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妃娇柔一笑,“谢皇上。臣妾来的路上便听说了,南诏七王爷英雄出少年,风华无限。睿王的修为,臣妾以为已经是最好了,但七王爷既主动要比试,想来与睿王也该是伯仲之间。这高手过招,臣妾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瞧一瞧呢。”
瑾妃说话时,武帝一直含笑凝着她,待她说完,武帝挥手道:“那便开始吧,点到为止。”
下方,苏墨弦和倾城已站到了殿中,苏墨弦颔首,倾城却出声,“等一等。”
武帝看向倾城。
倾城含笑,“方才与贤王比试,本王险胜,可此刻回想起来,胜了也就胜了,比试前竟没有下个赌注什么的,弄得这险胜也忒没意思了些。不如这一场……”倾城倏地一顿,看向瑾妃道:“瑾妃娘娘赐个什么吧?”
瑾妃两字出来时,所有人皆是一愣。
此刻,皇帝皇后尚还在座,倾城却开口请瑾妃赏赐,瞬间便将气氛弄得微妙尴尬。皇后脸上不动声色,皇后嫡系一派的大臣脸上却已有人面露不豫。
这是将皇后置于何地?
瑾妃也愣住了,“你为何要本宫赏赐?”
武帝却仿佛全然察觉不出这微妙,兴致极好地问:“说来听听,你想要瑾妃赏赐什么?”
倾城笑眯眯道:“本王来之前便听说了,瑾妃娘娘沉鱼落雁,姿容冠绝天下,此时一见,才晓得传言果然不虚。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本王尚未娶妻,自然也想要娶瑾妃娘娘这么美丽的女子回家。所以,若是本王赢了,那就请瑾妃娘娘将自家的妹妹侄女儿什么的赐一个给本王做妻子吧。”
所有人俱是一惊,连武帝也没料到一般,倾城话落,大殿之内一时沉静片刻。
随即,却是瑾妃率先轻笑出来,“果然有趣!只要七王爷不嫌弃,本宫求之不得。”
无视身侧幽深的目光,倾城笑眯眯对瑾妃作了一揖,道:“如此,一言为定!”
又笑着对武帝道:“皇上作证。”
武帝自瑾妃出现起便兴致极好,此刻志得意满大手一挥,“好,朕作证。但若是七王爷你败了,那又当如何呢?”
“若是本王一不小心失了手,败给了睿王殿下,”倾城咬着唇,做出一副为难状,转头看了看身侧的苏墨弦,似乎心中很是纠结了一番,才松口道:“那本王……只能将这好不容易求来的亲事让给睿王爷了。”
倾城话落,明显见苏墨弦眉头微拧。
上座,一直端庄雍容的皇后,脸色亦是几不可察一变。
“那怎么可以!”皇后身旁的林幻儿冲动之下甚至直接低呼出声,当下,得来皇后警告的一眼。林幻儿噘了噘嘴,默默低下头去。
与皇后这边的违和相比,瑾妃却是掩着唇,极为愉悦地笑了出来,“好!还是那句话,只要王爷不嫌弃,本宫自然是求之不得!”
瑾妃说完,更主动去握了武帝的手,和倾城说了一样的话,“皇上,你可要作证。”
武帝立刻反握住瑾妃的手,承诺道:“一言九鼎。”
下方,倾城偏头,笑眯眯望着面沉如水的苏墨弦。
苏墨弦,你是要输给我呢,还是要赢我呢?输给我,你将不再是天下第一的苏墨弦,你在朝中不可撼动的地位即刻便会有所动摇;可是赢了我,你却要娶瑾妃的人。瑾妃如今圣眷正浓,她的娘家人赐婚予你,必定是你的正妃,大位之争,你却让你对手的心腹做了自己的正妃……防备多年,功亏一溃,看你怎么办!
