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对不是个好差事啊!
丁一如果去办,不管办成什么样,的确他开了口,能息八方之议,但也就意味着,丁一把这事担下,日后如果有人质疑这事的侦查结果,到时只怕就是说不清的了,再说,涉及储君的事,哪有什么好事?
“投毒只恐不是其目的所在,依愚兄看,这只是个幌子,背后那人,却是要逼如晋出手!三弟,你给太子的援助,着实已是极多了。”商辂看着丁一没有开口,按着丁一的手,低声道,“再涉此案,若是有心人煽动之下,诬太子有唐太宗之英姿,如晋当何自处?”
丁一闻之,也不禁神色为之一凛。
唐太宗,天可汗,留芳千古。
但用在储君身上,却就是大大不妙,玄武门手足相残,把兄弟杀了,再逼得他老爹李渊退位,这样的储君,哪个皇帝愿意接受?
所以商辂就是考虑到这一层,才会暗示丁一不要再插手了。
前些年,英宗问丁一立储之事,就是想要废了太子,另立储君。
结果丁一给他讲了个故事,好悬算是保住了朱见深的储君位子,这会再来查投毒案,查将出来,再为朱见深清理掉一大批敌人,所谓此消彼长,这样之下,朱见深这一系的文武,必定就会愈加势大,若是有人进言,说朱见深有唐太宗英姿,英宗会做如何想?
丁一无言地点了点头,却是对着商辂苦笑道:“这京师首善之地,直比埃及更为凶险!”
再怎么朋友都好,老是一味插手人家的家务事,真的也不是太妥当啊,何况这位还是大明的天子!所以丁一也没有倔着硬要去弄,和商辂述了几句,便依着商辂的暗示,带了文胖子领着的警卫,奔京师去了。
毕竟他入京,就是为着这事,实也无可非议的。
但还没抵达京师,便有三骑奔来,文胖子领人喊止了,验证了暗号切口无误,取着情报看过,方才回禀丁一:“少爷,只怕仪仗要收起来为好。”这是一封守卫东华门的龙骑卫,送出来的情报,上面只有一句话:
东宫得悉先生至天津,已请圣命,代天子出城相迎。
也就是朱见深得了英宗的许可,代表英宗,出来迎接丁一。
丁一征平七海,定埃及,封以色列,抚马木留克,的确回京当有如此殊荣。
只是朱见深来迎,若是他开口相求,投毒案一事,丁一就很难推却了。
ps:明天家乡的老舅有恙要出来广州检查,一早得去南站接站,然后接下来几天估计得奔波于医院,我尽量保持每天一更吧,情况稳定下来就恢复,各位见谅。
第三章立储(六)
收了仪仗再化装一下,以丁一在京师各处的能量,足以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而只要丁一到达于谦的的宅子里,就是皇帝也不好意思下旨让丁一入宫奏对的。毕竟这个年代,亲传弟子是要继承衣钵的,自然也是要给老师送终,于谦都看着随时要撒手西去的人,怎么可能在这当口,还不让他们师徒把一些私事交代一下?
“不,迎上去。”丁一止住了文胖子要让警卫员换装的举动,摇了摇头道,“不需要这么做,我从来不介意别人怎么看我,而且,现在,我也可以不介意别人怎么看我。”不介意和可以不介意,这是两个概念。
文胖子点头应了,只不过脸上的表情,有些苦涩。
毕竟在东厂当过颗管事的人,这官场的凶险,文胖子自然是清楚。
很多时候虽然可以不必介意别人怎么看,但人言可畏啊!何必留给他人一个把柄?
