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云飞道:“看他的表现,却仿佛情难自禁……可禹泰起是个自有城府的人,到底如何想法,又有谁知道呢。”
那人不禁笑道:“可不管如何,只怕他心中难免猜疑。假如他发现今日所见之人才是自己的亲妹妹,而宫内的那位皇贵妃娘娘只是冒名顶替的,不知禹将军是否还会对皇上如此忠心呢。”
冯云飞淡淡说道:“等他进了京,自然就知道了。”
老将军说罢,一拂披风,转身下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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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主已经一岁了。
在她满月的时候,皇帝赐名“怀敏”。
仙草在听见皇帝说起这名字之时,心里已经觉着有些怪怪的,只盼是自己多心。试探着问皇帝为何起这个名字,赵踞笑道:“你说呢?”
仙草一听这回答便知道,当下皱眉道:“不行,不要这名字。”
赵踞带笑瞅着她,故意缓缓道:“为什么?这名字多好听。怀敏,怀悯……”
仙草气的举起拳头在他肩头上打了一下:“别再叫了!”
赵踞故意笑道:“朕可不明白了,你怎么就脸红了?敏者,机敏聪明也,怀敏,自然是要这孩子聪明伶俐,这意头又好,也动听。你难道不觉着吗?”
仙草忍无可忍,哼道:“不要说这些花里胡哨的,你以为只有你自己知道?我就罢了……还有哥哥呢?”
皇帝这自然是怀着私心的,可就如仙草所说,她是徐悯的真相,除了自己,徐慈自然也知道,另外还有雪茶,以及皇帝近身的心腹,叫人听了,情何以堪。
赵踞淡笑着说道:“你说徐慈吗?你只管放心,朕这样,徐爱卿更高兴呢。何况他也不会管这些事,他如今也算是夫妻和乐美不胜收了,哪里理会这些?”
原来在仙草生下小公主后不多久,谨宁公主主动来寻她。
那时候谭伶因吃过亏,如临大敌,只等着若是谨宁公主说出任何不中听的话来,便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将人制住、或者扔出去罢了。
不料谨宁甚是乖顺,先是郑重地为自己先前出言不逊向仙草道歉,又红着脸说了些徐慈的好话……倒是让仙草意外。
颜珮儿虽说要替自己去说和,却想不到竟然会让谨宁公主产生这样大的变化。
仙草恐怕有别的缘故才逼迫谨宁如此,便温声说道:“公主你只管放心,先前你也不过是无心之失,且如今我跟公主都好端端的,我自然不会怪罪,皇上那边你也放心,横竖有我在。你若是觉着徐侍郎并非良配,我只管再替你在满朝文武以及公侯世家里好好看着,直到你找到合意的郎君便是。你也不必疑心我有别的歹念,我不屑做那种事。另外,徐侍郎也是个自有风骨的人,虽然皇上看重他,但他绝不是那种喜好攀龙附凤之徒。”
月前,工部老侍郎告老致仕,皇帝便顺理成章地把徐慈提了上来。
谨宁呆呆地听她说完,才俯身道:“娘娘,我已经知道错了,先是我目光短浅,才说了那些话,其实我能得配徐大人,已经是皇兄对我的恩待,也是娘娘的美意,只是我不知好歹罢了,如今娘娘若不肯成全,就是心里仍旧恼我了。”
仙草见她如此恳切,才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告诉皇上,请他做主罢。”
此后赵踞听了这话,便道:“算她还有点儿眼光。也是她的福气。”当即便做主赐婚了。
谁知就在赐婚的当儿,又出了一件事,原来是昔日跟随徐慈的袁琪追到了京城。
第217章
袁琪向来单恋徐慈不得;这难为她这么多年来都持之以恒。
