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太后也知道,皇帝提了两个儿子的婚事; 她最多只能否定一个; 总要留面子给皇帝。沉吟片刻,太后道:“皇后上回在说; 薛家似是还想送个女儿过来; 皇后也不容易,何况是皇帝收用了薛从悠,老五的正妃,便还是留给薛家女罢。今次,先给老五定个侧妃罢。”
皇帝沉默许久,终于道:“也好; 就依母后之意。可是温蜜; 温庆泽就这么一个女儿……”
太后道:“阿蜜是孩子心性,未必适合嫁到咱们顾家; 可暂且放放,有合适的再……”顿了顿; 突然又道:“老六即将年满十八; 亦该封王选妃了。不若就将温蜜许给老六。”
谁都知道老六和太子好得非同一般; 皇帝皱皱眉。他原本是想; 若是温蜜不给老五,他便自己收下。皇帝有心反对,但心里转过别的念头,道:“也好。”
魏紫吾已回到自己房中,她靠在床边坐着,心里仍旧是打着鼓的。
别的秀女实则比魏紫吾更难捱,因为都太关心选秀结果。
就连魏贵妃和皇后,也一样不安。她们虽也选看了秀女,却没有最终的决定权。皇子们的婚事并非简单的传宗接代,很可能就改变了将来的权力格局。
皇帝与太后议定结果,很快就有内侍代笔圣旨,并将名单通知礼部。
等太后和皇帝步出内殿,魏贵妃和皇后赶紧迎了上去。
这时,四个未婚的皇子也都被召过来。太子、顾见绪、顾见毓、顾见擎,皆走入殿中,等着听旨。
魏贵妃和皇后一看顾见绪和顾见毓,两个英俊的儿子分别挂了彩,一个额头青了一块,一个下巴带着紫痕。都是一愣。谁胆子这样大,竟然敢打皇子?还一打打俩?
皇后心疼地走上前,问:“这是怎么了,谁打的?”说着伸手欲触。顾见毓尴尬地偏头躲过。
魏贵妃也看着顾见绪皱眉,这打哪儿不好,偏要打脸!
太后看看这两个有亲娘疼的,又看看另一边两个没娘疼的,微叹口气。皇帝却是恨两人不争气,冷哼一声,这都要成亲了,还为别人的未婚妻斗成这样。
知子莫若母,魏贵妃和皇后心里很快都有谱了,无论顾见绪,还是顾见毓,平时都是自制力极强的,突然在同一天脸上带彩,必然是发生了互殴。能够引起自己儿子动手的人,除了魏紫吾,不做他想。
魏贵妃还好,知道儿子心里真正想要的还是表妹。毕竟是她拆散了这一对,见到顾见绪这样子,倒也没有说什么。不过却在心里诧异,难道顾见毓居然也喜欢她的婼婼?可惜,她知道得晚,否则一定得好好利用利用这点。
皇后这边可就怨气翻腾了,当即在心里骂起了魏紫吾小贱人。上回下药居然都被她给躲过去。
皇帝看着两个儿子的脸,先前没见面还好,现下越看越气,索性喝道:“你们四个,跟朕出来。”
这是要聆听训示了,刚刚才走进来的皇子们,便又面无表情地一串走出去。
太后见儿子孙子都走了,也懒得陪皇后贵妃听旨,凤驾回蕉云殿。
魏贵妃便立即上前,问:“肖公公,旨意如何?”
肖梁道:“臣恭喜两位娘娘。”随即将与顾见绪、顾见毓有关的旨意传递一遍。
就魏贵妃而言,这简直是喜从天降。她的儿子,竟是萧令拂做正妃、周漓慧做侧妃!这样的结果,简直让她大喜过望。她险些在皇后面前笑出声,极力控制着上翘的嘴角。
相较之下,皇后的脸色就难看了。虽然说的是正妃之位留给薛家女,但自从出了薛从悠的事,她便对母家的侄女不再那么热衷。幸而这侧妃是靖国公府家的五姑娘,也算稍微宽慰。
不过,魏贵妃与皇后同时关心道:“肖公公,那太子妃是何人?”
