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南侯的女儿,那不就是詹夙的妹妹詹霖么,顾玄茵疑惑的皱了皱眉,丞相和太尉不是不对付么,怎么还结成亲家了?
“不过……”长公主斟酌着措辞。
“不过什么?”顾玄茵追问。
长公主便把今天路上遇到的事说了,“沈三公子这般混账,不知他兄长如何,可配得上詹家姑娘。”
顾玄茵默然片刻,不管怎样,沈家和詹家的这门亲事都不能成,她吃完饭,又用茶水漱过口,方吩咐万泉,“去把御林军统领给朕叫来。”
谁知御林军统领进宫后却对此事支支吾吾,只说是抓错了人。
“原来是抓错了人,那沈三公子还怪倒霉的。”顾玄茵面上不见丝毫怒色,慢悠悠道。
“是臣御下无方,臣已经把那抓错人的兵士处死了。”御林军统领道。
顾玄茵心中一惊,沈赫胆子未免太大了,这么快就灭了口。
她心里想着,面上也露出惊讶的表情,“处置了?就算是抓错了人,也罪不至死吧!”
那兵士自然不是他想处置的,而是沈赫让他灭的口。“要在平时,确实罪不至死,然此乃国丧期间,京城治安不可再有半点疏漏,臣便杀鸡儆猴,想让大家都提起精神来。”这套说辞是沈赫下午与他商量好的。
顾玄茵听了点点头,“好一招杀鸡儆猴,眼下朕刚登基,正好也需要个杀鸡儆猴的机会,既然罪魁祸首已经死了,那大统领作为他的上级,理当替他承担罪责。”
御林军统领闻言,吃惊地看向年轻的皇帝,她还穿着素服,更显得她眉目如画,唇红齿白。
“大统领本来也罪不至死,但是朕刚才和您学了一招叫杀鸡儆猴,您就只能死了,这样才能警告那些不把朕放在眼里的人。”顾玄茵一双大眼睛盯着跪在地上的人,又补了一句,“好不好呀?”
身后侍立的万泉等人闻言都有些哭笑不得,听语气,看神色,陛下实在一点天子威仪也无,然而她说出的话,却又不禁让人打了个寒颤。
御林军统领到这一刻终于意识到这个刚刚登基没几天的女帝没那么好对付,只迟疑了一瞬,他就“咚咚”地磕起头来,口中道:“臣……臣冤枉,臣也是被逼无奈,求陛下明察。”
顾玄茵一笑,对身后服侍的万泉和白露、银霜道:“朕就说吧,这里面一定有冤情。”她语气轻快,好像是个打赌赌赢了的孩子在像人炫耀。她说完又看向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御林军大统领,“快说说,怎么冤枉了?”
“确实是沈三公子国丧期间去青楼寻乐,今早从青楼出来时,就被御林军抓了个正着。可沈太尉逼着臣放人,还让臣杀了那个抓了三公子的人。”
顾玄茵习惯饭后吃点水果,一边听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一边慢条斯理往口中送樱桃,好像听故事似的,“大统领真是听沈太尉的话,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像朕,还要在这儿费半天口舌,大统领才舍得说句实话。”她说到最后,幽幽叹了口气。
少女的叹息声划过大统领的耳朵,害怕之余,他的心里竟蓦地生出了一丝惭愧和后悔,他不敢再看坐在上首的女帝,只一面磕头,一面反复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顾玄茵像个烦恼地孩子似的,歪着脑袋想了想,半晌道:“好吧,就饶你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样吧,朕先撤了你的职。”
大统领听到这个结果,心中感激不尽,忙不迭磕头谢恩。
“好了好了,”顾玄茵和气道:“万泉,快扶他起来,送他回府,啊,对了,大统领揭发有功,多派几个人伺候着。”
革职软禁被她说得跟封赏似的。万泉今天算是长见识了,他上前把大统领扶了起来,送他出去。
御林军统领被撤了职,御林军还得有人管,顾玄茵重新选了一个年轻的郎官去统领御林军,并让人去太尉府把刚放出来的沈三公子又抓了起来。
这件事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定南侯夫人曹氏一听,饭也顾不上吃,当即便起身去找詹夙。
詹夙拜相后便搬出定南侯府,单开一府,不过为了方便照顾母亲和妹妹,丞相府离侯府不远,走路便到了。
曹氏走得急了些,擦了把额头的汗,就道:“你还有空在这儿看书,沈家那边出事了,你也不管管?”
