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夙一愣,随即嘴角不自觉往上扬,小姑娘真是粘人,才分开这么一会儿就找来了。
他刚起身准备出去迎,就见顾玄茵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小姑娘见着屋里坐着一堆人,脚步倏地顿住,面上立刻换上了得体的笑容,“朕听丞相说诸位为了盐铁令劳心劳力,今日特地来瞧瞧你们,众卿辛苦了,重重有赏。”
屋中几个丞相府的官吏见陛下来了,都是一愣,听陛下说是来慰问他们的,纷纷跪下谢恩。
詹夙看得好笑,小姑娘倒是挺会随机应变。
顾玄茵于是又和在场几人聊了聊盐铁令推行的情况,轮到韩景泓的时候,还不忘打趣一句,“今儿姑姑还进宫说,让丞相给驸马安排些清闲的差事,说你太辛苦了,她心疼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韩景泓也不免有些不好意思,“长公主体恤臣,是臣的福气,可臣能得丞相重用,为陛下效力,更是臣的荣幸。”
詹夙忙善解人意地接道:“驸马这几日辛苦了,既如此今日便早些回去,与长公主团聚吧,诸位也都散了吧,咱们改日再议。”赶紧把这些人打发了,免得陛下还要笑盈盈的说场面话。
顾玄茵轻咳一声,“丞相说的是,快回去用晚饭吧。”
众人应了,又谢过顾玄茵便一同退了出去。
众人一走,詹夙便想把小姑娘拽进怀里抱抱,可想了想,又忍住了,故意道:“陛下怎么突然来了?”
顾玄茵不答,过去把门关好,便伸着脑袋四处瞧。
詹夙疑惑,“陛下找什么呢?”
顾玄茵搜寻了一圈,没找到,索性插着腰问:“画像呢?”
詹夙听她问画像,脸立刻有些烧,一面往靠墙的书架走,一面道:“定是景泓多嘴,告诉了长公主,长公主又告诉了陛下。”他说着,从书架边上抽出一卷画轴,“我不善丹青,画得不好,陛下见谅。”
顾玄茵见他还扭扭捏捏的,上去一把把那画轴抢了过来,动作有些粗暴地展开画卷。只见那画上是一位身着桃红衣裙的女子,婷婷立于桃树之下,眉目含笑,娇艳动人。
顾玄茵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脸严肃地看向詹夙,“你觉得她像我么?”
詹夙老实道:“脸没有画好,你的脸更圆一些,”他一面说,还一面伸手在顾玄茵脸上比了一下,不疾不徐道:“你的眼睛也更圆一点,总之,你比我画得可爱多了,可之前已经废了好几张,这张总算有点你的影子了,我便想先留着……”
话没说完,就见面前的小姑娘忽然踮起脚,一歪头,咬上了他的唇。
詹夙脑子空白了一瞬,直到唇上传来丝丝痛感,他才恍惚回神。顾玄茵已经松开了他,正红着眼睛瞧他。
詹夙被小姑娘咬了一下,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气闷,二人表明心意之后,他一直有意识地克制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尽可能地循序渐进,初吻的场景更是在脑中反复演练了无数次,都不是特别满意,他想等一个机会,二人水到渠成,给她一个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吻,可犹豫来犹豫去,到头来却被她抢了先,而且还是用咬的。
这样想着,他便一伸手把人抱了起来,放到了堆满公文的书案上,然后低头,重新吻上了她微张的唇瓣。
顾玄茵还生着气,冷不丁被他抱到书案上,整个人都愣了一下,一不留神就给了詹夙可乘之机,连反抗都忘了。
詹夙一开始只是想把二人的初吻给补全了,可一碰到她的唇,便像着了魔一样停不下来。他一只手扶着她的后颈,另一只手安抚地在她背上轻轻顺着,明明知道小姑娘被吓着了,却仍然舍不得分开,一点点加深这个吻,直到感受到小姑娘有些呼吸不畅了,才松开她。
顾玄茵大口喘着气,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此时湿漉漉的,连眼睫都在微微颤抖。本来还因为詹夙拙劣的画技而生得气,这会儿都因为男人精湛的吻技而化成了一滩水。
半晌,她抬腿踢了踢詹夙,“以后不许看这个画像了。”
詹夙还没从刚才那个吻中回过神儿来,听着她娇娇软软的声音,又忍不住低头用舌尖仔仔细细描绘她的樱唇,低低地道:“要是有你在,我还看画像做什么?”