肖梁笑了笑,又道了句恭喜贵妃,答:“是魏紫吾姑娘。”
“谁?谁是太子妃?”魏贵妃想着八成是温蜜了,乍听这名字反应不过来,又问一遍。
肖梁便笑眯眯重复一遍:“是贵妃的侄女,魏紫吾姑娘。”
魏贵妃神情僵滞,似被一盆凉水浇身,连儿子要娶萧令拂的喜悦都一时忘记。
谁都知道太后最疼爱太子,太子的亲事,太后是不允许任何人插手作梗的,那就是说,太子妃的人选即便不是太子主动提出,至少也经得太子同意。而以太子对魏家的不喜,却娶回魏家的女儿做正妃,其中原因不言自明——无非就是想得到这个姑娘本身。就是说,太子很可能是瞧上魏紫吾的容色,贪恋到不惜为此娶魏家女,魏贵妃心中涌出一团难以道明的烈火,整个身体也在不可抑止地轻颤。
皇后亦是疑云丛生,太子和魏紫吾是何时扯到一起的,皇上如此赐婚是个什么意思?
肖梁知道两位娘娘心思各异,便道:“臣便告退了,还得安排人去别处宣旨。”
今日天时已晚,贵女们都留在翠微宫,准备明日起早,乘着凉快归京,听到叫周漓慧、蒋衡接旨,便都来到了庭中看热闹。
周漓慧稍整发鬓和衣裙,与蒋衡来到庭院中央。便听那唱旨的宫人高声将圣旨宣读一遍。大家都听得清楚,周漓慧和蒋衡分别是英王和歧王的侧妃。
蒋衡已在谢恩接旨,周漓慧却还愣着……如何是侧妃,不会是她传旨传错了吧?
周漓慧昨日鄙夷魏紫吾只能做侧妃的神态语气,在场贵女都还记得清楚。这下都用异样的目光看向她。
周漓慧好歹还未蠢到质疑圣旨的地步,她用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谢完恩,便“激动”得阵阵低泣。这样的人,难怪做不了正妃。周漓慧的做派,立即引得周围发出低低的笑声。
一名贵女顺道向传旨公公打听了两句,几位皇子的正妃都是何人。
听闻太子妃竟是魏紫吾,在场的姑娘都安静了一瞬,接着便像炸开的锅一般,七嘴八舌议论起来。不出意外,太子妃便是未来的皇后。记得魏紫吾在去岁冬天回京的时候,大家还觉得魏家失势,她风光不如从前。谁曾想到才大半年,她的命运竟又青云直上。
魏紫吾、萧令拂、温蜜自然已在蕉云殿接了旨,同时有圣旨往三女家中去。
魏紫吾这时的心中是一种奇异的平静,她站在廊下,看着湛蓝无一丝彩云的天空,有不真实的感觉。
温蜜仅有瞬间的失落,之后便为太子高兴,好歹没叫萧令拂糟蹋了她的太子哥哥。
萧令拂接旨后一直低着头,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向来为人妥帖的她居然没有感谢传旨太监,便沉默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定下太子妃,自然就是要筹办大婚。
太后早叫人合过了太子与魏紫吾的八字,接下来就是钦天监择选吉日,内侍监与礼部共同商议,拟出筹办和参与婚礼的官员、命妇、宫人的名单,每一个步骤都要精细,绝不能出一丝岔子。
太后急着抱曾孙,可不是急一两日了,太子大婚的一切资物,各局早就备下。就是太子妃的人未定,不知道吉服尺寸,因此嫁衣需要新作。
太后直接将魏紫吾叫来正殿,亲自看着针工局的人为魏紫吾量身材尺寸。
太后也不打算放魏紫吾回侯府,瞧瞧顾见绪和顾见毓为魏紫吾打架的这股劲儿,知道魏紫吾被定为了太子妃,定然是难以接受的。虽然各自都已定了亲,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枉顾礼法,暗中做些什么。还是放在身边,更放心些。
等针工局的人走了,太后便与魏紫吾说话:“原本,你出嫁,你爹是该回京的。但现在突厥入侵,魏都护恐怕也分身乏术……”
宫人突然来禀魏贵妃到了,太后便叫宣贵妃进殿。
魏紫吾听到姑母来了,心里倒是有些不安。太后轻轻捏了捏魏紫吾的手,示意她不必忧心。
