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黎斜睥了他一眼:“苍露山哪儿来的蛇窟。”吓唬吓唬他罢了。
小皇帝曲了曲手指,章来福可真可怜,这一吓可得有好几天回不过神了,他记得上次章来福见到了一条小蛇,吓得半个月都躺在床上来着。
章来福被小宫人抬了下去,小皇帝看了看谢云邵又看了看季黎,一本正经地说道:“季卿,朕的大侄子是真的很好。”
“吃喝玩乐,遛街逗狗这些方面确实很好。”季黎淡淡地扫了谢云邵一眼。
谢云邵摊手:“这个……本世子不否认。”
小皇帝摇了摇头:“其他方面大侄子也很好的,朕的大侄子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是吗,那还真是让人惊讶的很。”季黎冷笑了两声,直接转身离开。
谢云邵立在小皇帝面前神色难辨,艰难地开口:“小皇叔,你可真是我亲叔。”
小皇帝双眼锃亮:“大侄子,你也是我亲侄子。”
大侄子:“……”唉,唉,唉……
第9章
这是一片桃花林,季黎每次都喜欢从这条道出宫,走过御花园,穿过览尽莲湖风光的风来榭,然后再从这片桃林出去。
今日的桃林依旧安静,季黎仰了仰头看着满天落花有一瞬间的愣神,碎红一片,美不胜收,什么时候她也叫雨眠在府中种上一片桃花好了。
站在桃林深处的女子,一身淡粉色的对襟长裙,外罩着一件深红色的披风,披风的系带与内里长裙的袖口处皆有着蓝白的绣纹,那绣纹格外精致,在京都绣坊几乎见不着,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是江都一带的千回针。
江都千回针子桑家从不外传,皇宫中的绣娘自然也没有会这千回针的,季黎微微凝神,这人是谁?
正在季黎愣神间,女子已经拿起了手中的长竹竿,那长竹竿一头绑着一个小细网,她在桃花树底下走来走去,不知道在干什么。
季黎就站在那里,不言不语,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来来去去了好几回,到最后大概是一直举着竹竿的手有些酸了,遂有些泄气地松了手,竹竿顺势便落在了铺满残花的地上。
她一个人在那里呆立了好一会儿,才抬着头四处张望,当目光触及到季黎的时候,瞬地亮了起来,拎起裙摆一路小跑着到了离季黎三四步远的地方,微微俯身。
“这位姐姐,你可以帮帮忙吗?”
她有一张很是温婉的鹅蛋脸,‘长眉连娟,微睇连藐,色授魂与,心愉一侧’看着那眉眼,季黎的脑子里突然蹦出这句话来,这是个很漂亮的姑娘,清新干净,脸色苍白带着病色,却也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朝气,她淡粉色的双唇轻抿着,一双美丽至极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瞅着她。
季黎眼睑低垂,掩住内里的纠结,轻声道:“什么事儿?”
女子侧身指了指地上的竹竿,又指了指这满树枝头的桃花,双手轻合指尖微抵着下巴:“我想要枝头桃花酿一壶桃花酒,可是……”
季黎缓步绕过她,捡起地上的竹竿,抬眸看了看枝头的桃花:“为何要枝头桃花?”
“因为我觉得枝头桃花最好看啊,她最好看,酿出来的酒肯定最好喝。”樱唇微扬,说出来的话带着一股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理所当然,啼笑皆非。
季黎轻轻笑了笑,那姑娘双眸闪闪:“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季黎敛了笑意,举起竹竿,不过转眼间便有枝头桃花飒飒落在细网之中。
“多谢姐姐。”那姑娘接过满网桃花,满心欢喜地对着季黎道谢,季黎颔首,转身意欲离开。
谁知那姑娘竟是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微仰着脸:“姐姐,我叫陆染衣。”
季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应声,大步离开。
陆染衣立在原地捧着桃花,清风吹起她的长发与衣裙,她低眉笑了笑,眸光清澈,那穿着暗色长袍的人已经走远,她歪了歪脑袋,啊,原来是长这个样子的吗?
