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少,闹成这样大家都不想,何不各退一步。”
“贱人你做梦!”
明月也不着恼,屈指轻弹弓弦,歪头想了一想:“你无理在先,又不肯接受和解,那没有别的办法了……”
高亮听着这话风不对,心中一寒,叫道:“小姐!”
他是知道大小姐身上有件厉害暗器的,猝然发动,倘若距离够近,就连他也难以逃脱,何况半瓶水咣当的陈丰羽。
可一旦杀了陈丰羽,事情就大了。
明月奇怪地瞥了高亮一眼,接道:“只好我不回金汤寨,你也别回江城,咱们一起去大化,就不知陈少爷敢是不敢?”
陈丰羽明知道便宜没占着,这时候去伯父跟前,肯定要被责骂一顿,讨不了好。
可这会儿已经是骑虎难下,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拧得他胳膊这么疼,对着明月挑畔的目光,他咬牙切齿道:“有何不敢,小贱人,你给老子等着!”
明月轻嗤一声,未等说话,却听着大街对面有人接茬儿:“羽弟,这就是你不对了,怎么能跟隋妹妹这般讲话?”
人群分开,有兵丁跑来禀报:“报!世子来了,费司徒也来了!”
陈丰羽脸登时涨成了茄子色,他的大堂兄怎么会到得这么巧,还有那该死的费长雍,他这刀还架在脖子上呢,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第112章 邀你进京
对上陈丰羽愤怒的目光; 明月亦有些莫名。
人真不是她找来的; 鬼知道陈佐芝的儿子和费长雍怎么会跑到这小镇上来,还来得这样巧法。
陈佐芝的长子名叫陈丰瑞; 三月底才从开州边境上被叫回来,明月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陈丰瑞这个半道世子从小跟着他爹落草,常年在外打打杀杀; 长得黝黑敦壮; 身上草莽气十足。
偏生陈佐芝不喜欢儿子这点,觉着他勇武有余,才智不足; 一看就是大老粗,没能继承他运筹帷幄的长处。
陈丰瑞也知道父亲看不上他,他的王爷爹大约是年轻的时候被迫中断了学业,没能做成读书人; 越缺什么越想什么,看他给大姐找的夫婿就知道他的喜好了。
原先在军中还好,陈丰瑞顶着世子的名头自由自在; 这一回到大化,到了他爹眼皮底下; 难免感受到了压力。
无奈之下,他只得学着姐夫纪茂良、堂弟陈丰羽; 收拾得整齐鲜光,举止谈吐尽量斯文,以求能换回父亲个好脸色。
其实若单看五官; 他同陈丰羽长得还挺像。
这小半年陈丰瑞自己别扭,陈佐芝看他那缩手缩脚的样子又如何不别扭,骂他猪鼻子插大葱装象,东施效颦丑不自知。
陈丰瑞觉着自己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不知不觉对父亲身边的那些斯文人全都生出了敌意。
唯有一人例外,那就是比他小了七八岁的费长雍。
此人有治国安邦之才,又不居功自傲,对他这个世子十分恭敬,经常帮着他在父亲面前说话。
除了这些还有一点叫陈丰瑞发自内心的佩服。
陈丰瑞从小力气大,那时候陈佐芝离着自立为王还早,整天和一帮子同行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没那条件重文轻武,给他找了个有名的武师做师父。陈丰瑞这些年在军中出了名的英勇,罕逢敌手,一半是下头人吹的,一半也是有真本事。
可他这几下子在费长雍跟前竟然连十招都接不上。
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好友。
陈佐芝目前还没有换继承人的打算,对此乐见其成,陈丰瑞因之得了父亲几句夸奖,对费长雍更是言听计从。
这次费长雍说要往南边公干,陈丰瑞主动要求跟着,一来他也听说了堂弟陈丰羽与费长雍不和,有他在,陈丰羽怎么都得收敛些,不至叫小费难做,再者他也可以趁机离开父亲身边,去外边透透气。
没想到还没到江城呢,就看到陈丰羽同隋家小姐两拔人马正上演全武行。
不管谁是谁非,局面上又是谁占便宜,他这个做兄长的肯定要先喝斥堂弟,制止这场荒谬的内讧。
果然一听说他到了,明月和陈丰羽各有退让,两边把人都放开,受伤的赶紧包扎伤口,剑拔弩张的气氛为之一缓。
陈丰瑞和费长雍一前一后走过来,陈丰瑞笑道:“小费,你看看,幸好咱们到得及时,以前我只知道羽弟脾气不好,没想到隋妹妹,哈哈,真正叫人大开眼界。”
费长雍含笑道:“世子不知么,隋小姐手里的那张弓还是我帮忙改的。”
“是么,哈哈,这个真没想到。”
两人有说有笑过来,陈丰羽强抑不满,叫了声“大堂兄”,其实早先他和陈丰瑞还挺亲的,若没有那姓费的在旁,被陈丰瑞教训两句心里绝不至这么堵得慌。
明月将弓交给随从,上来见礼:“世子,费公子!”
