”
当她稀罕那几口吃食不成?
温彩挑着眉头,要不是为了帮他壮大声势,她何至穿得这么张扬隆重。
双双对同来的年轻厨娘:“天气热,玉郡主和雍王想吃清淡爽口的食物,你做些清淡的来。”又扭头对驿馆的下人道:“给玉郡主和雍王备沐浴的香汤?这江南比京城还热。”
扬州驿馆上下的人顿时忙碌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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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扬州某处僻静的别苑里,五六名官员、乡绅、商贾正围坐一处。
当中的正是一袭青袍的田耀祖,一侧的手摇风扇正呼呼地转动,赶走了他的热闷,“雍王抵达扬州驿馆了?”
“是!”房中垂手侍立着一个精干的中年男子。
一个老乡绅带着几分丧气地道:“上回我便说不能动手,没除去顾谦倒引来了雍王。”
顾谦是皇亲国戚,位高权重,若是死了,皇帝大不了换一个钦差。可他们没想到,这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