急匆匆跑来的侍女轻轻俯身:“小姐,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儿来了?”
“我来摘桃花啊。”陆染衣笑的高兴,双颊泛红,倒是让那苍白的脸色略微缓了缓。
“你小心又受凉了。”侍女小心地接过陆染衣怀中的满网桃花,不由问道:“小姐你装这么多桃花瓣做什么?”
“酿酒。”陆染衣拢了拢自己的披风,双眸亮的吓人。
“小姐,太后娘娘让你一道去用饭。”
“好啊。”她声音欢快,不由让人心生欢喜。
……………………
今日早朝没什么事儿,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这满朝文武安静的不像话,按常理来说,每日就算没事儿他们也会想方设法的找事儿的,小皇帝等了好半晌,也没人上奏,沉吟一声,小手一挥,既然没事儿就退朝好了。
季黎率先走出了宣和殿,没人敢拉着她唠嗑,不敢拉着她,另外一位当然首当其冲。
“恭喜,恭喜,恭喜王爷了,这喜事将近,气色真是越发的好了。”说话的是李太傅,他笑的满脸皱褶,好像真有什么天大的喜事儿似的。
宁王苦了苦脸,他真是有苦说不出。李太傅脚下生风的离开,紧接着的便是沈曲禾老大人,老大人拱了拱手,眉开眼笑:“佳儿佳媳,恭喜恭喜。”
“王爷好福气啊,世子也是好福气啊!”
“别的话就不多说了,除了恭喜二字,下官再是找不到其他字语了。”
“哎呀,婚期好像有点儿赶,王爷有的忙了!”
“恭喜恭喜恭喜!”
平王眯着眼一脸同情地看着耷拉着脑袋的自家兄长,轻咳了一声。
“大哥啊,咱俩好歹是亲兄弟,就不给你插刀子了,你和大侄子各自珍重啊。”
宁王泪眼汪汪地拉住就要跑的平王,声音哽咽:“常和,你说这可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你就当大侄子娶了一尊菩萨回去呗,好好供着吧。”平王摇头晃脑,可怜见的,听说季大人好女色,他大侄子不会绝后吧?
平王越想越觉的他大哥一家可怜,很是郑重地拍了拍宁王的肩膀,舞了舞衣袖潇洒地走了,他还是很有良心的,不像那些人,幸灾乐祸都不知道遮掩一下。
要说在宁王面前笑着道恭喜的,还真是有幸灾乐祸的成分在里面,当然更多的还是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家中有适龄儿郎的。娶妻当然好,但这也要看娶的是谁啊,把季黎娶回去,这哪是娶媳妇儿?这分明就是娶了个祖宗嘛。现在好了,那位祖宗马上就要被宁王家给请回去了,他们也不用提心吊胆了,能不高兴吗?能吗?
宁王兀自凄凉的在宣和殿的大门口站立了许久,望着泛光的白玉阶久久回不了神,半晌,长叹一声,迈着步子回了家,他就是一个闲散人,没什么事儿,算了,他还是回家好生安慰安慰他的傻儿子吧,顺便给他娘上炷香。
谢云邵这天一直待在家里,他到现在都不怎么敢出门,一想起那些狐朋狗友那一副‘世子你多保重’的模样,他就觉得自己心口疼。
宁王府的祠堂里只摆了一个牌位,谢云邵抬头看着那牌位上刻着的字,跪坐在蒲团上,神色有些恍惚,他经常到这里来,他母亲的陵园离得不算近,他不可能天天往那儿去。
“娘,儿子要成亲了,小皇叔和皇祖母赐的婚。”
谢云邵说了这话后,便彻底沉默了,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说,如果往常,他会跟娘亲说,他和谁在一起去了哪儿玩,吃了什么东西见了什么风景,今天要说什么呢?
