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没感觉道。
昭帝的目光由迷茫转为震惊,又从震惊转为狂喜。正当他要不顾一切地呐喊时,旁观许久的钟离终于出声了:“咳,恭迎皇兄凯旋。”
昭帝的神志一下被他拉了回来,懿皇贵妃忍不住抹着泪笑出了声。昭帝愣了一下,哈哈笑起来:“朕不在的时候,有劳皇贵妃和摄政王操心了!”
皇城大门轰然大开,迎了浩浩荡荡的人马进去。此后昭帝先直奔勤政殿听钟离报告了近日国务,到了晚间,便去了万寿宫。
懿皇贵妃早已亲自下厨做了一桌犒劳,看昭帝几乎吃得是狼吞虎咽,不觉心酸。他虽为皇帝,但领兵在外,吃穿待遇却皆是自愿与士兵一样的。这虽为他赢得了稳固的军心,却教她日夜牵念不已,时刻怕他饿肚子吃不好。
其实,昭帝才不会说他是为了吃晚上这顿饭,特意只在午间随意用了些小食,连午膳都没进的。看懿皇贵妃在旁抹泪心疼,他心里倒是美得很。
用足了饭,又有小猴儿过来求抱,拿小手摸着他的胡茬叫他“呼皇(父皇)”。昭帝更是乐得找不着北,再次感叹有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真好。
等小猴儿终于闹够去睡了,他才迎来了盼望许久的二人独处的机会。
“爱妃姐姐,朕这一走,你是当真辛苦了。”他轻轻吻着懿皇贵妃的肚子,酥酥麻麻的感觉直叫她浑身发热。她不得不将昭帝的脑袋推开:“陛下可别闹了,怕惊动孩儿。”
昭帝委屈巴巴扭到她怀里一通乱蹭。蹭着蹭着,他的肩膀就从衣裳里跑出半截来,上头刻着一道以前未有过的深深伤痕,一直向下延伸去。
懿皇贵妃脸色变了,伸手便去扯他的衣裳。昭帝做一个欲拒还迎姿态道:“爱妃姐姐,你怀着身孕呢,不可以!”
懿皇贵妃打开他娇羞遮挡的手道:“别闹,快给臣妾看看。”
昭帝一声不吭坐起来,将衣裳拉回肩膀道:“不给看。”
懿皇贵妃就强行去扒。两人往来间,她突然咬紧了牙关,面色变了。昭帝立刻就慌了:“爱妃姐姐,你别生气呀!这就是几道小伤,早就好了的,我怕太丑了吓到你才不给看的。”
懿皇贵妃只是摇头并不答话,昭帝只觉得她是真生气了,干脆动手“唰”一下将亵衣撕开了,坦露着整个胸膛凑到她跟前:“那你看嘛!”
懿皇贵妃抬眼瞅了一下,只见他肩膀、胸膛上几道很深的伤痕延伸交错着,她登时腹部更痛了,泪珠子一下落了下来。昭帝急着去给她擦泪,懿皇贵妃终于在阵痛间找到了喘口气的机会:“快,臣妾要生了!”
昭帝傻了一下,立刻裸着上半身就出去叫人。很快太医来了,指挥着宫人将懿皇贵妃挪入产房。犹豫再三,这位太医又折转回来对昭帝说道:“陛下,娘娘已近临盆,此时行房,只怕会对母子不利啊!”
昭帝大怒道:“你胡说什么呢!”
太医哆哆嗦嗦看了眼昭帝赤裸的上半身。他这才发现自己浑身只着了条下衣,就哼了一声道:“朕没有!你去罢!”
