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吉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很快答道:“弟子愿尽力一试。”刘某人自然也是想独当一面的,但打仗他是真的不行,去海外他也不太乐意,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他不太可能放过。
“要做就得做好,没有试的概念。”丁一并没有留给刘吉什么余地,很严肃地对他说道,“若是出了差错,这是绝无情面可讲的事,你要想清楚。如是办得好了,以后铁路这块,就由你操持吧。行与不行,你得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
刘吉想了片刻,咬牙道:“弟子愿立军令状!”
“嗯,你先下去,把相关资料调了档,看看有什么不明白,一会过来咱们再参详。”
看着刘吉下了去之后,陈三却就低声问道:“先生,情况恶劣到这地步了么?”
为什么这时节还惦记着铁路?刘吉是当局者迷,一时没有查觉,加上他在军事上的天赋也真的很差;陈三一听就明白了,如果天津到京师的铁路铺好了,那么,两广的兵马,随时就可以通过海路运抵天津,通过铁路入京!
别小看这百多公里的铁路,虽然这年代的火车很原始,丁一坐的四轮马车要是放开跑,超过火车的速度是没什么问题的,但火车不会累啊,而且运载量什么的,那根本不是驮马可以相比的。
更重要的是,士兵上了火车,就算一小时跑个二三十公里,那这几个小时里,士兵也是可以得到放松和休息啊,这个驮马真的比不了的。
所以丁一惦记着铁路,陈三就很敏锐地感觉到,丁一已经开始在着手准备着一些东西了。
“不尽然,只不过我不太喜欢玩游戏。”丁一微笑着拍了拍陈三的肩膀。
“三儿你劝我莫要放弃两广,却是说得很对。”
“交给朝廷的工业部,弄得个什么下场,大家都看到。”
“真把两广交给朝廷,只怕是害了两广的百姓。”
“把两大都督府的事担起来,不要去学祐之,弄那些避嫌之类的把戏,军中的男儿,血性张扬才是本色嘛!”
陈三不禁有些脸红,强笑道:“弟子记下了。”
丁一这么说,是有原因的。
陈三回京师之后,处事真的能看出他极为小心,甚至是刻意地规避着,以免自己抢了丁一的风光。丁一看在眼里,哪里会不知道是刘吉出的馊主意?这不就是士大夫阶层玩熟的“恩从上出”的那一套么?
就是得罪人的事,陈三自己去担了,去出头,给下面发福利时,就是以丁一的名义来弄,这样基层的官吏、士兵,能不念着丁一的好么?问题是丁一真不想这么搞,他又不想当皇帝!他更习惯和更希望认真去办好事情,而不是这样来讨好上峰。
“三儿,你的心思,为师是知道的。但你得清楚,上有所好,下必效之,若是两大都督府之下官吏军兵,人人皆如此行事,不用多久,咱们就跟这些士大夫阶层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了。”
“是,先生。”陈三抬起了头,他的眼神里,重新燃起在草原上的激昂与奔放。
阿傍罗刹的弟子,让手下惧怕他更甚于惧怕敌人的男人。
从入关回京师之后,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模仿和学习着士大夫阶层的举止,一直拘禁着自己的本性。到了这一刻,陈三才真真正正的释放出自己:“是,先生!”他重复了一次刚才的话,带着一种信仰的狂热和偏执。
这让丁一感觉到宽慰:“遵纪守法,除此之外,凡敢向你我亮出獠牙的,就把他的獠牙拔下来,爪子斫下来,做一个标本。标本,你知道吧?对,就是战利品!”
