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敦道:“听说昨儿皇上陪皇后去春晖庙上香回宫后,与皇后召见了六个叫顺娘的官家小姐。听说其间有一人,乃是真凤命格,是如永乐皇后一样的奇女子。昨儿酉时前,各家把女儿接走了,皇后娘娘并无偏颇,给她们每人赏了件一模一样的赤金凤钗和两匹宫绸。”
赏一样的看似无偏颇,也许他们已经找到那人了。
如果温氏的命运被神算子给改了,皇后就会是冷晓的,那么这突然冒出的几个顺娘来?
所有人心下一紧,齐刷刷汇聚到冷老夫人身上。
“真是巧啊……”冷老夫人道,“五位顺娘入宫,昨儿温氏也在春晖庙得遇了皇上、皇后也入了宫。她一入宫,十公主得了封号,淑妃失宠……”
郑氏在三月初六时迁离荷花里冷家,前往城南“定远候府”与冷昭夫妇同住。现在荷花里冷家的大门上挂着“长庆候府”的匾额。府里住的是冷家二房、三房的人。两房太太有事就聚在佛堂冷老夫人屋里说话。
李氏迟疑,既然改命了,温彩就不该再是“异世真凤”的命格,“母亲的意思是……很可能皇上已经知道温氏是皇后命?”
冷老夫人微微点头。
李氏道:“钦天监的人不是说真命凤格的女子唤作顺娘么?”
冷敦面容沉重,“如果温氏的乳字偏巧又唤作顺娘呢?”
如果是这样只能一个解释:神算子做的改命法事失败了。若温彩是异世真凤的皇后命,那么冷家注定要败亡。
冷老夫人忆起早前自己做的那梦,身心俱冷,仿陷数九寒天,“让安王妃向温承仪打听温氏的闺字……”
*
安王府。
大燕朝亲王府、郡王府妻妾等阶森严,以安王府为例:安王妃一人,为正一品衔;侧妃一人或二人,为正四品;承仪四人,为正六品;昭训六人,为正七品;
奉应若干,为末等侍妾,无品阶。
温彤因先于安王妃冷晓进入安王府,得了贵妾的名分,府中下人称温承仪。
慕容悰这两日因淑妃与九公主的事,心情极度沉闷。
今日早朝,皇帝寻机厉斥冷家人,半点颜面也没留。顺王党的人拿冷昭的事说话,笑话冷家“宠外室灭妻”,虽然现在萧彩云是冷昭的平妻,可这个名声冷昭一辈子都抛不掉。
慕容悰却不敢替冷家人求情,怕皇帝连他也一并恼了。
安王妃冷晓近来小心翼翼,虽说是表兄妹开亲,可慕容悰待她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婚前还算温和体贴,而今见了她更是连个好眼色都没有。一切的改变,都缘于新婚夜发生的不快。提到那事,安王妃心头就一阵疑惑,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任她如何解释,事实胜于雄辩。
慕容悰与她的欢好只进行了一半,之后他厌恶的推开冷晓,厉声道:“这件事,我会替你隐瞒,但是从今往后你好自为之,再敢在外头做出对不起本王的事,本王可不会在乎你是不是舅家表妹。”
他愤然而去,之后冷晓就听侍女说慕容悰去了侧妃房里。府中下人背里暗中议论,说这是安王妃冷氏失宠的前兆。
成亲数日,慕容悰不是侧妃处过夜,就是在温承仪、李承仪处过夜。对李承仪他似有一种特别的感情,冷晓忆起成亲前,隐隐听冷昭说过,慕容悰心里有一个喜欢的女子,但这女子是宫婢身份,她猜测这个占据了慕容悰心的人是李承仪。
冷晓得了娘家传来的消息,特意请了温承仪过来说话。
温彤行礼请安后,轻声问道:“王妃找婢妾有事?”
冷晓斥退左右,身边留下的都是二人的心腹侍女。
温彤想了片刻,她虽比安王妃、侧妃入府得早,即便安王慕容悰纳她有旁的心思。可这些日子她已经瞧够了别人的脸色,心下也憋着一口怨气。
冷晓笑问:“温承仪,温六小姐闺名温彩,是否有乳字?”
