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翱抚须笑道:“如晋说笑了,只要两广那边派些教习,多少银两不在话下。教习一到,把那些泥腿子按着行伍的规矩操持起来,教彼等吃饱了饭,用心操练。再配上武器枪械,不就成了么?”
“盐山先生,你所说的。大抵是宋时的厢军吧?”丁一听着就苦笑起来,这不是他不肯帮忙。是真弄不来,一些完全对国家没有归属感。连自己稳定的工作都没有,地也没有的农民,怎么让他们开展民兵训练?来骗两顿饱饭吃,偷几个馍回家孝敬老娘就有吧?
丁一没有办法,这王翱当年被拿着把柄,倒是第一个支持官绅一体纳粮的,但这老先生根本就不明白,为什么两广的民兵,就能七日尽平乱匪?李通、石龙,可是把当地守备和卫所打得哭爹叫娘的队伍,绝对不是软脚虾来的。
“民不使知之,安晓得国家大义?老先生可知两广的民兵队里,基本现在已文盲率不到三成了?一般第二年仍在农闲工余参加民兵训练的,都能写简单的书信,那三成的文盲大都是第一年刚响应预备役的青壮。”
“不知国家大义,他们去混个饭吃,想法子偷懒就是了,练出来,又有什么战力?”
王翱抚须道:“那便晓以大义嘛,老夫教湖广那边,召集些秀才之类的……”
朱永带兵过去,是刮得极狠的,据说运回两广的银箱、古玩,足足装了上百四轮马车。
这年代,人们喜欢夸大兵力,觉得兵多就强,丁一麾下不习惯这么干,五千就是五千,结果朱永领军回两广,湖广那边真在跳着脚骂:“两广的断发兵军纪倒是极好,这金贵啊!他娘的,不就是五千兵么?这军汉是金子铸的么?”
没弄土改,又没工业基础,就是说不种地没法活,百姓自己又没地,那压迫到一定程度,民乱说起就起的,只不过小一些的,地方自己掩下去罢了。谁知道啥时又有民乱?又去两广借兵?又再让刮一回肉?
所以他们想搞民兵系统,不能再让两广这边,这么刮肉了。
决心是很强的,所以王翱听说民兵识字,就提出让那些秀才之类,去教嘛,反正都是乡绅出钱。
丁一摇了摇头,耐心与王翱分说:“晓了大义,百姓就要问,这国家,这华夏,到底是谁的。”
“两广的民兵,为何能战?因为他们训练不偷懒!”
“为何不偷懒?不是丁某人真有什么法力,而是两广有着他们自己的土地,或是工厂里,有着他的一份工作。他们知道,保家卫国不是一句口号,如果不操练,两广一乱,他们的土地,他们的工作,他们的女人,他们的家,就毁了。”
“他们入湖广平乱,是因为湖广再乱下去,势必祸及两广,入湖广平乱,是为国效力,也是为保家乡平安。”
话说到这里,王翱倒是听明白了:“也就是不搞官绅一体纳粮,则军成而无魄?”