顾玄茵有点被男人的热切吓着了,不知所措地僵着身体,软软地嘟囔道:“不是每天都见面吗?”
詹夙呼吸微乱,克制着心中的躁动,恋恋不舍地盯着她微肿的双唇,听她还傻乎乎地问,不由把人搂得更紧,低叹着道:“不够。”
第38章
顾玄茵脸颊滚烫;心跳飞快;却没吭声,任由詹夙抱着。
过了许久;她的肚子突然“咕噜”了一声;詹夙低低笑一笑,放开她,把人拉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用了晚饭再回去好不好?”
顾玄茵乖乖点头,詹夙便出去找隆宝吩咐了几句;回来时;却见小姑娘又把那画像捡了起来;皱着眉瞧着。
他也隐隐猜到了是自己画技不精,把她给画丑了;便坐到她身边柔声道:“若是不喜欢;便不要这张了,今晚我重新画一张。”
顾玄茵忙摇头,“算了算了;你还是别画了。”她对詹夙的画技算是有了清醒的认识。
詹夙微微蹙眉;忍不住仔细端详自己的杰作,“真那么丑吗?”
顾玄茵转过头,盯着詹夙;这人画技不行,不仅因为手残,眼神也不太好。她纠结了半晌;终是忍不住指了指画上的女子,问道:“你就不觉得她像一个人吗?除了我。”
詹夙盯着那画看了半天,“没觉得。”他见小姑娘纠结的眉头都打了个结,不免好奇,问道:“到底像谁?”
刘静妍从小便被人说像刘后,是京城不少世家子弟暗恋的对象,顾玄茵就不信詹夙没有见过。她推推他,“你再看看,就不觉得你画得像静妍表妹吗?”顾玄茵藏不住事,尤其在詹夙面前。
詹夙眉头皱成个川字,“你是说刘文周的女儿?”
顾玄茵点头。
詹夙:“前年好像是见过一面,但我忘了她长得什么样子,听说她生得像你母后。”他说到这儿,才终于明白了小姑娘在纠结什么,于是把那画夺了过来,三两下撕了,团了团,扔进了一旁的纸篓里。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詹夙有些尴尬,“是不是让韩景泓误会了?”
顾玄茵见他明白过来,也不好继续纠结,倒反过来安慰道:“我已经和姑姑说了,让她不要瞎传。”她见面前的男人跟犯了错的孩子一样,蔫头耷脑的,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行了行了,以后没事别瞎画就是了。”
詹夙忍不住把小姑娘抱进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闷闷道:“可是我想你。”
男人声音低低的,却莫名带了几分委屈。顾玄茵从未见过这样的詹夙,不由心头一软,“我帮你画。”
詹夙眼睛亮了亮,“真的?”
顾玄茵推开他,坐好,骄傲道:“我的画是染香老人手把手教出来的。”
染香老人是前朝著名的画师,极善丹青,顾玄茵小时候,有幸得染香老人真传,只是如今当了皇上,没工夫施展。
詹夙知道染香老人晚年在宫里教导过太子顾玄荣,却不知顾玄茵也跟着他学过,他不由弯了弯眼睛,“那太好了,茵茵自己画自己肯定像极了。”
“你叫我什么?”顾玄茵看他。
詹夙轻咳一声,“臣能叫陛下茵茵吗?”
顾玄茵脸微红,别开目光,“你叫都叫了,还问我,以后私下里就不用自称臣了。”
詹夙倒是对称不称“臣”不甚在意,只是觉得小姑娘可爱,忍不住凑过去又在她微红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二人正腻歪,晚饭准备好了,顾玄茵一看菜色,也顾不上娇羞了,皱着眉道:“我说过我不吃清蒸鱼!”