倾城似不经意瞥过那边的太子苏墨景,只见他也正似笑非笑望着苏墨弦。
……
与贤王郑重地去换了身衣服不同,苏墨弦仍是初入宫时的装扮。一身白色锦袍,配了白底绣墨竹的外袍,如此一身纤尘不染的衣服,配了他那张出尘如仙的脸,视觉上自然是美得风骨无限,但是若要动手比武,却怎么看也显得累赘。
不过倾城却知道,他一向是这个样子,清冷的外表下,骨子里狂妄到了极致,从来就没有将谁放在眼里过,怎么可能因为一场比武就特地去换衣服?
当然,贤王换衣服也并不是代表着将她放在了眼里,贤王那个人,倾城多少也是知道的,讲究排场,讲究精致,为人好喜奢华,那不过是他想趁机显摆一套衣服罢了。
苏家的人,各有各的狂妄,不过表达方式不同。
倾城与苏墨弦相对而站,倾城笑眯眯摆了个请的姿势。苏墨弦看着她,眸沉如水,负手不动。
那我就不客气了——倾城飞身而起。
倾城的外功原就学得少,而且已放弃多时,此刻匆匆要用,她几乎是绞尽脑汁才将招式全部回想了起来,又揉在一起,自己设计了一套最完美的花架子。
足尖轻点,飞身而起,姿态翩跹,矫若游龙……看起来如行云流水般,的确是个高手。
当然,仅仅是看起来。
事实上,华而不实。掌风落处,虚软无力,倾城自己表演了几招,真正攻击到苏墨弦时,他甚至不必用到内力,抬眸看了她一眼,出手,便将她的手稳稳捉住。
☆、第十二章
肌肤相贴,温暖干燥的触感传来,那些被她狠狠压制下的什么也瞬间倾巢而出,心,大乱。如有天衣无缝的面具瞬间龟裂一般,片刻之前方还掩饰完美的情绪刹那崩溃。她狠狠看了苏墨弦一眼,那一眼,如含着最锋利的箭矢,最剧烈的毒。药。
却偏偏,徒然。
眼神并不能让她的武力增长,苏墨弦一双眸子深不见底,仿若漩涡。他将她的手牢牢握住,她便根本挣脱不了。
恨极这样的碰触,倾城腿上蓄了力,狠狠往他踹去。苏墨弦眼风未动,电光火石之间已腾出一只手来将她的腿扣住。
瞬间,两人之间的姿势暧。昧至极。
殿内,围观的气氛刹那变得微妙。
倾城怒极,用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低斥:“你想要做什么?”
苏墨弦凝着她,蓦地,低低笑了,“你说呢?”
“放手!你要赢便赢,这么抓着算怎么回事?没听过士可杀不可辱吗?”
“士可杀不可辱?我怎么可能会杀你?”苏墨弦忽地笑得邪妄,“你方才说,我若输给你,你便嫁给我,当真吗?”
倾城紧紧咬着牙,嗓音几乎从齿缝里蹦出,“你说呢?”
苏墨弦的目光忽地一敛,沉黑眸子仿佛暗淡下去,嗓音听不出情绪,“我想,你应该只是逗我的吧。”
倾城紧紧咬着唇,用力压下自己心内激烈的情绪。
她不能冲动,此刻,她该按照计划行事。答应他,虚情假意地答应。和他虚与委蛇,长久周旋,若即若离——她一开始就下了这样的决心。
然而此刻,整个人被他控制在手中,再一次这么近的距离,她却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心中的恨,她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她无法和他周旋下去,连想象都做不到,此刻,她只想一刀斩下去,和他一了百了!
“你说对了,就是逗你的。嫁给你?我宁愿灰飞烟灭!”
苏墨弦脸色乍地惨白下去,眼中似有什么急速坠落。倾城抓住这时机,用力挣脱开来,一掌重重落到他的胸口。
“啪!”的一声,虽无多少内力,外力却是足得不能再足,重重一声将大殿之内所有的人全部惊住了。
皇后抓着手帕的手一紧,紧紧注视着下面那两人。
身旁伺候着的林幻儿低呼一声,“怎么可能……”
武帝双目一眯,眼中情绪莫测。
苏墨弦受了倾城一掌,那一刹那,倾城自己也惊住了。苏墨弦什么本事,她自己什么本事,倾城最清楚不过,她竟然……能打中苏墨弦!