魏贵妃一进殿就看到坐在太后身旁的魏紫吾,她现下才知道,难怪了……难怪太后突然变得这般喜爱魏紫吾,原来是爱屋及乌。
便笑着上前向太后行礼,魏紫吾也起身叫了姑姑,态度却因顾见绪今日的无礼有淡淡疏离。
魏贵妃便关切地太后询问关于太子和魏紫吾的婚事,想要主动承揽。
太后道:“不必了。贵妃手中要管的宫务繁杂,只需准备老二的婚礼即可,太子的婚礼,你就不必管了。哀家已指了敏喜负责。”敏喜负责,其实就是太后要亲自过问的意思。
魏贵妃掐掐手指,微笑是:“是,娘娘。”她原本是想借着如今掌管宫务,在太子的婚礼做些手脚。现在太后压根不让她插手,再想做什么,就难了。
她又道:“娘娘,臣妾想与婼婼说几句话。”
说话时,魏贵妃目光自然地落到魏紫吾身上。看着这个从小宠到大的侄女,她心中百味杂陈。魏紫吾去岁冬天住在她宫中,她还见过对方沐浴时的场景,知道这个侄女实在是生得好。太子尝到个中好处,必然要更加迷恋的。
第63章
太后也没有不让人家两姑侄说话的道理。
魏紫吾便跟着魏贵妃走到庭外,来到一旁僻静的树荫下。魏贵妃看看她; 道:“婼婼; 你跟姑母说实话; 太子强迫你的; 是不是……”
魏紫吾微微抿唇,她既在太后面前承认与太子两情相悦,当然不能在别人面前否定。便道:“不是。殿下没有强迫我。”
魏贵妃蹙眉; 魏紫吾虽这样回答,她却不信。她觉得魏紫吾不会这样容易喜欢上哪个男人,哪怕对方是顾见邃。又问:“那你与太子,是从你去找傅予州北上给你爹看病开始接触的?”
魏紫吾答:“是。”
这也不过半年刚过,太子真是好手段。魏贵妃慢慢笑了笑,道:“婼婼; 既然你与太子有这个缘分,姑母也不会说什么。我自是希望你们夫妻和美。”
魏紫吾也知魏贵妃说的是客套话; 对方憎恨太子已久; 之前……还对她说过,打算对太子下药,让太子无法人事和诞育子嗣。
而现在魏紫吾要嫁给太子; 姑侄两人再想起此事就不仅仅是尴尬了。
魏贵妃便道:“婼婼,从前姑姑说过的话,你都忘记罢。姑母也只是说的气话而已。既然是你嫁给太子……我自会劝诫你表哥歇了心思。”
歇了什么心思?自然是想当皇帝的心思。但魏紫吾也知这不可能; 尤其是皇帝将萧令拂指给顾见绪做正妃。无非就是想要牵制太子罢了。
魏紫吾点头:“姑姑放心; 我知道的。”若真说以前; 实则魏峣和魏紫吾也是与太子对立的,也做过针对太子的事。而太子也命人打压折损过魏峣的人,恩恩怨怨难以理清。
现下身份变了,立场改变也是必然。尤其若等魏紫吾诞下顾见邃的嫡子,魏峣只能支持太子。
魏贵妃又爱怜道:“婼婼,原本有些话,是该你娘告诉你的,但你被留在宫里,恐怕太后这意思是,是要你一直住到大婚前夕。到时你回家匆忙,弟妹顾全得了这头,未必顾全得了那头。”
魏贵妃顿了顿,道:“我们女子,最紧要的便是爱惜自己的身子。太子是新婚,在……男女之事上怕也是不知轻重的,头回时,他若是只顾着自己不知足,你定要懂得拒绝,否则会弄伤。他若在婚前便想与你亲热,更是要拒了他……”
魏紫吾面皮腾起热浪:“姑姑,离钦天监定的吉时还有一月多,成亲还早着呢。”
别说对皇家,就是对稍讲规矩的大户人家,从定亲到成亲才一个半月,也是少有的赶。这还是太子强求的结果。
太子妃的一件吉服,金丝银线用的都是最上等,凤尾图案不仅是彩线织绕,还捻入孔雀翠羽,缀上的珠玉亦是精挑细选,从画样过粉、绣金工、还有珠绣,走针用料无不精而又精,即使是数名最熟练的绣工点上明烛日夜赶制,也需得这样久。
太子也清楚,他再心急,却也不能委屈了她一生只有一次的出嫁。
魏贵妃笑了笑,道:“个把月一晃就到了,这些事迟早都要讲的,早些告诉你知晓,没什么不好。万一太子克制不住,在婚前索要呢?”难道魏紫吾还抵挡得住对方不成。又道:“你还要记得,不仅来癸水的时候不能叫他碰,前后两日也最好不要,否则易生些妇人科的毛病,记住了么?”
