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二十年前金沙江一战血流成河,顾老爷子砍杀敌营头颅一百零八名脱颖而出一步步官拜至我朝兵马大元帅!为了我朝安稳,二十年来顾老爷子忠心耿耿驰骋沙场牺牲了两个儿子……唉,如今顾老爷子功德圆满致仕在家,陪在他膝下的仅剩一女顾青麦了。我想着,就算顾家、东方家两家有仇,但那顾家千金不会如你们所说的那么惨,东方相爷断不会如你们所言那般残忍的对待一朝忠臣之后。”
“此言差矣。要知道当年金沙江一战,顾老爷子在力斩敌营头颅的同时也毫不手软的砍了东方相爷他爹的人头,难道仅仅是杀红了眼而误杀?我若是东方相爷断不会相信如此幼稚的说辞。杀父之仇不报枉为人子。更何况当年东方相爷尚在娘胎,是苦命的遗腹子。如今白驹过隙转眼二十载已逝,东方相爷长大成人大权在握,此时若不报仇岂不是枉废了他母亲夜老夫人含辛茹苦辅佐他成就今日成绩的种种苦心?”
“我就不明白了。如果顾老爷子真是用心险恶的杀了东方相爷的父亲,按照‘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说法,顾老爷子在当年也可以‘一个不小心’杀掉夜老夫人母子而一了百了,何以放过夜老夫人母子二人?所以我说,顾老爷子二十年前的行为是错杀、误杀。”
“无论顾老爷子当年的行为是错杀、误杀还是有意为之?也无论顾老爷子当年出于什么原因留下夜老夫人母子二人的命?我肯定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东方相爷天纵奇材,十四岁以状元之姿入朝堂,十八岁官拜我朝丞相,二十岁入主内阁,从此之后东方家又一次登上历史舞台。正所谓‘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如今东方家的气势又一次压过了顾家,再怎么说东方相爷现如今仍旧是我朝大权在握的相爷,而顾老爷子已是昨日黄花。”
“是啊是啊,现在顾老爷子只怕正在为过往的种种后悔不迭,更后悔不该留下夜老夫人和东方相爷母子的命。所以东方家和顾家的仇恨是不可能大而化小,小而化无的,肯定会越烧越旺。我坚信东方相爷这一回订亲请旨之举是为了报仇,如此一来一蹴而就一步到位,顾家要彻底一了百了一干二净了。从此之后顾家将彻底的淡出朝堂,呃,保不准还要绝迹世间!诶,我听说……”
如果女婿不是当朝相爷东方随云,顾老爷子顾自强最起码可以招赘一个女婿延续顾家的香火。可如今当朝皇贵妃亲下懿旨,着东方相爷腊月十八娶顾家千金过门,铁板钉钉,万事已无回圜的余地,顾家万不可能再有香火延续下去了,即便顾青麦有出也是东方家的香火。
相对于顾家要彻底的一干二净淡出朝堂绝迹人间,人们现在最感兴趣的却是顾青麦的婚后生活。在人云亦云你分我析之下,京城赌局一边倒,全押顾青麦婚后受不了折磨活不过一年。
“那顾家小姐一无倾城倾国之貌,二无风华绝代之才,走在人群中就似那汇入大海的小溪,没有人会回头多看一眼。”
“如果有那国色天香之姿,也许尚能保全一条性命。”
“非也!如果东方相爷真是那以貌取人之人,早就娶了我朝第一美人许昭阳。”
那倒也是,广陵王府郡主许昭阳苦心追逐当朝相爷东方随云六年有余,痴心国人皆知,奈何相爷纹丝不动,导致许家郡主伤心伤神,十八芳龄仍旧待字闺中。
“所以说,无论那顾家千金有无倾国倾城之容貌,有无风华绝代之才干,结果只能是‘红颜薄命’四个字。”
“何止红颜薄命?我听说那顾家千金是个药罐子,打小泡在药缸中长大。是那种一见风就倒了,一见阳光就化了的人儿。啧啧啧……哪经得住东方相爷的报仇手段?”