按理说,在她一时冲动暴露情绪以后,苏墨弦该是毫不留情将她打败才是,为何却要被她打中?配合着他此刻脸色惨白的模样,竟果然像是被绝世高手打中一般。
演得倒是高明!
转瞬,她却想明白过来。
是啊,他必须演。若是他赢了,他就要娶瑾妃的人为妃。皇后与瑾妃,睿王和太子,势不两立,苏墨弦怎么能娶瑾妃的人?苏墨弦不能赢!
这个念头一起,倾城笑了。苏墨弦,我是打不过你,那就借瑾妃之力吧!
想着,出掌,就要再给苏墨弦最后一击,将他彻底打败。这一次,和方才冲动之下全无内力的一掌不同,即使不能杀他,也要让他痛苦。倾城用尽全力运气,试着将身体里所有的内力蓄积。
蓄积了她所有内力的一掌眼见就要落至苏墨弦胸口……
“啪!”
却在空气里,和苏墨弦对上了一掌。
倾城脸色顿变。
他竟反抗了!
苏墨弦双目沉黑,忽地催动内力,当下,倾城的身体便被弹出,跌落在地。
身体并不怎么疼,苏墨弦果然点到即止,并未下重手。倾城冷笑,就要起身再战,却见苏墨弦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忽地一拂袖袍。
倾城只觉迎面一道劲风袭来,含着强大的内力,将将从头顶掠过。
随即,殿内惊呼之声,一片哗然。
倾城心中顿觉不妙,抬手去摸,果然,束发的玉冠已不知去处。触手之下,一片柔软顺滑,低头看去,满头青丝铺展,触目惊心。
“天!南诏的七王爷竟是个女儿身!”
“这,这……太荒谬了!”
“简直是欺君大罪,罪无可恕!”
……
耳边,各种声音,不可置信的、义愤填膺的……此起彼伏。
苏墨弦负手立在她身前,脸上一派清冷,双目幽深沉黑,“还要再打吗?”
倾城紧紧咬着唇,只觉心口那里气血翻涌。
上座处,武帝、皇后、瑾妃一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却见地上已然败下的倾城忽地抬手,竟是隔空将最近一名侍卫身上的佩剑吸了过去。
眼前寒光一闪,皇后眼皮一跳,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定睛一看,已见得一柄利剑刺进了睿王胸口。
“弦儿!”皇后惊呼一声,猛地站起身来。
“睿王!”
朝堂之上,惊呼声此起彼伏。
苏墨弦静静立在倾城身前,一双眸子深不见底,脸上却没有半死起伏,仿佛此刻顺着寒剑流出的血并不是自己的,他甚至余光也没有分给那柄剑,只是直直凝着眼前青丝披散的女子,眼睛里的沉重仿佛经历了千万年的沧桑。
倾城亦是直直盯着他,喉头腥甜,鲜血再也克制不下,顺着唇角缓缓流出。
“凝殇”原本就已发作过一次,不过方才靠得苏墨弦的内力压下,此时她却一连两次拼命透支,尤其是隔空取剑那次,以她自己的修为,根本无法办到,甚至是她不要命练习的时候,她也远远办不到,方才不过是靠着药物强撑爆发。此刻反噬,便也毫无悬念。
脏腑的剧痛让倾城站也站不稳,眼前视线模糊,竟恍惚间见得那人脸色剧变。身子软软倒下之际,眼前白影一晃,她已被揽入温热的怀中。
“你何苦如此?何苦如此啊……”耳边,嗓音低哑,竟仿佛带着轻轻的颤抖。
倾城想笑,当然,前提是她还笑得出来。
苏墨弦当真是个演戏高手,她的计划虽是要和他牵扯不清,获取他的信任,但眼前这情形,她都还没能和他攀上交情,他便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倒是入戏入得比她还深。
“七弟!”
