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穆忙抢着单膝跪下扶住他。
镇北王的身形重新佝偻,面容也枯皱一片,似乎适才的一瞬间只是大家的幻象。
如同枯枝断裂的笑声响起来。
“大公子,这世上哪里还有大公子,大公子已经死了。”他大笑说道。
阿穆撑着他。再看颤颤颠颠的阿土还要说话。
“干什么!王爷都要气疯了,还不快把那女人抓过来!”他打断阿土,竖眉厉声喝道,又对着镇北王安抚。“王爷你放心,她逃不出去这个阵的。”
他的话音落,杂乱的脚步声再次从四面八方涌来。
“大人,我们走不出去!”
几人侍卫面色焦急的说道。
在场的人都愣了下。
走不出去?
“这阵当然走不出去!人呢?”阿土先开口说道。
“那谢家女跑出去了,我们被困住了,我们出不去。”侍卫急道。
什么?
“这怎么可能?”阿穆也喊道。“就算她能跑出去,我们怎么可能跑不出去?”
周成贞笑了。
原来如此啊。
那一圈一圈的走,并不是在破阵,而是在布阵。
耗费的心神,被汗水湿透的衣服,以及那重新破开的伤口流出的血。
原来如此啊。
我的小丫头啊,我的小媳妇啊,我的谢柔嘉。
周成贞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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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柔嘉伸手打个呼哨。
夜色里小红马疾驰而来,她翻身上马,又看了眼身后的镇北王府。
王府内已经不是漆黑一片,而是火光遍布,在荒凉的城池中恍若盘踞的猛兽苏醒,人声鼎沸的传出来,但却并不见人出来一个。
不枉费她流了那么多血,不枉费她撞上周成贞的匕首,不枉费她划破了两道口子也让周成贞受伤混杂了他的血,不管她的血是不是他们要找的,混过的血肯定是没用了。
还好,还好,这一切都值得了。
谢柔嘉低头看着手里的小方鼎。
这就是他们说的什么始皇鼎?
这就是跟谢家生死攸关的东西?
周成贞,你真真假假,也算是有几句真话。
谢谢你送我这个东西,现在告辞了,你慢慢的跟你的爷爷叙天伦吧。
谢柔嘉嘴边浮现一丝笑,将小方鼎放入怀里,一夹马腹。
红马如离弦的箭直直向前而去,天边一抹亮光浮现,东方发白,夜色开始褪去。
天光大亮的时候。镇北王府的大门终于打开了,一队队侍卫疾驰而出,这动静引得才开市的街上的人纷纷看来,皆是面色惊讶。
“王府竟然有这么多侍卫?”
“王府竟然还有人?”
各种议论如风一般在街上散开。而城门口的兵卫们虽然没有阻拦这些侍卫,但在这些侍卫出城的同时,有兵卫也骑上马疾驰向各方而去。
“这一次只怕要惊动地方了。”阿穆面色铁青的说道。
屋子里镇北王再次躺在了床上,厚厚的帐子放下,挡不住他拉风箱般的咳嗽。但咳嗽也没能让他停下说话。
“惊动就惊动,始皇鼎,始皇鼎要拿回来,拿回来。”
阿穆连声应是。
“王爷,您别急,她跑不了的。”他说道面色恨恨,“这女人为了布阵伤了心神,她再不能施巫,在这镇北地界,她插翅难逃。”
伤了心神。站在一旁的周成贞垂着手攥起来。
天色亮了后,镇北王府一扫黑暗,他也看到自己所出的位置,也看到了地上洒下版斑点点的血迹,触目惊心。
这个疯子!
“杀了她,不能让她把消息传给皇帝。”
镇北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说了跟皇帝无关,你们这些蠢货!”周成贞冷笑说道。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镇北王的咳嗽声更加剧烈,阿穆也面色愤恨。
“世子,你怎么能被人蛊惑做出这种事!”他喊道。“王爷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就要被你一夜毁了!王爷忍辱负重又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你啊!”
