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宛秋见季黎并没有呵斥她,心中一喜,瞧见季黎杯中酒水将尽,她唇角含笑,眉眼柔和,轻声细语道:“大人,可要再添一杯?”
“不用了,你且下去吧。”季黎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安宛秋暗暗打量了一番,没在她的脸上瞧出什么不喜方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房门。
谢云邵看着这番情形不禁有些发愣,先时陆染衣和她侍女的对话不断在脑海中回想,他喝一口汤看一眼季黎,吃一口饭又微微抬头看一眼季黎,季黎放下手中碗筷,好整以暇地紧盯着他,问道:“你有话就说。”
谢云邵欲言又止,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怀中满腹心事默默地吃饭。
用过午饭季黎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打算,谢云邵瘫在榻上偏了偏头,撇了撇嘴有气无力道:“你怎么还不走?”
“现在正是午间休息的时辰,你让本官走去哪儿?”季黎站在榻边看着他,审视了好一会儿,缓声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怎么突然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蔫耷耷的?
谢云邵轻哼了一声:“没有,小爷我好得很。”
季黎也冷哼了一声:“你是谁小爷?”这小子真是不长记性。
谢云邵翻身背对着她,不回话。季黎坐到棋台旁,抓起一把棋子儿又轻轻放下,问道:“你会下棋?”
谢云邵依旧没有说话,季黎挑了挑眉,哟,这位小哥儿今日脾气有些大啊。
“你不回答那就应该是不会了,宁世子真是个相当合格的纨绔,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啊。”
谢云邵腾地翻起身来,咬牙道:“我一个大男人用的着精通那玩意儿吗?”
季黎嗤笑一声先落下一子:“下棋。”
谢云邵心口憋着气,坐在季黎对面,还真与她下了起来。
季黎下子的速度渐渐的慢了下来,她诧异地看向拧眉深思下一步的谢云邵‘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这位只会吃喝玩乐的宁世子似乎也不是什么傻子,这棋下的可比尔宜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呢。
“该你了。”谢云邵落完了子,抬头努了努嘴,却见季黎直勾勾地看着他,约莫是那目光太直白了,他心猛地一跳,脸有点发热,结结巴巴道:“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我是在想,你好像确实要比大壮聪明些。”
谢云邵:“……”混蛋!为什么他听到季黎这么‘夸奖’他,他居然会觉得高兴??这个夸奖分明就是‘侮辱’啊!!
谢云邵郁闷不已的表情很好的取悦了季黎,她放下棋子竟是笑出声来:“这次我是真的在赞美你。”
谢云邵听着女子的轻笑声,怔然看着她,咬了咬牙,心一狠问道:“我、我听人说你你喜欢美人儿?”
季黎勾了勾唇角:“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美人毕竟赏心悦目不是吗?”
“那……你、你是真的好女色么?”谢云邵双手撑在棋盘上,瞪着眼继续问道。
季黎眉眼微微柔和,轻声道他:“你猜……”
谢云邵被那柔和的眉眼弄的有些失神,待到回神时心中却是一个咯噔……完了完了,她刚才压根儿就没否认!!
他未来娘子喜欢女人……这他妈的得是多惨淡的人生…………
第16章
此处乃是苍露山上的一片凤凰木林,树木遮天蔽日,天色本就已晚,坐在林中只觉得暗暗沉沉,季黎挥了挥手,原本侯着的侍卫会意地散开隐入密林深处,瞬间便不见了人影。
“大人,一叶先生来了。”尔宜眯着眼,一个穿着灰色长衫,头戴纶巾,手握羽扇的中年男子慢悠悠地向着她们在的方向走来。
季黎一心把玩着手中的棋子,对于尔宜的话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来。
中年男子见远处有人,停在一棵凤凰木下理了理衣襟,这才继续往前走至那石桌旁拱了拱手:“在下在这林中晃了许久,却一直找不到出路,敢问阁下可知这东西南北究竟该往哪儿去?”