“盐山先生睿智,便是如此。”
王翱倒没再说什么,这级别的人物,道理和逻辑理顺了,自然知道不是丁一愿不愿帮手的问题,而是土改真的就是症结所在,所以便也扯了几句政局家常,便起身辞了去。
丁某人一路送出府去,刘吉看着王翱的轿子远去了,方才对丁一道:“先生,夫子之师远行,怕还是要送送为好。”夫子指的就是丁一了,夫子之师就是于谦。
“万幸祐之提醒,速去备马!”丁一拍着自己的额头,事太多,他脑子几乎整天都转个没停,不是刘吉说起,他倒忘记了于谦要远行出海。
随着立宪的推行和新君登基,团营的建制开始正式取消,也就是说,于谦原本手握兵权就连形式上都不存在了,以团营原本军兵编成的三个师,连同大明第二师,现时就尽在英国公张懋手中。景泰年朱见深在宫中历尽白眼、风雨时,除了丁一这虎皮大旗之外,也就是万贞儿和张懋这两个亲近的人了,他对英国公也是极为信任的。
所以于谦同意了丁一的请求,愿携家眷赴海外,于是丁一奏请朝廷,宪宗教部议之后,内阁草拟了旨意,于谦便以太子少保,挂兵部尚书衔,总督大明四海大都督府地中海都护府军民事,兼督运河官校事。
都护府原本在大明的建制是不存在的,但现在连行伍都改成了师旅团营,并且大明的领土也真的远比以前广大,所以依唐制设都护府,六部倒也没有异议的。衙门就设在开罗,于谦过去,许彬也就得以回华夏本土来。
今日就是于谦出行之日,这老先生倒是硬朗,几剂青霉素下去,又听了丁一的劝说,早上起来慢跑,现时骑马也是没有问题。京师官场、百姓私底下纷纷在流传着“容城审阴阳,药医不死人!”说的就是张玉、英宗,也都是用这药,都去了,反倒是老先生治愈过来,加上有运动,哮喘基本都不发了,看怕至少活着一二十年都没压力。
“先生,马车已备好。”刘吉很快就过来,对着丁一这么说道。
丁一皱了皱眉道:“坐什么马车?”他虽然鼓捣出四轮马车,但是却不见得喜欢。
“先生,还是不要骑马为好吧,不然只怕少保见着,也难免有微辞的啊。少保要出海,总不能教他为先生担心才是。”刘吉陪笑说道。
四轮马车,还能升起低碳钢板,后面还有一门藏匿在车厢后部的手摇式机枪和一千发弹链,可以说这个年代来说,最高新的科技了。但丁一不太喜欢,他还是更愿意骑马,只不过骑马就有许多不安全的因素,所以刘吉才说,于谦见着,也会训斥。
丁一无奈也只好从了,上了马车,文胖子领了骑着阿拉伯纯血马的胸甲骑兵,极为威武雄壮于左右护卫;又派了一队轻骑在前头开道;后面还有一队龙骑兵,也就是骑马步兵推着机枪和无底座迫击炮等随行。
想要微服出游?丁一大约只有在评书里才会这机会了。
不过车驾还没去到城门,只就听着左侧那队胸甲骑兵拉动枪栓高声喊道:“止步!”
“我是万贞儿!我有十万火急之事要见先生!”却听着来者这么答道。
文胖子过来禀报,丁一点头示意让万贞儿上车来。
她显然赶得很急促,一张脸红扑扑的,上了车却紧张地压低了声音对丁一道:“先生,您带贞儿走吧!贞儿会听话的!”
丁一感觉大脑不够用了,这是怎么回事?朱见深都登基了,这万贞儿一副受迫害的模样,难道皇后要搞宫变?
ps:今天开始正常更新,感谢大家体谅。
第四章新君(四)
四轮马车很宽敞,下面承重部分还用了低碳钢条做为避震缓冲,轮子更是用了实心橡胶轮胎,就算行走在京师到天津的官道,路况引起的震动也已经很有效的得到了减弱,可以说是这个时代,最豪华的载人交通工具了。
但是坐在马车的万贞儿,却没有一点幸福感,她一脸的急切和惶恐。
“带贞儿啊先生!去两广,去美洲,只要跟着先生,贞儿都愿意,贞儿不要回宫里去!”她说着,泪水便淌了下来,扑在丁一的怀里,成熟的女性气息,比泪水更能渗进男人的心田。
丁一颇为无语,连侍候在边上的曹吉祥,都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因为他怕自己忍不住。
忍不住的话,曹吉祥觉得自己会暴粗口骂人,不是可能会,是一定会。
“好了,你先坐下。”丁一宽慰着万贞儿,好不容易才把她劝着坐到对面。
曹吉祥看着哭得眼睛肿得桃子也似的万贞儿,忍不住开口道:“少爷,老奴有话禀告。”
“只管说就是,哪来那么多规矩?”丁一很有点头痛,原本以为最不用担心的是万贞儿,这不朱见深都登基了么?不就等着权倾后宫,作威作福就得了么?谁知道她也跑来说什么要跟着自己走,问半天又说不清楚,真不知道是叫啥事!