太医这才稍放下心来,松口气下去了。临时接替御前伺候的太监八宝——也就是四喜的徒弟,赶紧递来件衣裳给昭帝披上了。
到了后半夜,懿皇贵妃顺利产下一女,昭帝当场赐了封号,称为归月公主。这个在昭帝凯旋之日出生的小公主,被昭帝看作是上天给他的恩赐,也被百姓视为大燕强盛的吉兆。
归月公主满月这天,其余的大军人马也回来了。令朝野震惊的是,他们还带回了一具属于司寇璋的棺椁,一辆关押着万太后的马车。
昭帝到底还是下令恢复了司寇璋的皇族身份,将他正经葬于皇陵,此举被认为是他仁心厚德的表现,一时令民间称颂不已。而万太后,则被他软禁在了从前的慈宁宫,待遇用度一如从前。
只是,慈宁宫还是慈宁宫,万太后却已不是那个万太后了。
她的头上没了华重的后冠,她的宫人们也不再以敬畏的眼神来看她。昭帝对她说:“你仍是太后,朕绝不会做出大不孝之事,但朕也不会再让你拥有太后之实,这便是对你最好的惩罚。”
确实,对于早已习惯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万太后来说,剥去她皇冠上的宝石明珠,空留一个皇冠架子给她强行戴着,没有比这更能令她毁灭的事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万太后的头发,全白了。
这日,她叫一个宫人向昭帝传出了一句话:“哀家要见一见孙儿们。这是哀家头一回求你,你就答应了吧。”
第60章 多事之秋(已替换更新)
对于万太后来说, 要见一见孙儿们, 这是她长达六十多年的人生中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昭帝发出的请求。出于人伦道义, 昭帝不能不应。
懿皇贵妃和嘉贵嫔, 分别带着大皇子司寇鼎、归月公主司寇玥、归云公主司寇瑶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仍旧如从前般豪奢, 气氛却变得冷清了。万太后白发苍苍身着素服坐在主位上,闭着眼睛拨数手中珠串,老了不少的章檀仍服侍在旁, 见懿皇贵妃和嘉贵嫔进来, 便轻轻在太后耳边说了一声。
懿皇贵妃将宫人都遣了出去, 自己牵着小猴儿, 抱着阿玥,如从前那般向万太后施礼道:“臣妾见过太后娘娘。”
嘉贵嫔也抱着阿瑶不情不愿行了个礼:“臣妾见过太后娘娘。”
万太后慢慢睁眼, 眸中尽是沧桑:“你们来啦, 难为你们还能来看一看我这把老骨头。”
懿皇贵妃眼中一阵发酸:“太后娘娘说笑了,孩儿们今日过来,是来向皇祖母问安的。”
她冲小猴儿点了点头,小猴儿迈着一摇三晃的小步子爬上墀阶, 向万太后伸手奶声奶气道:“要皇祖母抱抱。”
万太后将他抱到自己膝盖上来。一股独属于孩童的乳臭味儿霎时便叫她心软不已。她用满是皱纹的手轻抚着小猴儿脑袋, 含泪冲他露出个慈祥的笑:“乖,哀家走了这么久,连你都已经这么大了。”
小猴儿握住她手指细声细气道:“皇祖母从前不常在宫里, 所以不知道我和妹妹们都长得快。以后皇祖母回来了, 我会常常来陪皇祖母说话的。”
万太后流下来泪道:“好, 好, 我的乖孙儿。”
她看见懿皇贵妃和嘉贵嫔怀中还各自抱着个女娃娃,便叫她们上前来,一一仔细看过。阿瑶和阿玥都是天生的美人坯子,冲她笑得像两朵小花儿。
万太后将手上珠串取下交给章檀道:“你拿去拆了,把珠子分成两份,她们一人一份,自个儿拿去串手镯玩吧。”
章檀还有些犹豫:“太后,您这菩提珠子可带了一辈子了……”
万太后轻轻摇头道:“哀家走到今天这一步,这辈子什么也没能留下,也就这串珠子是贴着心的。给她们罢,这便是哀家仅能给的最好的心意了。”
章檀含泪接过那珠子,自下去分珠了。万太后又看着嘉贵嫔道:“哀家听闻这孩子不是你的,而是你姐姐的?”
