卉妃抬眸与她对视,继而自嘲地笑了笑:“陛下事后自然是后悔的,可是宁南王已死是事实再也无法换回,为了颜面,为了堵住悠悠之口,陛下只能忍痛将清河关进了长寞殿。”
“妍红是清河身边的丫头,实际上早已是你的人了。”元婉蓁锋利的眸光看着她,卉妃眼中微波浮荡,低头一笑:“妹妹是我见过最聪慧的女子。”
“事已至此,该做得还是得做。”元婉蓁扬起下颌,轻声一句便转身离开了莲湖。
步子很快,元婉蓁额上的筋脉突突跳着,琉璃看一眼她走的方向,心下不由一惊,快步跟上来问道:“娘娘这是要去长寞殿吗?”
她垂首,睫毛微微颤动:“是。”
晚霞落尽,黑暗一点点笼罩,元婉蓁心里酸得难受,眼前是白蒙蒙的模糊,他忍痛将清河禁闭起来···
步子渐缓,她心底有些凄然,苻啸如今还爱清河吗?
他心里究竟有没有我?他的那些话,真是说给我的,还是给他心中的清河?
这样想着,心里越发的酸涩,她压抑的梗一梗喉,抬眸已走到了长寞殿门边,琉璃上前给了侍卫每人一袋银子,侍卫们面色均有些为难,“娘娘,陛下有旨,任何人都不能接近清河公主。”
“本宫只是想与清河说几句话,不会耽误多久。”元婉蓁温和地笑起,侍卫们互看了一眼,心知她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子,也不敢得罪,领头地笑了笑低头道:“请娘娘稍快一些,不要为难了奴才们。”
元婉蓁笑着点了点头,侍卫们便为她推开了殿门,她生生将心口的酸涩压下,抬步走入···
内室里,清河依旧坐在床边看着窗口发呆,见是她来才有了些反应,元婉蓁忍着刺鼻的恶臭走到她面前,轻声道:“许久未见了。”
“你来做什么?”清河淡然一声,元婉蓁喉头一紧,仿佛有些透不过气来:“你的事我都知道了。”
不管苻啸心中还有没有清河,但她能肯定苻啸是在乎的,这一刻,她心中是极不愿意的,清河看着她一笑:“你是来侮辱我的,还是来···”
“都不是!”元婉蓁打断她的话,起身狠狠地闭了闭眼,道:“你当年的事情我已经知道是何人陷害你了。”
清河的眸子猛然颤粟,激动地起身,已然有了浓重的恨意:“是谁?!”
元婉蓁轻垂眸子,淡淡地道:“是一个你我都无法撼动的人。”
“呵呵呵···”清河凄惨而笑,眼中的恨意逐渐变成了绝望,毫无生机的绝望,她晃了晃孱弱的头,一颗泪落下来:“玫妃?”
元婉蓁痛苦的皱了皱眉:“是的。”
清河痴笑几声后,便是无尽的哀痛:“我就知道是她!”
“是她命人打昏了你,将你送到了宁南王身边。”元婉蓁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心里对清河的愧疚与酸楚逼得她流下泪来,清河恸哭不止,哽咽地哭声凄凉而愤怒:“这个事情之后,我受尽世人唾骂,活得毫无尊严,这样的日子我已经受够了。”
“你想平反吗?”元婉蓁轻声问道,清河的眸中有了亮光,随即又黯然下去,整个人恍若出神离窍了一般,恍惚的轻声道:“我当然想,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
“帮你平反当年之事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元婉蓁定定心神,看向她的眸中有强烈的愧疚之痛,道:“但,名节和命只能留一样,你自己选···”
清河眼睫微微一颤,盯着她很久很久,室内极静,能听得外边树梢上乌鸦扑哧翅膀的声音,元婉蓁缓缓别开脸,只觉她的眸光如一把锋利的刀在自己身上来回不停的穿刺。
“听说,他给你了新婚之夜?”清河心里痛得脸都扭曲了,元婉蓁轻轻‘嗯’了一声,鼓起勇气看向清河,只见清河皱着的秀眉微微一展,神情似沉浸在遥远的往事中:“我也向他要过,可他说,新婚之夜,只能是与皇后才有的规矩···”