“你尝尝,这是府里的厨子最擅长的清蒸鲈鱼。”詹夙把人按在饭桌前坐下,“乖,我帮你把鱼刺挑了,你就尝一口,不喜欢就不吃。”
男人声音温柔,顾玄茵抿抿唇,“好吧。”
詹夙于是仔仔细细帮她把鱼刺挑了,“我不逼你,若是实在不喜欢就不用吃了。”
他越是这么说,顾玄茵心里的抵触情绪就减少一分,她夹起那块鱼肉咬了一小口,竟然没有她想象中的腥味儿,而是十分的鲜美。
詹夙一直盯着小姑娘的神情,生怕她不喜欢,见她眼睛亮了亮,这才放下心,“怎么样?不难吃吧。”
顾玄茵把那块鱼肉吃完,傲娇道:“还行吧。”
嘴上虽然说着还行,詹夙给她夹到碗里的鱼肉她却都没拒绝,全都吃了,还吃了不少豆腐和青菜。
吃完了,顾玄茵才后知后觉地想,为了喜欢的人,真是一点原则都没有了,居然吃了这么多不喜欢的东西,这样下去可还得了!
詹夙把人喂饱了,便给她铺纸研墨,让小姑娘画自画像。
顾玄茵撸起袖子,提笔作画,一边画还一边嘟囔:“哎,人家皇上都是画师帮着画像,到了我这儿,还得自己动手。”
“茵茵,”詹夙含笑看着,“茵茵画德比那些画师好多了。”
“少来,我还脸都没画完呢,你从哪儿看出来好了?”顾玄茵轻笑。
詹夙盯着她露出来的一截皓腕,想上手摸摸,却又怕影响她作画,只好避开目光,走到一旁,喝了口茶。
正这时,忽听隆宝在外道:“丞相,老夫人来了。”
顾玄茵手一抖,差点把画毁了,慌慌张张看向詹夙,“怎……怎么办呀?”
詹夙好笑,走过去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你又不是没见过家母,怕什么?”
顾玄茵心说那能一样吗?从前曹氏只不过是众多命妇中的一员,如今曹氏可是她未来婆婆。
詹夙沉着道:“让老夫人在正厅稍候,我马上过去。”
他说着,便拉了拉顾玄茵,“银霜在外面呢,母亲肯定知道你来了,就去见一面,说是来和我商量政事的。”
顾玄茵应着,把袖子拉好,又整了整衣领,问詹夙:“你快看看,我的发髻有没有乱?”
“没有,”詹夙道:“走吧,估计是我好几日没回那边,母亲惦记我的身体便过来瞧瞧,坐不了太久。”
曹氏是来和詹夙商量詹霖的婚事的,顺便看看儿子,嘱咐他保重身体,却不料陛下也在。
曹氏见到顾玄茵,神色不免有些不自然,给顾玄茵请过安,便沉默着不敢说话,詹夙这臭小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当今陛下都敢染指,而且还光天化日把人带到府里。
顾玄茵心中虽然紧张,面上却还是端着皇上的样子,“丞相为盐铁令一事费心费力,朕自然要全力支持,方才正与丞相商议几处细节。不过这些事倒也不着急,不好耽误了丞相尽孝。”她看了眼詹夙,“那朕便先告辞了,明日丞相进宫再议吧。”
陛下都说了是谈正事,曹氏自是不好真让人走,忙道:“国事要紧,臣妇和夙儿住这么近,想见随时便见了,知道他身体无恙,臣妇就放心了,我这就回去了,不耽误你们商议政事。”
顾玄茵看向詹夙,意思他说句话。这一詹夙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又正色道:“母亲放心,我身体好着呢,倒是您,该多注意身体才是,等忙过这两日,便回去看您。”
“好好好,我知道了,”曹氏笑得一脸慈和,心里却是万分惶恐,眼下看着陛下倒是挺乖的,可谁知这是真乖还是假乖,万一哪一天把人逼急了,给詹夙安个亵渎君王以下犯上的罪名,自家臭小子怕是小命难保。
曹氏忧心忡忡地离开了,顾玄茵见曹氏有眼色识大体,性情和善,不由放下心来,高高兴兴继续回书房作画。
不消半个时辰,画像便完成了。
画中的少女动作姿势与詹夙之前所绘那幅一般无二,就脸面部轮廓,詹夙也没看出她到底在哪里做了改变,可一眼看去,这少女便是顾玄茵无疑了,不但形似而且神似,那一双含笑的眼睛仿佛有神采一般,静静瞧着他。
詹夙看看画,又看看身边一脸得意的小姑娘,终于明白了自己之前那幅画画得是有多差。
“我厉害吧。”顾玄茵拉拉他的衣袖,求表扬。
詹夙一直觉得这样夸人有些孩子气,却还是含笑道:“厉害厉害,茵茵画得真好,以后要是想你了,便把这画拿出来稍解相思之苦。”
顾玄茵睨他一眼,“每日都见面,还非要学人家相思,矫情。”
詹夙:“……”已经第二次被小姑娘说矫情了,可他说得都是实话啊。皱了皱眉,他微微垂眸认真问她,“你就不想我吗?”