陈丰瑞摇头不满:“隋妹妹,这不对哈,你同小费这么见外也就罢了,你爹和我父王乃是八拜之交,一个头磕在地上,怎么也要叫一声世子哥哥。”
明月暗自嘀咕:“孟黑同他俩也是结义兄弟,还不是说翻脸就翻脸?”笑了笑,岔开话题:“怎么这么巧啊,你们刚好来这附近有事?”
陈丰瑞道:“我陪小费来处理点公事,顺便帮他压压阵。”
费长雍意味不明地笑笑,道:“隋小姐,多日未见,别来无恙啊。”
明月对上费长雍的笑容,想起白策来信告之父亲找他议婚的事,顿时有些不得劲儿。
笑这么古怪,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上次见面还是山寨面临危机,他跑来雪中送炭,结果自己心有疑虑,把他丢在山上自己带队去了密州。
既然这么巧遇上了,正好趁这机会问问他到底怎么想的。
父亲罔顾自己意愿,私自做主,费长雍这么好的条件,又不是找不着媳妇,误会解开就好了嘛,没了费长雍配合,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明月心里有鬼,不由地多看了费长雍两眼。
费长雍有所察觉,眨了眨眼,道:“我来是连续接到有商家求助,说邺白两州交界的过境盘查出了些问题,是以拉上世子一起过来看看。咱们先谈公事,再论私谊。”
陈丰羽见费长雍同明月眉来眼去,气就不打一处来,再听这话,怒气更盛,冷笑着问陈丰瑞:“大哥,这到怪了,什么时候姓费的大权独揽,连我的兵怎么干活都要管?一个外人骑到我头上来指手画脚,这到底是你的意思还是伯父的意思?”
陈丰瑞回大化呆这几个月养气功夫明显见涨,不赞成地摇了摇头:“羽弟你这是什么话。小费是一片公心,你让他把话说完。幸好我来了,你当我爹知道这边的事还有你的好果子吃?”
陈丰羽不由气结。
费长雍转向他微微一躬:“羽少,并非费某多管闲事,你有所不知,前段时间为了解决粮食危机,发展邺州的商业,王爷批准颁布了《保商令》,在大化成立邺州保商会。邺州境内做买卖的正经商贾只要按期交纳会费,咱们需全力保护他们不被盘剥勒索。世子亲任保商会的会长。羽少,目前告你的商家足有七八位,已经严重影响到王爷的信誉,你讨厌我不要紧,请不要让世子为难。”
“……”陈丰羽耳听费长雍不徐不疾娓娓道来,只觉脑袋里嗡嗡作响,明知道自己被对方挖坑算计了,却理屈词穷,不知如何辩解才好。
似乎说什么都会叫堂兄陈丰瑞觉着他是在无理取闹,不懂事,乃至于居心叵测。
憋到后来他眼睛都红了,气急败坏道:“奸商告我就是我的错?难道我该连查都不查,放他们通过?”