元婉蓁听得难以喘息,无数心绪汹涌在心头,清河似梦游一般苍凉而笑:“你也不是皇后,他却给了你。”
周身静默的只剩下呼吸,元婉蓁指甲磕在手心有冰凉的冷硬:“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是啊,他心里已经没有我了···”
沉沉叹息一声,清河抹去斑驳的泪痕,靠近她凉凉地笑:“我之所以还苟且于此,不过是在幻想有朝一日能够自证清白,但我知道凭我一己之力是不可能的,若你能够还我清白之名,即便付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果真是贞洁烈女,也不辱没你父皇一世英名。”元婉蓁闭上了眸子,咬破的嘴唇有铁腥的味道,她轻轻一声:“此事我定当竭尽全力,还你清白。”
“呵呵。”清河笑了,旋即凄寞一声:“听你的。”
回复(5)
番外:第六章 清河之死
一月后,夜色如纱微笼,元婉蓁着一色莲绸寝衣坐在窗前,头上树荫里款款悬着半弯下弦清月,漫天撤落的星子零零碎碎的,散着微白的光。
空气中是瑟瑟的草木香,有白日里阳光曝晒后勃勃的甘芳气息,苻啸不出声入殿,靴子踏在地面上有清浅的声响,元婉蓁垂了垂眸子,听得他走得近了,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却没转身瞧他。
苻啸坐下,伸手环住了她的腰:“知道你听见了。”
缓缓侧身,她嫣然一笑,颊上是饮了酒的红晕:“夜刚落就来了,这样早?”
“想你了。”他将头凑在她唇边,眉头微皱:“喝酒了?”
元婉蓁垂着眸子,眼中有一闪算计的光芒:“我犯了错。”
苻啸怔了怔,食指抬起她的下颌,眸子微眯,笑道:“说来听听,看看我会不会生气。”
“会的。”她抬手搭在他衣襟上,烛光摇曳地照在她如海棠红的脸颊上,她将唇凑在他唇边,很近却不落下,微微嘟了嘴:“我,我将你送的桃花钗子摔断了。”
他直垂眸盯着她快要引上自己的点绛朱唇,闻话,苻啸蹙了眉头,柔声:“摔断了?这样不小心?”
她起身将锦盒拿来,展开:“你看,我不是故意的。”
钗子的断身与碎落的玉片都在盒子里,苻啸轻轻的“嗯”了一声,握住她的手指,佯装薄怒,“你越来越大胆了,御赐之物也该损毁?!”
元婉蓁手一缩,眸光顺势就瞟了眼琉璃,琉璃立即就走上前来,跪地道:“陛下息怒,娘娘是生气那夜玥良人···”
“胡说什么,快退下!”元婉蓁低声怒断了琉璃的话,苻啸意外之余也有了喜色,按住她的肩膀对琉璃道:“你继续说。”
琉璃看了眼元婉蓁为难地喃喃出声:“娘娘知是玥良人侍寝,一时,一时心里难过才摔了钗子的···”
元婉蓁冷冷地推开他,起身就要出去,苻啸却将她搂紧在怀里,胳膊结实有力,喷着热气的下颌也靠在她的颈子上,心里是无尽的欢喜:“怎么,吃味了?”
“没有。”
“那为什么摔了钗子?”
“我···我是不小心的···琉璃她胡说···”
她会吃醋还摔了钗子,证明她很在乎他,苻啸深沉的目光里泛起无尽的惊喜,他看着盒子里的钗子,明显是用力才摔坏的,想到此,他激动地靠在她的耳朵边,眉角眼梢皆是欢喜:“你心里有我了,是不是?”
虽是计谋,但那夜她确实是因为吃醋而生气才摔了钗子,她不得不承认是喜欢他的。
苻啸扳住她的身子面对自己,“回答我,蓁儿。”
元婉蓁脸颊微红,实话却也倔强道:“我,心里有你,可以了吧!”
她的回应让他欣喜,倾身下去就亲吻她的朱唇,厮磨间,她嘴里的茉香味让他意乱情迷,胸口剧烈地起伏···
“蓁儿···”
他低喃地叫她的名字,声音越来越低哑急促。
“知道我有多开心吗?”
元婉蓁羞涩地推开他,苻啸却急不可耐再次搂紧,四目相对,心潮起伏···
回想起清河的话,元婉蓁心情纠错,她是喜欢的,可他呢?
踟躇半响,她狠咬了下唇:“你爱清河吗?”