第39章
顾玄茵听他问的认真;也歪着头思索了一下;然后就把脑袋埋到了他的肩窝处,闷闷地“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詹夙明知故问;把她的脑袋推开;直直与她对视。
顾玄茵翻了翻眼皮,“你说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詹夙今天好坏呀,让她有点招架不住,于是往一旁挪了挪,“你今天很闲呀;晚上不看公文了?”
詹夙道:“今日没什么公文看;晚上本想看看书来着;你来了,书也不想看了。”
顾玄茵“啧啧”两声;“听听;这哪里像是丞相说的话,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天天催着朕看书来着。”
顾玄茵这么一说;詹夙也想起来了;顾玄茵第一次跑来丞相府玩,她还数落小姑娘,让她赶紧回去看书;他看了看身边的小姑娘,蓦地叹了口气。
顾玄茵挑眉,“怎么了?”
詹夙站起身;“还是送你回去吧。”
顾玄茵一脸莫名。
詹夙;“读书要紧,如今太傅也不常进宫,没人管你了,你是不是好几日没读书了?”他说着,从书架取下一本《春秋》,“这上面有我当年写的一些注解和思考,你可以看看。”
顾玄茵搞不懂这人脑子里在想什么,但今天这人总感觉有些奇怪,她还是不要招惹的好,于是乖乖拿了书,回宫去了。
詹夙把小姑娘送走,回来想看会儿书,却怎么都看不进去,倒是把那画像打开瞧了又瞧,瞧得他心猿意马。
今晚横竖是看不进书了,估摸着曹氏这会儿还没睡,詹夙索性往隔壁定南侯府去。
“陛下走了?”曹氏一见詹夙就发愁,这小子一点不让她省心。
詹夙颔首,“刚走。”以曹氏的敏锐,以及对他的了解,怕是已经看出了他和顾玄茵之间的关系,这事儿他倒也不想瞒着曹氏,反正早晚都是要知道的,跟曹氏说清楚,也好让她有个准备,莫要再为他的婚事着急了。
曹氏靠在软榻上,詹夙就坐在软榻旁的凳子上与她说话,曹氏一抬手便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你这孩子,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长安城里这么多好姑娘你不要,偏偏要去招惹那个最不该招惹的。”
詹夙被曹氏敲习惯了,躲都懒得躲,“我是真心喜欢她。”
曹氏斜睨儿子一眼,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她虽然嘴上对詹夙没几句好话,但心里却是清楚詹夙的人品的,他绝不会为了别的目的和陛下在一起。“可陛下未必真心喜欢你。”
詹夙一笑,“母亲放心,我有眼睛会看,陛下对我也是真心的。”他说着,唇角不禁弯了弯。
曹氏翻了个白眼,“瞧你那色令智昏的样子。”
詹夙深以为然,厚着脸皮道:“这也没什么不好,母亲不是整日操心我的婚事么,如今终于有了着落。”
曹氏深深看了詹夙一眼,“皇夫是那么好当的?到时候别人要怎么说你?”
詹夙面上神色依旧云淡风轻,“我何时在意过别人的言语?”
曹氏蹙眉,“那不一样,从前不管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