明月一旁就等着落井下石呢,插言道:“我这里有人证和口供,谁是谁非世子一问便知。”
陈丰瑞见状叹了口气,上前拍拍陈丰羽的肩膀:“羽弟,你跟我来!”将陈丰羽单独叫进了客栈里。
他那千余名部下被勒令原地待命。
用膝盖想都能猜到那兄弟俩私下里会聊些什么。
费长雍过来,冲明月笑笑:“没事了。你可以叫汪家的人带着货先走一步。”
明月点点头,又有些不放心地问:“往后呢,他们家不会被报复吧?”
“难说,毕竟羽少不够聪明,习惯意气用事。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替他们操心,过了今晚保商会的名号响彻大赵,世子不会不管他们的。”
果然还是那个热情无畏,对变革充满了干劲儿的费长雍啊。
明月想和他说说定亲那事,往旁边走了开去,道:“好了,公事谈完,可以说说私谊了吧。”
“咦?好。”费长雍没想到明月如此主动,赶紧跟了过来。
“费公子,我爹这些日子找过你了?”明月直截了当。
费长雍笑了:“不错。”
“那你是怎样想的?”她直直注视着费长雍,想要看出这个男子的真实想法。
他们两个私下接触不多,只有寥寥几次相处,费长雍总是大赞她心地好,将她夸得像仙女一样,明月一方面感觉颇有压力,一方面又不自觉地暗生戒备。
“这还要想什么,我觉着天赐良缘,必须要赶紧答应下来,免得变卦啊。”
明月:“……”兄台你真是料事如神。
她咬着唇,觉着思绪被对方搅得有些乱:“呃,费公子,对不起,我爹他最近那个受了点刺激,糊里糊涂的,找你之前没告诉我,也没同我娘商议,你看,可不可以就当没这回事,希望不会给费公子带来麻烦!”
说到底是他们这边言而无信了,明月从来没有处理过这等事,有些语无伦次。
费长雍到是没有气恼,相反还很是体贴地道:“麻烦到是没有,只是隋姑娘你现在知道了,不如跟令堂好生商量一下,费某求娶之心可是很诚的。”
“不了,”明月干笑道,“费公子并不了解我,我其实没有你说的那样好,有大一堆毛病,心地也不那么善良。”
望着费长雍,她慢慢收敛了笑容,认真地补充道:“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很喜欢。
费长雍望着她,良久叹了口气,惋惜地摇了摇头:“唉,那就没办法了,我本想说,不了解可以慢慢来,先试着相处,最近我要去趟京城,原本还想邀请隋小姐同行来着。”
明月猛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第113章 心照不宣
费长雍要去京城?
还邀自己同行?
明月惊讶极了。
他现在可是陈佐芝的首席谋士外加财神爷; 去京城做什么; 就不怕有危险么?
这个有些突兀的邀请……他是不是知道自己惦记着一去京城就再无消息的谢平澜,想找机会去看一看?
不安的感觉再度泛上明月心头。
这可不是头一回了; 在二人还不太熟的时候,他就把“雪净瓶”慷慨相赠,还帮自己改良了弓; 那是费长雍第一次雪中送炭。
密州之行; 明月也切身体会到了“雪净瓶”的好处,没有这件暗器,她现在还不定是个什么样子。
若说这是碰巧了; 那后面山寨出现危机,他及时送来于泽的告密信,还有这次的京城之邀,绝不是巧合所能解释的。
这还只是自己知道的; 不知道的恐怕也有,就好像一直以来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在对方的注视之下。
这个费长雍,到底在搞什么玄机啊。
“我能不能问下; 你去京城做什么?”明月望着他暗含戒备。
费长雍道:“自然是公事。陈王爷点头答应的。”
“公事?那你又说带我去?”
“假公济私嘛。你想不想去京城?”
