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有掌管王后等贵人礼仪的女史过来,负责教习这些准王妃。
这女史名叫岳桐,三十多岁的年纪,是已逝的一代大儒洛生的女儿,在女子当中,属才华第一等的人物,谙熟宫规,为人更是严肃审慎。在岳桐面前,各位贵女自然都是规规矩矩的。
见魏紫吾一本正经的样子,周漓慧暗里翻了个白眼,不料却被岳女史看到,便将她叫到前头,训诫了一番,教她知晓尊卑,要周漓慧牢记太子妃远远尊贵过她,定要让她因“白眼”对魏紫吾道歉认错。
周漓慧先时瞧不怎么上女史,硬说自己没有翻白眼。最后被女史说得面红耳赤,不得不向魏紫吾行了礼,请求对方原谅。
魏紫吾看着周漓慧那副倒霉样儿,受了她的礼,倒是笑得颇为愉悦。
顾熙乐来看魏紫吾的时候,发现她们一个个坐得端整,比小时候入学还要认真,忍不住笑着跑掉了。
公主们当然不必受训,她们不是嫁人而是出降,婚后驸马想做什么还得先征求公主的同意,受训的反而是驸马们,那是反着来的。
这样一连受女史教习月余,周漓慧是最惨的,被金藤条打过两次手心。
不过魏紫吾和温蜜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两个原就喜欢舒活筋骨。
在回蕉云殿的路上,温蜜道:“这一个月,我的屁股都从圆的坐成了扁的。”
“我也是。”魏紫吾点点头。
温蜜哼道:“萧令拂倒是聪明。一病病了这样久!”
“我听说,她以后会被岳女史专训。”
“真的?那就太好了!”温蜜笑起来:“不过,好歹是要回京,不用再上课了。”
因为太子大婚的婚礼要在京城举行,按照钦天监计算的时间,明日就该启程回京。
温蜜便问:“这都一个月没见到太子哥哥了,你是不是很想他啊?”
魏紫吾翘起嘴角,笑道:“还好。”
温蜜嘁了声,又小有感慨道:“我倒是有点像看看阿擎,他知道要娶我,也不知是个什么反应?说起来赐婚以后我还没见过他呢。感觉真有点像牛郎织女……”
魏紫吾看看温蜜,没有说话。
而被温蜜“惦记”的萧令拂这时却不是一个人。她躺在床上,站在不远处的顾见绪问她:“萧姑娘感觉好些了么?”
因为太后和皇帝明日就要起驾回京城,太子兄弟几人也被允许过来行宫。
而顾见绪一到行宫,魏贵妃便告诉他萧令拂病了,要他去探望。顾见绪自然要来。
萧令拂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心里却是不满的,这是魏紫吾她们下课的时候,顾见绪早不来迟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看她,抱着什么心思再明显不过。
果然,魏紫吾和温蜜慢慢溜达回蕉云殿自己的房间,便见到了从萧令拂房里走出来的顾见绪。
而自从下了赐婚的圣旨,名分就算定下。魏紫吾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害怕顾见绪。从前她的身份不足以自保,但现在是准太子妃,有礼制宗法在,顾见绪只要还想要皇位,就不敢再在明面上对她无礼。
顾见绪几乎是贪婪地看着一个月没有见的少女。魏紫吾没有什么表情,只同温蜜一样,淡淡叫了句殿下,便回到自己的房间。
魏紫吾刚走进去,门就从她身后被关上,她随即感到自己被拥入一个熟悉的怀抱。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拂在她耳后:“我怎么听到有些人说,这一个月,也并不想我?”
第64章
魏紫吾微怔了怔; 太子果然是好身手。
她当然是有想到他的。哪个女孩嫁人能无动于衷?