还没进京的时候;就听说皇帝赐婚,将公主许配给工部的徐主事。
路上之人说什么的都有;有人因不知道徐慈之名,只当是个普通的官员,又有人说他残了一臂;这样居然能得公主,那些人自然又是嫉妒;又是不服,嘴里不免说出些不中听的话来。
袁琪的性子十分暴烈冲动,且又涉及徐慈;哪里能够忍受,一路上但凡听见有人说难听的话,她便要上前将那人殴打一番才肯罢休。
一路走来;不知打翻了多少轻嘴薄舌的无聊之徒。
袁琪来到京城后;自然便打听着直奔工部而去,她仍旧是女扮男装;工部的人听她说找寻徐慈,打扮的又古怪;他们甚是警惕;便拦着她;仔仔细细地盘查来历。
袁琪只盼立刻见到徐慈,哪里耐烦跟他们多嘴,一来二去竟然闹起来;正要动手的时候,里头惊动了徐慈,出来见是袁琪,才忙制止了。
袁琪一看徐慈,便扑上来抱着大哭,把工部众人惊得目瞪口呆。
徐慈只得暂时告了假,带了袁琪去自己下榻之处。
皇帝特意赐了徐慈一座宅子,虽不大,却也极为可观了,徐慈带了袁琪入内,便询问她从何而来,以及袁大哥等人如何之类。
袁琪说道:“江南社那些人不知好歹,哥哥不想就让他们那么走掉,所以还想劝他们回来,我跟也跟着哥哥,因听说那狗皇帝给徐大哥赐婚,我才着急回来的……徐大哥,你真的要娶公主吗?”
徐慈道:“你为何不劝着你哥哥跟你一块儿回来?那些人是铁了心要走的,拦也拦不住,就算强留他们,他们也必离心离德,用不了的。”
原来自从邺王事败,徐慈又归顺了朝廷之后,清流社的内部自然有一些人无法接受,尤其是先前在江南那边儿一些本就看徐慈不顺眼的社党,他们领着余部闹了起来,最后竟然要决裂出清流社。
袁大哥因不忍如此,还想着劝他们回心转意,所以竟跟他们去了。
此刻袁琪听徐慈这么说,她愣了愣,道:“我也劝不听哥哥。”
徐慈想了想,又问:“他们到了哪里了?”
袁琪说道:“之前过了徐州了。”
徐慈道:“不必着急,我派人去追他回来就是了。”
袁琪才有点忐忑:“徐大哥,难道……会有什么事不成?”
徐慈见她担心,才安慰道:“未必,只是我想他们去意已决,不必让袁大哥多费力气罢了。”
袁琪略觉心安,当即又把心转到赐婚这件事上:“徐大哥,你为什么要娶公主。”
徐慈笑了笑:“这是皇上做主的。”
袁琪当即叫嚷道:“不是你的意思对吗,我就知道那狗皇帝多事,徐大哥,你别娶公主……”
徐慈道:“虽是皇上做主,也是经过我同意的。”
袁琪愣了愣,跺脚叫道:“那、那我呢?”
徐慈笑道:“阿琪,我从来当你是妹妹一样。”
“徐大哥你、你难道不喜欢我?”
“我自然是喜欢,但是兄长对妹子一般的喜欢。”
袁琪的眼中有泪涌出来:“你喜欢那个公主?”
徐慈道:“我从未见过公主的面,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袁琪呆住了:“你没见她,就要娶她?若她是个丑八怪,是个母老虎呢?”
徐慈微笑说道:“阿琪,你是小女孩儿,不懂这些,我只想要成家立业、安安稳稳而已,就算她是丑八怪母老虎又如何。”
袁琪似懂非懂:“这、这……既然要成家立业,那为什么不娶我?”
徐慈实在无奈:“不要闹了,等你哥哥回来,我再帮你找一门好亲事……”
袁琪大哭:“我不要别人,我只要徐大哥。”
从那日起,袁琪便留在了徐慈府中,她倒也自有想法,想到这会儿没有人能帮自己,只除了一个人。
那自然就是仙草。
只可惜仙草在宫中,袁琪想见也难如登天,以前清流社的人在宫中自有细作,若说要安排进宫也还可以,但现在徐慈为皇帝办事,这条路自然行不通了。
袁琪曾求过徐慈,可徐慈知道她的脾气暴躁,进宫恐怕惹事,又猜到她进宫是做什么,哪里肯带她去见仙草。
这日,袁琪百无聊赖地在街头乱逛,无意中却遇见一个人,她眼前一亮,便跑过去拦住:“苏先生!”
