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茶愧疚道:“都怪奴婢多嘴,一时苦恼就将娘娘查人之事告诉她了。却不知她竟会找了四喜去帮忙。”
“无妨,好在有了这个,本宫心里也有数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抓出个证据来。”懿贵妃眼神变得冰冷:“明日叫蕊珠来本宫这里一趟。”
“是,娘娘。”雪茶立刻应了。
第二日一早,蕊珠果然来了清云阁。
“蕊珠见过娘娘,娘娘近来可好?”
蕊珠笑吟吟道,想上前摸摸懿贵妃的大肚子。懿贵妃看出她心思来了,便叫她上前来。刚好来了一阵胎动,惊得蕊珠脱口喊叫道:“娃娃居然会动诶!”
雪茶哼道:“那当然,瞧你这没见识的。”
懿贵妃眼神示意雪茶不要挑战:“好啦,本宫这都快八个月了,自然是会动的。”
蕊珠兴奋道:“嫔妾听说这后宫生产,到了八个月时便可以召进娘家人来进宫陪伴,娘娘可开心吗?”
懿贵妃的笑僵了一下。雪茶赶紧给了蕊珠一肘子,蕊珠这才反应过来说了不该说的话——懿贵妃哪有能进宫照顾的娘家人呢?她这张嘴可真是又捅了篓子了!
“对不起娘娘,嫔妾又说错话了。”
蕊珠埋着头说道。懿贵妃反倒安慰似的对她说道:“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本宫还有事情交待你去办,你且过来。”
蕊珠上前凑过了耳朵,懿贵妃对她如此这般耳语一番。蕊珠吃惊,也很快应下了。稍后她便出了清云阁,向浣衣局而去。
浣衣局仍然是老样子,小宫女们蹲在地上,被周围无数的水桶衣裳包围着。蕊珠和侍女罗霓迈进这里,从前觉得宽敞无比的大院,现在看来只觉得繁乱狭小,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般。
浣衣局的掌事邱嬷嬷正在拿着鞭子教训小宫女们,见蕊珠进来,一下惊呆了,忙不迭迎上前赔笑脸道:“娘娘怎么来了?”
这位邱嬷嬷从前可没少给过蕊珠苦头吃。她自己的外孙女也是在浣衣局做事的,因着嫉妒蕊珠貌美,便常常向邱嬷嬷寻机告状。蕊珠瞥了院子里一眼,只见她外孙女阿秋仍蹲在地上做事呢,便不理会邱嬷嬷,站到阿秋跟前说道:“哟,阿秋,别来无恙啊!”
邱嬷嬷脸都白了。阿秋一抬头,见她憎恨嫉妒的蕊珠竟像仙女似的站在跟前,登时说不出话来。邱嬷嬷慌忙上来道:“娘娘,她……”
蕊珠呸道:“什么娘娘,嫔位以上才能称娘娘呢。你这么叫我,可是在讽刺我呢?”
邱嬷嬷慌张道:“不是不是,那、那怎么个称呼?”
蕊珠翻了个白眼:“随你。我问你,宫女阿蒙的住屋在哪?”
邱嬷嬷迷茫道:“阿蒙她已经不在了呀!”
罗霓呵斥道:“叫你说你就说,哪来那么多废话!”
邱嬷嬷只得指了个方向,蕊珠便进去了。邱嬷嬷在后头嘀咕着:“什么野鸟也能飞上了枝头,还在我跟前装神气!呸,不过一个小小的才人,我们家阿秋怎么就不可以?”
蕊珠却没听到这些,她只顾着打量阿蒙的屋子了。阿蒙跟她从前一样,睡在个十来人的大通铺上。因她人已去了,那铺子上便已没了她东西。正为难时,忽地又进来一个小宫女,怯怯行礼道:“您就是宁才人吗?”
蕊珠惊奇道:“你怎的知我名号?”
小宫女道:“外头有些您旧日好友都在议论呢,说您怎么突然过来了。奴婢看您进了这里,猜想您是为了阿蒙的死而来,对不对?”
蕊珠一惊,这个小宫女好生机灵!
“正是,关于阿蒙你知道多少?”