陈三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向丁一敬礼,转身出了门去。
这一夜,第五师营以上主官,尽数被宪兵拘拿,投入大明四海大都督府军事监狱。
谭风在第二天的太阳升起之际,就从天津赶到了京师城外。
城门一开,出示了四海大都督府的腰牌,就纵马直奔靖海郡王府。
当他到了金鱼胡同的时候,不但是他自己滚鞍下马之后,要扶住马鞍才不至于摔倒,连身后带着的二十多个警卫,也同样如是。二百多里路,文胖子星夜差人去传讯,谭风接到命令之后,一人三马,马憩人不憩,在凌晨时分赶完这两百里路,绝对不是一个轻松的差事。
再擅于马术都好,这么高速的奔驰,大腿内侧的皮肉,都是青紫的。
“顶不顶得住?”丁一跑完了早操,正拿着曹吉祥递过来的毛巾洗漱。
谭风用力一并脚跟,尽管大腿的肌肉在颤抖,但他的声音仍坚定:“报告先生,顶得住!”
丁一把毛巾拧干挂好,端起摆在边上的粥,又拿起那盘肉包子,递给谭风:“吃。”
“是。”谭风接过,咬了一口包子,就着放得温热的稀粥,就这么吃起来。
丁一笑着把边上曹吉祥那份早餐扯过来,却是道:“老曹,不好意思,占你便宜了。”
“少爷折杀老奴了!”曹吉祥那有什么不快的?这才是透着亲近的架势。
谭风很快就吃完了包子和粥。
“饱了没有?”
“饱了。”
丁一喝了一口粥,点头道:“先从警卫团这边,调一个连给你差遣,从天津过来的兄弟,让他们先憩息一下,抓捕行动,你是动脑的,下面的人,却是需要体力。没问题吧?”
“保证完成任务!”
第四章新君(十八)
于是在这一天的早朝,匆匆赶着来上朝的文武大臣,就看到了一个连的士兵,身着黑色军常服,披三层鸡胸甲,骑着阿拉伯纯种马,一路逼近宫门,在守卫宫门的军士喝令止步时,这队胸甲骑兵的带队军官勒住了战马,对身边的士兵说道:“宣读命令。”
军官身边的士兵,对于宫墙上伸出的步枪枪口,毫无畏惧,缓缓策马上前,从马侧皮包里取出文件打开宣读:“经大明四海大都督府军事检察院批捕,现遣军事警察总局第一中队,对居住于皇城的犯罪嫌疑人……”这一夜的光景,石亨出首的那几人,不单姓名,还有年龄、籍贯、职务,都被查证了出来,此时一一宣读了,“……进行逮捕。此令,大明四海大都督府,军事警察总局,局长,曹吉祥。”
守着宫门的将领听着,连忙教守军垂下枪口,却向那宣读命令的骑兵问道:“兄弟,曹公的名头,末将自然是知晓,但这军事警察总局、军事检察院,是什么衙门来着?”
他自然不可能知道这两个机构,这是一夜之间,临时设置出来的衙门。
所有人员,基本全是借调和兼任的。
“凡涉军旅事者,由军事检察院批捕及提出公诉;凡涉军旅事者,由军事警察总局执行逮捕等一应事宜!请勿阻碍我部执行命令!”
守宫门的将领还没出声,边上就有文官过来,高声道:“岂有此理!便是当年王振。厂卫拿人,也要去刑部签了驾帖的。这甚么劳什子的军事检察院,凭何能教汝等入宫拿人?”
明朝有它一套司法制度的。比如说捉人,皇帝授出驾帖行事,由司礼监出帖并加盖印信,拿人事由还必须经刑科给事中“佥签”,并付以签署详细的批文才能拿人。此外,锦衣卫官校持签印完整的驾帖,至刑科佥签时,还必须持有弹劾奏章的原件以备勘合。
所以这是不合规矩的,那出来呛声的御史。这喷得是合理的,因为涉及一个程序正义的问题。在明初就算是王振时期,程序上也是要过的,历史上厂卫不管程序正义,大约是到了孝宗时期才开始的。
场面一时就僵住了,倒是守宫门的将领松了一口气,因为要和四海大都督府扛,他是犯难的,不单是丁一的权势和圣眷。还有丁一的名望。但要放这一队胸甲骑兵进宫,明显他也是不敢的啊!这下倒好,有人出来喷,至少暂时他可以置身事外。
明朝的士大夫。可真什么都敢喷的,皇帝都不放过,别说原来被他们称为蝼蚁的军户——当然。大家知道新军跟军户不一样,可再不一样。自命为国家栋梁、华夏精英的士大夫,喷起当兵的。本身就没心理压力啊!
