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邵有气无力地瞥了他一眼,抬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蠢爹,我现在不想说话。”
宁王被自家儿子这疲倦的模样吓了一跳,佯装严肃的脸瞬间垮掉,紧张兮兮地摸了摸谢云邵的额头:“傻儿子,你这是怎么了?”
谢云邵当然不可能说他这是在季府被季黎吓的,被一个女人吓成这样,这得多伤他世子爷的尊严!他摆了摆手,闭着眼撇了撇嘴:“没什么。”
外面时不时传来几声鸟雀鸣叫,宁王有一搭没一搭地捻着自己的胡须,颇有些感慨地望着假寐的谢云邵,心里生出几丝酸涩来,傻儿子长大了,心里有小秘密了,也不跟他这个做爹的分享了。
谢云邵被宁王那感怀的眼神瞧的老不自在,斜了斜眼,转身侧躺着问道:“蠢爹,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这话一说,宁王总算是从自己的世界里挣脱了出来,连忙将自己的来意说明:“是这样,你皇祖母啊今天从千丘山回来,晚些时候我得进宫去给她请安,你跟我一道?”
谢云邵听到一向最疼自己的皇祖母回来了,原本有些暗寂的双眼瞬间迸出光亮来,只是他今天实在是心情不怎么好,满腔愤懑,遂道:“算了,我明天再去宫里给皇祖母她老人家请安。”
鉴于谢云邵从刚才开始便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宁王也没多劝,明天入宫拜见也不失礼,宁王对着侧躺着的谢云邵轻言软语地哄了两句,这才步履匆匆的离开。
谢云邵用了些吃食后又继续在屋内躺着,因着从昨日晚间开始便没怎么休息,不过一会儿便陷入了睡梦之中。
………………………………
喜烛的焰火被推门带起的轻风吹得四处摇曳,谢云邵愣愣地站在门口,这个房间入目便是红彤彤一片,红烛红绸红字,这应该是婚房,那……他在这里做什么?
他愣愣地低了低头,只见身上穿着的是一身喜服,红的灼人双眼,谢云邵呆立在原地一脸莫名其妙,旁边的侍女见他久未动作,笑着迎上前来,盈盈一拜:“姑爷,愣着做什么,还请快些进去吧。”
不知道为什么,谢云邵看着这言笑晏晏的人竟是周身不自在,而且:“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侍女笑着瞪了他一眼:“姑爷莫不是还没睡醒呢,说什么浑话?”一边说着一边将人推进了里面。
谢云邵踉踉跄跄地走了好几步,堪堪在床前立定,屋里已经没有人了,不不不,还有一个坐在床沿上带着红盖头的新娘子,绣着金丝的裙摆散落在地上,晃的他的眼睛有些发疼。
谢云邵挠了挠自己脑袋,这个时候他该干啥?兀自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慢吞吞地坐到了不远处摆置瓜果糕点的圆桌旁,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瞅着那边一动不动的新娘子。
红烛都快燃尽了,谢云邵把桌子上最后一块糕点塞进嘴里,暗暗打了个饱嗝,他都吃了一桌子东西了,这梦怎么还没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本来就不怎么能静的下来的谢云邵看了看只剩下空盘子的桌子,再也坐不住了,在屋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最后还是在新娘子旁边立定。
“反正只是在梦里,我掀了人家盖头应该是不用负责的吧?”谢云邵拍了拍自己胸脯,伸着手捏住盖头的一角轻轻一扯,艳红的盖头便好似那一簇繁花从枝头滑落。
女子秀眸惺忪,抬头间芳菲妩媚,眉角眼梢风情万种,只需一眼便能叫人坐立难安,只需眸光微动便能撩人心怀。
谢云邵僵立在原地,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皇天后土哎,这么整他真的好吗?
“季……季……”这个女人不是季黎吗?