赌坊中不但赌顾青麦活不过一年,赌得更恶毒一些的是她的死法,赔率一无例外全是一赔十。
一楼大堂的议论仍旧在继续,如火如荼……
嘴角带起一抹不易觉察的魅惑之笑,二楼雅间的白衣男子将卷帘放下,坐在古色古香的太师椅中默默出神。一直垂手侍候在白衣男子身边的是太和酒楼的掌柜万年青。
“万掌柜。”
“大人!”
“本相赌那顾家千金活过一年。”
看着一如既往面带春风的主子,万年青的眼角有着轻微的抽搐。这么些年了仍旧有些不适应,也仍旧猜不出那变化无常的主子所想。但主子开了口,他这个属下得遵从,是以万年青低眼垂眉,躬身答道:“是,属下马上去办。”
“坊间流传顾家千金死法个案排在前三的是什么?”
听到主子问话,万年青急忙回道:“赌‘一尸双命,流产而亡’的排在第一位。”
几不可察,白衣男子向来波澜不惊的脸皮抽了抽,“愚不可及,本相岂会让我东方家子孙与那顾家千金同体而亡。最不济也是破了那顾家千金的肚子将我东方氏子孙取出来。”
剖腹?冷汗涔涔而下,万年青不着痕迹的举袖擦了擦额际的汗,“赌‘独守空闱,身心憔悴而亡’的排在第二位。”
白衣男子剑眉轻扬,若天上朗月的眼露出丝丝讥笑,“你信不信本相会夜夜陪睡在那顾家千金身侧并且请来名医为她去除一身病痛?”
信的话他就不是万年青。万年青再度躬身回话,“赌‘受不了凌辱,最终自裁而亡’的排在第三位。”
排在前三的死法居然都没有赌他会杀她?看来人们也知道他不会蠢到以身试法的亲自杀人。自裁?这倒有些出其不意,轻抚额头,白衣男子说道:“为国战死沙场,顾家的两个儿子都是响当当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大丈夫,想来家教同源……那顾家千金再怎么身体不济柔弱不堪应该不会生自裁之心。如果真有自裁之心,哼,本相的人,岂容他人决定生死,她本人也不能!”
“明白了,属下会按照大人的吩咐,一一将本金押到各赌坊。”
“司马昭之心?愚蠢!”他不是司马昭,岂能那么容易让人看出他的心?
太和酒楼是南来北往的客商、走马上任的官员、进京述职的大臣必到之地,这里的消息来得快去得也快。要想掌握朝堂的第一手八卦,这里无疑是不二之选。目送消失在夜色中的软轿,万年青摸了摸脑袋,主子方才那几句讳莫如深的话……他自己再该如何下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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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回夜柔
冬天的夜,雪纷纷扬扬的下着,路旁的行道树被北风吹得‘呼呼’作响,树上的积雪亦是飘然而至窜入眼眸,目所能及仅在十步以内。
一身躯凛然、相貌堂堂的青衣汉子眼似寒星、弯眉若漆、腰挎大刀机警的护在一乘八人抬的软轿旁。
软轿内,一袭白袍裹身的男子柔若无骨的靠在装有波斯毯的轿壁。一头乌黑的头发仅用一枝银簪束住,乌发如缎倾泄胸前,衬得那薄唇更红润了,嘴角微微向上扬起,似夜间开放的冰玉昙花让人止不住的心悸,勾人心弦。
衣摆随着软轿的沉沉浮浮不时晃动,更显得软内之人如云似水。继而,他手中转动的佛珠不再转动,似朗月的眼霍地睁开,随着如冰的眼神穿过夜空,方才的昙花一现不再。若非嘴角那抹阴冷的笑,他就是一见如故再见可亲的温润男子,胜似谪仙。
“相爷,到了。”
听到随侍的声音,东方随云将手中的佛珠纳入衣袖,一方如玉的大手揭起软轿的帘子,满脸笑意盈然轻踩足靴缓缓下轿。当看到那个伫立于相府门前的熟悉身影时,他漂亮的眉宇几不可察的蹩了蹩。
“请相爷安。”
看着眼前年近三十、神态焦急的妇人,东方随云眼露凌厉,“万嬷嬷,这么晚了,不在宫中悉心照顾娘娘跑到这里做什么?”