周成贞没有看他,而是看向帘帐。忽的抬脚走过去,刷拉扯开。
“你干什么?王爷现在不能见光!”阿穆大惊,扑过来抓住周成贞的胳膊。
周成贞甩开他。
“来人。”阿穆喊道。
“住口。”镇北王喝道。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有镇北王的咳嗽声。
周成贞看着床上裹在斗篷被子里缩成一团的人。
“你到底是谁?”他问道。
被子里的人发出一声笑,慢慢的拉开露出半张枯皱的脸。
“我是你爹。”苍老的声音说道。
周成贞抓着帘帐的手微微发抖。
“阵前死的是谁?”他问道。
“是我的父亲,你的爷爷。镇北王。”苍老的声音答道。
“是始皇鼎做到的吗?”周成贞问道。
被子里的人慢慢的坐起来,看着周成贞笑了。
“是。”他说道,“你知道始皇鼎多厉害了吧,它真的能返老还童,能让你爷爷变的年轻。”
说到这里他枯皱的脸上浮现遗憾和不甘。
“只可惜残存的功效只能做到这一步。”他伸手摸着自己的脸,“我还是没能长生。”
“大公子!”阿穆上前颤声喊道,“我们能等到的,只要再次让始皇鼎启用,就能炼出丹药,您就能恢复如初就能长生不死了。”
床上的人看着周成贞,笑声嘎嘎。
“可是,我的儿子好似不愿意呢。”他说道。
周成贞看着他一刻。
“是你不信我。”他说道,说着笑起来,“真有意思,生我的人不信我,养我的人不信我。”
“生你的人不信你,你也是儿子,养你的人不信你,你什么都不是。”镇北王大公子说道,看着他,“这件事真不是你的意思?”
“我不知道我这样做有什么意思?”周成贞说道,“当我离开京城,离开东平郡王的监视,皇帝那里已经没有我的退路。”
说到这里眼神阴鸷狠狠。
“只是没想到往日打雁,今日让雁啄了眼,谢二小姐,果然奸诈。”
他说着松开帘帐转身。
“东西是在我手里丢的,我一定给你拿回来。”
他说罢大步走了出去。
阿穆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焦急。
“大公子,世子他。。”他忍不住喊道。
床上的镇北王大公子摆摆手。
“你们跟他去。”他说道,“拿到始皇鼎,就杀了他,拿不到就留着他。”
阿穆心中一颤,显然有些意外。
“可是。世子他是大公子你唯一的血脉了。”他低声说道。
“所以我说拿不到始皇鼎就留着他,让他给我报仇,去争去抢,如果拿到始皇鼎了。”镇北王大公子苍老的声音沙哑干涩。伸出枯木般的手摸了摸脸,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我就能恢复如初,长生不老,儿子。要多少就能生多少,而且还能亲自养,别人养的儿子,我才不稀罕。”
阿穆垂下头应声是,走出房门看着前方年轻人的身影,他的神情复杂轻轻叹口气,挺直脊背恢复木然神情疾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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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正午,还不到炎夏,但谢柔嘉觉得整个人都被炙烤一般。
她口干舌燥,小红马的疾驰颠的她在马背上几乎坐不住。视线也开始模糊。
这不是炙烤的缘故,这是失血,以及损耗殆尽的心神的缘故。
小红马的速度减缓,谢柔嘉抬起头看着前方出现的岔路。
小红马是在等她做抉择,但是她已经完全没力气来选择了。
“来时走过的路。”她伏在马背上抱住马头哑声说道。
小红马没有再减速,向一条路疾驰而去。
可是这样不行啊,她抹不去自己沿路留下的痕迹,也找不到躲避追踪的新路,用不了多久就会别人追上了。
一个颠簸,谢柔嘉手一松从马背上跌滚下来。她竟然没有觉得疼痛,反而觉得很舒服。
小红马的嘶鸣在耳边忽远忽近,紧接着湿乎乎的舌头在脸上刮过,刺痛让她恍惚的神智凝聚。
不行。不能停下来。
谢柔嘉用力的爬起身,小红马刨蹄似乎在给她加油,但她的手抓住缰绳,却再次跌跪下来。
没力气了,这样不行。
小红马催促的嘶鸣着,不安的向后看去。
显然后边的追兵靠近了。
谢柔嘉将怀里的鼎拿出来。又脱下外衣包住,搂住小红马的脖子,将衣服绑上去。
“你带着它走。”她颤声说道,“去,去…”
去找谁?把这个东西交给谁?