詹夙扶曹氏坐下,“我们与沈家非亲非故,他们家出事我为何要管?”
“非亲非故?”曹氏睨了一眼儿子,“你甭跟我装傻,我和你说过的,想把你妹妹许给沈家的公子,沈家便是咱们未来的亲家。”
“母亲虽与我说过,但我并未答应啊。”詹夙叹息一声,“幸亏儿子没答应,沈家那公子流连青楼,想他兄长也不是什么好人,怎配得上妹妹?”
曹氏急道:“可是庚帖都已经换了。”
“什么?”詹夙一惊,“母亲怎可不经我同意就换了庚帖!”
“你胆子大了,还敢跟娘瞪眼睛!”曹氏说完又有些心虚,“娘这不是想给你找个助力吗?你想想办法,去陛下跟前说几句好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算了吧。”
“这当口我们撇清关系都来不及,如何还能帮沈家说话。”詹夙面色阴沉,淡淡道:“母亲请回吧,朝堂之事,儿子自会衡量,妹妹的婚事也请母亲不要再插手了,儿子会重新替她寻一门好人家的。”
第5章
“你嘴上说的好听,可从来不见行动的。”曹氏斜了一眼詹夙,“霖儿明年就十五了,婚事一点着落都没有,你这个当兄长的一点都不着急。”
“还没到十五,着什么急。”詹夙淡淡道:“当今陛下今年过了十五,婚事不也没定么。”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在他看来,还都只是不经世事的孩子。
“那能一样么,人家是皇帝。”曹氏撇嘴,“再说,陛下不是早与徐家那孩子有婚约了吗?”
詹夙也知道此事,从前顾玄茵是公主的时候他自然管不着,但现在顾玄茵当了皇帝,她的婚事,便是朝廷之事,“婚约?三媒六聘都没过,算哪门子婚约。娘不要总是听些有的没的。”
“什么叫我听些有的没的,你直接去问陛下,看他是不是要嫁徐家小子。”曹氏嘀咕道:“当年他们两个玩得那么好,你又不是没见着。”
詹夙自然是见过的,宫宴上,总能看到顾玄茵凑到徐望身边说话。可那只是玩得好罢了,和成婚是两码事。詹夙琢磨着回头该跟陛下说说这件事,她别傻乎乎的,上了徐家的当。
“哎,怎么说到陛下身上去了,”曹氏回过神来,“你别操陛下的心了,先把你妹妹的事情解决了再说。”
詹夙颔首,“知道了知道了,天色不早,您赶紧回去吧,这几日风声紧,您和妹妹没事别出门,好好在家呆着,我有空就去看你们。”
曹氏哼了一声,“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话,整天忙得跟陀螺似的,哪有闲的时候。”嘴上抱怨着,曹氏还是没敢再留下来耽误儿子的时间,回了隔壁定南侯府。
曹氏走后,詹夙便吩咐隆宝:“去把景渊叫来。”
不多时,便见一年轻公子进了书房,此人生得芝兰玉树,容貌甚美,天生一双桃花眼,“丞相,叫下官何事?”
“昨晚的事办得不错。”詹夙说着示意他坐下,“沈三公子这回怕是要在大牢里关一阵了。”
“岂止是关一阵子,”韩景渊笑的意味深长,“那个抓人的御林军被灭口了,是谁干的再明显不过,陛下还看不出来?”