季黎将手中一直玩弄的棋子啪的一下放在棋盘之上,依旧眉目低垂:“此处无人,坐下吧。”
男子恭声应了是,依言坐在石凳,从手边的棋篓子中摸出一颗棋子来轻轻放下:“大人这些日子可好?”
“托先生鸿福,尚可。”季黎淡淡道。
“听说齐老将军打了大胜仗,将北伏太子给生擒了,大人接到消息了吗?”一叶先生双目平视着季黎,吐出一个叫人惊讶的消息。
“先生的消息总是快人一步。”季黎确实尚未得到齐老将军生擒北伏太子的信儿,前些时候她让魏家兄弟将齐老将军捆回来,齐老将军死活不愿,便又在边疆多待了些时日。没想到,就这么几日,齐老将军居然送了她这么大一份礼物。
一叶先生拿着羽扇扇了扇身边飞着的虫子,接着道:“大人打算怎么办?”
北伏太子是北伏准下一任国主,他被生擒,依着北伏国主疼儿子的程度,必定会想方设法地将人救回去,或者说……拿东西换回去。
“我大靖地广物博,可不是什么东西都收的,依本官看北伏二皇子倒是不错。”季黎勾了勾唇角。
一叶先生听见这话,哈哈大笑:“北伏二皇子确实不错。”
晚风徐来,枝叶摇曳,季黎又放下一子,素白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桌面:“高昌国那边可有什么异状?”
“大人,上次属下在信中提到的高昌暗谍冰枫出自高昌第一训练营,传闻是高昌仅次于冰蜘蛛的高级暗谍,请大人多加小心。”说到冰枫,一叶先生敛了笑意,多是慎重。
季黎目光微寒,眼角眉梢似凝冰霜,唇角泛着冷笑:“冰蜘蛛死在本官手上不过一年,他们便这么着急地让另一个冰枫来送死,高昌国主终究还是老了。”
一叶先生被那似冰含雪的目光看的头皮发麻,他因为任务的关系在各个地方游荡,也曾见过南罗国主,魔教魔头和其他割据一方的人物,可他们身上的威势与对面端坐的人相比连十分之一都及不上。
到底是季安歌的徒弟。
“大人心中有数便好。”一叶先生心神稍定,恢复了平常神色,他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在身上摸摸索索地老半天,摸出了一个檀香盒,放在桌子上推至了季黎面前。
“还未恭喜大人呢,婚期将近,届时属下怕是喝不到那一杯喜酒,到不了场,成婚之礼便先交于大人。”
季黎点头,直接将盒子交给了尔宜收着:“先生有心了。”
一叶先生笑呵呵地摸着自个儿的胡须,看着桌上的棋局:“大人,时辰不早了,属下我也该下山了。”
言罢,一叶先生起身拱手,摇着自己的羽扇一晃一晃地往来时的方向去。
“且慢,先生似乎忘了告诉本官一件事情。”
“不知大人说的是……”
“冰枫究竟在京都何处?”季黎慢条斯理地收着棋盘上的棋子,缓缓问道。
“无从得知,不过依大人的本事,想必很快便能一清二楚。”
一叶先生已经走远,天色已暗。
玉质棋子一颗一颗的落进篓子里,砰砰砰的声音不断响起,季黎轻哼一声,站起身来:“收好棋子。”
“大人?”尔宜瞧着季黎神色似乎有些不对,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尔宜,冰枫潜入京都为的是什么?”
“当然是为了窃取我大靖机密。”
“我大靖百分之八十的机密在何处?”
