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夜也不禁微微笑,与苏洛在一起时他总是会流露笑容,眼神温和而眷恋,与平日里那个沉稳冷静的凛渊阁主相去甚远。他实在是喜欢极了苏洛醉酒时的模样,这般不易见到的,脸颊绯红,粉唇湿润的娇羞模样;还有那在信任之人身边的,全无防备的眼神。
他忍不住捏了捏少女温热的脸颊,手指轻轻划过那嫣红柔软的唇,只想让苏洛这醉酒的模样从今往后只给他一人看到才好。
“舒夜……”唇边的手指挠的有些痒痒,苏洛忍不住咬了那修长的手指一口,见李舒夜吃痛的样子不禁咯咯笑了起来,而后神情明亮的望着他,乌黑清澈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氤氲的薄雾,看起来湿漉漉的,“我们终于拿到冰蚕蛊了……嗝……真好……如此你便、便不必再受那寒疾之苦了……”
李舒夜揉了揉她的乌发,心中却是忧喜参半,颇有些矛盾的苦楚之感。他轻抚着苏洛的长发,回想起这乌发不久前还被全数染白,心中又是疼惜又是不舍,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却是只有在少女醉酒时才敢问出的话语。
“……阿洛,若我寒疾痊愈,你还会继续留在我身边么?”
即使知道醉酒的苏洛不会记得此时的情景,李舒夜心中也是一阵忐忑。他从未像面对苏洛时这般的犹豫不决,思前顾后,担心她对自己的信任与付出只是为报云湖堡时挺身相助之恩,担心他对苏洛来说只是个性命相交共患难的好友。
苏洛待人都是真性情,李舒夜毫不怀疑若是叶昀遭此劫难,苏洛也会义不容辞的与他共同赴险,求取解药,甚至是过往的萧云也受此待遇。最初他隐瞒了冰蛇存活的消息,以这样不太光彩的手段硬是跟在了苏洛身边,所以这些时日以来他虽与苏洛亲近了许多,却一点也拿不准苏洛的心意到底如何。
他想要的不止是性命相交的莫逆之情,而是如他对苏洛一般,将彼此放在心尖上,目光只追随着一个人的,全心全意的恋慕之情。
“唔……当然会啊……”苏洛笑的眼角弯弯,眨了眨眼睛奇怪的反问,语气因醉酒而有些断续,“舒夜不是说、说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么……?一个人的旅途会很、很无聊啊……跟舒夜在一起多、多好玩儿……要是遇到你打不、不过的人……我会保护你的…………”
闻言李舒夜怔了一怔,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绯衣少女的乌发,“对啊……我怎么忘记了,我答应过你,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去任何想去之地的。”
他心中微暖,先前那一丝矛盾的苦楚也因苏洛的回答而消散的一干二净。无论怎样他与苏洛也在朝理想的方向发展,总有一天他会让苏洛明白自己的心意,亲口承认他与别人的不同。
这之间的过程虽是漫长,却也颇有趣味,就像那百花蜜酿一般,让心境在时间中慢慢发酵沉淀,最终凝练出那令人醉生梦死的美酒来。
苏洛却是为那笑容而愣神了。李舒夜是个沉稳且不苟言笑的人,即使面对她的时候面上笑容多些,也都是浅浅的微笑而已,这还是苏洛第一次看他笑的如此自然,一瞬间那冰蓝色的眼睛仿佛雪后的天空一般,美的人惊心动魄。
苏洛眨了眨眼睛,努力想要看清楚那双漂亮的冰瞳,脑中却是一团粘稠的浆糊,眼神无论如何也聚不起来,再看看李舒夜那清澈如天空的眼睛,顿时就生出一股不甘心来;回想起来她跟李舒夜也喝过好几次酒了,却每次都是自己先醉,而后便不省人事了。
“舒夜你……嗝……都不醉的……”
“何人说我不醉?”李舒夜看着少女迷迷瞪瞪不服气的样子,微微一笑,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带进了自己的怀里,低头在她颈间微微吐息,“…………我现在就已醉了,阿洛。”
酒醉的苏洛体温略高,抱起来依旧是暖融融的,带着些微醇香的酒气。李舒夜更加凑近她,几乎是呼吸相交的距离,冰蓝色的眼睛带着笑意望着怀中还未回过神来的少女。因为百花蜜酿的关系,苏洛此时的呼吸中都带着醉人的花香,李舒夜再也忍不住,低头轻轻碰了碰她嫣红柔软的双唇,借着酒意肆意加深了这个不会被少女记住的吻。