小宫女道:“阿蒙是我好友,她五天前突然没了。那天早上,嬷嬷叫她去送衣裳,她就没再回来。嬷嬷说她在半路上溺水了,可她是个会水的,不可能溺水。可是奴婢没敢说,也没人会听奴婢说。”
蕊珠沉思道:“五天前,那正是贵妃娘娘提起说万才人的药被换掉那天。看来阿蒙说谎了,她根本不是去送衣裳,而是去换药了。”
蕊珠又问道:“那么你可知道她的遗物在哪里?”
小宫女走到自己床头,取了个包裹出来:“都在这里。嬷嬷说要给她烧了,奴婢不舍得,就拿两个月月例给换出来了。想着以后出了宫,还可以捎给她家人,也算给她娘和妹妹一个念想。”
蕊珠鼻子一酸:“你真好。”
她将包裹打开,只见里头尽是些不值钱的,唯有一件成色上好的玉镯子,中间还嵌了一圈花纹繁杂的黄金,一看便知不是她能拥有的。
蕊珠心道果然,便不动声色将玉镯子取出来,戴在了自己手腕上。罗霓摁住她手道:“戴死人的东西不吉利,还是我拿着吧。”
蕊珠摇头道:“娘娘吩咐的事,我一定要亲自做好才行。”她又问小宫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道:“我叫菱香。”
蕊珠笑道:“菱香,谢谢你今日所做的。你放心,阿蒙她不会枉死的,我们定会还她个公道。”
菱香感激不尽,送了蕊珠出去。却见外头邱嬷嬷正扒着门缝偷听。蕊珠瞪她道:“今日之事你若敢说出去,小心你的脑袋!”
邱嬷嬷打个激灵道:“不敢不敢!万万不敢!”
蕊珠和罗霓出了浣衣局,又和旧好友说笑一番,这才走了。
回清云阁的半路上,两人遇见了姜贤妃。蕊珠不动声色手腕上镯子掩起来行了个礼。姜贤妃瞥了眼她过来的方向,笑问道:“怎么宁才人这是到浣衣局去了?”
蕊珠笑道:“可不是,听说一个旧友病了,嫔妾就悄悄去看了看。对了,贵妃娘娘她向来不喜嫔妾与旧友往来,还望贤妃娘娘替嫔妾保密,千万不要告诉贵妃娘娘啊!”
她拿出十二分的演技来,姜贤妃果然被蒙住了,没再继续追问:“你放心罢,本宫不会说出去的。”
蕊珠开心道:“谢娘娘恩慈!”
姜贤妃点点头,叫轿辇继续走了。她想着宁蕊珠本就是浣衣局出身,又向来没规矩惯了,时不时回去混玩一番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许是她多心了,才会怀疑宁蕊珠是故意去了浣衣局的。
见她走了,蕊珠松口气,立刻去了清云阁,将那镯子交给了懿贵妃。
第43章 审问
懿贵妃又正有些不适, 缓了好一阵才能勉强坐起来听蕊珠回话。蕊珠将在浣衣局所见所闻说了一番, 将那玉镯交给了懿贵妃去看。
只见那是一只白玉镯, 上头雕了一双喜鹊, 煞是灵动可爱。只是那鸟儿的半身却被一道金圈儿给打断了。懿贵妃招手道:“雪茶, 你来瞧瞧,这镯子有什么稀奇没有?”
雪茶早眯着眼打量半天了,自然早已看出蹊跷来:“呀, 这镯子可是前两年娘娘赏给殷淑妃的不是?奴婢记得那是一双, 这只看那鸟儿的朝向, 应该是左腕上佩戴的罢。不过看样子, 这镯子竟是给弄断了,如今又镶了一圈金子上来凑合起来。”
懿贵妃含笑道:“不错, 你记性甚好。”
雪茶笑道:“不是奴婢记性好。这镯子是娘娘从家里头带来的, 那时初进宫来便拿了一堆礼物送给这个又送给那个。这喜鹊镯子这般罕见,奴婢那时还不舍得很呢!”
懿贵妃也想起来了:“是了,为着本宫将这一对镯子送人,你还哭了一场呢。”
说这话时, 她又是一阵胎动, 额上已经有细密的汗珠渗出了。雪茶看她脸色实在不大好,正要劝着歇息,懿贵妃又说道:“去把姜贤妃叫来。另外, 再着几个太监去搜宫, 记得等姜贤妃走后再去, 莫要惊动了她;再着另几个太监去搜殷淑妃那里搜宫, 务必要将另一只镯子也搜出来做证据,本宫好向陛下回话。这样此事便也不会再波及兰茹和四喜了。”
雪茶赶紧派了人去了,然后扶着懿贵妃道:“娘娘,您还是先歇着吧。要不将徐夫人叫来,等下一起帮着质问姜贤妃,娘娘您也好少操些心?”