“督卫署。”督卫署监察百官,各部资料皆有收集。
“那就从安宛秋处下手。”
尔宜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
谢云邵最近几日连着进学,好不容易得了假,立马便和于亭松一起聚在千杯酒楼准备大吃一顿,却没想到遇见了姜希白。
姜希白本来就和谢云邵不对付,又加之上次因为谢云邵的缘故他被迫去牢房里住了一晚上,这心里一直就不怎么舒服,在溪山书院两人不在同一处,一直没见着面,如今见着了,免不得找找谢云邵的晦气。
“我说谢云邵你不是婚期将近了吗?怎么还在外面瞎溜达?”姜希白一开口便直接提到婚事,语气之中满是嘲讽。
“关你屁事啊?”
“我啊也是关心你,要知道你未来夫人可是季黎季大人,你啊这般不把婚事放在心上,小心……”姜希白一脸同情地看着他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纯粹的关心。
谢云邵惯来不喜欢姜希白,连着他母亲清河郡主,他父亲郡马,还有他那个妹妹也不怎么喜欢,说到底世子爷他就是看他们一家子不顺眼的很。
“哦,你倒是说说看我小心什么?”
“小心季大人对你不满,回头啊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姜希白抚掌大笑:“季大人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谢云邵嗤笑一声:“你以为小爷我会怕?”
小厮七引暗暗扯了扯谢云邵的袖子,他家世子爷可别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若是传到季大人耳中,他家世子爷的舌头说不得真的要被拔去喂狗!
七引想起季府狗老大黑哥那凶神恶煞的模样,不由苦了苦脸。
“世子,你说话之前可要三思啊!”七引压低着声音小心翼翼地提醒。谢云邵对着他翻了个白眼,转向姜希白,高抬着下巴满脸不屑。
“她是心狠手辣,不过,那也是分人的,像是对着你这种恶心人,那肯定心狠手辣啊,毕竟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留着你恶心自己,但是对着我那就不同了呀。”谢云邵笑眯眯地继续说道:“可若是对着像本世子这样难得的青年才俊,风流少年,那可就是春风拂面,柳絮铺地……”
姜希白:“……”这得多不要脸?
“你继续吹啊,我就看看你脸皮究竟多厚。”姜希白收好扇子双手环胸。
谢云邵停了话,斜着眼盯着姜希白,姜希白也如出一辙地盯着他。
“谢云邵,你不会不知道季黎好女色吧?啊?你可得小心了,指不定你们家那一脉就绝后了呢。”
“说起来你怕是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吧?真可怜……这以后恐怕只能做个干干净净的老男人了,哈哈哈哈……自己的未来夫人上不了,你夫人也肯定不会让你去上别人,毕竟你未来夫人可不是个善茬。”
“姓姜的,你嘴巴放干净点儿。”谢云邵冷了脸色,握紧了拳头,他现在想揍人!
“清河郡主府的家教真是叫本官大开眼界。”
冷淡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丝意味不明的味道,木门被打开的声音紧跟着传来,诸人侧头,只见楼道旁边原本禁闭的门扉缓缓打开,玄袍玉冠的身影映入眼帘。
哈哈大笑的姜希白愣在原地,卡在喉咙里的笑声一下一下的蹦出来,他面色惊恐,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季黎冷冷地看着他:“本官与宁世子的婚事如何还轮不到什么阿猫阿狗来说三道四。”
“季……季大人……”
季黎冷笑一声抬了抬手:“来人。”
姜希白打了个哆嗦:“你……要干什么?”
“告诉你什么叫做真正的心狠手辣。”
第17章
姜希白咽了咽口水,身为一个日常只知厮混的纨绔子弟,他与季黎这个当朝权臣的交集可谓是少之又少,除了在皇太后寝宫和皇家宴会等大场合外,他几乎碰不着她,按理说,他们交集这般少他不至于见着这人就双腿打颤的,可……一想起各种传言,和前些日子自己做的事儿,他终究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恐惧。
“季,季大人,我我好歹也是郡主之子,你……”姜希白看着向他走来的人,连连往后退。
“原来你是郡主之子啊?”季黎冷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天皇老子呢。”
“我……”姜希白还要说什么,已经走到他身边的尔宜抬腿一脚踢在他的腿弯处,猝不及防腿脚一软,砰的一声单膝跪倒在地上,还未反应过来,尔宜又如法炮制踢了他另外一条腿,再抬手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原本傲气十足的人便这么跪趴在地上,颇为狼狈。
谢云邵拍了拍手:“我说姜希白,你怎么行这么大的礼?”
