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一侧院墙围着一个鸡圈,养着五六只母鸡,正低头啄食着菜叶。另一侧搭着一个葡萄架,层层叠嶂的葡萄叶间,能隐隐见着圆润碧绿的饱满珍珠。院墙上爬着各种苦瓜黄瓜丝瓜藤,一片青绿,瓜果已经成熟。
中间一个青砖正屋,是段枫夫妇居住,左右各两间青砖的小屋,分别为厨房跟杂屋以及段枫两个儿子的屋子。当然在小院的一个偏远隐蔽角落,是茅房。
这个院子跟汤妧现代乡下的爷爷家很像,虽然简陋,却颇有情趣的种着各式花草果蔬,看着便觉得温馨,能这样细致的打理院子,这家的女主人应该也是个热爱生活的人吧!
他们走进还没几步,便有一个妇人从屋内走出,手里拿着件褐色麻布上衣,嘴里嘟囔着要往左边的屋子走去。
段枫将扛在肩上的锄头放在墙旁,看到妇人忙招呼着,“锦娘,快来快来,看看谁来了!”
那妇人闻声看了过来,她疑惑着上前,“枫哥,是来了客人?”
汤妧看着面前的这个妇人,年纪约摸三十,着一身月白色窄袖交领襦裙,腰间系着根米色腰带,随意地挽着一个发髻,用布包着,两鬓散落着些碎发。一张颇为圆润的鹅蛋脸,红唇琼鼻杏眼娥眉,倒是一个温婉的美人。
“什么客人,你不记得了?”段枫有些急切地看着她,见锦娘还是懵懵懂懂的样子,“啧”了一声。
“他是阿台啊!”
锦娘睁大了眸子,红唇微启,“阿,阿台?”
汤新台向她行了一礼,哽咽道:“阿姐!”
当年汤新台的母亲早逝,他父亲整日悲伤酗酒不管世事,多亏了隔壁的林锦娘照拂,他才艰难地渡过了童年,后来他父亲振作起来,这才过上了好日子。但在汤新台心里,早已将她当做了自己的姐姐甚至是娘亲,以至于在她嫁给段枫时还去找段枫放了个狠话。
锦娘眼里瞬间噙了泪,她颤着手抚着他消瘦的脸,哭道:“阿台你这一去竟是十二年啊!也不知道回来看看大家……”
“阿姐放心,新台我以后便留在村里了。”汤新台向她安抚着笑道。
段枫伸手给锦娘拭泪,“阿台大老远地回来,现在累得紧,你还不带他进去让他喝口茶休息休息!”
“是我疏忽了!”锦娘忙抹了脸上的泪,正要带他们进屋,一低头却瞧见了汤妧。
“这小丫头是……”
“是我女儿!”汤新台揉着汤妧脑袋笑道,他低头看向汤妧,“名唤汤妧,年满八岁。妧妧,快叫……唉,我都不知道该让她叫阿姐你姑姑还是伯娘了!”
“自然是要叫伯娘的!”一旁的段枫挑眉看他。
汤新台不禁失笑,看来他段枫哥还记着仇呢!
“妧妧,叫伯娘!”
汤妧抬头看向锦娘,甜甜地叫道:“伯娘好!”
“哎~”锦娘笑着应道,忍不住上前摸了摸她的脸,“这丫头可比我那两儿子可爱多了!”
“咦,那妧妧的娘呢?”锦娘见这里只有父女两人,疑惑道。
汤新台原本笑着的脸瞬间一僵,转眼便已经没了笑意,汤妧也是一副悲戚的样子。
段枫连忙朝锦娘使眼色,锦娘见状干笑道:“哎呦,看我,只顾着寒暄了,竟忘了你们还累着呢!来来,快进屋!”
不待汤新台有所反应,锦娘便忙拉着汤妧进了堂屋,汤妧一边跟着一边捋着自己被老爹揉乱了的头发,段枫跟汤新台一起也走了进去。
“来来来,尝尝!这是自家做的花茶,还有这清脆爽口的拍黄瓜!”
锦娘热情地招呼着,一一将其摆上了桌。汤妧已经连啃了两个月的干粮,又加之之前在云山寺给母亲守灵的三个月,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新鲜蔬菜了!