“给邵铭清。”
她说道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跌倒趴在地上,小红马焦急的嘶鸣在她身边打转,用嘴咬她的衣服。
谢柔嘉冲它摆手,连催促它离开的力气都没有了,还好小红马最终明白她的意思,嘶鸣着跑开了。
天地一片安静。
就要死了吧。
谢柔嘉趴在地上闻着青草泥土的味道。
虽然又死在了镇北王府的地盘,但至少不是被人勒死的。
她的嘴边不由浮现一丝笑,耳边听得地上传来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是追兵到了吧。
马儿的嘶鸣在耳边响起,同时有人落地的声音。
一双手抓起了她的肩头。
“柔嘉,柔嘉!”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喊道。
是谁啊?
怎么听起来像邵铭清?
谢柔嘉想要睁开眼,却最终只睁开一条缝,眼前浮现一个模糊的人影。
“柔嘉,柔嘉。”
谢柔嘉眯着眼看着忽远忽近的脸。
“邵铭清?”她喊道。
眼前的人点点头。
“邵铭清?”谢柔嘉再次喊道。
那张脸贴近到她的脸上。
真的是啊。
谢柔嘉笑了,她伸出手,一只手接住她。
“你来了,那我睡一会儿。”她说道。
她身子腾空,似乎被人抱起来,有声音贴近她的耳边。
“好,你睡吧,有我呢。”
那声音温和又清亮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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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
今天出门,二更时间不定,不要等。(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有慰
谢柔嘉觉得自己睡了很久。
有凉凉的水滴在她的嘴唇上,谢柔嘉有些贪婪的张开口,更多的水被滴进来,不紧不慢不多不少,让她缓解了**又不会被呛到。
有手轻轻擦了擦她的嘴角,又在她的额头轻轻的抚摸了两下。
谢柔嘉再次沉沉的睡了过去,等她猛地惊醒首先入目的是漫天的星光。
什么时候了?在哪里?还有……
谢柔嘉猛地坐起来,眼前篝火噼里啪啦,一个人正背对着她在篝火上翻烤什么,香气也随着烟火气散开。
“邵铭清。”谢柔嘉喊道。
在她出声的同时,人已经听到动静转过身来,虽然人长高也瘦了很多,但依旧的剑眉星目,面色白皙,就连身上穿的布袍也似乎是去年离开时的那件。
似乎他昨日就和她在一起,并没有离开那么久。
邵铭清笑了,将手里烤的肉递给过来。
“昨日就是在一起的。”他笑道。
谢柔嘉记忆渐渐清晰,逃出镇北王府,体力不支在地上昏迷过去时有人将她抱起来。
“真的是你!”谢柔嘉说道,又激动又高兴又惊讶,“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不待邵铭清回答,她又啊了声皱眉起身。
“不行,这里不能久待,镇北王府的人很厉害,一定会追来的。”
她说着四下看,漫天星光下荒野似乎一望无垠。
她怔了怔,有一瞬间的茫然。
“这是哪里?”她喃喃说道。
邵铭清伸手拉她坐下。
“你都不知道是哪里,我就放心了。”他笑道。
谢柔嘉有些怔怔的看着他。
“我不信镇北王府的人比你还厉害。”邵铭清接着笑道,“他们肯定也不知道现在我们在哪里。”
这算是解释了,但谢柔嘉更不解了。
“前一段东平郡王突然离京,我听说是为了谢家的事,我心里就猜到你出事了。”邵铭清说道。
这样啊,谢柔嘉哦了声,但心里又觉得哪里不对。
东平郡王突然离京跟谢家的事有关。那邵铭清怎么就猜到是自己出了事?