“谢云邵!”姜希白咬牙切齿,尔宜轻哼一声,未出鞘的长剑狠狠地打在他的脊背上,力道颇大,便是楼下大堂的客人都能听见那啪的一声,姜希白一声惨叫差点把人筷子都吓掉。
“你、你们,我母亲是不会放过你们的!”姜希白强咽下口中的腥味儿,苍白的脸上带着狰狞,极为难看可怖,从小到大也算是娇生惯养,他可从未受过这般罪,姜希白趴在地上,内心里涌起一股屈辱与愤怒,不由昂着头怒视着季黎。
季黎嗤笑一声,缓步走到他面前,黑色的官靴与他只有一步之隔,她微微抬脚勾住他的下巴,凝视了好一会儿才动了动移至了姜希白扣着地面的手上,她眯着眼用了用力,听到了痛呼声后,挑了挑眉:“清河郡主的儿子……呵,真是没用啊,你连你母亲十分之一的本事都没有学到,也敢在本官的眼皮子底下搞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本官是不是该赞你一句初生牛犊不怕虎呢?”
“你,你什么意思?”头顶徐徐传来的话语叫姜希白心头一寒,四周萦绕的淡淡安神香的味道也不能让他紧绷的神思松缓下来,这个时候,他甚至都顾不得身上的疼痛。
季黎听见他说话,又加重了脚上的力道,接过尔宜递来的匕首,缓缓蹲下身子。
匕首反射出来的亮光映在姜希白的脸上,他瞳孔猛地一缩,挣扎着就想要往后缩,却发现压根儿就动弹不得,冰凉的利刃在他眼前晃过,慢悠悠地从指尖移到了他的手臂之上。
刀刃直立而下,匕首稳稳地插在了他的手腕处,姜希白惨叫连连,浑身颤抖,季黎冷笑着又将匕首拔了出来,鲜血顺着刀身流至刀尖,一滴一滴地落在光滑的地面上,像是在盛开的地狱之花,美丽而妖娆。
季黎反手握着匕首,沾血的匕首紧紧地贴着姜希白的脸颊,最后横在了他的脖颈处:“管好你的手,不然,下一次匕首就该插在这儿了。”
姜希白的脸上满是匕首滑过留下的血污,他疼的发抖却还是忙不迭地的点头,季黎将匕首扔在地上:“哦,对了,下一次也要记得管好自己的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最好有个数。”
季黎站起身,背对着诸人,她声音之中带着寒意与狠厉:“让人将他送回清河郡主府,告诉清和郡主,我季黎可不是季安歌,本官没有师父的好脾气,管好她家的狗崽子,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是。”
侍卫将姜希白带走之后,季黎拿着帕子擦了擦手,转身回了雅间:“进来。”
尚且震惊于季黎的做派的谢云邵眨巴眨巴眼睛,他一时之间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好在身边的于亭松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他才迟迟地应了一句。
谢云邵和于亭松走进内里的时候,季黎已经坐下饮茶了,谢云邵熟稔地坐在季黎的对面,惹得于亭松心中一颤。
“你倒是自觉。”季黎瞥了一眼已经给自己灌了一杯茶水的某人,淡淡道。
谢云邵放下茶杯,趴在桌子上:“你刚才好像太狠了一点,其实姜希白好像也没做什么,就是嘴巴不怎么干净罢了。”直接一刀插下去,那满地的血,看看都觉得疼的慌。
“你以为,是因为他对你说的那些话,我才动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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