她夹了一口黄瓜,果真是又清脆又甘甜,回味着味道又连吃了几口。
汤新台见状倒没有训斥她,只是叹道:“这一路,倒是苦了妧妧了,难为她竟然没喊一句累。”
“那现下便无需再苦着妧妧了,来,多吃几口!”锦娘忙给她喂了几口,汤妧有些不自在地吃着,吃完道了声谢。
“谢什么,这是伯娘该做的,来,妧妧说说你喜欢吃什么,待会儿晚饭伯娘给你做去!”
“我要吃茄子煲!”
这句话倒不是汤妧说的,门口突然窜进来一个男孩,说完了这句话后忙拿了茶杯倒了茶灌了几口水。其实,汤妧也挺想吃茄子的。
“臭小子又去哪里浪了,弄得一身灰!”锦娘瞪着那男孩,“你看看你衣服又破了,你之前那件才给你补上放回你房里!”
男孩喝饱了茶,放下杯子用手抹了抹嘴,“娘,我跟阿牛他们上山摘果子好明天去镇上卖呢!”
汤妧这才看清他模样,她震惊道:“是你!”
男孩闻声看了过来,立马皱了眉,“是你!”
“怎么,你们认识?”段枫问道。
一旁的汤新台笑道:“咱们刚进村时正好碰见了他!”
“这是我小儿子,段锦过来,叫汤叔!”段枫听汤新台一说点了点头,忙将段锦扯过来往汤新台那边一推。
“汤叔。”段锦跟着喊道。
“嗤!”旁边的汤妧见他这模样,想起之前他们一群小毛头惊了疾风,害得她被呛了满鼻子的水,就觉得满肚子的火。
她狡黠地看向段锦,“说起来,你还得喊了我一声姑姑呢!”
段林瞪大眼睛看她,“你说什么?”
汤妧不理他,看向段枫。
段枫见他们这模样便知道他们在村口时肯定有些什么不痛快,但见汤妧软软萌萌的样子,这个无良的爹瞬间决定帮他那辈分上的小妹妹。
“还真是,段锦啊,按祖宗辈分来说你确实要喊妧妧一声姑姑!快喊!”
“怎么可能!”段锦梗着脖子看向段枫,余光瞄见汤妧正得意的笑着。
汤新台难得见女儿这几个月有了似鲜活气,加之不过是小孩子间的打闹倒也没有管。锦娘也正想挫挫自己小儿子桀骜的脾气,也笑着没有说话。
“快喊啊!”
段锦见自家爹妈都帮着那小丫头,心里恼怒不已,迫于段枫的淫威,不情不愿的叫道:“姑姑好!”
汤妧闻言笑出了声,笑弯了眉眼,一双杏眸显得灵动万分。
“哎~大侄子!”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跟男主爹按辈分来算是很远的表兄妹了,所以男主喊女主姑姑也不为过~~但是因为男女主父辈的关系,所以姑姑侄子的辈分称呼仅限于他们俩~~希望各位小天使可以喜欢我这篇文~~
☆、【夏夜】
夜色漆漆,一弯下弦月悬挂于天空之上,周围的星星闪烁着,映衬着弯月。绚烂的银河划破天空,阻隔了牛郎织女的相见。耳畔是蛙声此起彼伏,远远的传来犬吠,草丛里蛐蛐忙震动翅膀,夜晚的凉风拂过,带来稻谷成熟的清香。
这一切都是汤妧在现代所难以看到的!
用过了晚饭,她搬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纳凉,眯着眼感受着这静谧,数月来的疲倦仿佛在这一刻被清风吹散。
突然间耳边响起一个重重的“哼”声,她转头望去,发现段锦正站在旁边,斜着眼看着她。
“呦~大侄子!”她的声音奶声奶气软软糯糯,语调却让人觉得十分欠揍。
段锦闻言握紧拳头强忍下想要揍人的冲动,又朝她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进了自己的小屋。
汤妧只觉得好笑,看来这一个叫段锦的小屁孩是个傲娇鬼。
“妧妧,妧妧!”是锦娘的声音,汤妧忙应了一声,起身向她跑去。
“伯娘!”