如果遇着储君,而储君又开口来求丁一,推却不从,传了出来,必定就是说丁一也非正直无私,也是为了自保而不敢任事嘛。士大夫阶层,要抹黑一个人,一顿饭吃八只羊都张口就来的,别说还真有这么个事让他们去发挥。
朱见深却很高兴,因为丁一来了,在他的心里,下意识地感觉,只要丁一来了,所有的问题,就会得到解决。甚至在城外迎着丁一之际,他直接张嘴就来:“三叔!您回来可就好了!”那是当真如释重负的笑容。
丁一把着他的小臂,突然发觉。不知道怎么开口去拒绝,甚至朱见深还没提出请求。丁一就已无法拒绝。因为这太子对他有一种感情,亲情。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声三叔,是朱见深发自内心的,绝对不是客套或为了拉近距离的称呼。
再锋利的刀刃,丁一也不会屈服,但这真挚的亲情,却就让他无法硬起心肠来。
“有人要害你?”丁一甚至在朱见深还没提起这事时,就主要提出了这个问题。
倒是朱见深懂事:“三叔,您坐镇在京师里。那些宵小,就不敢妄动了!至于这投毒案,让宫里慢慢去查便是,您还是赶紧去看少保吧!侄儿昨天偷偷溜过去看了,似乎是不太妥当的,三叔还是不要耽搁为好。”
“好。”丁一拍了拍朱见深的肩膀,点头对他道,“叫丁君玥过来见我。”
这边迎完丁一,入了京师之后。仪式完毕,太子自然要回宫复命。
英国公张懋过来给丁一磕了头,却就笑道:“丁君玥家里的公爹和婆婆,只怕要向先生告状了。这恶婆娘,去到哪都不得消停的!”
丁君玥从倭国回来之后,倒是成亲了。
张玉给她定下的婆家。直隶的官宦世家,夫婿是上一科的二甲进士。还没有三十,也算是颇有前途的了。丁君玥嫁过去是正妻。张玉身体不好,是柳依依和丁如玉上京来充当娘家人的。靖海郡王府以嫁女的排场操办的,一时也弄得颇为轰动。
“夫家对她不好?”丁一听着就扬起眉了,他这人向来极护短的,虽说不是亲生女儿,但丁君玥随他打了这么多仗,跟着沙场百战这么多年,和亲女儿的感情也没太大区别,要是让夫家欺负了,丁一却不打算作罢。
张懋就掩嘴笑了起来,颇有些幸灾乐祸,冲着皇城的方向拱了拱手道:“天子圣明啊!”
“噢?皇帝弄出来的事体?”丁一就有些不明白了。
张懋便择简要的,与丁一述说了:
因为丁君玥的公爹是吏部的主事,正六品的官职;
丁君玥别看从小到大跟着丁一四处厮杀打仗,在广西开始,丁一下去总督广西的时节,她就开始挂着武衔的;到了平定广西以后,丁一自然不会亏待自己人,特别是云远草创之际,丁君玥就有了不低的品级。
到征倭回来,她已授京卫指挥使司指挥同知的身份,正三品。
张懋对这个倒还是很替丁君玥觉得不平:“说句公道话,这恶婆娘若不是女儿身,以她十载随先生南征北战的功绩,便是到五军都督府里,挂个正二品都督佥事又如何?就算背后腹诽妇道人家抛头露面,当面谁敢质疑一个字?这是杀出来的功名,是沙场浴血赚来的荣誉。”
本来媳妇正三品,公爹正六品,也没什么了,因为文贵武贱嘛。
不过不知道是英宗故意作怪,还是真的觉得京师治安不好,在丁君玥过门之后,下了一道旨意,给她弄一个实务的差事。
钦差监察五城兵马司官校办事。
五城兵马司本来隶属兵部,东南西北中五个兵马司的指挥、副指挥,都是文官来着。
英宗这旨意是有点不太妥当,五城兵马司该管上峰是兵部,监察是都察院那边的职能。但当时正在推行立宪,士大夫阶层捏着鼻子也就认了,皇帝都愿立宪了,要派个工作小组去监察五城兵马司,士大夫这边让一让步也没什么。
唯一反对的就是在家养病的兵部尚书于谦。
丁一倒不意外:“若不反对,却就不是先生的性子了。”
张懋点头道:“确是如此,老大人是上了折子的,但其时老大人已抱恙,在兵部视事的是马景高,他把当时京城的治安琐事都列成折子,交给老大人批阅,老大人无法,便也只好点头了。”马景高就是马昂了,现时的兵部尚书,他把京师案件弄成节略给于谦,说是五城兵马司不力,派员监察是有必要的,于谦能说什么?