若是一般人,见抓得是沈三公子,必定当场就给放了,然今日当值的这人,却是和沈家结过梁子的,他就算放了谁,也不会放了沈家人。
詹夙他们算好了此人当值的日子,才让韩景渊邀沈三公子去青楼,如此一来,事情必定会闹大,就算没有长公主,早晚也会闹到顾玄茵那儿去。
这也是沈赫为何会这般沉不住气,忙不迭灭口的原因。
“这件事估计到这儿便到头了,陛下不会彻查的。”沈赫当了这么多年太尉,岂是这般轻易就能搬倒的?如果不出意外,替沈赫求情的人怕是这会儿已经往宫里走了。
“若不彻查,我们这么做还有什么意义?”韩景渊不解。
詹夙道:“意义就是让陛下知道,沈赫此人不可信不可用不可留,至于什么时候处置他……”他想了想,“估计还得等一段时间。”他虽然总说小姑娘傻,但其实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这孩子虽单纯,却不糊涂,是非对错还是分得清的。
他重新起了个话头,“你兄长那边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整日往长公主府上跑。”韩景渊说起这事,糟心地揉了揉眉心,“真是对不住丞相,让丞相费心了。”
詹夙抬眼看了看他,唇角勾起一抹笑,“这有什么,你兄长也是个痴情之人,只是爱错了人罢了。”
顾玄茵和明德长公主刚用完晚膳,便听人报:“刘太傅求见。”
明德长公主皱眉,“什么事这般急,大晚上的还要找陛下?”
顾玄茵并不意外,让明德长公主先回住处休息,自己去了召见臣公的偏殿。
“沈赫此人教子无方,罔顾法度,实在罪不可恕。然而,眼下我们却不可轻易动他。”
顾玄茵刚坐定,刘文周就开门见山道。
“为何不可?”顾玄茵问道。
“此人在武将中威望甚高,他若遭难,武将们恐生不满。”刘文周正色道:“三位诸侯王尚未入京,正是用兵之时。”
顾玄茵打断他,不解问道:“上次太傅不是还说王爷们不会有造反之心吗?”
刘文周神色微滞,随即微笑道:“臣其实并非这样想,只是这件事有关皇家体面,不好摆在台面上罢了,就算要防,也要像陛下所做的这样暗暗防着。陛下既已想到了,臣便没再与您解释。”
顾玄茵会意一笑,“原来如此,朕就说,舅舅这般谨慎,怎么会对藩王们没有防备呢。”
“藩王势大,不可不防。”刘文周道:“然詹相的建议未免太过……”
“未免太过不给朕留体面了。”刘文周没有说完的后半句,顾玄茵帮他说了。
她笑了笑,“舅舅的意思朕都明白,怎么说您也教了我一年,有些事我还是能想通的。”
刘文周欣慰道:“陛下能明白臣的用心就好。”他顿了顿,复又把话题绕回了最开始,“沈赫此人虽有诸多错失,但眼下却不能动,一来是为稳定军心、笼络武将,二来也是为了制衡詹相。”
顾玄茵听他又把话题绕回来,皱了皱眉。
刘文周观她神色,只道她不懂自己的意思,便解释道:“三公之中,御使大夫谭易起于微末,势单力薄,能与丞相互相制衡的便只有沈太尉了,若他倒台,詹相岂不是一家独大,独揽大权?”
顾玄茵迷惑道:“不是还有舅舅和镇国公他们么?”
“舅舅能护你多久?镇国公手上也并无实权啊,如何能斗得过詹夙。”刘文周压低声音说道:“如今对于陛下来说,最省力的办法便是坐山观虎斗,待他们两败俱伤,陛下便可顺理成章的将大权收回掌中。”
顾玄茵静静听着,一双杏眼微微睁大,似是有些兴奋。
刘文周顿了顿,轻叹一声,“阿茵,舅舅按理本不该说这些的,可朝中局势复杂,臣担心陛下落入奸人的圈套,被人骗了。”
顾玄茵半晌方点头,“我知道了。”她说完,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其实,朕本就没打算为难沈太尉,但是沈三公子却不能放。”
刘文周微微蹙眉,“为何?”