明月自然是想去的,谢平澜这么久音信全无; 她在山寨早就呆不住了,原打算把山寨的事情处理一下; 陪家人过完中秋,就带着她刚招揽的这批手下悄悄进京去。
费长雍这突然的提议打乱了明月的计划。
她直视费长雍的眼睛,回答道:“我想去。”停了停; 又试探着补充,“我想去找个人。”
费长雍坦然回望她,神情看不出有任何异样:“可以啊。我明天就走,你若是愿意与我同行,我这便叫人去安排。”
他就一点也不好奇自己要去京城找什么人吗?
还是心里早就一清二楚了?
明月暗忖自己前些天在密州病倒,由谢平澜送回来,不说沿途惊动多少人,就是父亲军中又怎会没有费长雍的眼线。
说到底,她还是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费长雍是什么人,想必一早就清楚谢平澜的存在了。
“先透露一下你打算怎么安排。”
费长雍笑了笑,背着手侧转身,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你若与我一起进京,人不用带太多,身边的高手带上十来个也就足够了。旁人无需理会,王爷世子那里需得和他提前打个招呼,叮嘱他别声张就好了。世子为人仗义,知道你我订立鸳盟在即,肯定会着力玉成此事。”
“喂,什么订立鸳盟,都说了没这回事,我爹说的不算数。”明月闻言有些急了。
费长雍不以为意:“知道了大小姐,不要那么大声,这就是个幌子嘛,暂时拿来骗骗人。我又不是娶不到媳妇,不会赖上你的,你别怕。”
“……哦。”他说话办事向来透着一股正气凛然,突然这么随意地说“骗骗人”,就像是说“明天早饭喝粥吧”一样自然,真叫明月好不习惯。
“我这次去京里,是替王爷同朝廷谈招安的条件,等咱们到了京城,会住在闵元基闵大人府上。就是先前的那位钦差,还记得么?”
明月点点头。
这正合她意,住在朝廷命官府上,到时打听消息也方便。
费长雍站直身体,伸了个懒腰:“说起来,我还救过那位钦差一命呢。”
说完这一句,他回头打量明月:“对了,你同闵元基见过几面,不知他可会记住你的长相。我原想等到了京城,就跟他们说你是我的同门师妹。”
明月知道费长雍指的是邺州大会期间,在集会的大厅里,她同闵元基打过几次照面。
“应该不会吧,我那时候一直扮成男子。”
“难说。别看他一把年纪,只怕还没见过几个你这样的美人。唉,就权当他老眼昏花吧,你杜撰个名字,待我回头给你讲讲咱们师门的事。”
明月最初未反应过来费长雍为何执意叫自己化名隐藏身份,直到这时,她才突然回过味来:自己在密州的所作所为,不说旁人,小公爷李克明那里会一点不知情么,要寻找谢平澜,自然是换个身份比较好。
可是费长雍……罢了,躲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明月痛快应道:“好,我去。”
费长雍并不意外:“那我今晚就跟世子讲,请他出面处理这边的后续,明早咱们先后离开,约个地方会合,一起进京。”
他这么着急往京城赶,肯定不是因为中秋将至,明月不由凛然,问道:“京里最近可是有事发生?”
她觉着费长雍若是与她心照不宣,就该知道她问的不是那些王公大臣,而是与谢平澜有关系的人或事。
果然听着费长雍道:“是有件事情颇不寻常。传言谢贵妃不知犯了什么错,惹得皇帝大怒,还有人说她已经被打入冷宫。可奇怪的是她两个哥哥的爵位都还好好的,战事如此紧张,文武大臣每天上了朝就像斗鸡一样争吵不休,皇帝老儿竟还有闲情逸致因为顺德侯府添丁下旨赏赐一番。”
明月怔然,顺德侯府添丁?
谢平澜的父亲不会是像自己的外公一样,一把年纪又生了个儿子吧?
若不是他,那就是谢平澜的胞弟了,其他人身份都不够惊动皇帝。
差点置亲哥哥于死地,占了谢平澜世子之位的谢六生了儿子。
明月不由地为谢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