原来这人正是苏子瞻。
苏子瞻回头见是她,惊讶之余满面笑容:“原来是袁姑娘,您几时进京的?”
袁琪道:“回来好长时间了。苏先生,您在这儿干什么?”
苏子瞻道:“听闻古玩街上有一副字画,特去看了看。”
袁琪才不在意那些,左顾右盼,不由分说地把苏子瞻拉到街边上,才问道:“你知道皇帝赐婚给徐大哥的事吗?”
苏子瞻道:“人尽皆知,怎么了?”
袁琪说道:“徐大哥该娶我!”
苏子瞻惊讶之余笑道:“是吗?原来袁姑娘倾心于徐侍郎。那徐侍郎呢?”
袁琪泄了气:“他当我是妹妹。”
苏子瞻挑了挑眉,笑道:“又不是骨血之亲的亲生妹子,何必在意这个。”
袁琪立刻神奇地又鼓足了勇气似的:“你也这么说?苏先生,你真是我的知心人,可是他……他都要娶公主了。”喃喃说了这句,袁琪道:“你是不是能进宫去?”
苏子瞻道:“是啊,怎么?”
“你能不能带我进宫?”袁琪忙不迭道:“我想见见小鹿。”
“小鹿……你是说皇贵妃娘娘。”苏少傅笑。
袁琪道:“是是,我不太清楚这些贵妃啊,皇贵妃之类,我只想去找小鹿,让她帮帮我。”
苏子瞻沉吟道:“她怎么帮你,帮你解除皇上的赐婚呢,还是帮你给徐侍郎赐婚?”
袁琪忙问:“可以这么做吗?”
“当然不可以,”苏子瞻一笑,又道:“你大概不知道呢,其实赐婚徐侍郎的事,还是娘娘从中牵线的。”
“什么?”袁琪叫起来,“小鹿明明知道我喜欢徐大哥的!怎么还帮着那个劳什子的什么公主呢?”
苏子瞻笑而不语,袁琪抓着他叫道:“苏先生,你带我进宫,我要当面问一问小鹿,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苏子瞻给她摇晃的头晕目眩,终于说道:“停停,袁姑娘你听我说,皇贵妃娘娘这样做,自然有她的道理,如今徐侍郎在朝堂上扶摇直上,但偏偏徐家族中人物凋零,说句不好听的,要重振徐家,只有靠徐侍郎一人,偏他又残了一臂,要力争上游何其艰难,所以皇上才想多给他一份助力,娘娘也体会这意思,才要公主下嫁的。”
袁琪瞪圆了眼睛盯着他,呆呆不语。
苏子瞻道:“袁姑娘可明白了吗?所以你若是真为了徐侍郎好,那么就别去搅合这门亲事。”
袁琪终于反应过来,她放开苏子瞻,满面伤感。
苏子瞻打量着她的神情,过了半晌突然又说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
袁琪一愣:“你说什么?什么法子?”
苏子瞻意味深长地说道:“如果袁姑娘是真心喜欢徐侍郎、非他不可的话,你虽不能嫁给他当正妻,但是身为女子,要留在一个男人身边,自然有许多法子。”
袁琪叫道:“什么话?我当然要当正妻!”
苏子瞻见她不懂,便道:“你去当正妻,难道要公主当妾?”
“我……”袁琪才要反驳,突然回过味来:“你想让我当……妾?!”
