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那里很快得了信儿,梅树青他们没提切了姓郑的一根手指,只说一打一吓唬,对方不但满口答应,还主动要归还老太太和太太的嫁妆。
明月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高亮老成持重,叫众人这些日子都小心些,尤其是明月,只要离开这院子,哪怕是再去曹氏那里都要带着随从,以免被人有机可乘。
众人议定,明月想想小侯爷谢平澜曾指点她,也算有功,前去道谢。
谢平澜这些日子专心养病,身体一天好过一天,除了脸色差些,时不时咳嗽几声,看着同正常人没什么不同。
特别是上次聊过天之后,明月特意关照高亮,叫他安排两个勤快点的伺候小侯爷,别让他觉着不便,这次看谢平澜果然换了身衣裳,也不知谁的眼光,是件玄色的云锦绸衫,宽袍大袖的,别说小侯爷穿着还挺好看的,有一种说不清的贵气,叫明月心里舒服了很多。
只是那黑色衬着他肌肤苍白,眼睛愈发显得神采奕奕,目光有些慑人。
明月依旧坐了上次那把椅子,手里拿着上回的茶盏把玩,口里把今天发生的事跟谢平澜讲了,笑嘻嘻问道:“来,你给评评,这事我处置的如何?”
谢平澜含笑听完,听明月问起,给了个中肯的评价:“虽然手段稍嫌粗暴,但总算学会旁敲侧击,迂回行事了。”
明月闻言,脸上不由洋溢起笑容来,未等说话,听他又道:“这就对了,幼猫幼虎出手没个轻重,就不要那么着急磨利爪子。”
“喂!”明月扬起下巴,骄傲地斜睥着他,但其实她心里并没有生气,眼中还隐隐带着笑意。
谢平澜看出来,也就没当一回事,笑笑道:“我没说错吧,你便是顺风顺水惯了,心中一有不平的事就想直接踩过去。要知道,往后你总会遇到比自己实力更强的对手。比如陈佐芝,比如孟黑,那等的连你父亲都不敢轻撄其锋,到时候你待如何?”
这就不是玩笑话了。
明月也正经起来。
她突然发现谢平澜这人说话有个特点,听着句句都是金玉良言,是宝贵的经验之谈,可再细一琢磨,话里头又夹带着他自己的目的。
就像刚才,他拿陈佐芝和孟黑来举例子,简直太耐人寻味了。
明月若有所思,手肘撑在桌子上,两手托腮,问他道:“你是不是决定了,待此番龙游大海之后便要和孟黑、陈佐芝他们为敌?”
她问得直接,谢平澜也毫不讳言:“陈佐芝先放在一旁,孟黑杀了我一个忠心的侍从,我与他已经注定是不死不休。”
明月这才知道,原来谢平澜早已经知晓他的那个手下惨死在浦襄城。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或许是问了蔡九公,也或许是问了其他的人,更或者他早在浦襄城外苏醒过来时,便已经心中有数。
那手下虽是自尽身亡,谢平澜却把这笔账记在了孟黑头上。
想起孟黑的阴狠毒辣,明月也是深恶痛绝。
就见谢平澜向她望来,轻声问了句:“就不知你爹到时候会怎么选择?”