谢云邵结结巴巴地也没能将名字说出来,正是愣神间就见‘季黎’笑吟吟从床褥底下拔出一把长剑来,长剑上泛着的冰冷的光映着女人虽带笑意却含冰霜的眼。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谢云邵不由自主地后退。
‘季黎’也不说话,她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了,只冷着脸举着剑朝着他走去,刚才消失的侍女也突然出现,手中还牵着一条大黑狗,两人一狗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一步一步靠近。
谢云邵鼓了鼓腮帮子,他就说那个侍女怎么那么眼熟,不就是季府里那个冷着脸的雨眠吗?
眼看着两人一狗越来越近,谢云邵连忙拔腿就跑,跑着跑着,突地一个扑腾倒在地上,长剑已经到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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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邵摸了摸自己额头,一头冷汗,目光呆滞地望着横梁,突地一个挺身翻了起来,大步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灌了肚子里,他居然梦到自己娶了季黎,要死哦,还是喝点儿冷茶压压惊!
谢云邵喘着气望着窗外洒落在阳光下盛放的山茶花,现在是白天,他做的梦就是白日梦,是不可能实现的,对!没错!就是这样!
他是不可能那么倒霉的!
安慰了自己老半天,谢云邵唤来了七引,准备着去找自个儿的好哥们儿,他受了大惊吓,得寻点儿乐子好好缓缓。
第6章
“你说什么?!”于亭松惊叫出声,吓得谢云邵赶忙一把握住他的嘴:“你小声点儿行不行?”
于亭松把谢云邵的嘴扒拉开,拿着折扇低着下巴,一脸惊悚:“可以啊表哥,你这梦听起来可不简单啊!”
谢云邵翘着腿放在椅子上,双手枕在脑后:“怎么不简单?”
“我估摸着你最近怕是有血光之灾啊!”于亭松摇了摇扇子,慢悠悠地晃荡着,这要是在晚上,活像个暗夜游魂。
“你什么时候还学会解梦了?”谢云邵嗤笑一声,不客气地讽刺。
对于谢云邵的阴阳怪气,于亭松见怪不怪,身形一闪凑到谢云邵面前:“如果不是有血光之灾,那你就是要交桃花运了。”
谢云邵直接呼了于亭松一巴掌“去你的。”谢云邵心中冷笑,桃花运?屁的桃花运,他看是桃花煞还差不多。
越想心中越是烦躁,谢云邵冲着于亭松抬了抬下巴:“烦得很,咱们去哪儿玩儿,小爷我得散散心中郁气,否则今晚肯定睡不安宁!”他可不想一闭眼又看见那凶神恶煞的两人一狗,还是以前那种吃不尽的美食喝不尽的美酒的梦比较适合他世子爷。
于亭松打开扇子潇洒地舞了舞,笑的促狭:“要不……去揽花苑或者……春玉楼?”
谢云邵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趁着不注意狠狠踹了他一脚:“不去。”他要是敢踏进那种地方一步,他蠢爹绝对会暴走,他老爹是他的衣食父母,大的问题上他还是比较听话的,想到这儿,谢云邵有些烦躁地踢了踢凳腿子。
“那就去街上逛逛呗,正好我要去九珍阁取寿礼。”
谢云邵听说去九珍阁,瞬地来了兴致,明日要去皇宫拜见久久未见的皇祖母,带点儿东西去才是,想到这儿,不免跟于亭松提了一句:“皇祖母回宫了,你什么时候去拜见?”