温彤捧着茶盏,却在心里反复转圜着:温青字玉堂,温彩也有乳字,可这会儿她怎么也想不起来,隐约记得温彩是有乳字的,叫什么却已经记不得了。
“温家小姐只有名并无小字。至于六妹妹温彩,小字唤作阿彩、彩儿,彩彩这闺字是七公主给取的。”
冷晓松了一口气:“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告退吧。”如此说来,钦天监寻找的“顺娘”就不会是温彩。
天不遂她心愿,温彩没成“异世真凤”,难不成又冒出另一个来?
安王必须登基为帝,而她也一定要做皇后。
从小到大,做皇后就是她最大的梦想。曾有一度,她也想过做个寻常女子,可后来被冷淑妃打消了念头,她便再无退路,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哪怕这条路很难走。
温承仪起身,淡淡地扫过冷晓的脸,想说什么终是止住。
出得安王妃的院子,陪嫁丫头低低地道:“温承仪,六小姐是有乳字,那乳字……”
不待她说完,温彤一个犀厉的眼神,侍女吓得一颤,她一出来就忆起来了:温彩字顺娘。好好的冷晓将她叫过去唤温彩的乳字,她凭什么得告诉冷晓。厉声道:“给我记住了,六小姐没有乳字,她叫温彩、阿彩、彩彩、彩儿……”
“万一王妃查出来了,不是要怪你瞒她?”
温彤扬了扬头,心下冷笑,“六小姐入京之后,我可曾听人唤过她的乳字?”
没有,谁也没有,就连温子群唤的也是“阿彩”,这与温家的小姐们并无二样。
温彤百思不得其解,但一定是有原由的,“好好的,她打听温彩的乳字做什么?”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宫里下了禁口令,可关于真凤传言的事还是传出了皇宫,整个京城知道这事的人也越来越多,甚至有市井百姓们也开始议论了。
几日后,温彤也听到了风声,彼时沉吟道:“顺娘……”勾唇一笑,“我不想提,是不想温家卷入风波中。虽然我不喜欢六小姐,可她到底是温家人,更重要的是我不能开罪大哥。”她很羡慕温彩,能有温青那等重情重义的大哥。
温青为了护温彩,可以把人言、声名抛于一边,甚至因为听见有人说温彩坏话而大打出手,更会因温彩在冷家受了委屈闹上门去打冷昭,有这样一个兄长,身为姐妹当何等幸福。
温彤也有自己的同胞兄弟,可温墨是绝计做不到温青这样的。出了事,温墨首先会考量的就是他的得失,而不是想:我的妹妹被人欺负了。
她被安王强拥入怀,又恰巧被父亲瞧见,便视她为耻,认为她失了女儿家的规矩。如若她也有一个像温青这样保护自己的兄长,是万不会让她与人为妾的。温彤何偿不希望温青能待她如同对温彩那般。
她亦明白安王纳她入府,一大半的原因是因为温青,是希望她能把温青拉入安王的阵营。她早前盘算的是做安王的侧妃,可安
王那样骄傲的人岂是她能掌控的,侧妃位没得到,却只能沦为侍妾。只要温青能护她几分,她要做安王妃侧妃便易如反掌。
☆、第155章 粘糕顾十五
三月十一日天刚亮,温彩与温紫、温绿早早起床。府里护送至宫的门护院、下人便有三十余人。姐妹三人候在宫门外,等候监门卫的检查。
宫门口前排起了等候入宫的长龙队伍,最前面的是景阳公主府的凤辇,她带的东西不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搬家,又是箱子又是摆件,甚至连古董字画也有。
景阳公主等得不耐烦,抛下一句话:“本公主先入宫了,七皇妹还是个孩子,母后六宫事务繁忙,我得入宫帮忙。”
今儿参加宫宴的人不少,除了与景阳公主、七公主交好的小姐,还有一些京中喜欢交际的年轻奶奶、太太。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宫里是谁要大摆筵席。
温绿下了车轿,从今儿一起床,她的心就一直处于激动着,这是入宫参加筵会,第一次啊,能被受邀的,要都是有身份的。而她一个庶女,因与温彩交好,像天下掉馅饼似的也得了这么个机会糌。
外头有位太太,细细地审视着温绿,笑盈盈地问:“这位小姐是哪家的?”