“你不愿意就算了,当我没说。”苏子瞻含笑摆手。
后来,据说袁琪向着徐慈提出了这想法,只是遭到了徐慈的拒绝。
然而,就在徐慈跟公主大婚之后不多久,清流社的人送回来一个消息,竟是袁大哥的死讯。
原来江南社那些人非但不感念袁大哥苦口婆心的规劝,反而觉着他是故意来盯梢当细作的,居然狠毒的将他杀死。
袁琪听说这消息后,哭死过去数次,醒来后立刻要去给哥哥报仇。
徐慈自责自己没有早点派人把袁大哥找回来,且又知道以袁琪的性子,这样贸然而去,只是白白地多送了一条命而已,所以命人日夜看管,绝不容她出城。
袁琪见状便绝食威胁,她是个倔性子,又因为记挂哥哥的血仇,内外交煎,直至奄奄一息的地步。
徐慈只得亲自规劝安抚,只答应她以后会如他哥哥般照顾她,谁知袁琪听了越发伤心,哭的晕厥,大病一场。
也许是出于怜惜,徐慈不再似是以前般冷心冷面。
再往后……袁琪竟先有了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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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琪有了身孕后,谨宁公主很是气苦。
但是自打嫁给了徐慈后,公主才打心里觉着,原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果然如皇帝所说,自己是个有福之人。
除了缺了一条手臂外,徐慈处处皆优,不论是相貌谈吐都无可挑剔,而且疼顾起人来,简直让谨宁觉着自己不虚此生。
她生长在宫中,父皇高高在上,姊妹兄弟情分也薄,徐慈年纪虽比她大许多,但偏有一种令人心折的魅力,让公主对他又爱又敬。
原先虽答应了这门亲事,但也是从权益考量的,只看在自己在宫中凄苦无依,而徐慈将来会位居一品罢了。
谁知道居然是这样难得的良人。
正在公主觉着自己如获至宝的时候,偏偏又来了个袁琪。
公主本也听说了些风言风语,但她自忖要贤惠,而且又是公主身份,又何必做出那些争风吃醋的下作举动呢,因此只视而不见。
没想到……袁琪居然有了身孕。
谨宁虽忍无可忍,却到底不肯对着徐慈闹,便偷偷地进宫来向着仙草诉苦。
仙草也大为意外,她只隐隐听说袁琪在京中,却不知两人竟到了这种地步。
当下只尽力安慰了公主几句,可事实上……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徐慈开口。
背地里仙草跟赵踞说了此事,不料赵踞见她愁眉不展的样子,笑道:“这有什么?这当然是好事……没想到徐家这么快就有后了。”
仙草一愣,赵踞道:“你不用理会谨宁,她虽是公主,但徐慈自然跟别人不同,该纳的就得纳,朕准了!何况那个袁琪朕也知道,对徐慈痴心一片,如今又有了身孕,正好天意成全。”
仙草总觉着哪里有些不太对:“可是……”
赵踞道:“可是什么?徐家要开枝散叶,难道就靠谨宁一个人?何况她还没身孕,还敢来找你说这些呢。”
仙草目瞪口呆,终于叫道:“皇上!”
赵踞回过味来,忙笑道:“朕这只是说徐慈跟谨宁他们,跟咱们无关。你可不许多想。”
仙草叹了口气。
谁知就在谨宁回去后不几天,徐府又传喜讯,谨宁公主也有身孕了。
谨宁发现自己有身孕后,自然顾不得别的,皇帝要徐慈纳袁琪为妾,谨宁也不再理会,只管好生养胎去了。
所以皇帝才跟仙草说徐慈如今“夫妻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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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袁琪进宫来探望仙草。
其实是因为她怀了身孕,身子逐渐沉重,行动不便,在府内十分气闷的缘故。
袁琪便请教仙草一些有孕之人该多留心的事项,又说道:“那个公主,整天只在屋内不肯出来,有时候就在院子里走动两步,我本想去跟她打个招呼,她身边的人见了我像是见到野狗一样,恨不得把我赶的远远地,我也不去理她了。”
谨宁毕竟是宫内长大的,在这些事情上格外防范,仙草自然知晓。
仙草笑道:“公主需要静养,你不要去搅扰她,若是烦闷就进宫找我便是了。对了,伺候你的人可还得力吗?”
自打袁琪有身孕,仙草便悄悄地叫徐慈专找了两个细心体贴的嬷嬷随身看顾。
袁琪道:“倒是挺得力的,只有点啰嗦,我想喝点水,他们还要用银针刺来刺去的呢,好像有人会下毒害我似的。”
仙草笑道:“有时候是水质不太好,仔细些无妨。”
虽然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尤其是有身孕的人,一点疏忽便可能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