☆、第47章 冰蚕疗毒
庆典晚宴后的第二日苏洛果然是一觉睡到了正午,依旧觉得全身乏力。这百花蜜酿的后劲也太足了些,苏洛依稀觉得昨晚好像发生了一些特别的事,仔细去想时却是头疼欲裂,不得不作罢。
由于要等待冰蚕成长到七日后寒性最烈之时,苏洛与李舒夜暂且住在了苗寨之中。百无聊赖的苏洛便跟祖清他们一道去狩猎那些残留的腐尸,两人像是较上劲儿一般攀比起了每日狩猎的腐尸数量,连带着整个狩猎队伍的速度都提升了不少,七日之后整个苗寨附近的范围内已经看不到腐尸出没的痕迹了,阿幼朵便着手让部分族人回到先前因避难而遗弃的分寨,逐步恢复族中遍布南疆的栖息之所。
李舒夜则呆在主寨之中协助宝清与阿幼朵的重建工作,不时也与阿幼朵相互交流医术,获得了很多与巫蛊相关的知识,而阿幼朵也了解到更多关于草药的妙用。时间在充实的重建之中悄然滑过,终于是到了冰蚕幻蛊彻底成熟的时候。
这一日苏洛一早就来到了阿幼朵所在的吊脚楼,等待李舒夜接受冰蚕幻蛊的疗毒。在此之前李舒夜已然在这里泡了一天一夜的药浴,药草是阿幼朵自圣教遗址之中带回的秘方,对巫蛊的药效有巨大的加强效果。泡过药浴之后的李舒夜看上去面色红润了一些,皮肤也变得更加白皙,宛如新生一般。
即将验收这次南疆之行的最大成果,李舒夜也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反倒是苏洛紧张的不行,拉着阿幼朵不住的叮嘱。
“阿洛,冷静一些。”李舒夜眼神温和的看她,招呼少女来身边坐下。苏洛深呼吸了一口,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李舒夜捞起了袖口,朝阿幼朵露出了清瘦白皙的手腕。
“开始罢,阿幼朵。”
美艳的苗女点了点头,依旧让祖清将那黑石圆钵给拿了过来,轻轻解开了圆钵的盖子。这一次圆钵之中的毒虫尸体已然被清理干净,一只通体透白的成年冰蚕从里面冒出头来,好奇的歪了歪脑袋。
冰蚕的身躯比起上次为苏洛疗毒时长了足足三倍,原本半透明的身躯也变成了晶莹剔透的雪白色,周身依旧是寒气缭绕,圆钵的盖子被揭开的一瞬间便有白色的冰迹从里面蔓延开来,这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冻住了整个圆钵,前行到桌上了。
“催毒的过程会有些长,我担心舒夜大夫的身子撑不住,虽有药浴保底,必要时还请洛姑娘运功护住他周身经脉。”阿幼朵将手伸进圆钵,冰蚕便慢悠悠的爬上了她的手指,那上行的冰迹顿时停止了下来,足以见冰蚕对饲主的百依百顺。
“这是自然。”阿洛神色一凛,看了身旁的黑发青年一眼,认真的点了点头。
“如此,我便开始了。”阿幼朵口中发出一声奇异的鸣叫,那冰蚕闻声立刻扬起了头,而后晃悠悠的爬到了李舒夜的手腕上,对准那手腕上一条青色的血脉,一口咬下去开始不断吮吸。
李舒夜发出一声闷哼,显然是痛的狠了,苏洛吓了一跳,她记得冰蚕吮毒时并不会让人感觉到痛楚,到了李舒夜这儿似乎并不管用。李舒夜皱了皱眉,而后艰难的睁开眼睛,摇了摇头示意苏洛不必担心。他的血极其诡异,流入冰蚕口中时尚且鲜红,过了一会儿后竟逐渐变成了如他瞳色一般的冰蓝;四周顿时寒意陡升,苏洛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眼睛却是一刻也不敢离开那吮毒的冰蚕。
冰蚕吸了一会儿,周身缭绕的寒气愈发浓烈,它不太舒服的甩了甩头,似乎有些抗拒继续吮毒,阿幼朵又发出了一声奇异的鸣叫,冰蚕扭了扭身子,又一次叼住了李舒夜手腕上的伤口。随着冰蚕的身体越来越鼓胀,李舒夜的脸色也随之变化,渐渐显出了放松的神色来。苏洛跟阿幼朵见状都微微松了口气,知晓这是冰蚕蛊终于发挥效用了。
疗毒过程持续了整整一天,直到傍晚时分那吮毒的冰蚕才终于停了下来,晃悠悠的游走回了阿幼朵手中,打了个饱嗝便不动弹了。苏洛见状终于放下了一直紧绷的心来,李舒夜在冰蚕离开手指的同时缓缓睁开了眼睛,平静的目光中看不出波澜。
“舒夜,你感觉如何?”苏洛见他醒了,满怀期待的问道,“体内的寒毒解了吗?”