倾城刚刚落入苏墨弦怀中,那边,南诏太子云奕见状不妙,便快步上前来。见眼前两人身上都是血,微微一拧眉,当机立断便要将倾城从苏墨弦怀中夺过。
苏墨弦下意识抬手拦了他。
云奕惊住,一瞬,不动声色道:“睿王,说好的点到即止,这……罢了,王爷将七弟交给孤吧。”
苏墨弦修长好看的手一僵,缓缓松开了倾城。
“谁来告诉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龙座上,武帝沉声问。
云奕瞥了怀中的倾城一眼,当下冷笑一声,“孤也很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好的点到即止,便是如此点到即止的吗?”
“太子,做人可要讲道理,”丞相林辰远豁然起身,沉声道:“分明是七王……七公主女扮男装欺君在前,被睿王打败恼羞成怒,不顾道义趁乱将睿王殿下刺伤在后,这都是有目共睹的,太子怎可指鹿为马?”
云奕唇线抿直,看了眼苏墨弦,此时白衣红血,触目惊心。然而,倾城也并不好,脸色青白,嘴角是血,倒是个两败俱伤的比试。
云奕朗声道:“丞相错了,孤的七弟是南诏王子,不是你大周子民,孤的七弟以何种身份面对世人,孤的父王自有打算,与你何干?欺你作甚?此次出使,原是为了两国邦交,却在这大殿之上被睿王当众坏了身份,孤尚未和睿王讨要个说法,你却要反咬一口吗?”
“说法?什么样的说法?”武帝沉声问。
云奕就要说话,倾城却抓住了他。
反噬之力太厉害,虽不至于致命,但是脏腑像是被人用刀子剖开,再一片片切碎一般的疼,倾城用尽全力方才站稳,看向武帝,尽量声线如常地说:“不瞒皇上,我女扮男装实为我父王授意,皇上你说,将最爱的女子所生的女儿扮作男子,瞒过天下人,是想要做什么?”
满殿寂然,随即,传来讶异的吸气声。
在场的都是朝堂上翻云覆雨的人,个个人精,答案,自然呼之欲出。
武帝拧眉,下一刻,已听倾城笑道:“自然,是为了将来将皇位传给她。”
“我方才说了,小七是父王最厉害的儿子,一统天下,还看小七,皇上以为我是在玩笑吗?”倾城深吸一口气,“是你们说了点到即止,我才愿意与睿王切磋,若我早知点到即止是这样的点到即止,让我身份败露,让我父王多年苦心付诸东流,我将永不能达成他的心愿,那我……”
倾城深吸一口气,实在无力再说下去,而她这停顿却刚刚好。她咳嗽了两声,继续道:“当然,追根究底,这也不过是我技不如人罢了,愿赌服输,不怪睿王。太子哥哥,我们这便回国吧。”
☆、第十三章
倾城抬眸瞅了云奕一眼。
云奕道:“好,连夜回国!皇上,就此别过。”
话落,搂着倾城,决然转身。
武帝脸色难看至极。
虽说中原得天独厚,国力强盛,但是南诏近几十年来兵力日渐强盛,如今也着实不容小觑。更重要的是,武帝刚刚登基,内乱还未除尽,此时绝不能再生外患。这小七的生母受南诏王宠爱是天下皆知的,失散多年念念不忘,如今刚迎回宫不久,南诏王便为她废了后,宠爱可见非常。
而且,她方才所说南诏王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将皇位传给一个女子,南诏也并非没有这样的先例,传言,现任南诏王的“爷爷”实际上便是一名女君,小七的话可信度极高。此刻,她的身份却在大周皇宫内败露,又身受内伤回去……难保不会引起两国交恶,继而引发兵祸。若是此时与南诏短兵相接,对大周极为不利。
武帝心内斟酌,正要说话,已听苏墨弦开口,“等等。”
倾城脚步一顿,云奕看了她一眼,跟着停了下来。
苏墨弦缓缓走到倾城身前,“方才是本王失手,错伤了公主。你内伤不轻,不宜舟车劳顿,还是先回行馆疗伤吧,待你伤好,我再亲自登门赔罪,从长计议,可好?”
倾城问:“如何赔罪?”
苏墨弦眼睛里有着可怕的透彻,仿佛将她看穿一般,淡道:“你想要我如何赔罪,我便如何赔罪。”
“要你的命呢?”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倾城静静看着眼前的男人,良久,她轻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