“娘娘的肚子痛,偏任性的不让太医医治,奴才没有办法,只好来求相爷了。”
眯了眯好看的眼,手不经意间握拳,东方随云转身上轿,“着张太医、魏太医、王太医、罗太医同去承乾宫。”
软轿再度抬起,在那万嬷嬷的带领下直往皇宫而去。
大业皇朝的皇宫,不谈它富丽堂皇、雕梁画栋,也不谈它的鎏金铜瓦、精雕细刻。只说夜色下的承乾宫如云蒸霞绕,透出一股柔和温馨的美。经过层层九曲回廊,穿过偏殿,步入玲珑别致的正殿,就见一位一袭宫装的女子百无聊奈的斜靠在软榻上,乌发蝉鬓,云髻雾鬟,娥眉青黛,朱唇皓齿,玉指素臂,美艳不可方物。
感觉到珠帘的动静,美艳女子停下撕扯鲜花花瓣的手,抬眼间明眸流转、顾盼生辉,她急忙起身往来人跟前扑去,“表哥。”
东方随云不着痕迹的后退二步,避开女子过于热情也不合身份的举动,头也不回的说道:“张太医、魏太医、王太医、罗太医,你们进来。”
随着东方随云语音落地,四名太医在万嬷嬷的带领下进了正殿。同时跪倒,“拜见娘娘,请娘娘安。”
看着猛然间进来的一众太医,当朝皇贵妃夜柔的眼睛有些泛红,“本宫没事,你们去罢。”
“娘娘的福祗关系一朝百姓安康,还是让太医看看的好。”
听着东方随云清冷的语气,夜柔紧咬红唇,轻移莲步至软榻处坐定,伸出手,“那就有劳太医了。”
张太医急忙躬身上前,卑微的伸手拿脉,继而魏太医、王太医、罗太医也相应上前拿脉之后,四名太医相互看了眼,一如既往推出张太医回话。
“娘娘凤体安康,只是心胸有积郁之气,待老臣等开一剂药方,定能保娘娘和皇子无事。”
闻言,东方随云放下一颗心,“那就开药方去罢。”
万嬷嬷带着四名太医到偏殿开药方去了,正殿只剩下东方随云和夜柔二人。半晌夜柔方问:“表哥今天去了哪里?怎么一天不见?”
没有回答夜柔的问话,东方随云只是说道:“娘娘不小了,看在太子年幼的份上,看在还未出生的皇子份上,娘娘当珍重。”
“表哥还没有回答我,今天去哪里了?”
看着眼泛氤氲的佳人,东方随云几不可察轻叹,声音放柔,“就因一天未见到我,你就不吃不喝的作践自己?”
“表哥答应过我的。可这段时间表哥时有爽约。”
“自入主内阁,事务繁多,再加上……”
不待东方随云将话说完,夜柔接过话,“再加上近段时间要忙于顾家千金的事,只怕成亲后就再也不能日日光顾我这承乾宫了是不?表哥,我非常后悔,为什么要下懿旨指婚?为什么要让你和别的女人春宵苦短芙蓉帐暖?为什么……”
“柔儿!”