他的目光,他这句话,都似带着山一样的压力。
依父亲的脾气,他如何选择,自己怕是很难干涉。
思及此,明月突然有些伤感,勉强笑笑:“若是我爹肯接受白策做军师,将来或许会有所转圜,说不定会与他们分道扬镳吧。”
谢平澜点了点头:“不管怎样,我都会还这救命的恩情。你不必担忧。”
明月望着他:“你不要忘了这话。”
谢平澜笑了:“空口无凭,要不要立字为据?”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用晋江的防盗,不知道好不好使。订阅率设的是50%,低于这个比例的需要等一等才能看V章。
来晋江好久了,感觉每天都在蒙圈中~今天才学会怎么看霸主票,也才知道还可以直接轰炸作者~
来了,名单比较长,心渔对大家感谢的心情是一样的。能坚持码扑文,离不开大家的支持。
第38章 媒人上门
正月二十八这天; 江家四房张灯结彩; 内外收拾得焕然一新。
管氏带着几个妯娌一大早就过来帮忙,帮四叔的宝贝儿子江流暹剃了满月头; 又好好打扮起来,戴上虎头帽,穿上虎头鞋; 抱在大厅里供来客围观。
四老爷江宏豫满面红光; 喜气洋洋,整个人好像年轻了十几岁。
若是江家别的房生了儿子办满月酒,也不过是亲朋好友们召集在一起聚一聚; 不会这么隆而重之,江宏豫盼了大半辈子如今老树发新芽,这孩子意义非同寻常,不但请了各房的长辈亲戚们; 还有街坊邻居,众人的世交好友,甚至江宏豫参加文会时结识的几面之交; 总之安兴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请了个遍。
光酒席就预定了几十桌。
从上午辰时末,就陆续开始有客上门。
江咏、江易几个在二门帮忙迎客; 他们对四爷爷为个妾生的小家伙这么折腾心中其实是颇有微词的,只是祖父开了口; 不敢不依从。
趁着这会没人来,江易小声跟江咏嘀咕:“六哥,你说今天能来多少客; 各家都在为买粮发愁呢,四爷爷准备了这么多席面,等中午要是都空着可就难看了。”
江咏却笑着跟他说买粮的事:“幸好咱们家下手早,我爹已经跟祖父说了,这次的事还需得好好感谢小汪。”
哥俩正说着话,就见四房的管事急忙忙从大门那边过来,满脸喜色:“六少,七少,来贵客了。”
江易顿时来了精神,问道:“谁来了?”
管事笑道:“喻三州喻老先生的太太,已经进巷子了,麻烦几位少爷到门口迎一迎,哎呦,喻太太上门,我得赶紧告诉老爷一声。”
小哥几个相互望望,都有些惊讶。
管事口中的喻老先生名叫喻良泰,安兴人尊称他喻三州是说他的文章诗词在邺、白、彰三州已经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
旁的不说,“安兴三秀”除了江易的父亲江流远,另外两个都出自喻良泰门下。
来的这位喻太太是喻良泰的继室,听说兄长是白州那边的大粮商。
这节骨眼上不知有多少人想通过她同她哥哥搭上话,没想到喻太太这么给面子,竟然亲自上门道贺。
同云安巷和前面宅子里的喧嚣热闹相比,曹氏所呆的后院安安静静,风吹树摇,鸟儿都敢下地啄食,简直像是另一番天地。
江宏豫提前都叮嘱好了,今天上门的客人凡是问起太太如何,江家上下众口一词,都说太太身体不适,遵照医嘱正在房中静养。
通常那些女眷们一听这话也就作罢了,不会再到后边叨扰病人。
明月乐得清静,坐在曹氏床边,拿了本新近才在安兴书坊里买的书念给外婆听。
今天家里乱,高亮还特意加派了人手,八个寨丁在门口守着,生怕乱七八糟的人摸进后院,冲撞了大小姐。
“……那张家恶仆害死小姐,随便报了个恶疾亡故,瞒过官府,便带了大笔的银子打算远走高飞,谁料竟在飞云江渡口上了贼人的船,被那帮江匪抢去了行囊,扒光衣裳扔到江里喂鱼。”