这些日子; 魏紫吾想到太子竟真的要成为自己的丈夫; 也不免觉得冥冥中命运的莫测。她最近时常梦到小时候; 梦里总有清澈的阳光,笼罩在年少的太子身上,连他笑时眼睛微弯的弧度; 也能清晰可见。
小的时候,顾见绪的确对她很好; 她对太子也是真的既讨厌又害怕。那时的太子; 虽然天资出众,功课是拔尖的,但性格行事却与现在迥异。皇帝为他简选幼军; 他便时常带着一帮世家子弟在内校场和啸风苑散漫游荡; 还打着出宫看外祖母的名号,在四方街 “长见识”。与从小就温文识礼的顾见绪相比; 也有人私下认为顾见绪更适合做太子。
可她前几天竟奇异地梦到了; 她第一次见到太子的情景。
顾熙乐等几位公主挑选伴读那天,顾熙乐挑中魏紫吾后; 便带着她到处炫耀。
在丽章湖畔; 顾熙乐看到身穿白色锦衣; 头戴明珠冠的少年; 远远就认出是太子; 自是兴奋地打招呼:“三哥; 三哥你看——我也有伴读了; 是我自己从很多小姐姐里面挑的!”又向魏紫吾介绍这是太子殿下。
魏紫吾便看向这个在内苑也能骑马的小少年,朝对方行礼参拜。她当然记不清对方当时的服饰了,脑海里却始终印着对方高高在上的冷淡表情。
太子骑在马上,策马来到她身边,略弯腰打量她,又对顾熙乐说:“她是姐姐?比你矮这么多。”似是觉得顾熙乐挑的伴读是个矮冬瓜。
顾家几兄妹都是从小就比同龄人长得高,但魏紫吾幼年身高普通,她是从十二岁时才猛地抽高,因此那时看起来是比顾熙乐还要矮那么一截。
魏紫吾从小都是被人夸可爱的,第一次听人说她太矮,心里也并不怎么开心。
“可是我一看就觉得最喜欢她!”顾熙乐又介绍:“三哥,她叫魏紫吾,是二哥的表妹!”
“唔,老二的表妹啊。”少年闻言多看了看这个还带着婴儿肥的小妹妹,那声音一听就在打坏主意。
不过太子也没有多作停留,留下这么一句后,便略一打马扬长而去了。
但因为只是个梦,她也不知到底有多少是真实。
魏紫吾腰上突然一痛,唤回她的走神,便见太子面色深沉问:“我抱着你,你都能想别的。看来没见着的时候,是更没有想我了?”
魏紫吾便说:“不是,我只是在想,殿下为何这样久都没有出现过……”
觉得久?那是好事。太子笑了笑:“父皇安排了些事,所以忙得久了些。”他还以为魏紫吾先前突然见到顾见绪,以致心神难定。终究与她有多年婚约的人是顾见绪。
听她这样问,便也不再追问,反正现在人是他的了,他有的是耐心。
魏紫吾这时却是在琢磨魏贵妃的事。
对于魏贵妃想暗算太子,她细想了想,倒是不担心的,太子这个人,只有他算计别人的,哪里轮到别人算计他。从前觉得太子可怕,现在换个立场看,倒是觉得他很令人安心。
魏贵妃掌宫这样多年,太子非但没有受其所害,反而成长为今日的羽翼丰满。想来除了对太后,太子的戒备心是对任何人都从未放下过的。
魏紫吾想起上回去关中定陵,他对她不也是防备着的么?
她便忍不住提出疑问:“殿下,你……有没有怀疑过我嫁给你的动机?”帝王家的人都多疑,太子难道从未有一丝疑心,她兴许是魏家的细作?朝中一定会有人这样想。
太子疑惑道:“什么动机?我们不是情投意合?听说后来皇祖母也问过你,你也承认了。”
魏紫吾怔了怔,知道他分明是故意这样说。她被岳女史这一个月训的,都险些忘记这一茬……
太子又略弯唇角,声音意味深长:“而且就算是细作,这样美的女细作,我自然是收下了。”
男人说话的语气令魏紫吾面红耳赤,她看看太子,觉得这个人果然还是个坏的。偏偏不知如何作答。
“不过,想来你也不是。”太子拉过她的手,道:“你这样的细作,怕是什么也打探不回去。”
太子又道:“北边有好消息过来。”太子知道魏紫吾在辽西生活了大半年,对东突厥的情况很是了解。便道:“侯爷带兵占领东突厥北浑城,又离间呼利的心腹归降,迫使其向阴山撤退,撤退中,未至阴山,呼利便在平河遭宁绩截击,损了四万兵,后在白道谷又被侯爷和段潜以犄角之势围剿,如今大势已去,已逃亡铁山方向。这下你该放心了。”
魏紫吾住在宫中,消息来源闭塞,她也不好主动向太后打听,闻言的确是安心许多,她点点头,想着以她爹的性格,定是要乘胜追击活俘捉呼利的,那段潜到底是掌握了一部分兵权?便说:“殿下,你答应过我,段潜不会取代我爹的……”
她担心的是皇帝下手。
太子将她拥入怀里:“那是当然。都到现在了,你还不信我?”