“明天,你去的时候叫我一声,咱们哥俩一道。”
谢云邵自然没有不应的理。
在千杯酒楼的雅间儿呆了一会儿,两人便带着下人大摇大摆地在街上闲逛。天色其实已经有些晚了,天际的浮云已经染上了橘色,有不少行人已经陆陆续续地往家中走去。
对于纨绔子弟来说,黑夜与白日并没有什么区别,唯一有区别的大概就是黑夜黑了一点儿,白日白了一些,大概是这样……
七引手中端着千杯酒楼的特色糕点,谢云邵和于亭松两人边吃着糕点边无聊地看来看去。自小便长在京都,说真的吃喝玩乐也就那么回事儿,要说多有意思还真说不出一个两个来,无非就是吃的开心喝的高兴,玩玩闹闹,过着悠闲乐呵的日子。
“世子,你看那儿,好像有事儿。”七引眼尖地瞄到了在书肆外面纠缠的人影,里面似乎还有不少熟悉的影子呢。
谢云邵眯了眯眼,因着隔得不远,他很轻松便看到了那边围着的几人,锦衣华服嘻嘻闹闹的没个正行的样子,身体七歪八倒的,应该没少喝酒,被他们围起来的估摸着是个姑娘家,身形比较小,他只能隐约看到从人群缝隙里露出来的鹅黄色的裙角。
“他们不会是在当街调戏民女吧?”于亭松轻呼了一声,声音里有些惊讶,如今天色尚未完全暗下来,要是被巡街的侍卫碰见了,管你是谁照抓不误。
在治安上面,京都自然是没的说的,毕竟是天子脚下,季黎眼皮子底下,真没哪个不长眼的敢当街干什么混账事儿,要知道京都的巡逻队直属禁林卫,禁林卫那可是出了名儿的硬骨头利刀锋,皇亲国戚都能叫你剐下一层血肉来。
“他们这是想去天牢一夜游呢!”
谢云邵轻哼了一声:“走,过去看看。”言罢,带着一群人浩浩汤汤地走了过去。
四周是一股散不去的酒味儿夹杂着各种女子脂粉的香味儿,实在算不得好闻,又加之那耳边不停的嬉笑声,安宛秋只觉得气恼无比,这是京城主道,现下又不是换班时间,按理说巡逻队不应该这么久也不见身影的,可偏偏她被堵在这里许久,巡逻队的影子都没瞧见,安宛秋眼神微暗,她没有抬头四处乱瞧,因为她知道现在肯定有督卫署的人隐在暗处监视她。
安宛秋动了动唇,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平静的脸上已经带着显而易见的羞恼以及气愤,狠狠推了一把伸着手就要靠近她的男子,厉声道:“光天化日京都主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胆子?那是什么,本公子除了那玩意儿外什么都有,嗝……”说话的人明显喝高了,说的话怕是脑子都没过便嘟嘟囔囔了出来。
安宛秋又用力推了一把那公子:“让开!”
“笑、笑一个,本公子给你五十两,转个圈儿跳个舞,本公子给你一百两……来来来,紫菀姑娘,你笑笑,笑笑嘛。”那公子醉醺醺瞅着安宛秋,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嘻嘻哈哈。
这紫菀姑娘乃是春玉楼的头牌,周围人听着他口中的话,相继发出一阵阵不正经的笑声来,安宛秋变了变脸色后退两步,心下冷笑不已,正要亮自己督卫署官员的身份,就听见那懒懒散散的声音不紧不慢的传来。
“这不是姜希白吗?”
迷迷糊糊的姜希白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就见一向不怎么对付的谢云邵悠悠闲闲立在不远处,手中捻着一块糕点。姜希白原本满是浆糊的脑子微微清醒了些:“你怎么在这儿?”
“小爷爱在哪儿就在哪儿,你管得着吗?”谢云邵微抬下巴,一副不屑的模样。
“怎么着?你也想看紫菀姑娘跳舞?”姜希白随意地挥了挥袖子,以同样不屑的眼神回看着他。
谢云邵抬手搭在于亭松肩上,扬了扬眉:“你以为小爷跟你一样眼瞎啊。”他虽然没去过春玉楼,但是紫菀他是见过的:“这人虽然长的还算标志,但也没道理把人认成紫菀吧?说你瞎真是抬举你。”谢云邵寥寥草草地看了一眼兀自立在那儿的安宛秋,目光微凝,他觉得这人有点儿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安宛秋其实也没能认出谢云邵来,昨日在千杯酒楼,她尽是关注夜中星去了,对于谢云邵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觉得这声音略略有些耳熟罢了,却也没多想。她只微仰着头看着谢云邵,有些愣神。
“你说话放尊重点儿。”姜希白甩了甩昏昏沉沉的脑袋,黑着脸冷声道。
谢云邵抬了抬眼并不理他,打了个呵欠,对着齐步走来的侍卫队招了招手:“哎,你们巡逻队来的挺快的嘛,快来快来,这儿有事儿呢。”
“刚才接到宁世子小厮的报信,我等便立即赶来了,宁世子,可是有什么事?”巡逻队的队长对着谢云邵拱了拱手,又对着于亭松等行了行礼,这才问道。
“有人当街调戏民女,影响京都治安。”谢云邵瞥了姜希白几人一眼,姜希白看着巡逻队这下是真的清醒了。
姜希白心下一急,脚一跺指着谢云邵大叫:“你放屁!”