“一来沈三公子知法犯法,罪有应得,二来朕要让沈太尉知道,朕没那么好糊弄。”顾玄茵气呼呼道:“他以为他威胁大统领几句就能把朕骗过去,那他就太小看朕了。”
刘文周闻言忍不住笑起来,到底是个孩子,沉不住气,刚登基就想给别人个下马威瞧瞧。他纵容道:“行行行,陛下如此做也有道理。”
时辰不早,刘文周便没多留,把该说的话都说完就告辞出宫了。
待他走后,顾玄茵独自在殿内坐了许久,直到明德长公主派人来问,她才回神,去明德长公主屋里陪她说话。
“以前我就不明白,有文武百官在,皇兄怎么还那么忙,我还常笑话他是无事忙,如今你也是这样,大晚上的还要召见臣公。”长公主拉顾玄茵坐到身边,叹道。
顾玄茵饿了,随手拿了一块点心咬了两口,“不是谁都像姑姑这样命好,整日享清福。”
明德长公主闻言眸中透出几分怅然,叹了口气道:“你哪里知道我的苦,你姑父去的早,留下我孤苦伶仃一个人,一转眼,都十几年了。”
明德长公主的驸马是前骠骑大将军秦修,当年赵王造反时,秦将军为保护高祖,死于乱军之中。新婚不到半月的明德长公主便这样守了寡。
平章帝自己重恩重情,也要求妹妹顾念恩情,始终没有再给她找新的驸马,明德长公主嘴上不说,但心里早已受够了独守空房的日子,秦修再大的恩情,她还了快二十年,也该还清了。
顾玄茵看了眼自己花容月貌的姑姑,嘻嘻笑道:“若是姑姑愿意,等孝期满了,朕就帮姑姑再找一个驸马,如何?”
明德长公主嗔了她一眼,“我都一把年纪了,谁还会要我。”
顾玄茵啧啧两声,随手一旁取了面铜镜,举到长公主面前,“您自己瞧瞧,您这皮肤,这头发,这脸蛋,哪里像是一把年纪,说是我姐姐也有人信。”
长公主被她哄得笑出声,摸了摸自己的脸,“真的吗?”
顾玄茵板起小脸,“君无戏言!”
长公主双颊微红,半晌又摇了摇头,“还是算了,我这种情况,想找个真心疼我知我的人太难了。”
顾玄茵皱眉,姑姑绕这么一圈,难道不是想招驸马?她不是父皇,不会强求别人守什么仁义之名,就算长公主守寡一辈子,秦将军也无法活过来,又何苦委屈长公主呢。
不过长公主说得也有道理,以她的身份地位年纪,恐怕很难找到真心待她的驸马。顾玄茵正在脑中飞快搜寻合适的人选,却听明德长公主道:“我倒是不在乎门第出身,大不了给他家些银钱罢了,我也不在乎别人如何看我,反正都是要遭人笑话的,多一句少一句也无所谓,我只想,能找一真心待我之人。”
长公主声音轻柔,说起这番话,别有几分惆怅,听得顾玄茵不由跟着叹息了一声,可身在皇家,家财权势才干容貌皆易得,偏偏是那“真心”最难。
“阿茵,姑姑把你当大人了,才与你说这些的。”长公主眼中含泪,望着顾玄茵,“其实姑姑已经遇到了这样的人。”
“是谁?”顾玄茵追问,绕了这么一圈,原来是早有人选。
“此人是丞相府的一名小吏,姓韩名景泓,他发妻早逝,如今和弟弟一起过。若你心疼姑姑,就让他做我的驸马吧。”
第6章
提起韩景泓,明德长公主眼中的温柔爱意仿佛要溢出来一般,“他人很好,又善诗书、通文墨,更重要的是,他待我极好,并未因为我的身份而小意奉承,始终不卑不亢。”
顾玄茵听她说着,眉头不由皱紧,“你们认识多久了?”
长公主想了想,“去年冬天,我去骊山赏雪,正好碰上詹相带着丞相府的一帮人在那边小聚,我走路不小心,脚下一滑,正被他扶住,如此这般便认识了。”
顾玄茵虽未亲至,但通过长公主的描述,也能想象出当时的画面,还真是个浪漫的开始。“听说前朝公主常有豢养男宠之风,姑姑何不……”
长公主眼眶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