李舒夜被她那满怀期待的眼神看的一怔,随后却是轻轻摇了摇头,叹道,“怕是要让你失望了,阿洛。”
苏洛闻言一愣,顿时觉得心中一阵揪疼,不死心的看向了阿幼朵,“但冰蚕不是已经停止吮毒了吗?就如上次给我疗毒时一样……”
阿幼朵满怀歉意的伸手将停留在指尖上的冰蚕拿给苏洛看。那成年的冰蚕竟已经周身结冰,症状与那些身中凝邪之毒的人,还有那条被凝邪毒死的金环蛇一模一样,却是从方才回到阿幼朵手中的那一刻便已经死了。
苏洛不可置信的接过了那冰蚕僵死的身躯,手指有些微微颤抖,“竟然连这冰蚕幻蛊也不行吗…………”
阿幼朵也叹了一声,“我此生用冰蚕蛊疗毒无数,无论是怎样的绝症之毒在冰蚕手中都是药到病除,却也是初次遇到舒夜大夫这样的情况……”
她闭了闭眼睛,看向李舒夜的目光却是充满敬佩与担忧的,“冰蚕已然是整个南疆的巫蛊之王,我实在想象不出这世上有毒性比它更烈的东西存在……舒夜大夫你这情况,怕是在体内缠聚了百种剧毒,相互克制平衡才不至于爆发罢?以这样的身体活到现在,真是,真是………哎…………”
阿幼朵唏嘘不已,却是发出了与叶少秋当初相似的感慨。李舒夜为人沉稳冷静,从不在人前显露出体内寒疾的严重性,因而看上去只是比寻常人病弱一些罢了;而唯有通晓医术者能明白,以他的情况能一步步挣扎着活到今日,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苏洛捧着那只冻僵的冰蚕尸体,心中难受不已,尤其是听到阿幼朵说出了与当初叶家大伯同样的话后,李舒夜却依旧这般淡然。她比谁都明白李舒夜对活下去的渴望,然而她还是低估了那凝邪的毒性,没想到连这能治愈百毒的冰蚕幻蛊也不行。
她总算有些明白为何李舒夜能如此对生死置之度外了,那根本是被残酷的现状所逼出来的淡然;随时都处于可能殒命的状态,对生死反而不再强求,只尽自己所能去争取与寻找可能存在的解药,结果如何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阿洛,莫要沮丧。这结果我早有准备。”望着少女比自己还有难过沮丧的样子,李舒夜忍不住抚了抚她的长发,而苏洛却蓦地眼眶一红,眼看着就要哭出来,倒是把李舒夜吓了一吓,抚她长发的动作也是一僵,有些无措的收了回去。
“……没什么,舒夜……我只是,只是很庆幸罢了。”苏洛胡乱的抹了抹自己的眼角,努力扯出了一个笑容,“即使冰蚕不行,还有我的内力呢。这世上终归还是有办法缓解你体内寒疾的。”
李舒夜没有说话,用眼神回以绯衣少女一个温和的微笑。
“不过舒夜大夫既是擅长以毒攻毒的话,那或许还有法子可以一试。”阿幼朵皱眉回忆了一番,说道,“我曾在圣教的典籍上看到过一种名为冰蛇的灵物,据传集天地冰寒之灵而成,只存在与北境极寒之地,为世间寒性最烈之物。若是能找到那冰蛇,但可与舒夜大夫体内之毒一试。”
阿幼朵这话一出,苏洛顿时更想哭了。早知道会有如今的困境,当初说什么她也不会将那冰蛇给砍了;李舒夜微微笑了笑,想的却是与苏洛全然相反,若是苏洛没砍冰蛇,他哪里能这么顺理成章跟在苏洛身边呢?