谢云邵又打了个呵欠,转头对着巡逻队队长接着道:“再加一条,当街辱骂宁王府世子,以下犯上。”
谢云邵对着姜希白扯了扯嘴角,巡逻队长看了看谢云邵又看了看姜希白,一边是宁王府世子皇太后的宝贝疙瘩,一边是清河郡主的儿子,两边都是有身份的,但……拿人这事儿不能只看身份,万事都得讲个始末,不然上头要是查起来,他们可就惨了。
巡逻队长心中思量了一番,并没直接招呼人拿下姜希白,而是转头看向看着谢云邵发呆的安宛秋。
“这位姑娘,究竟发生了何事?”
安宛秋回神对着巡逻队长轻声道:“我从书肆出来之后,他们便围着我污言秽语,还动手动脚的。”
“你胡说八道!”姜希白大呼,跟在他身边的其他几人也相继应声。
安宛秋冷笑几声,从袖中掏出官牌,对着诸人亮了亮:“胡说八道?我乃督卫署七品女官,咱们不妨到督卫署对峙看看,如何?”
七品官在随便一个官职能砸死人的京都实在是不够看,但是加个‘督卫署’这三字前缀就不一样了,巡逻队长对着安宛秋拱了拱手,也不再多言,让人将姜希白一行人拿下。
“凭什么抓我?放开!放开!”姜希白挣扎着,满脸不服气。
谢云邵将手上的糕点塞进姜希白的嘴里,正好堵了个严实,眉眼飞扬,笑着拍了拍姜希白的肩膀:“兄弟,回头一定得给你表哥我好好讲讲你的一夜牢房生活。”
姜希白很想喷他一脸糕点,但是嘴里糕点被塞得太多,他喷不出来,只满面通红地怒瞪着他,心中来来去去骂了个几百遍。
瞧着姜希白那模样,安宛秋微闭着眼,遮住眼中的厌恶与不耐。
姜希白被押走了,谢云邵心情很好地哼着小曲儿,就要离开,却听见柔和的女声。
“多谢公子。”安宛秋俯了俯身,轻声道谢。
谢云邵拉开和安宛秋的距离:“我又不是为了帮你。”说完便迫不及待的离开,表面淡定,实际上心里狂叫,他就是出来逛个街而已,为什么还能遇见督卫署的人?一提到督卫署,他就会想到昨天晚上,一想到昨天晚上他就会想到季黎那个老道姑……一想到季黎,他整个人都不好啰!!
安宛秋微微一笑,她这道谢倒是真心实意的,虽然她自己也能解决,但……她无论是表现的过好还是过差都不行,这个度很难把握,谢云邵这一□□来,完全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安宛秋扯了扯嘴角,对着谢云邵远去的背影又笑了笑。
安宛秋住的地方是一个偏僻的小院子,这小院子周围绿荫环绕,没什么人声,倒是有不少虫语鸟叫。
这个小院儿人很少,除了她外还有一个厨娘和一个小哑巴婢女,打发了小哑巴婢女,本就没什么声响的院子越发的安静了。
院子里打扫的很干净,她坐在石凳上,撑着脑袋望着已经暗下来的天空发呆,在暗处监视的人眼中皱着眉,这人已经这样坐着将近半个时辰了,就这么发呆?
安宛秋当然没有发呆,她听着耳边时不时传来的鸟语不由弯了弯唇角。
第7章
安宛秋有一项特殊技能,她天生便能听懂鸟语,但也仅限于此,只能听懂,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和鸟雀进行正常交流。
因为如此,她收集信息就显得比较麻烦,她这项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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