“妧妧,今晚同伯娘睡好不好?”锦娘蹲下身来与她说话,眼神温柔地能滴出水来。
她被那温柔的眼神看着不禁浑身一抖。古人有云:男女七岁不同席,她与老爹这一路走来吃睡一块儿并没有太多在意,但现在安顿好了自然也该分开睡了!想来锦娘应该是怕她突然间一个人睡会害怕,所以才提出来同她一起睡。
汤妧思及至此,也没有说什么忙点了点头。
锦娘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妧妧真乖!”
原本正同段枫一起谈笑的汤新台见状走了过来,他看着汤妧笑道:“与伯娘一起睡觉你可得老实点,不许乱踢被子。”
“爹,我都多大人了,怎么可能还踢被子!”汤妧不满地嘟着嘴道。
“哦?那是谁在阳江的时候因为半夜睡觉踢被子还发烧了?”
汤妧无奈,只得应道:“不踢便不踢,我老实些就是了,那些糗事还拿出来说!”
锦娘听着父女俩的对话,早已笑得不能自已,段锦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笑嘻嘻地看她,“这么大人了还踢被子,啧啧~”
说完,还似嫌弃般摇了两下头。锦娘忙往他脑袋上一拍,“不许笑话你姑姑!”
段锦捂着脑袋唉呦叫唤,“她哪里是我什么姑姑,我才不承认!”
段枫从主屋里出来,手上抱着两床被子,听到段锦不服气的声音,严肃道:“按祖上的辈分来,她的爷爷的奶奶与你爷爷的爷爷的爹可是亲兄妹呢!怎么就不是你姑姑了?”
段锦闻言,掰着指头往上数着自家祖宗的代数,直觉得脑袋发晕。段枫好笑的看着他,抬脚将他身子往外推,“夜深了,你快去洗漱睡觉,明日还要早起去镇上赶集呢!”
段锦被推得往外走,回头挑眉看向汤妧时,汤妧向他笑着招手,“大侄子,晚安!”
段锦重重一“哼”,往自己屋子走去。
段枫看着自己不懂事的儿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头对着一旁的汤新台道:“阿台,今晚咱们去阿林的屋子睡,正好咱们多年未见,好好叙叙旧。”阿林正是段林,段枫的大儿子,今年已经二十,在县城里做着账房先生。
汤妧也是晚饭的时候才知道原来锦娘的大儿子已经那么大了,而锦娘看着不过三十出头,其实却已经年近四十了!看来段枫待她应该很好,夫妻恩爱,儿子孝顺,所以她的眼神才看着好似仍像少女般灵动。
不过大儿子的婚事却一直是锦娘的烦恼,连给他找了几门亲事都被他自己拒了!
但这事与汤妧无关,夏日的夜晚凉爽,白日却也炎热,两个月的行程走来,汤妧都没有好好洗漱一番,锦娘特意为她准备了一大桶热水,让她好好泡泡澡。
拒绝了锦娘说要帮自己搓澡的要求,看着她暗淡的眼神,汤妧虽有些犹豫,但还是要求自己一个人洗,毕竟她还是保留了些现代人的习惯,凡事靠自己。
靠在桶壁上,她发出一声感叹,回想起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既是让她觉得悲痛又让她觉得愤怒。但最终,这一切也只能化为一声哀叹。
父亲得罪了皇帝,被革了官职,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录用,但好在还有官身在,不至于落得个一穷二白的境地。而且,在她看来,父亲在朝廷中还不如在乡野间来得自在些。
不过太傅那个整日跟着她屁股后面的小胖子弟弟怕是再也见不着喽!不知他会不会哭的把他家给淹了。
只是母亲的坟待安顿好了得迁回来,不能让她一人在外孤孤单单。父亲当了几十年的书生,在路上的时候连最起码的银钱交易都不太懂,看来以后家里的柴米油盐得靠她了!汤妧在心里计划着以后在清溪村的生活,握着拳头给自己打气,这日子会好的!
门外忽然想起了锦娘的声音,她见屋内一直没有水声,有些着急。汤妧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忙开始给自己搓澡。她嫌弃地看着自己身上搓下来的污泥,才发现她已经邋遢了许久。
半晌过后,她擦拭干净,穿上了干净的里衣。她看着那一大桶的水却有些无措,该怎么倒掉?