“不瞒你说,舒夜先前都是用那冰蛇来克制体内毒性的。”苏洛哀哀叹了口气,“但那冰蛇…………不说也罢,总之短期之内是无法找到了。我们因此才不远千里来到南疆,将希望寄托于那传说中治愈百毒的冰蚕幻蛊上。”
这下阿幼朵也没辙了,按她所学医术而言,李舒夜的情况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个奇迹了,要想彻底治愈根本是痴人说梦,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能缓解一二,稍微延长他的寿数罢了。
“虽是无法根治,这冰蚕体内温和的寒性却也将我体内百毒稍稍压制,尚可缓解一二,至少不会在等待阿洛你运功的期间毒发身亡了。”李舒夜不忍看到两人沮丧的神情,将冰蚕的药效稍稍夸大了一些,苏洛闻言稍稍好受了些,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气。
“这样便足够了。原本我们来到南疆的目的也只是找到能够缓解你体内之毒的法子而已,却是我过多寄希望于冰蚕蛊那神奇的疗效了。”苏洛蹭了蹭鼻尖,朝李舒夜笑道,“反正有我在,总不会让你死于寒毒的,舒夜。”
“我知道。”李舒夜回望着她,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只留给苏洛的温和笑意。
☆、第48章 花海迷蝶
试过了冰蚕蛊之后,二人虽有失望,却也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在苗寨小住几日后便将归途提上了日程。阿幼朵与祖清对两人的离去分外不舍,直到苏洛再三保证一定会抽空再到南疆,回到寨中与众人共享百花蜜酿后对方才依依不舍的送他们离去,并强调无论二人何时再来,都将会是南疆的座上贵宾。
山中的腐尸群这些天在苏洛与祖清带队的努力下也清扫的差不多了,阿幼朵将腐尸都聚集到圣教遗址处点火焚烧,希望守护着圣教的青鸾之灵能度化这些死后仍不得安宁的可怜人们。
在某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里,苏洛与李舒夜正式踏上了回到苏淮的归程,祖清恋恋不舍的一直将他们送到了那处离外界最近的分寨才回去,还贴心的附上了整个南疆的详图,让两人不至于像来时那样被雾障与毒虫追的狼狈。
这份地图自然是比成都小酒馆的老板送的那份要详尽许多,上面标注着从分寨离开南疆大山的几条路线,一是两人来时所行那条有桃花障弥散的道路,第二条则需绕些远路,但胜在安全稳妥。
苏洛与李舒夜对视了一眼,默契的共同选择了那一条远一些却安全稳妥的路。此行南疆一直都处在惊险与危机之中,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安生日子,这归程途中两人都想要好好体略一番南疆的春山美景,不必再如来时一般尽顾着逃命了。
一路上依旧是茂密到遮天蔽日的树枝灌木,空气中弥散着清新的泥土味道与隐隐约约的花香;天气非常的好,阳光被树木悉数遮挡,只投下一些细碎温暖的光斑留在泥土地上,苏洛跑跑跳跳的走在前方,没有了马匹,两人只能靠双腿前行,所幸这一路上景色怡然,又有人陪在身边可以说话,倒也不觉无聊。
祖清给的地图果然好用,一路上两人也没遇到什么厉害的毒物,倒是看到了不少南疆特有的奇景,像是那如蔓藤般缠绕在百年大树上的白花,还有羽毛极其漂亮艳丽的野山鸡。那山鸡动作极其灵敏,能飞能跳,在这森林之中宛如鱼游大海,苏洛运气追了好几里硬是没能追上,垂头丧气的回去时却发现李舒夜手中逮了一只,却是用些附近的野果做饵捕到的,让苏洛佩服不已。
两人原本打算将这鲜美的野山鸡烤了做午饭,最后却是苏洛抵不过那山鸡无比湿润而真诚的小眼神,忍痛将它给放走了。李舒夜于是拾了些无毒的鲜蘑菇烤着吃,配上附近采来的桂皮与野生辛香料,倒是别有一番山野意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