“她很厉害,是季安歌的徒弟,很多人都怕她,就像怕季安歌一样。”
谢云邵在祠堂呆了大半天,又迷迷糊糊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神游了许久,最后干脆倒在床上睁着眼睛躺了一个下午。
对比起谢云邵的生无可恋,季黎压根儿就没把那婚事放在心上,初初拿到赐婚圣旨的时候她还有点恼怒,现下缓过劲儿来了,就没什么感觉了。
暮色四合,季黎却没有闲着,坐在书房之中翻看着督卫署递交过来的各部开支总汇。
“大人,这是你要的有关陆染衣的信息。”尔宜将手中的一小沓纸张递了过去。
季黎细细翻看了一遍,心下有了一个大概。这陆染衣是江都人氏,乃是江都大户陆家养在乡下庄子里的庶女,甚少见什么生人,至于为什么会在皇宫,这又不得不提到另外一个人,先帝的同胞姐姐景荣大长公主。
景荣大长公主的夫婿名唤子桑徽,乃是子桑家的嫡长子,子桑家世代根基都在江都,景荣大长公主也随着夫婿落在了江都。
景荣大长公主年纪越发大了,身体也越来越不好,儿孙们体谅,找了一处温泉庄子讨老祖母欢喜,景荣大长公主心下高兴便领着府中的姑娘往着那温泉庄子去。
温泉庄子建在山上,路也不算陡,一路上也是顺利,可哪曾想到了头竟是碰上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刺客,景荣大长公主不止受了惊吓还受了刀伤,山高路远,这随身也就带着一个大夫,可那大夫却在混战中一命呜呼了。
景荣大长公主危在旦夕,这个时候陆染衣出现了,陆染衣待的庄子就在山脚下,她出门采药恰巧就碰上了六神无主的子桑家一行人。
阴差阳错救了景荣大长公主一命,陆染衣生的娇俏,尤其是那眉眼无端便能叫人心生欢喜,景荣大长公主对这位救命恩人格外疼惜,甚至带回子桑家以祖孙相称。
陆染衣精通医术,不止治好了景荣大长公主的陈年旧病,更是帮着她调养身体,原本的病弱之躯竟是一天一天好转了起来,又加之陆染衣时常在她身边伴着,她待陆染衣与亲孙女儿无二。
老太后回京路过江都,顺道去了子桑家看看景荣大长公主,自然便瞧见了陆染衣。
“景荣大长公主过些日子便会到京都来,太后娘娘喜欢陆染衣,便提前带着她回了京都。”尔宜抱着剑立在案前:“整体上看来没什么不对劲儿的。”
“子桑家也派人去查过,核实了她的身份,是陆家的庶女无疑,她自小体弱又养在庄子里,虽然很少见外人,但还是有人见过的。”
季黎轻嗯了一声,手指轻点着桌面:“和安宛秋一样,全天十二个时辰监视起来。”
尔宜应下,但却面露犹疑:“大人,既然你认为那二人不对劲儿,咱们何不先下手为强?”尔宜比了比手势,何苦现在这样让人十二个时辰监视着呢?
“高昌国主的这个狗屁计划,我没放在眼里,我想的是……通过她们把隐藏在京都真正的暗谍揪出来。”
“你是说一叶先生口中的那个,高昌间谍第一训练营代号冰枫的人。”
季黎点了点头,没错,就是那个一叶先生口中的冰枫。到现在他们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屋内有一瞬间寂静,季黎神色慎重,管他冰枫是何方神圣,只要敢来,她必定叫她有来无回!
季黎又重新拿起写着陆染衣信息的纸张,打算再细细地看一遍,屋外却突然传来嘈杂之声,紧接着又有敲门声传来,她不悦地抬眸看了看关着的门扉。
尔宜打开门,雨眠便窜了进来。
“什么事儿?”