若撇开夺嫡牵扯的险恶和魏贵妃的私欲不谈,魏贵妃身为魏紫吾的女性长辈,同她叮嘱夫妻之道正符合身份,魏紫吾也只能听着。毕竟皇帝与太后皆希望后宫和乐。
魏贵妃轻声道:“总之,那种事情,享受的都是男人,麻烦事儿都是留给女人。若是我们自个儿什么也不懂,是要遭罪的。”
魏紫吾低低道:“知道了,姑姑。”她几不可察地微皱了皱眉,虽知道不该,但仍是对那种事有些抵触。
魏贵妃还没离开,顾熙乐已过来蕉云殿,先给魏贵妃打了招呼,而后朝魏紫吾嘻嘻笑道:“哟,三嫂!”
魏贵妃目光微动,道:“熙乐来了,我便先回宫了,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你们慢慢玩儿。”
送走魏贵妃。魏紫吾有意拉着脸道:“熙乐,你在胡乱喊什么,我和殿下还没成亲呢。下回你可别这样喊了。”
“小气!提前喊两声怎么了,反正都要喊的。”顾熙乐才不怕她的故作生气:“三嫂,三嫂,三嫂——”
她又道:“婼婼,我真是太高兴了。你到底还是嫁到咱们家!”对顾熙乐来说,魏紫吾是她的二嫂还是三嫂,甚至是五嫂,都没差,反正只要能经常见到对方就成。
魏紫吾明白顾熙乐的意思,无奈笑了笑,捏捏她的手。
顾熙乐问:“不过,婼婼,二哥和五哥都有侧妃,为何三哥身为太子,却没有选侧妃?”她皇祖母最喜欢太子哥哥,没到底厚此薄彼啊。
魏紫吾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她的确没有问。给太子选侧妃的事,太后不可能不提,想来是太子暂时不打算立侧妃?
萧令拂这时远远看着魏紫吾和顾熙乐,却也是在想这个问题,是啊,为什么太子这一次没有立侧妃。她嫁给英王,却要有周漓慧这样的人做侧妃。
太后真是狠心。只要让她做了太子的侧妃,她未必不能先于魏紫吾有孕。但太后却连她最后一丝希望也抹杀。
偏偏这宫里如今谁都知道,魏紫吾可是太后的掌上宝,底下的宫人亦是有眼色的,对魏紫吾可比对萧令拂等人恭敬细致得多。萧令拂纵有伤心不满,也只能憋在心里,如此忧伤内郁,短短两日,她竟生了场病,躺到床上……
宫里一下要办这样多台婚礼,的确是捉襟见肘,便按照长幼秩序,便将顾见擎和温蜜的婚事往后推了推。
不过,这些天,这群即将嫁人的小姑娘倒是一个皇子都没有看到。
她们尚不知晓,在赐婚那日,因顾见绪与顾见毓斗殴,皇帝将四个皇子大骂一通后,便分派了事情,命他们各自回京去办,关键是要他们接下来的一个月不得出现在行宫,要他们都“冷静冷静”。
其实也就是不准这三个儿子见魏紫吾。不止太后担心,皇帝也不希望多生事端,究竟是几个儿子的大事。
而魏紫吾等几位准王妃、侧妃,都开始集中在鱼莲阁,接受大婚前的引教。
皇家的媳妇儿不是这样好当,规矩繁多,每年要参加皇家各种典礼祭祀活动也多。虽然贵女们大都从小学习过仪态,行走起坐的姿势颇为大方,但离王妃的标准,未必能叫上位者满意。为了让凤子龙孙们更妥帖,按照惯例,这些准王妃嫁人之前都是要进行特别调教的。
便有掌管王后等贵人礼仪的女史过来,负责教习这些准王妃。
这女史名叫岳桐,三十多岁的年纪,是已逝的一代大儒洛生的女儿,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