魏紫吾想了想,将头慢慢靠在太子胸膛上:“信。殿下对我很好,太后娘娘也很好。”
她很清楚,上次顾见绪和顾见毓打架,若不是太子和太后力保她,皇帝不知会怎样处罚她,何谈太子妃。人总是要在逆境时才能看清彼此的真面目。在父亲没有中毒受皇帝排挤之前,谁能料到她的表哥竟会想对她用强。
“还有一个人,你也要防备。”太子突然正色,眼底隐着寒芒:“在曲风峡和上元夜那晚想掳走你的人,都是老五。”又道:“不要以为他上次冲进来救你,便是个好的。老五比老二更喜欢玩阴的。”
那两次……居然是顾见毓?魏紫吾怔了怔,惊讶地看向太子,但只是一瞬,就已相信了他的话。不过,她觉得太子其实更狡猾,否则如何知道别人玩的是阴的还是阳的。
门外这时有宫人道:“紫吾姑娘,太后让你过去用晚膳。”
每天皆是如此的,下课后休息一会儿,便用晚膳。魏紫吾便说:“殿下要一起么? ”
太子道:“好。 ”
顾见绪是来探萧令拂的病,而太子没有特别的理由,当然不好与魏紫吾出双入对。魏紫吾便先出了房间,过一阵太子才去房门。
魏紫吾同温蜜一起来到正殿,便在长廊里与过来给太后请安的顾见毓碰个正着。
长廊并不算宽,顾见毓在长廊中央站着不挪步,魏紫吾和温蜜当然不好忽略他就走过去。毕竟以后都是一家人。
顾见毓一句话也不说,目光却牢牢攫着魏紫吾。
魏紫吾想起太子的话,心跳得极快,她没想到那个两次让她担惊受怕的男人,竟是从顾见绪手里救下她的顾见毓。她不敢想象顾见毓掳走她之后,是会将她关起来,还是会怎样。总之,她现在倒是庆幸自己被定为太子妃。
温蜜也知道岐王和英王因为魏紫吾打起来的事,但她怕魏紫吾尴尬,这段时日一直没提。陡然见顾见毓用这样的眼神看魏紫吾,也有些担心,便主动道:“五哥,阿擎过来行宫了么?”
顾见毓自然也知道温蜜被指给了顾见擎,便道:“来了,估计一会儿过来。”
“哦。”温蜜笑了笑。
第65章
被温蜜这样一打断; 顾见毓又看魏紫吾一眼; 便慢慢收回目光,再也没有看过对方。
魏紫吾按下心中起伏; 想来岐王也不敢当着温蜜做什么,而且太子就在后面不远处; 便也若无其事地打招呼。
顾见毓依然不让步; 但魏紫吾想着已行过礼,便绕开对方与温蜜一同离去。
因有太后和皇帝的轮番敲打,这一夜倒是平静无波度过; 隔日便由禁卫军护送,一大家子浩浩荡荡启程回京。
钦天监根据各位皇子与皇妃的生辰八字算出吉时,太子大婚在英王大婚的前几日。业已临近; 魏紫吾便被直接送回侯府待嫁。
纳彩宴是早在一月前就赐到魏家; 婚礼三日前; 皇家又赐下催妆礼; 含太子妃的九翚四凤冠、吉服锦帔、流云飞鸾鎏金镜、雪娥脂粉、沐洗香膏等。太子派石冬诚亲自到侯府守着魏紫吾; 有这老太监在,任何人闯侯府也不担心。
凌夫人守着对方试吉服,魏紫吾穿着这身艳红如火的嫁衣; 愈加显得肌肤晶莹白嫩; 满头青丝如漆。她一双灵动的眼睛纯黑干净,注视着凌夫人; 问:“娘; 我穿这个怎样?”