华夏很来讲究,瞒上不瞒下,所以后宫里的猫腻,丁一不知道,曹吉祥却是知道。万贞儿说不清楚,曹吉祥却三言两语就说得分明:“小姐。您是少爷的弟子,老奴也侍候少爷这么些年了。有些话,怕有点直,老奴也就不讲究,若是得罪了,请您海涵。”
万贞儿虽脾气不好,但在丁一面前,她还是很乖巧,连忙还礼道:“曹叔客气,只管说便是。哪有这般的生分?”
马车行在路上还算平稳,但曹吉祥说出的话,却就让丁一跳了起来,因为曹吉祥说道:“少爷,皇帝要纳贞儿小姐为贵妃,小姐不从。”
“为啥?”丁一就不明白了!要知道,实际上万贞儿还比丁一大一岁半的!
她足足比朱见深大了十九岁啊,她不嫁给朱见深,她还想怎么样?难道真的看着丁如玉和丁君玥的例子。想要操持一份自己的事业?
“你志在何方?只管说,先生总会为你做主!”丁一平静下来之后,就向万贞儿这么问道。
做主两字,不是说笑。就算万贞儿要当女王,以丁一这护短的性子,以现时的实力。只怕在天竺给她打一块地盘当女王,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万贞儿一开口。丁一就愣了,她说道:“贞儿却无大志。只要在先生身边侍候就好。”
这啥意思?是个人都知道啥意思了啊!
就是她看不上人家皇帝朱见深这小鲜肉,死心塌地要跟着丁一!
“胡闹!”丁一不得不板起脸来了,首先他可对万贞儿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其次万贞儿也不符合他的审美标准,但问题在于,这事还不能说破,不然大家都很尴尬,闹将出去,也是一桩笑柄,“女孩子长大,总是要嫁人的,怎么可能长久呆在为师身边?”
“老曹,派人回去京师,跟皇帝说一声,说是贞儿听闻少保要出海,禀着尊师重道的本心,专门出来送行,乞请皇帝看在这份赤子之心,莫要怪罪于她,若要责怪,终于我身为人师疏于管教之弊。”
曹吉祥连忙应了下来,刚要派人去传令,却又让丁一止住:“还有就是,皇帝若是真心要纳贞儿为贵妃的话,靖海郡王府这边希望能有个仪式,不说弄什么庆典,最好和君玥出门一样,有个排场,毕竟十年师徒的情份,与父女无异,总是要教她有个着落,请皇帝体恤一二。”
又不是册封皇后,后宫妃子哪有什么仪式?只不过丁一是故意这么说的,算是给万贞儿一个交代,也算是表明自己的态度:师徒之情,能为她做的,都会尽力帮她去争取,不论合不合理,但要越过了这条线,却就免谈了。
万贞儿没有想到丁一这么决绝地拒绝了她,竟然半点余地也不留,等到曹吉祥下车去传令回来,她才回过神,颇为苦涩地道:“多谢先生。”
“我看汝精神不太好,不若教人送你回京师?”丁一看着她的神态,便又问了一句。
按着丁一想,她又不是真心要去送于谦,这当口离天津还有一段路,想来她是无什么心情跟着去的。但丁一终归还是不太明白这女子的心思,万贞儿想着的,却是能陪丁一身边多一会,她便多开心一阵,哪里愿意回京?
“弟子愿随先生去送于少保。”
那她这么说,丁一也只能让她跟着,这一路上她倒也不吵,递茶倒水的,抢着曹吉祥的活计,弄得曹某人很不舒坦。
去到天津,于谦见着丁一来送,本来是很高兴的,但一看万贞儿跟着,脸就黑了,直接把丁一扯到边上,冷声道:“汝欲何为?若说授业传道,有教无类,书院所出女弟,于治河、抚民、军旅行伍也多有英才,世上无人对你收授女弟之事妄加评议。但万贞儿,皇帝要纳她为妃的人,你这么带着她出来,就算你自身清白,人言可畏啊!”