懿贵妃无力地点点头:“好罢,就随你。此时不宜叫殷淑妃过来,就叫徐夫人过来罢。蕊珠,你也在这儿听着,多学着点儿。”
蕊珠喜滋滋道:“是。”
过了不多久,徐夫人果然来了。懿贵妃将因由向她说了一遍,她只点了点头,仍旧一脸淡漠道:“嫔妾知道了。”
再过一会儿,姜贤妃也来了。她见蕊珠和徐夫人也在,只当是懿贵妃叫她们来陪同解闷的,一点没发现不妥,只笑盈盈道:“嫔妾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可安好?”
懿贵妃笑道:“很好。雪茶,本宫觉得有些冷,把门都关上吧。”
雪茶一挥手,整个清云阁从宫门到院门到屋门,全部轰然锁起了。姜贤妃吃了一惊:“娘娘在这样夏夜里也觉得冷么?要不嫔妾还是叫秦太医来看一看吧。”说罢便要起身。
懿贵妃却半倚在美人靠上,拈起块冰果闻了闻:“你跪下。”
姜贤妃一怔:“什么?”
懿贵妃又道:“本宫叫你跪下。”
她声音有些疲惫,但仍带着不可抗拒的意思。姜贤妃愣了半天,和她身旁大宫女重云对视一眼,终究还是跪下了。
这场面可是不常见的,难怪懿贵妃要叫人关门了。她即便贵为贵妃,但姜贤妃、殷淑妃这种带有封号的妃嫔,地位也不低,除了大场面,甚少会有向贵妃下跪的时候。姜贤妃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不妙了。
她额上也微微有些出汗了:“娘娘是有什么要事要吩咐嫔妾么?”
懿贵妃示意雪茶将那镯子托给她看:“姜贤妃,你可认得这个?”
姜贤妃却有些迷茫:“这个、嫔妾不认得。”
懿贵妃仔细观察她神情,并不像是说谎,倒是她身旁大宫女重云脸色有些变了。
懿贵妃笑道:“你不知道不要紧,且问你身边重云就知道了。”
姜贤妃看向重云,只见她一脸尴尬又紧张,额上冒的汗比姜贤妃还多。姜贤妃有些慌了:“重云,你做了什么?”
她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重云只拼命地摇头,却说不出话来了。两人对视了半天,徐夫人终于不耐烦了:“有话直说。重云,你老实说,这镯子可是你从你家娘娘库房里拿出来的?”
重云呆了一呆,突然咬着牙道:“是!请娘娘恕罪!这镯子……是、是奴婢从娘娘库房里偷出来的,想着可以换几个钱……”
徐夫人打断她道:“这断掉的镯子能卖几个钱?你一个妃子身边的大宫女,要拿什么好东西没有,偏会看上这个?”
重云支吾着,姜贤妃见情况不对,立刻抬手给了重云一巴掌骂道:“小蹄子!本宫待你还不够好吗!你连这些破玩意儿也要眼馋!”
重云只喊娘娘饶命,懿贵妃看两人演了一阵,不禁好笑道:“行了,姜贤妃,仔细打得手疼。你且让开,让徐夫人问她罢。”
重云只抱着姜贤妃衣角呜呜地哭,徐夫人起身将她拉开,使劲扼住了她咽喉:“这镯子才不是你偷的,分明是你奉了你家娘娘的命令,拿出来赏给阿蒙的不是吗!你今儿若不说实话,本宫这一双手,可就要生生捏断你的喉咙了!”
说罢她一使劲,重云立刻捂着咽喉哼叫起来,手脚不断挣扎。姜贤妃看得心惊胆战,又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突然来这么一出,她眼看要被吓得崩溃了。
徐夫人掐了重云一会儿便松了手。重云倒在地上咳喘了半天,眼看徐夫人的手又伸来了,她大叫道:“我说!我说!这镯子是我家娘娘赏给我的!”
徐夫人给了她一个巴掌道:“还敢胡说!”