念头闪过,邵铭清已经接着说下去了。
“后来接到了成林递来的信,虽然成林也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但可以确定的是你一定出事了。”他说道。
当时她进了谢家就出了事。然后就逃了出去,不过是一个晚上的事,而谢家先是掩盖了谢老夫人死亡的时间,紧接着又掩盖了她出逃的真情,对外宣布留在家里的依旧是谢柔嘉。害了祖母的是谢柔惠。
以前大小姐二小姐换名字,这一次名字不换,只是换了人。
想到这里谢柔嘉苦笑一下。
命运兜兜转转,她还是被安上了谢柔惠的名字。
收敛心神,谢柔嘉将事情的经过简单的告诉邵铭清。
“原来如此。”邵铭清叹口气,“真是让谢柔惠撞了大运了。”
如果只是因为眼中也有红痣,她可以闹一场,但绝没有这么容易就翻身,一来谢文兴恨不得她死,二来谢柔嘉这一段的能力也被谢家众人看在眼里。只不过偏偏谢柔惠指出了谢老夫人有私藏的经书教给了谢柔嘉,而谢老夫人也的确有经书私藏,更巧的是这私藏的经书因为祖训不能对人明说详情。
这里外一对质,谢柔惠就完全掌握了局势,颠倒黑白,挑动谢家众人深信她的身份,也相信只要她拿到经书也能给谢家带来同样的利益,甚至是更大的利益。
谢柔嘉看向他。
“你不信祖母私教了我经书?”她问道。
邵铭清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你要是说你私教了你祖母,我倒是信。”他说道。
他是说谢老夫人不如她厉害。
谢柔嘉噗嗤笑了。抬手打开他的手。
“又摸我的头。”她故作不悦说道。
邵铭清笑着收回手,嘴边又一丝冷笑。
“连我一个外人都知道谢老夫人什么资质,谢家的人竟然还能信谢老夫人教了你经书,可见他们的心和眼都已经瞎了。”他说道。
谢柔嘉笑了笑。
“倒是没瞎。反而锐利清楚的很。”她说道,“我这个大小姐的确不讨他们的喜欢。”
有能带来同样利益且不会想着改规矩换规定的大小姐,他们怎么会不要。
“那还是他们瞎了。”邵铭清冷冷说道,“他们舍弃了宝,留下的草。”
“只是你把我当成宝罢了。”谢柔嘉笑道。
邵铭清笑了笑。
“才不是呢。”他说道,还有很多人呢。比如东平郡王,比如把她骗来镇北王府的周成贞,不过他不太想提这些,那些人到底是把她这个人当成宝,还是把她的本事当成宝还不一定。
“是周成贞把你骗到这里的?”他问道。
谢柔嘉眼一亮,眯眯笑起来。
“也是也不是。”她说道,说到这里又哎呀一声,带这几分惊慌跳起来,“我的马。”
邵铭清伸手从袖子拿出一个东西递过来。
“你是找这个吧。”他说道。
星光下邵铭清的手里托着一个小方鼎。
谢柔嘉惊讶不已。
“我遇上你的马了,带了它回来。”邵铭清说道,“现在它和我的马在这四周,可以帮我们迷惑追兵。”
原来如此,那就好,她当时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把方鼎放在马身上,希望它能逃出去,其实如果她逃不出去,小红马也根本没可能,只不过是病急乱投医罢了。
谢柔嘉接过来,脸上笑意更浓。
“他骗我我也骗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