曹氏哪里听得进去,翻来覆去,心中懊恼错失今天的机会,如何能给外孙女找着合适的人家,完成女儿的嘱托。
“……正所谓不是老天不睁眼,善恶到头报应循环。”明月念完,自己也觉着这故事写的挺没意思,把书合起来放在一旁,嘟嘴不满道:“什么嘛,到头来竟要靠一帮江匪替天行道。”
曹氏一脸慈爱:“话本不都是这样么,这个还算是不错的,要说好书得到你外公的书房里去找,那里藏了不少珍本。”
明月听在耳朵里,记在心头上,想着走时不妨搜刮一批,反正她回来这么多天,就没见外公正经做学问,整日守着他那宝贝儿子,只要留几本启蒙进学的给他就够了。
曹氏忍不住又问:“月儿,如果安兴这边没有合适的人家,远一点,咱们去大化找行不行?你有个姨婆嫁在大化,是外婆的堂妹,到是有两年多没有联系了,不过她为人最热心不过,听说过的也不错……”
“外婆!”明月哭笑不得,“外婆您快别操这心了,我不是同您说过了么,等过几天您就跟我回山寨去。”
二人正在说话,突听院子里头有了动静。
竟是曹氏的大妯娌崔氏亲自陪着客人过来了,在门口被山柱等人拦下。
崔氏脸上很不好看,勉强笑着同一旁的喻太太解释:“四弟妹卧病在床久了,底下人疏于管教,叫您见笑了。”
喻太太笑了笑,目光扫过戒备森严的后院,客气道:“是我这不速之客打扰了病人休息。”
崔氏忙道:“瞧您说的,平时我们请您都请不来,四弟妹见了您,自心里往外一高兴,纵有什么病痛也都好了。”
丫鬟进来禀报,曹氏听说大嫂来了,连忙坐起来。
明月迎到门口,同崔氏和喻太太打了个照面。
崔氏笑道:“这就是我四弟的外孙女,正月十四专程赶来的,带了位名医,给我四弟妹治病。”
明月见崔氏陪着的这位女客差不多有四十出头,身形微胖,皮肤白皙,一张圆脸显得十分富态。
打量人的目光却很锐利,将明月由头看到脚,其中推究审视的意味叫明月有些不舒服。
她见过礼,将两人让进屋去,就听外婆惊讶地叫了声“喻太太”,又听了一会儿三人谈话,才猜到这位喻太太到底是何许人也。
喻太太关心了一番曹氏的身体,问她病养的怎么样了。
三人聊了不过一刻钟,喻太太突然提出来,想和明月单独谈谈。
别说崔氏和曹氏都十分诧异,就是明月自己也是一头雾水的。
她跟着喻太太到了外间屋。
喻太太坐下,拦住想要为她斟茶的明月,和颜悦色道:“别忙活了,我适才在外头喝了不少,你也坐吧。”
明月依言坐下,两手规规矩矩放在膝头,等着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喻太太笑了笑,问道:“多大了?”
明月实话实说:“我正月生的,刚好十五。”
喻太太挑了下眉:“那不是才过完生日?”
其实就是前几天,在江家过的。明月没让惊动江家的人,连外婆都没告诉,只带着铃铛、山柱几人到街上吃了碗面。
十有五年而笄,十五岁可是大生日,明月到觉着无所谓,看到今天小舅舅满月酒的排场,她也毫不羡慕。
喻太太没有就生日的事接着再往下问,而是换了个话题:“平时在家都做些什么?”
明月越发觉着古怪,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位喻太太不会是想帮我说亲吧?可素不相识,看她这模样,同江家人也算不上有多熟悉,这是搞啥呢?
喻太太还在等着她,她不好不答,索性道:“在山上没什么事做,就是看些闲书,练练弓箭。”心说这还不把你吓回去?
哪知道喻太太了然地笑了笑:“不错,君子六艺你这一下就占了两个。我看你把手下人管得也很好,你准备带着他们在安兴长住么?”
自然不是。明月当即道:“父亲已经传讯让我回去,等下个月我便跟外公他们说。”
喻太太微微颔首:“那我多嘴打听一句,你外家这么多人扎根在安兴,一旦有事迁不走,避不开,你父亲现在同陈王爷他们交好,尚能庇护大家周全,但这绝非长久之计,往后呢,可有什么打算?”