懿贵妃见状叹气道:“你倒是忠心。算了,本宫这会儿难受得很,也不耐烦问了。姜贤妃,本宫可是给过你脸面了,是你自己不愿体面招来得个从轻处罚,那就别怪本宫不给你面子了。”
姜贤妃瑟缩着听她说道:“你记恨陛下为着本宫冤枉了你,又嫉妒殷淑妃主理六宫凌驾与你,你便起了坏心思,拿万嘉嫔给万才人送药这事做了些乱子出来。
“你先是临时从最不起眼的浣衣局找来个小宫女阿蒙,叫她半路上放鸽子惊吓了给万才人送药的小宫女,又在换药时下了藏在指甲里的红花进去。作为交换,你给了她一件赏赐。而浣衣局的小宫女阿蒙,她一生都没见过好东西,所以你们便随意给了件曾经断掉的玉镯子来打发她。
“本宫没记错的话,这曾是本宫赠给殷淑妃的镯子,本是一对。殷淑妃也许是念着你们的姐妹情,才又分赠给了你一只。而宫妃之间互赠的东西不同于上面赏赐,是不会记档的。所以,你恐怕是根本没将殷淑妃的情谊放在心上,才会忘了这镯子,并在它摔断之后还能拿出来随便赏人——本宫说的是也不是?”
姜贤妃哭了,哭得楚楚可怜:“嫔妾没有!嫔妾真的没有!”
正否认着,殷淑妃却和那两拨前去搜宫的太监们一同来了。进屋见姜贤妃跪在地上,她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便也跟着一同跪了下去,向懿贵妃求情道:“求娘娘开恩!”
懿贵妃冷笑道:“你可知她都做了些什么,你就替她求情!”她将宫人呈上的另一只镯子掷在地上道:“这便是从你宫中搜出来的?”
殷淑妃迷茫点头,徐夫人又问道:“你是不是还送了一只一样的,给了姜贤妃?”
姜贤妃哀求似的看着殷淑妃,轻轻摇头。可殷淑妃想不到说假话的理由:“正是,娘娘。”
姜贤妃哭着瘫倒了。徐夫人便将方才事情经过又讲给殷淑妃听一遍。殷淑妃也傻了,浑身颤抖着去看姜贤妃:“姐姐,你……你怎么能?”
徐夫人对姜贤妃嗤笑道:“素日里总见你和殷淑妃要好,两人就没有一天不黏在一处的,却不想你背地里竟这般对她。你是想借这个事,让她被治个管教不善的罪名,同时再除了万嘉嫔,和万才人的孩子?看不出来啊姜贤妃,你可真够狠的。”
姜贤妃先是掩面,再是咬牙道:“本宫没有做这些事!都是重云,是她的主意!本宫什么都不知道!之前懿贵妃的流言,不也是因她而起么!重云,你说话呀重云!”
她状若疯妇地死盯着重云,像是在逼迫她般。重云大哭道:“娘娘,我为您做了这样多,您就这样将我向外推来顶罪么!”
她大约是觉得反正自己活不成了,与其被送到暴室死在嬷嬷太监手里,还不如自戕来得痛快,于是便大喊一声,竟起身直冲向墙壁,一头碰死了。
血汩汩流下,蕊珠吓得一声尖叫,两眼一翻晕过去了,徐夫人接住了她在怀里。姜贤妃也懵了,瞪大眼睛看着重云的尸体,眼中顿显愧悔之意,扑过去便抱着她哭起来。殷淑妃含泪犹豫半天,还是上前想将姜贤妃拖开去。屋子里顿时乱成一团。
雪茶倒是见怪不怪,只是觉得这太不吉利了,想将懿贵妃先搀出去避一避,却见她气息不稳,似是也受了惊吓,浑身颤得厉害,手一直捧着肚子。雪茶再一看,不禁失声惊叫起来:“来人呐!叫太医!娘娘见红了!陛下,快去叫陛下来!”
第44章 早产
懿贵妃只觉得腹下一阵一阵疼痛得厉害, 像是有人一直在拼命碾她的肚子。实际上, 方才在审问姜贤妃时她便很不舒服了, 想是又受到了重云的惊吓, 这下便一起发作了。
蕊珠早就给吓哭了。雪茶一身的冷汗, 扶着她吩咐道:“快去叫秦太医来!你们几个,迅速去禀报皇上!”她从手到声音都抖得不行,其实也不知道该怎样办了。姜贤妃忙从地上爬起擦泪道:“娘娘恐怕是要小产了, 将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叫来吧。”殷淑妃也附和着, 一同将懿贵妃搀进了里间榻上躺下。
雪茶这才想到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