丁一真不喜欢去探望后宫的琐事,他考虑的是大的战略方向,又不是街头巷尾的大婶,收集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所以说起来,于谦都听闻的事,他真不知道。这时听着于谦训斥,也只好道:“是,确是弟子考虑不周,多谢先生教诲。”
于谦喷完丁一,又把万贞儿叫过来,对她道:“赤子之心难能可贵,但总归活在世上,汝若感激如晋授业师恩,却要多为汝师着想,以免物议才是。”万贞儿因丁一在一边,也老实地应了,心里却早把于谦这老头儿骂了一万次。
于谦虽说不结党,侍郎都当了二十年,又把握十数年的相权,此时出海,连儿子、媳妇都随行,那是要为大明镇守番邦终老的架势,门生旧故,来送行的人极多,结果当日完全走不了,丁一教着曹吉祥带人把万贞儿于当天下午送回京师去,又让守备处设了流水宴,以于谦亲传弟子的身份,来招待这些送行的旧故,一直去了第二日中午,于少保方才扬帆离岸。
“先生,有紧急军报。”丁一还没离开天津,厉剑南就奔过来报告。
说是急报,事实最早也是半年前的军情了,因为都是海外的军报。
一个是几内亚的工场那边,杜木送来的报告,枪管钢的研发已有了眉目;热气球已经升空。但电话机鼓捣不出来,完全没有头绪,不过这也在丁一的意料之中,再怎么天才,总有个限度,不可能一代人,把十几代人的活计都忙乎完。
有线电报是个很简单的原理,特别是丁一提出的,用莫尔斯电码,那就是一个通电、断电的过程,也就是把电路接通和断开罢了,有这么个原理,李匠头集合大明顶尖的大匠们,再去研究怎么来接收这个通电断电的信号,用了十年,鼓捣出个眉目,丁一都很高兴了。
把电频信号转换成音频信号,丁一真的原本就不存任何寄望的。
而杜木提到一个问题,就是黑人好偷懒,又不守规章制度,老是弄出工程事故。
结果就是工场、矿场那边半年就死了二千多个黑人,因为怕影响矿场进度,所以驻军派人去用比较强硬的手段,招收了一批黑人矿工来干活。杜木不喜欢黑人,也不喜欢埃及人,他希望能得到一些华夏工人,原话就是“若得大明子民,便是文盲也可”。
丁一对刚从京师赶来的曹吉祥说道:“把这条记下来,回去让刘祐之草拟个章程。”
还有两份军报,就是万安和刘铁发来的,其中万安所说的,倒是和杜木完全两回事。
在万安的报告里,黑人英勇得不行,前仆后继,为了大明的尊严,抛头颅,洒热血,看得丁一都想吐了。不过有一个结论倒是跟杜木一致,就是黑人士兵的伤亡很大,两个黑人师的伤亡,达到百分六十。而华夏士兵组成的荣四团倒是只有十一人伤亡。
然后万安的结论,是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在那些浙江、两广出去任地方官吏的举人的配合下,他在南美已建立了十一个县级机构,粮食已完全能够自给,军队的缺额,正通过招募当地人,加以训练来补充,假以时日,“必教蛮夷也服汉化!”
刘铁要老实很多,说是北美的情况很糟,因为气候问题,生病的人很多,反正就是很大的困难的,那些去出任地方官的举人,有不少咒骂着四海大都督府骗了他们,还有人想偷明军的战舰回国,结果被哨兵击毙。也有十数桩,那些出任地方官的举子,他们所带的随从,被猎头族杀死并割了头皮去。
“子坚倒是有长进。”丁一看着这两份军报,却就笑了起来,称赞起刘铁来。
有困难不是什么大问题,他担心的,是南美方面,是否真如万安所说那么顺利?
第四章新君(五)
按着朝廷诸部阁大臣看来,自明太祖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以后,对于皇帝这份工作来说,朱见深应该算是比较勤勉的从业人员了。在推行了君主立宪和存在丁一这个顾命大臣的情况,朱见深的勤勉可不是明末崇祯式的勤勉,李贤看着不爽,英宗在位都照喷,更别说是朱见深了,诸部尚书在首辅的带领下,哪有什么怯意?不必单说明朝了,封建朝廷的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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