依然是那个自己捧在手心的娇柔少女; 却多了几分陌生。凌夫人看着看着,泪水便流下来。魏紫吾见状忙安慰道:“娘,你别难过,太后娘娘说了,只要我想见你和木丁,随时都可以召你们进宫。”
凌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流泪,用手帕捂捂眼,转身先出去了。
魏紫吾怔怔看着凌夫人的背影,她没有想到自己嫁人,她母亲竟难过成这样。
魏紫吾叫人帮自己换下嫁衣。其实,除了以后没有做姑娘时自由这一点,她对与太子成亲是没有什么抵触的。既然她以前能接受嫁给顾见绪,那现在便能接受嫁给顾见邃。更何况……太子是第一个真正与她亲密的男子,在魏紫吾心里多少有些不同。
离开不云居的凌夫人却是找到了魏陵,她擦掉眼泪,道:“魏陵,不如你带着婼婼走吧。将真相告诉她。做个局嫁祸到那岐王或是英王头上?”
魏陵沉默片刻:“夫人,太晚了,太子早就派石冬诚过来守着,这老太监的武功极高,姑娘走不掉的。何况,姑娘就算知道真相,也不会丟下夫人和公子一走了之。”
凌夫人紧皱着眉:“可是,侯爷……”
“姑娘与太子成婚,未必就是坏事。”魏陵慢慢道。
凌夫人不敢置信地看向对方,他居然这样说……他以前明明是最痛恨太子接近魏紫吾。
魏陵慢慢收紧双手,道:“我以前那样反对,是因为不相信太子真的会娶姑娘。但现在太子既是要娶姑娘做正妃,而非纳妾,未必没有真心。”
凌夫人微微不屑抿唇,男人的真心能管多久。她道:“皇家的男人就算真心也有限,英王是婼婼的亲表哥,尚为了那个位置背信弃义。婼婼那点手段,哪里够太子看的,若是他以后对婼婼不好……”
“可是,除非姑娘一辈子不嫁人,否则嫁给太子也并非就是坏事,至少太子能护得住姑娘。姑娘品性引人爱重,太子定然会对她好的。”
见魏陵这样说,凌夫人只好作罢。在大婚的前夜,凌夫人不得不教魏紫吾翻看小册子,
魏紫吾的眼睛往左瞟瞟,又往右看看,压根不敢往那图上放。
凌夫人也舍不得逼着魏紫吾看,便收起册子,命遇潋一起带进宫,只在口头粗略地教魏紫吾在大婚之夜如何应对太子。
魏紫吾红着脸听母亲道:“东宫有司寝,你们圆房时该怎样做,太子想来是谙熟的。届时参加喜宴的皇室宗亲众多,虽无人敢灌太子的酒,但太子在大喜之日,应会主动添杯。男子吃了酒,更易由着性子胡来。你……若实在不适,定要告诉他。虽则太子身份尊贵,但你是他的正妻,并非那些个以色侍人的妾室,适时规劝丈夫是可以的。”
她便点头:“我知道了,母亲。”
凌夫人这一点想的和魏贵妃一样,对着这么个天姿国色又冰清玉洁的少女,均觉得太子会把持不住。又絮絮说了几句,凌夫人想着魏紫吾明日会格外辛苦,便让她早早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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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看太子迎娶太子妃,一观未来帝后的风采,许多百姓天不亮就涌到街头等候,不过南衙军出动更早,前一晚便已将太子迎亲需途经的街道严密把持,将百姓统一拦在交叉的刀戟之后。侯府大门两旁甚至拉上明黄围幄。
魏紫吾也是天不亮便被叫起床,为她梳头的,是太后特地派来的两名姑姑,为了戴凤冠,两名姑姑将魏紫吾的长发梳作了花冠髻,往她白净的脸蛋匀着香粉胭脂。
魏紫吾看着镜子的自己。真正临近成亲这一刻,她才真正感到紧张。毕竟这样重要的时刻,她最依赖的父亲却不在身边。
当看到盛装穿戴完毕的魏紫吾,两名姑姑皆在心里发出喟叹,论姿仪相貌,太子妃与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