“大人,有贼闯入了狗院儿,狗院儿的狗全出来了。”
尔宜讶然:“哪来的小贼,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往咱们这里来,还往狗院儿跑。”
季黎站起身走了出去:“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七月六日开始改为每天晚上十一点更新哟~~(=^▽^=)
第10章
季府里却是如雨眠所言的那般,鸡飞狗跳,此起彼伏的犬吠声让她心里升起一股烦躁。
婢女手中提着灯笼,廊檐下也悬挂着四方灯,光线尚足,季黎看了一眼在她们周围撒丫子跑的两条大黄狗,眉头微皱:“黑哥呢?”
“不知道,黑哥一晃眼便没了影子,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黑哥应该是追贼去了吧。”
黑哥确实追贼去了,身为季府狗圈儿的老大,黑哥吃完了最大份的狗餐后绕着狗院儿小跑了一圈消食,看了看天色觉得时辰差不多了想着好好睡一觉。
月上柳梢,它睡的正是酣甜,却听墙角噗通一声,有什么东西掉了进来,黑哥大惊,昂起自己高高的头颅,发着绿光的眼透着森森寒气,身体一跃扑了过去。
狗院儿没有点灯,今日月光不亮,里面黑漆漆只隐隐约约能看到些轮廓,谢云邵呆愣愣地看着那一双发着绿光的双眼和那白色的獠牙,呼吸间拔腿就跑,他也就前几天的时候来过一次季府,而且就待在前院儿,如今到了内里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只得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转。
他觉得自己最近绝对撞了煞神,不然为什么那么倒霉?
今天晚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时想不开就去爬墙了,本来也没打算下来的,谁知道院墙上长了一撮草,踩上去踩滑了,噗通一声就掉了下来,他……也不想的,说真的,他只是心中突然有感,想着爬墙赏月而已。
掉下来也就掉下来吧,为什么还掉在狗堆里?谁家养狗养一院子的,这季府的人有病吧?
“汪汪汪!”
谢云邵躲在墙角树丛里,紧捂着嘴大气都不敢出,听着犬吠声稍微离得远了才微微松了口气,偏了偏脑袋,一个黑衣人突兀地钻入眼帘,他瞳孔瞬的微缩,借着微弱的月光暗自打量了一番,这人除了那一双眼睛外,其他地方均是捂得严严实实,着实瞧不出长什么样。不过……瞧着这身打扮着实不像是正经人。
谢云邵摆正了头,也不再看他,张了张嘴:“你是贼?”
那黑衣人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他还以为这人会大叫一声呢,出乎意料的淡定。
“你居然敢来偷季黎的东西,胆子挺大。”
黑衣人放在身后的手微动:“你不也是来偷东西的吗?胆子一样大。”
黑衣人的声音沙哑的厉害,很难辨别此人究竟是男是女,谢云邵眼睑微垂,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些:“我走错了地方,去了季府关狗的地儿,现在季府那一院子的狗全被放出来了,哥们儿你小心些。”
黑衣人动作一滞,他对于季府的情况不是很清楚,今日来季府就是为了探探底的,也好在心中有个大概。他在季府外面徘徊了好几天,大概摸清了里面的作息规律。
今日天将暗未暗的时候他就来了,季府东南两面的灯火一灭他才翻了进来,谁知道刚落地还没走两三步,一连串的犬吠声就把他吓了个够呛,为了不被人发现,他只得找个地儿躲了起来,不过一会儿,他便看见一只又一只的狗在府中乱晃,无法,只能缩在这儿大气都不敢出。
这季府的人有病吧?没事儿养这么大一群狗!
他原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惊动了狗群,哪里知道居然是这个人惹的祸。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有风迎面吹来,树叶飒飒作响,风中夹杂着常人难以察觉的水汽,谢云邵心中一动,趁着风未停他轻轻捻起衣角边的小石头,反着风向侧身将其悄悄的扔了出去。如果他没估算错误的话,这条小道应该临近小湖,石头入水的声音足够把不远处的狗引过来。
不过两息之间,果真有咚的声音传来。
“汪汪汪!”在暗夜中对声音极为敏感的大狗们,相继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跑来,边跑边叫,一时之间小湖边犬吠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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