好了,丁君玥所监察的五城兵马司,指挥就是正六品的文官,丁君玥的公爹也是正六品的主事。于是六部的下级官员便多了个玩笑:“公爹遇着媳妇,是谁先见礼呢?”
至于丁君玥的丈夫,在翰林院里,更有好恶作剧的,称他是“娶得沙场伟丈夫”之类,那是不胜枚举了。这种情况下,那家里的氛围能和睦到哪里去?
丁一听着也是失笑,不禁笑道:“若给她加个嘉议大夫的阶官,那不得直接家变?”
“先生,宫中风波恶,还是照顾老大人要紧。”说话之间不觉已到了于谦宅前,张懋低声向丁一这么说道。
丁一握着张懋的手,点了点头道:“你和见深都是好孩子。你且留下,我有些事要跟你交代。”入得内去,于谦却是服了药,已睡了过去,丁一示意不要去吵醒老人,自行出来院子里休息。
文胖子不用丁一吩咐,安置了警卫,他现时也是霸道了,直接把警卫派到了巷口去。
不过也亏得如此安排下去,丁一入去看了于谦,出来院子里和于冕述话之际,警卫已在巷口拦下了十数拔人,都是打着探望于谦的名义,想来丁一面前露个脸的。
丁君玥来得很快,带了一个班的护卫,看着就是从军中提拔出来袍泽,行动举止尽新军的气息,见看丁一,敬了礼,那些护卫便很自然地补充到丁一的警卫人员之中去。
“父亲。”丁君玥看着护卫散开,却就情难自禁,扑到丁一怀里痛哭起来。
她有许多的委屈,有无能诉说的苦衷,任她在沙场上刚毅如铁,见着丁一,那许多的愁苦,便一古脑涌了出来。
“谁教你日子过得不痛快,我教他日子不用过下去。”丁一抚着丁君玥的秀发,对她安慰道,“不要怕,我给你作主,你有什么委屈,只管对我说就是!”这人本就极度护短,何况当面看着义女哭成泪人?
不过丁君玥倒是收拾了泪水,笑着摇头道:“不是,便是许久不见父亲,太过思念罢了。”
丁一问起她在夫家的生活,丁君玥也自然是择着好的来说,倒是让丁一松了一口气,她过得好,自然便也教他放心,于是就话归正题:“你把投毒案的事担起来,只管放手去办,不过别屈打成招,要办得有理有据才行。可明白?”
“是,孩儿明白。”
这边正说着话,于冕就过来说是于谦醒了,教丁一入内去。
张懋却就对丁君玥说道:“你这恶婆娘,煞会作怪,平日寻我喝酒,许多的抱怨,见着先生,倒就一切皆好!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小时候也没见你这般的两面三刀!”
丁君玥的脸上,有凄然的笑容,但很快她就抹去了泪水:“我与先生说什么?说四娘容不下我么?担心着义女变成小妾,赶紧把我嫁出来?无凭无据的,有什么好说?再说父亲才过而立,刚看着,都有几根白发了,着实不忍他再替我操心!”顿了顿,又笑道,“夫婿对我还是极好的,只是公爹有点怕见我,每回去请安,磕了头便教退下。”说着她便又笑了起来。
张懋摸了摸鼻子,也只能苦笑了。
她口中的四娘,就是张玉,那是他的姐姐,他又能说什么?丁君玥虽然长大之后,并没有企图从义女变成小妾,但张懋却很理解,出身世家的张玉,对此却是不得不防啊!
这时房里醒来的于谦,看着左右无人,却低声对丁一说道:“投毒案,不要查。”
“这幕后主脑揪出来,只怕到时如晋你不知如何自处。”
ps:刚回到家,快累散架了,还是惦记着先上来更一章,才能安心洗澡歇着去。
第三章立储(七)
这时天色已昏,于谦待已又是极薄的,一豆油灯,先生卧于床,弟子立于旁,颇有几分抛却俗世繁华的洒脱。听着于谦的话,丁一并没有马上接腔,而是想了半晌才开口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能祸福趋避之?”