何况于御史专职喷人,立宪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因为他们现在是得完整检察权了,从风闻奏事,到现在是用弹劾的办法提请公诉了!虽说没有风闻奏事那么随便喷,但可以用弹劾来提起公诉,那权力比原来就不是一档次,例如现时这样的情况下,刘棉花那弹劾不动的情况,那种赖皮招就没法使了,因为人家都察院,如果豁出去了,完全可以对其提出公诉的。
一个御史站出来,后面就许多个御史都出来帮腔:
“尔欲污晋公之清誉乎?”这是偏丁一那边的御史,还算客气,“缉查谁人,当有驾帖,还是去把公文办妥了再说吧。再说,内宫事务,也当是宫中自理,外朝非奉圣意,如何去涉宫禁中事?真真是荒唐!”
也有原本就不爽丁一的,这回以为拿着痛脚:“尔等无故陈兵于此,欲行何等勾当!”这简直就是往谋反那边扯了,更有人说道,“按靖海殿下所言,别说现时是君主立宪,便是议会立宪,皇家也是大明尊贵的象征,神圣不容轻侮,汝等欲效唐藩之乱乎?”
那士兵被这么一堆文官围在马上戟指怒斥,一时有点不知所措,他总不能真的掏颗手榴弹扔过去吧?还是拔枪就射,撩倒六个御史再说?这明显是不可能啊,虽说军令是有阻碍执行者,格杀勿论,但要是文武百官围上来,就都杀了么?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谭风拔马上前来,开口却就是孙子兵法,他可是容城书院第一期出来的学生,身上也有着秀才功名的,要真用心去备考,能不能进士不好说,弄个举人只怕希望不小,他可不象一般军兵一样,被这些士大夫吓住。
“故宫中有奸邪,匪奉圣命,自行潜入营盘之中,勾连军兵,煽动士卒,欲行谋逆之事,密谋军事学院之中,也先、石亨等人……”他还没说完,那些御史就开始有人退开了,因为听着这趟水太深,特别是说去勾结也先、石亨这情节,太严重了。
“先前第五师、第二师,已陈尸数百,先生恐此獠尚有后手,京师乱起,诸公家眷皆在,到时勿谓言之不预!若仍以为不当入宫禁缉拿嫌疑人等,请诸公于此逮捕令上署名,日后京官家眷于乱中有失,或是皇帝于宫禁中为贼所持,则汗青留记,是诸公的手脚!”
说到这里,那些御史全都退开了。
开什么玩笑?他们自己家小也在京师啊!
如果说宫禁之中,皇帝可能为贼所持,不一定能吓得住他们的,明朝的士大夫,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情况下,皇帝被持,不见得他们就不敢亮风骨吧,英宗北狩时,大家不也没答应也先的无理要求么;若真如谭风所说的乱起,这就不是死道友了,是死贫道了啊!
死贫道的情况下,那大家就不乐意了。
于是有御史马上跑过去,报与内阁诸阁老、部院诸位大佬,这边的情况。
李贤是早就料到这事的,所以倒不慌张,只是点头道:“其辞也有所据。”
兵部尚书马昂倒没有为这事表态,而是皱眉道:“此谓军事检察院、军事警察总局,管管辖涉及军旅之罪案,倒也恰当。只是此等衙门,辖于四海大都督府,似不太妥,当由兵部管辖才是道理!”
“大司马这边草拟个章程出来,老夫陪大司马去寻如晋打这官司!”吏部天官王翱抚须笑道。这都完全变味了,从质疑这队胸甲骑兵执行任务的合法性,到此时却变成了争夺下属机构的管辖权限等等。
礼部尚书姚夔在边上也笑道:“容城此举,倒是别出心裁,实则是以五军都督府断事官为本,以立宪所推行三权分治为筋骨,军中事军中断,以使术专有所专攻,不然大理寺也好,刑部也好,便是今日首领官吏知兵事,谁又敢谓今后继任皆知后?”