饶是到了这个地步,她讲话仍有中不怒自威的气场。嘉贵嫔浑身一凛,不得不说了实话:“是,这是姐姐的孩子。因她犯了过错,所以小公主便暂且由臣妾照管了。”
万太后摇头道:“这样不好。孩子还是打小便跟在母亲身边的好。你快把孩子还回去吧,别再叫她们母子分离了。”
嘉贵嫔很是不舍,懿皇贵妃却懂了她的意思。
当年司寇璋犯下大错,被太后亲手废为庶人贬往边境,从此母子分离成仇成怨,最终导致了不可挽回的结果。万太后心中也是极其后悔的。倘若她当年不这么狠心,能将儿子留在身边好好管教一番,也许还不致今天这样结局。
她心中一阵酸涩,回道:“是,臣妾遵旨。”
嘉贵嫔虽然不舍,但也很明白就算将阿瑶强留在身边,终究也不是自己的孩子。她也答道:“臣妾遵旨,臣妾会将阿瑶还给姐姐,从此与姐姐一同照看。”
万太后似是累了,倚在美人靠上微微点头道:“这就对了。”
喘了口气她又说道:“哀家看着这两姐妹,就好似看到你们姐妹小时候一样,都那样纯真无邪,感情要好。”
嘉贵嫔楞了一下,方反应过来她是在说自己与姐姐万惠嫔。
“孩子是无辜的,以后要记得,不要将孩子卷入你们的争斗中。这两姐妹一定要好好相处,长大以后不要再像你们姐妹那般互相算计,最终两败俱伤,还失去了彼此最该信任亲近的人。”
嘉贵嫔没忍住抽泣了一声,点了点头。懿皇贵妃低头看看怀中阿玥,她正咬着手指,冲着隔壁嘉贵嫔怀中的阿瑶眯眼笑呢。稍大一点的阿瑶就咿咿呀呀向她伸出了手指,;两个小朋友的眸子清亮透彻,还丝毫没有沾染上任何不快。
懿皇贵妃答道:“臣妾替阿玥和阿瑶谢过皇祖母教导。”
万太后又瞧着小猴儿说道:“你和你父皇小时候真是一模一样哇,和哀家的儿子小时候也长得有几分相似。你以后要好好听从你父皇的教导,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知道吗?”
小猴儿点点头道:“孙儿记住了。”
万太后不忍再看他们,闭上眼挥手道:“你们去罢,哀家累了。”
懿皇贵妃便冲小猴儿招手。小猴儿最后嘱咐万太后道:“那皇祖母好好休息,孙儿明天再来看您。”
万太后点头,转过脸去,泪水早已落锝止不住了。
懿皇贵妃牵起小猴儿,和嘉贵嫔一道走出宫门去。她最后立在门口看了万太后一眼,只见她身影合着檀香炉的烟影,显出了最后的落寞。
她心里明白,这恐怕是她与这个姑姑所见的最后一面了。在万太后看不见的宫门之外,她牵着小猴儿跪下,向慈宁宫端端正正行了三回大礼。嘉贵嫔心里也明白,也哭泣着照做了。
这晚的天色暗得格外早些,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声中不知何时传来了慈宁宫的钟声,向六宫、向天下昭告着,万太后薨了。
为了顾及懿皇贵妃的面子,保全万家最后的体面,也为了最后一回报答她的扶植之恩,昭帝以国葬之力厚葬了万太后,并未再追究万家其余人等的罪过。
嘉贵嫔也将阿瑶还给了姐姐万惠嫔,从此好一段时日,两姐妹间都是风平浪静。两人从入宫以来斗了许久,却除了互相伤害什么也没能做到,如今万太后的死终于教她们幡然醒悟了。
为着万太后的薨逝,整个六宫中气氛不得不肃然起来。其中却有几个人是兴奋不已,一个是正为远嫁给心上人做准备的雪茶,再就是与四喜重逢的兰茹。
四喜是跟着押解万太后的队伍慢慢走回的,这期间他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胳膊还有些不大利索。昭帝特地在宫外为他安排了一座豪宅,叫他先慢慢养伤,御前的事暂且交给了他徒弟八宝。
兰茹便向懿皇贵妃告了段假,跟去了四喜宅邸照顾他养伤。
四喜的宅邸就坐落在钟离的紫云阁旁边,与皇城自然相隔甚近。兰茹起先打算白日里照顾他,晚间便回万寿宫去歇息。却不想这日稍稍耽误了时间,宫门上了钥,她进不去了。
“哎呀,这可怎么办,都怪你!”
兰茹又羞又气,这么一来,她就只能在四喜宅邸过夜了。这可怎么好?
四喜笑嘻嘻道:“那可不能怨我,是你自己说要给我蒸糕点的,结果偏还不小心把蒸锅打翻了,才不得不重新蒸了一锅。”
兰茹啐他道:“呸!我怎么打翻的锅你自己心里没数吗?还不是为着你胡闹!”说着便去拧他没受伤的左臂。四喜求饶道:“好姑奶奶,你可别折腾我了!这样,我把最大最好的屋子让给你住,我睡地上给你赔罪,这样总可以了吧?”