温绿的脸微微一红,欠身道:“小女是镇远候的妹妹。楮”
“温家六小姐?”夫人灵光一现,脱口而出。
温紫坐在车轿里,微微有些不悦,那么多小姐、太太都没出去,就温绿显摆,过一会儿就出去张望一下,生怕人不认得她似的。
温绿红着脸:“那是我六姐姐,我在家中女儿里行七。”
“哦,是温七小姐……”夫人的失望之色一闪即过。
后头的轿子上跳下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笑盈盈地奔过来,“我们的年纪差不多呢,我姓顾,在家行十五。”
顾十五……
温彩在心里想着,皇后姓顾,听说三月十八是皇后的千秋寿辰,皇帝破例,要给皇后赤过寿筵。今岁皇后年满四十,顾家人莫不是入京给皇后过千秋寿节的?
温紫挑起车帘,跳了下去,欠身道:“我姓温,家中小姐里行三。”
顾十五见又多了一个,笑道:“我听说华阳表姐与镇远候府家的小姐交好呢,想来就是你们了。”
温绿的脸红得更厉害了,她与七公主没说过一句话,她这次能被受邀怕是七公主、十公主也是瞧在温彩的面子上。
温紫落落大方,“与七公主交好的是我六妹妹。”
顾十五回头见一个着浅紫色春裳的女子出现在眼前:她许不是最美的女子,却是打扮最可爱、最清爽的,未语先含笑,头上绑着一对浅紫色的绒球,摇摇曳曳,又戴了一整套南珠头面首饰,越发衬得她清丽动人又不失活泼亲和。
“你就是温六小姐?”顾十五讶异地张着嘴儿,“京城就是不一样,瞧你们的春裳,才知今儿这身又过时了,这还是几天前新做的呢。”
温彩笑盈盈走来,裣衽一拜,“见过顾十五小姐。”
“哈哈……”顾十五先兀自笑了起来,伸手拉着温彩,明明第一次见面,却一副很亲切的模样,“常听人提到你呢,说你最特别。你身上这套春裳是在哪儿做的,赶明儿我也做一身。”
温彩暖声道:“顾小姐要做新裳,就要去百货行的服饰区瞧,那里的式样才是最新最好的。”
顾十五忆起自己这身原是云衣绣庄做的,不是说这云衣绣庄的服饰都是最新颖的么?“明儿我就遣婆子去百货行瞧。”
温彩笑。
温绿抢先道:“百货行的服饰,多是镇远候府成衣坊做的,绣工好,用料也最好的。”
几个人站在车轿前小声说起话来,又有后头等着的年轻小姐在车轿里待不住,索性也过来与她们一道说话。因为是无趣苦待,时间倒也过得快,没多久就轮到了镇远候府。
温紫连声道:“你们小心些,这可是要送给七公主、十公主的礼物,全都是从畅园花高价买来的珍稀花木,名贵着呢。”
温彩对同来的护院长道:“你且带人回去,待未时再来宫门前候着。”
“是。”
下人、丫头们不能入宫,冬葵切切地看着温家三位小姐在内侍太监的引领下往深宫移去,又有宫人过来抬贺礼。
顾家乃是南安城大族,是皇后的娘家。皇后的嫡亲兄弟皆赐有爵位,大哥袭了顾皇后父亲的荣安候爵位,二哥则得了建安伯的爵位。
这次因皇帝恩赐,要给皇后办千秋寿筵,顾家人二月就入京了,一面张罗着给皇后的贺礼,一面在京城玩逛。
顾十五原不识京中贵族小姐,今儿入宫,是应了七公主的邀请给十公主道贺。顾大太太说“你姑母三月十八的寿辰,你正好入宫学学规矩,当是磨练,也瞧瞧京城贵女的风范。”景阳当时也在一边,是她把七公主的帖子递到顾十五手上的。顾家的女儿虽多,可嫡出的只得四个,而今已有三个出阁,就只剩这大房的嫡幼女还待字闺中。
荣安候夫人、顾大太太并没有去翠薇宫,而是改道去见皇后。除了她,又带了他的长媳顾家大/
tang奶奶相随。临分开时,对顾十五千叮万嘱道:“不可失了规矩,说话行事要有大家小姐的得体。”她一转身,笑着对温彩道:“温六小姐,景阳可是对你赞不绝口呢,今儿我就把十五娘交给你了。”
她?温彩瞪大眼睛,会不会搞错了?她也不大懂宫里的规矩,她从来都是依着自己的性子来,谁欺负了她,她就欺负回去;谁让她看不顺眼,她也不必给对方好脸色……
顾十五垂着头,手里绞着帕子,羞答答地笑着,“那今儿……我就跟着温六姐姐了。”
温紫却在心里暗想:来道贺的还有几家的体面奶奶、小姐呢,怎的谁不交托,就单让温彩照应,这里面有问题,瞧顾十五看温彩的眼神,那分明有三分讨好,还有顾大太太更是有种青睐有加的样子。难道是他们都知道温彩是真凤命格的事?