边上一众朝廷大员,无不抚须点头,礼部尚书姚夔更是对谭风道:“汝奉令前来,何停滞于此?若君上有不忍言之事,汝敢当之?汝能当之?速去!”
无端端弄出个什么军事检察院、军事警察总局,狗屁的别出心裁!
姚夔会这么说,是因为这事是丁一做的。
王翱、马昂也是一样的,若是这事是别人做的,不被他们喷得体无完肤才怪呢!
什么叫私设公堂?这不就是私设公堂么?朝廷本没有这样的建制,丁某人一夜之间弄出这花样来,不叫私设公堂是什么?不单如此,还用这私设的公堂来行文,要入宫禁缉拿内侍,这要是首辅李贤发了性,绝对可以喷丁一谋逆吧?
就连谭风也哭笑不得,在马上拱手行了礼,下令道:“入宫。”
这时防守宫门的士兵,已纷纷退开,连朝廷大佬都觉得谭风入宫执行公务是正确的,他们敢拦么?何况于谭风后面可是站着丁一的,得罪了丁一的下场,是怎么样?嗯,景帝不就当年想要弄丁一么?结果如何大家都看到了,还有石璞这挂着尚书衔的,卡了大明第一师的弹药粮草;还有石亨这老军头……
商辂看着那队胸甲骑兵,雄纠纠、气昂昂地入了宫门,却是微笑着摇了摇头,这时却就听着有不少人在叫着:“见过殿下!”、“如晋今日迟了。”、“如晋,那军事检察院和军事警察总局,当由兵部管辖才是!”却是丁一来上朝。
丁一笑着向各位朝廷大佬答了礼,却走来,低声向商辂问道:“二兄?”
“诸公皆以为是。”商辂笑着低声把刚才的事简略说了一番。
“如晋可知何以如此?”
丁一拈着短须笑了起来:“二兄教我。”
“为兄只担心,若战事不顺,汝何自处之?”商辂的眉宇之间,却就有了深重的忧虑。
大佬们为什么会这么做?无他,因为他们所代表的士大夫阶层,太渴望战争红利了。
不单单是钱,还有廉价的劳动力,女人,工艺品,土地,矿产……士大夫尽管绝大部分人,此时仍不愿出海,但他们有管家啊!拍下海外的矿山、良田,派管家去海外不就得了?在云远打下来时,他们就这么干的啊!
所以商辂才会这么问,战事要是不顺,这些人得不到他们所期盼的,那么,到时丁一怎么办?
第四章新君(十九)
一旦战事不顺,怎么样去面对这些失望的人?这不单单是士大夫阶层,大明上下都指着战争红利呢。天津守备处那边,直隶地区要报名从军的良家子,每日络绎不绝,对于有着“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传统思维的华夏人来说,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利益,因为一旦出征海外,所得的利益,分配到手的津贴、饷粮,还有各种名目的补贴银子等等,以及打扫战场取得战利品,在归公统计之后,按百分比返回到缴获者手里的银子……基本只要活着回来,就绝对至少成就了小富之家。
而要是死了、残了,因为现在伤残军士基数很少,丁一照顾得很到位,可以说,也让报名从军的人,没了后顾之忧。
但这一切,是在闪电战的基础上达成的。
不论是云远、关外大草原、朝鲜、倭国、埃及、几内亚、休达、吕宋、爪哇,丁一都是以闪电战的方式,通过单位时间内,集中手头所有资源,最大限度发挥出火力优势来结束战事,关外大草原上,更是不惜亲身历险,以斩首战术来摧毁瓦剌的指挥中枢。
从来,就没有打过相持时间很长的战争。
当然,在丁一遭遇海难以后,木骨都束的历程或许长一些,但那几乎就是一个敌后武工队,开拓解放区的传奇故事,谈不上大模式的战争。
正因为商辂有着极高的政治智慧和战略眼光,所以他才会提出这个问题:“彼时战事不顺,朝野共讨。户部、兵部等一应衙门,失了热忱。漂没、克扣之事,难免重现;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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