于谦听着长叹了一声,苦笑道:“痴儿,汝直要为师把话说透么?或是利于国家,又何必教汝罢手?东宫颇有隐忍之能,然观其行之微末,有视天下公器为私之意,他日得登大宝,或非华夏之福哉!”
听着这话,丁一却是不由得心头一震。
因为原本的历史上,于谦没有活到现在。而丁一有一点是记得清楚的,就是传奉官,传奉官的确就是朱见深搞起来的。在朱见深之前,不通过国家的科举考试,是不可能做官的,没有中进士,一般的举人,也只能任佐贰官而不是首领官。
但的确朱见深登基之后,就搞出不识字的文官,不会射箭的武将。
这就是传奉官,不经过科举考核,不经吏部,不经选拔、廷推和部议等选官过程,因为皇帝个人喜好,由皇帝直接任命的官员。不单单是把天下公器的官职,变成了人主私器,而且更恐怖的是,后宫妃子、太监,就可以卖官弄钱啊!而这样当上官的人,他们又有什么水平能视事治民呢?
不过让丁一震惊的是,于谦尽管在病中,依然一言便切中了要害,很精确地预见了将可能出现的问题。而似乎于谦觉得时日无多了。说话也少了许多的婉转,似乎要把自己揣摸透了东西。一古脑地交给丁一:“投毒案?呵呵,如晋可有去卖古董的行当游玩过?那些摆着地摊。专把破瓦劣瓷摆在行人脚前,若是撞破了,便索要高价赔偿的,可听说过么?”
丁一听着,自然是明白于谦的意思,这就是碰瓷嘛。
“若是更险恶一些,生意不好,或要陷害同行的,就雇了人过去。一脚把自个的东西踢破,挤入人潮去了,摊主再起来,痛骂是同行找人来砸他生意的,如晋可有见过?”于谦卧在床上,声音很微弱,但说起的事,却是教人惊心。
“先生是说,见深自家弄出来的事件?”丁一听着马上就反应过来。
“如晋以前不是常说。‘谁得利,谁是主谋’么?合上此事,恰是应景。”
丁一就沉默了,然后于谦又咳了起来。他本身就有哮喘的人,加上病,能说这么几句话。真的不容易了,好不容易稍为平息下来。于谦反握着丁一的手,边咳边说道:“如晋、如晋。汝托人来说,想接我去海外,去海外,为师、为师这身体,着实是不堪了啊!咳咳咳!”
“汝于海外不易,若、若能成行,老夫是愿意助你一臂之力,以教化……”后面就咳到说不下去了,于谦的儿子在外面呆不下,连忙也顾不得规矩,跑进来看于谦情况怎么样。
谁知道于谦稍好了些,就骂儿子:“为何如此孟浪?为父与如晋所商,乃是军国之事,是汝该听闻的么?”吓得于冕连忙磕了头,又退了出去,于谦大抵就是这性子了,想想皇帝赐的东西,不用,扔一房子里锁着,逢年过节打开看看,他是很讲规矩的。
丁一看着,眼眶颇有些发红了,于谦这人不是圣人,他不是无所求,他也在意身后名,他也有刚愎自用的问题,他也有好权的问题等等,但一个人到了这地步,还有骂儿子说不应冲进来,听不该听的事,这职业操守真是没话说了。
“于冕非能任事之材,如晋切莫因着老夫的缘故,放置其于官位,到时成了庸官,以汝这性子,又是护短,怕是又生出事来!”于谦也算是宦海浮沉这么多年,真把人心都揣摩透了,直接就警告丁一,不要给于冕当官了。
“先生,学生在苏伊士时,曾用青霉素治好瘟疫,以为这抗菌药,治病上是有奇效的,但不知道有什么副作用没有,若是先生不介意,不如教学生一试?”丁一是真被这老先生感动了,提出了这么个方案。
于谦对于生死看得很洒脱,历史上被冤杀,都不肯求饶而是自辨什么的,听着笑道:“只管用便是!咳咳咳……”却又是昏天地暗地咳了起来,又惹了痰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