温彩苦笑了一下,“一会儿你与我同坐,我们去翠薇宫。”
一行人随着引路的宫人到了宫中,温彩站在宫门前张着小嘴儿,不比虹锦宫差啊,那正中的花厅上,两侧摆了满满的桌案,上头果点精致:几样蜜饯、几样果脯、又有几样精致的点心,每案又摆有三只茶杯……
花厅正中位置上,摆了几张桌案,是公主们的座儿。
温彩正打量着,就见七公主娇唤一声“彩彩”飞野似地奔了过来,拉着她的手道:“母后说我大了,让我帮着十皇妹办筵席。这两天我与十皇妹都快累散架了。吃的、用的一点也不能马虎,原想二皇姐会来帮忙,可她今儿才入宫。”
温彩笑道:“你们俩真能干,瞧那案上摆的东西样样都精致,还有这宫殿拾掇得跟瑶池仙宫一般,可不是你和十公主贤惠么?”
十公主今儿穿了件大红色的锦袍,脸上漾着笑,她会绣花儿,也会做饭,可是像打理宫里的琐事却不大懂。七公主从小在皇后身边生活,耳薰目染的,主持中馈,举办宫筵等事倒是操持得如鱼得水般的轻车熟路。
相熟的人寒喧了一阵,由司仪指了各自的位置。
左侧清一色坐的都是皇家的郡主、县主、王妃,右侧则坐了几个与二公主、七公主交好的女眷,众人一落座,就开始献礼,唱礼官照矩先唱皇家女子的礼物。
先是定国公刘世子夫人的礼物,接下来就是镇远候府献的贺礼。
温彩起身,朗声道:“臣女献给十公主的是一盆名叫‘清雅如凤’的盆景。”
有宫抬了下来,那是一个长约三尺,宽约有尺许的盆花,令人叫奇的是那花上垒有假山,山上长着几枝翠竹,这与他们早前所见的竹不同,这翠竹很小,似以前所见竹的缩小版,盆里有几枝蔷薇,开着或黄、或粉、或红、或紫的四色花朵,那花儿多一朵嫌多,少一枝又单调,恰到好处地那几枝翠竹互相辉映。
景阳公主听顾家的公子说,畅园里头有个花房,里面种出来的全是些稀罕花木。
七公主朗声道:“抬近些,让我也瞧瞧。”
景阳细细地打量,“瞧着像凤尾竹,可又比凤尾竹。”
温彩道:“回公主殿下,这就是凤尾竹,这也是新品的,专用来种在盆景的一种。”
七公主惊奇地道:“瞧瞧这蔷薇,是一棵上长出来的呢,一棵开着了四色花。”
温彩垂首,脸上含着笑。
十公主瞧出七公主的喜欢,声音低沉地道:“要是七皇姐喜欢,我就转送给你了。”
温彩道:“我猜七公主也会喜欢,所以又与七公主备了盆景,里面还能养小锦鲤呢,七公主回宫的时候别忘了带上。”
景阳故作微怒地道:“得!你给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