有一瞬间的怔忡,苻啸英俊如斯的脸庞近在迟尺,长睫浓密得在烛光下发亮,他不说话,只是抱着她躺在了长塌上,他的呼吸声很重,每一声在安静的空气中都听得清楚。
“爱过,也痛苦过,但这一切都已成为过去。”他的声音沉沉地,吐气时能闻得一丝龙香,“那夜我喝醉了,当我认清她不是你,而是玥良人时,我突然惊觉两月里痛苦的根源是因为我的心结。”
元婉蓁忐忑地皱起眉头,鼓起勇气对上他的眸子:“什么心结?”
他苍冷地笑了起来:“我不指望你心里有别人,亦或者还会不会爱我。这一战我输了,输给了慕容策,也突然明白,与其做个悲伤的智者,不如做个幸福的傻子,如此便也看不见一切的谎言,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就好!”
“你觉得我在欺骗你吗?”她盯着他的眸子,苻啸笑容里荡漾着一种霸道的温柔:“我爱你,无关清河。”
元婉蓁心口被狠狠地撞了下,忍不住俯身亲吻他的唇:“你赢了,你终是赢了他。”
苻啸的睫毛猛地颤了一下,抬手抚上她的耳鬓:“真得?”
“我有时会忐忑,有时会恐惧,明知道靠近你会很危险,也可能会死···”她的心揪着难以呼吸,“或许在明日,也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但我还是无法克制。”
他颤抖地喘息一把将她的头推近,额头抵住她的:“说你爱我,我想听。”
眼中有晶莹闪烁,她深吸了口气,问道:“若我白发苍苍,容颜迟暮,你会不会依旧如此,牵我双手,倾世温柔?”
苻啸抿唇微笑,在她唇上深情一吻:“待你腰膝羸弱,褶皱沧桑,我依然伴你身侧,尽燃终身。”
“我爱你。”她的眼泪滚落出眶,苻啸激动地狠狠吻住她,叩着她的头仿佛用尽一生的柔情:“我从未像今日一般开心过,从未有过。”
这一夜很宁静,他抱着她上床,将她拉到胳膊上温柔地搂着,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不是帝王,只是你的夫君。”
元婉蓁心里泛着无尽的甜蜜,却也想起了什么,问道:“你的小字是什么?”
苻啸抿了抿唇,迟疑地笑道:“嗯···文玉。”
她一听便立起身子,将头嗑在他胸口上看着他:“未曾想你这样霸道的性子,会有这样斯文的小字?!”
“不许笑。”他捂着她的笑脸,“至贵者宝,至坚者玉。”
“噢···原来如此。”她推开他的手,苻啸将手压在自己脑后,悠闲而宠溺地看着她:“你的小字呢?”
“本是悠婉,后改为元磬。”她轻声道,苻啸听得皱了皱眉,“元磬?为何要改?这字并不好。”
“怎么不好呢?”元婉蓁眨了眨眼,苻啸思索着说:“磬,其意为空,尽,当然不好了。”他诧异地看她一眼:“谁为你提的字?”
“我十四岁那年,父亲给我寻了门亲事,我不仅不愿,还大言不惭地说了一句话,父亲听后不悦,没多久便带我去了一座寺庙,说要给我瞧瞧命数,找来的师父听闻来意却也只看了我几眼,便提了这个小字,父亲好奇地问过,师父只说了一句,雀非绮风尘,磬自落亟玉,切不可更改小字。”
苻啸默然片刻,似在思绪着什么,很快又笑起:“你说了什么话,叫你父亲吓得去找了师父?”
“嗯···”她咬一咬唇,起身捧起床边的金盏缓缓啜饮了一口清茶,笑道:“那时小,我也记不得了。”
苻啸起身靠在她肩上,笑道:“真不记得,还是这话听不得?!”
“你说对了,就是听不得!”她心底暗暗抿出一缕喜意,苻啸接过金盏放下,旋即搂着她:“你不说,今夜就不许睡!”
元婉蓁面上一红,良久才垂下眸子,喃笑道:“我那时说,这辈子绝不做凡人妻。”她看向他,俏皮一笑:“没想,还真应验了!”