原来不是要做媒,是想从自己嘴里探听父亲的动向。
自从来了安兴,怀着这种心思接近明月的,喻太太绝不是第一个,但她可算是最八杆子打不着,莫名其妙的了。
“我同长辈们已经讲过,便是现在,也不敢说我爹爹便一定能照顾得了大家,从山寨到安兴光赶路就要走四五天,一旦有什么事实在是鞭长莫及,而且现在邺州地面上势力林立,可不止陈佐芝和孟黑,想要我爹能照应到,除非搬到大青岭附近,要么便只有雇佣镖师,训练家丁,以防不测。”
喻太太默然半响,喟叹道:“这世道,不管贫富贵贱,都活得不易啊,你能独自回来,又对情势看得如此清楚明白,你父亲一定十分看中你。”说完了她站起身,去里屋向曹氏告辞。
崔氏陪着她回到前院,喻太太没有久留,不等席散就离开了。
除了这个意外,一整天再没有旁的客人来看曹氏。
等满月酒摆完了,转眼进入二月,明月开始为归程做准备。
也不知郑伦那里进行的怎么样了,大约因为伤重,连着几天都没见他现身人前,梅树青他们也不担心他逃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还有十几天时间,慢慢等着就是。
至于那日见过的喻太太,明月早把她抛到了脑后。
没想到这天江流远的妻子小崔氏来看四婶,悄悄说了件叫曹氏大喜过望,却险些惊掉明月下巴的事。
江流远有个学生叫汪宝泓,汪家想为他求娶明月,请小崔氏这做师母的先来探探口风。
第39章 汪家人的野望
汪家请动小崔氏来跑这一趟可不容易。
最初他们找上的是江流达的妻子管氏; 毕竟她是大房大嫂; 当家太太。
江流达两口子这段时间因为受汪家提醒提前屯粮,同对方来往得多了些; 四房摆完满月酒,汪太太便跟管氏提出来,说儿子自打上次从江家回来之后就心神不属的; 问了才知道; 是因在后园偶遇了四房的外孙女。
她这个儿子懂事早,从小聪慧,做父母的心疼他; 想着管氏帮忙撮合。
管氏很是吃惊。
那天两个孩子见面她也在场,就只远远打了个招呼,可没看出来汪宝泓当时有什么异常。
她没敢立时应了,回来学给丈夫听。
江流达也十分奇怪; 他还记得妻子之前跟他絮叨过三房想把十娘许给汪宝泓,汪家同三房走的这么近,多半等十娘再大一些; 婚事就会定下来,怎么说变卦就变卦呢?
他就叮嘱妻子:“这件事你不要枉做恶人; 汪家若真有此意,叫他们找弟媳妇说去。她才是汪宝泓的师母。”
到不是他和亲弟弟分得这么清楚; 而是不当家不知道当家的难处,三婶又是个特别计较的人,弟媳妇在家中什么也不管; 地位超然,又同他母亲沾着亲,自然有底气做这事。
所以到最后,跑来四房做说客的就成了小崔氏。
曹氏一听这话,顿时头也不疼了,气也喘得匀了,盘着腿坐在床榻上,开始细细跟小崔氏盘问起汪家的情况来。
待听说汪宝泓的祖父是邺州有名的粮商,父亲是家中嫡次子,母亲也是大户人家出身,二人只有汪宝泓这么一个宝贝儿子,那孩子今年才刚十六岁,难得做事周全,学业也不错,身边很干净,别说小妾,连丫鬟通房都没有,更是喜得合不拢嘴。
至于此人是三房先看中的,别说曹氏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有所顾忌。
婚姻大事讲究你情我愿,既然人家表明属意自己的外孙女了,凭什么就得给十娘留着。
明月却不这么看。
吃惊过后她拼命回忆那天的匆匆一面,姓汪的小子什么模样来着?
那天她连大房那边的两位表哥亦是第一次见,注意力被三人分散,对汪宝泓的印象着实不深。想了半天之后确定,那就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擦肩而过。
汪家如此小题大做,其中必然有诈!
因为小崔氏当时是背着明月同曹氏说的,明月颇不放心地问外婆:“您没答应他们吧?”
“当然没有,再说就算我答应了又有什么用,好歹得你爹娘点头了才算数。”曹氏虽然私心里很满意这桩婚事,却也知道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