兰茹这晚自然是没能回宫去。雪茶坐在懿皇贵妃榻边,一边抱着阿玥哄逗着,一边嘲笑兰茹道:“看这个丫头,竟是乐不思蜀了!看我明天怎么羞羞她。”
懿皇贵妃打个呵欠笑道:“你也别说她了。你的嫁妆准备得怎样了?嫁衣她们今日送来没有?”
雪茶果然娇羞起来,再不提兰茹的事了。
次日,懿皇贵妃向昭帝请了旨,给兰茹和四喜求了个成全。从此兰茹便可以光明正大留在四喜宅邸了。懿皇贵妃又给她也正经备了份嫁妆,竟比寻常富贵人家嫁女还要丰厚更多。
为这事,雪茶私下里可没少拿兰茹打趣。可她越是这样,兰茹越知道她是在掩饰自己对于出嫁的紧张,因此总能机智地反唇相讥。这样雪茶终于过完了她在大燕皇城的最后一段安宁时日。
大政七年六月,以昭帝堂妹司寇芷作为正妃、司寇蓉和司寇蓁两姐妹作为侧妃的和亲队伍,阵仗极大地从皇城开了拨,向播罗国而去了。
作为陪嫁侍女,雪茶早在十日前便离开了万寿宫,去到了司寇芷身边服侍。这司寇芷虽是地位极高、胸有城府,但待人接物却是极得体的。尤其是对从懿皇贵妃身边拨来的雪茶,更是以礼相待。雪茶很快便与她交了心,将她认定为以后在播罗国最能信任的人了。
当然,她也要依照懿皇贵妃的嘱咐,每月一回写封“家书”来,报告三妃在播罗国那边的情况,以做未雨绸缪之用。
离开了兰茹,又送走了雪茶,懿皇贵妃身边竟一时没了可心的人。万寿宫似乎少了些射门似的,变得冷清了好多。她总是下意识地呼唤这两人来,却一回头,发现是别的宫人回应了她。
好在有个宁蕊珠时常来逗笑陪伴,能教她宽心不少。昭帝也经常找尽法子来给她寻开心,渐渐地,她那闷闷不乐的心思便淡了些。
直到了这年八月中旬,和亲队伍才刚出了大燕边境,便传来了消息,说是路上遇到拜火教势力的报复,遭遇袭击,正妃司寇芷没了。
懿皇贵妃首先想到的是随行的雪茶,不禁感到一阵恶寒。可她此时没法开口,因为昭帝已是怒不可遏:“他们竟杀了朕的妹妹!”
他在御书房里大踏步踱着,摔了一屋子的瓷瓶。想来是万太后一党倒台后,拜火教势力便四散逃开,躲在各个阴沟角落里伺机复仇。
昭帝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发现了此事大不对劲的地方:和亲队伍走了这么长的路,拜火教定然有很多个可以下手的时机,却偏偏选在了播罗国派军队前来迎接保护的地方下动手。按理来说,这可是自寻死路哇!
除非是有人特意指使,故意要造成大燕与播罗国的不和;或是……播罗国王南荣鹤根本无意和亲,而是将此事作为一个契机,将和亲王妃的死反怪罪到大燕头上,说是大燕故意轻看播罗国才痛下杀手。
昭帝凝神半晌,哈哈大笑:“真是好手段啊,朕这个皇位坐得可真是够有意思的!不过,”他止住了笑,眸中透出狠厉的霸气来;“你千不该万不该,动了朕的亲人!”
昭帝即刻召了已被封为瑞亲王的钟离入宫。二人商议道:“如今真相未明,既不能主动向播罗国赔不是,也不能贸然去怪罪。还是先叫播罗国将另外二妃迎入国境,我们这边同时派人查明真相比较好。为保险起见,边关大军也要随时出动。”
说到此处,昭帝便沉默了。钟离知他是担心妹妹们的命运,便劝慰道:“皇兄莫急,司寇蓉、司寇蓁二人都是极有头脑的,断不会轻易被南荣鹤左右。加之南荣鹤刚失去大燕来的正妃,若另外二妃再出点意外,这仗是势必又要开打了。以他的作为,他定会谨慎行事的。”
昭帝点头,感叹道:“你我二人都被困于京城,边关那边总是缺个可靠的人手。朕将徐家长子带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