她十四岁竟会说出这样的话,苻啸震惊地看着她,元婉蓁推了推他的胳膊:“看着我做什么,那时小不懂事罢了。”
他拥住她的手更紧了些:“我明白了。”
“什么?”她诧异皱眉,苻啸挑眉凑在她耳边道:“至坚者玉,磬为玉成,合尽此生。你注定是要嫁于我的。”
“那也只是你说而已!”她转过脸去,苻啸朗朗笑几声,挂着满足的笑意躺下,她也趴上他的胸口只静静不语,她举目凝视着那跳跃的红烛,突然忆起与慕容策大婚那日,她不禁凄笑了笑,她与慕容策竟未行过洞房合卺之礼,倒是与苻啸行了···这当真是命数如此吗?!
第二日清晨,晨光如画,两人安静相对,缓缓觉得有几分恬淡的相守之意。
琉璃走到幔帐前,轻声唤道:“陛下,该早朝了。”
苻啸‘嗯’了声,在她眼眸上轻啄一口,“昨夜睡得好吗?”
“有你在,自然是好的。”元婉蓁含笑一声,随着他下床拿来龙袍为他穿上,琉璃刻意走到妆台前,将装了碎钗锦盒放在了醒目之处后,才默默退出去备水。
“我给你梳冠?”元婉蓁轻笑,苻啸没说话只笑着走到妆台前坐下,垂眸便看见了锦盒,于是唤来宣赟道:“让工匠照着重新造一支来。”
元婉蓁忙夺过锦盒,不愿道:“我就想要这一支。”
苻啸无奈一眼,笑道:“那就让工匠修理好了送来。”
“陛下,如此怕会留了裂痕。”宣赟微微皱了皱眉,元婉蓁略微羞涩了下,嘟唇道:“这是陛下亲手画就,同它一块送来的还有福笺,意义非凡,我不想要新的。”
苻啸欢喜不已,也很欣慰:“好,你喜欢就好。”
宣赟忙接过锦盒,笑道:“奴才吩咐他们尽量不要留有裂痕。”
苻啸心情很好:“嗯,送过去吧。”
一一一
五日后傍晚,她惬意地坐在圆桌边犹自吃完精致的菜肴,又斟了几杯杯茉香酒饮下。
琉璃徐步走到她身边,小声道:“娘娘,玫妃已经出禁了。”
元婉蓁皱了皱眉,看向翠芯,指着柜上的烈酒道:“拿来,满上。”
“是。”翠芯取来酒斟上,琉璃担忧地看着她,只见她连续饮下几杯后,只盯着圆桌一侧的瓷瓶中供着几束快要残去的蔷薇花发呆,许久的静默,她深深吸了口气,叹息道:“花残了。”
琉璃恻然道:“娘娘是在担心玫妃吗?”
她看向琉璃招了招手,琉璃忙凑近了身子,元婉蓁面色没有一丝驿动的情绪,只是双手紧紧抓着锦衣,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琉璃听后震惊地瞪大眸子,开口就想说什么,元婉蓁却伸手抚在她嘴边:“不该问的不要问,照我的意思去办就行了。”
琉璃不由颤了颤手:“奴婢明白。”
夜色渐渐落下,她与苻啸畅谈许久,又饮了些茉香酒才睡去,深夜红烛摇曳,幔帐垂落在苻啸沉睡的面庞边,她缓缓坐起了身子,轻推了推他的胳膊:“陛下?陛下?!”
没有反应,只有重重的呼吸声,元婉蓁这才下床穿上锦衣,随即又招来琉璃与翠芯,与她们扶着自后门慢慢出去,她警惕地四处张望,不忘问道:“陛下用过的那只酒樽可有清洗过了?”
“都处理好了,娘娘不必担心。”翠芯悄声说道,元婉蓁轻点了点头:“我们要快些,两个时辰内必须回来。”
绕过后院,来到破旧的木门前,琉璃轻脚轻手的推开,元婉蓁便牵着她俩走进了窦道···
长寞殿前,四周是沉沉的,有积古的幽暗,侍卫们跪下行了礼,那领头的侍卫惊异却也是笑迎上前:“娘娘这会来是···”
元婉蓁淡淡一笑,“我来看看清河。”
因为有过一次,加上夜深也不会有人来,领头侍卫只点了点头,推开门道:“娘娘快些吧。”
她走入殿回眸看一眼琉璃才合上门,殿内一丝月光清辉,那光晕有些模糊,并不怎么明亮,她小心推开内室的门,灰扑扑的桌上一点点烛光跳跃,如跳动着的跌宕的心,幽光细细。
清河抬眸看向她,露出一抹笑容:“来了。”
她怔了一怔,凝神望去,有无限酸楚突然胀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