她犹豫地打开门,打算问问锦娘,锦娘在屋外见门开了忙走了进去。
“洗完了?”
汤妧点点头,“嗯!”
锦娘见她头发湿着披散在肩上,忙拿过一旁的干帕子给她擦拭,“头发要记得弄干,现在虽然是夏天,但一不小心也会引发头疼的!”
汤妧想伸手接过自己擦,锦娘却不给她机会,她无奈,只得指着浴桶道:“伯娘,这水要怎么办?”
锦娘偏头看着浴桶笑道:“这好办!”
她将帕子交给汤妧,走到浴桶旁边,撸起袖子往水里一探,便拿出来一个木塞,而水开始形成一个漩涡慢慢下降。
“这桶下有条暗渠,桶底有个木塞,将它拿了水便会沿着暗渠流向屋外的水沟里,再打水将浴桶清洗一下便可以了!”
“真方便!”汤妧惊叹古人的智慧,突然她笑着看向锦娘,“伯娘,这浴桶是段伯伯特意为您做的吗?”
锦娘闻言忽然红了脸,她伸手刮着汤妧的鼻头,笑道:“小滑头,竟然会打趣伯娘了!”
汤妧捂着鼻子嘿嘿一笑,锦娘见她这幅模样只觉得心都要软了。她生了两个儿子,一个自己主见极强都二十了也不成亲惹她心烦,一个虽然才九岁但生性桀骜不服她管,弄的她直后悔生了这俩!
都说女儿是娘亲的小棉袄,天知道她想了多少年想要个女儿,要不是年纪大了……咳!锦娘好笑的抱起汤妧,将她放到了床铺上。
“夜深了,妧妧快些睡吧!”
锦娘给她盖好被子,出去洗漱了一番。屋外,段枫找她说了些什么,待她进来时,面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轻松,神色之间隐隐有些担忧。
汤妧见她进来,忙往里挪了挪,给她腾地方。
锦娘上了床躺下,汤妧正准备睡,却听见锦娘在她耳边轻声道:“妧妧,让伯娘抱你睡可好?”
汤妧疑惑不解,犹豫了会儿,还是伸手钻进了她怀里。
锦娘轻抚着她的背,轻轻哼着小曲儿,眼眶却慢慢溢出了泪水,她忙伸手擦点,不敢让汤妧发现。
汤妧似感觉到了什么,她将脸埋在锦娘怀里,锦娘身上的味道很像她现代的妈妈,那是每日茶米油盐的味道。她温柔的样子又像她如今的母亲,那是古代妇人独有的温婉。
她抽了抽发酸的鼻子,奶声奶气地突然开口问道:“伯娘,明日段伯伯是要去镇上的集市吗?”
锦娘听到她的问话,温柔道:“是段锦要去,怎么了?”
“明日我爹爹肯定要忙家里的杂事,我想去帮他置办点东西!我可以一起去吗?”
锦娘笑道:“我们妧妧这么懂事,自然是可以的!”
“对了,”她突然问道:“今日我见你跟段锦那臭小子打闹,之前是发生了什么吗?”
汤妧听她问,想起村口发生的事,不知该不该说。
见锦娘一副十分想知道的模样,汤妧支支吾吾地开了口。
“是之前刚进村的时候,疾风受了惊,哦,疾风就是那匹马,当时我正在马车里要喝水,结果那水全倒我脸上衣服上,呛得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汤妧抬眼看见锦娘的笑眼,有些愤愤,“然后我下车便见到一群小孩子围着疾风,段锦也在!”
“这么说是段锦害得你呛着了?看伯娘明天帮你教训他!”
汤妧睁大眼,“不是他,是另外一个,但是段锦包庇他!”
锦娘想了想,“哦~”了一声,“我知道是谁了,那应该是他说的他的小跟班,他身为一个老大自然要护着小弟的!”
“老大?”看不出来这段锦还有混黑社会的潜质。
锦娘笑道:“这些都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尽是些不着调的。但这也是段锦错了,明日我叫他给你道歉!”
“谢谢伯娘!”汤妧笑着扑进她怀里。
“睡吧!”锦娘哼起了小曲儿。
夜色沉沉,伴随着蛙声,蛐蛐声,还有锦娘轻柔哼着的小曲儿,汤妧沉沉睡去,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