再闻熟悉的呼唤,夜柔扑到东方随云怀中,“表哥,我真的很后悔。为什么要进宫?为什么要生下弘文?为什么又怀了一个?我不想生下他,我不喜欢他们啊。”
没有推开怀中的人,东方随云轻轻拍着她。“柔儿,相信表哥,只要我在,一定保你安全无虞。如今你时犯焦躁忧郁,想必与身子有孕有关,心胸放开些就会好许多。”
“瞧瞧,我的承乾宫离他的寝宫最近。瞧瞧,我的承乾宫中装的都是举世珍品。瞧瞧……他给了我最好的宫殿,他给了我最好的生活,他给了我最多的宠爱,可你不在我的身边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曾经,他们共患难青梅竹马长大。曾经,他们也有过最美好的青涩懵懂。曾经……一切烟消云散。在他十八岁官拜丞相那年,他带她入宫参加宫宴,她被当今圣上惊为天人,纳入宫中加封皇贵妃。
“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必不选择嫁进宫中。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必不会怀疑表哥的能力。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
不待夜柔将话说完,东方随云轻轻推开她,“柔儿,夜深了,你的身子得好生调养。我该走了。我会吩咐万嬷嬷将药煎好送来。”
“你真狠心。”
“柔儿,还是那句话,我会保你安全无虞。”
“我现在还有安全可言吗?弘文的太子之位还是安全的吗?许皇后方方怀孕在身,他就带着她去相国寺烧高香,将我和这未出生的孩子放在何处?”
“是你不愿意去。”东方随云提醒夜柔,当今圣上最宠的还是她。
“那是因为你不去!”
静静的看着眼前倔强的表妹,东方随云的眼神黯了黯,“柔儿。过去的都过去了。”
“过去了?表哥是因为要娶那顾家千金所以想和我划清界线吗?”
“那娘娘是要微臣娶那许昭阳喽?”
“不不不!”夜柔的眼神起了丝丝慌乱,急忙拉住东方随云的衣摆,“表哥,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呀,我怕表哥爱上别的女人。”
“我不会爱上任何女人。”
是啊,他念念不忘仕途,哪曾将心思寄在女儿家身上过?自打他为丞相,她为皇贵妃,他们兄妹二人里应外合,终于在朝中辟出一条康庄大道。如今他位居内阁首辅权势滔天,不知多少名门望族、达官显贵心心念念纷纷想得此佳婿,偏那许家郡主从中作梗……婚事不能一推再推,成亲已是迫在眉睫。是以当他订下顾青麦来请旨时,她暗自揣度以东方家、顾家两家的仇怨他必会让那顾家千金生不如死,何谈爱?是以她毫不迟疑的答应了。
只是如今,她矛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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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回世仇
从皇宫回到相府,知晓母亲还未安睡,东方随云一路往敬佛堂走去。经过数座小桥,转过九曲回廊,坐落在后院最角落的敬佛堂出现在他眼中。无论他和母亲辗转居于何地,无论宅子大小,敬佛堂必有一间。那里是母亲待得最多的地方。
夜老夫人方方将香插上香炉就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知道是儿子回来了,面色有些冷的看向一旁的丫头,“水卉,再燃一枝香。”
水卉点头,又燃上一枝香。东方随云进来,习惯性的接过水卉递过来的香插上香炉,恭敬作拜完毕这才看向母亲,“娘,夜深了,该休息了。”
“不忙。娘还有些话要和你爹说。跪下。”
东方随云闻言,急忙撩袍跪在团蒲上。只听母亲说道:“老爷,云儿大了,再过二天就要成亲了,而且娶的是顾家千金。老爷,你在天之灵不要怨恨妾身,妾身也是猝不及防。儿子大了,万事由不得我这个老太婆作主。但妾身相信云儿所为必有深意,老爷莫要怪他,唯愿老爷在天之灵保佑我东方家报得四世深仇大恨。”
“儿子一定谨记母亲教诲,爹可以安息了。”东方随云说到这里,抬头看着东方家列祖列宗灵牌上方高挂的‘百世齐昌’四个字,继续说道:“不孝子孙东方随云,一定替东方家讨回百年公道。以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好。我儿有心就好。”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缓和的笑,夜老夫人伸手扶起东方随云,一迳拉着儿子的手走出敬佛堂,“去见柔儿了?”
“嗯。”
“陛下和皇后娘娘到相国寺烧高香去了,你去宫中就要注意一点,免得落人口实。如今朝堂风云际会,你处在风口浪尖上,万事小心谨慎。”
“娘。儿子懂的。”东方随云一边说着话,一边解下自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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