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千雪重新没入池中,让那暖暖的温泉之水将自己身上的污垢一一洗净,那瞬间,她的感觉确实是畅快淋漓。是有多久没有享受到这样待遇的洗澡了?总之来这世界后几乎是没有的,在现代,她倒是偶尔和朋友约去桑拿中心享受一次。
又过了一会,她觉得自己已经享受够了,便缓缓的从那池子里走了出来。
那两名宫女替她擦干了身子,铃兰便拿来一件新的外衫给她穿上。
风千雪一看那外衫,不由又吃了一惊。
大红的牡丹花肚兜,大红的薄纱绢衣,大红的百褶纱裙。这就像是……
婚嫁?
她居然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为什么是红色的?没有其他颜色的衣服吗?”她越看这个颜色,越是觉得不安。
铃兰笑着摇头,“这是殿下替姑娘您准备的,奴婢们也就顺意拿过来了。如若姑娘不喜欢,也还请姑娘先穿上,等一会见了殿下,您再提意见也不迟。”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可她还是觉得别扭啊……
在宫女们的伺候下,风千雪很快就穿上了那大红如喜的衣裙。然而这料子上身虽好,但在光线的照射下,还是隐隐的感觉有些透明。
还有,她刚刚好像忽略了铃兰的话中还有另一个意思。似乎是,洗完澡后,她要去见太子殿下?
可她不想见!
不管她心中更偏向于谁,她都不愿意和皇族有任何牵扯。
更何况,他们其中的一个,是太子。
浴室的房门再度被推开,在宫女和太监们的陪同下,他们又朝着与来时不一样的路行去。
风千雪几次想叫停,可又非常好奇如今这当了太子的二皇子,究竟在和她玩着什么把戏。于是,她亦是随着他们慢慢前行。
回廊的红灯笼一直排排的挂在两旁,偶有风吹的时候会不停的左右晃动,灯笼内的烛火忽明忽暗,照着脚下的路,亦是随着光影扑朔迷离。风千雪如今外面还多了一层防风的大红披肩,而她的长发因为刚才的沐浴而已将发髻散了下来,如瀑的长发直直的垂落腰下,从后面看,更是显得身影妖娆又修长。
风千雪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四周,那似乎,真的是在往太子的寝室方向行去。
她心中的担忧更甚,忽的想起莫无痕在依祁山林中说过的话,今年的选秀,二皇子似是有意让她参加……再结合今夜的一切诡异的情形,还有她身上的大红衣衫,他不会是……
她不敢再往下想,脚步亦是欲行欲慢。
“姑娘?”铃兰似是发现了她的异常,于是在前面催了一句。
所有人也都因此而停了下来,怔怔的望她。
“你们这是,带去我见……太子殿下?”她必须要再确认一次。
“自然是的啊,姑娘。太子殿下已经在房里等着您了。”铃兰答到。
“那是去……做什么?”她总有什么不安的预感,这夜,她似乎不该如此顺从。
众人听闻相互看了一看,也只有铃兰依然在替他们作答:“这个……也只有见了殿下,姑娘您才会知道。奴婢们,不过是按照主子的交代办事而已。”
他们是不愿意说,还是不能说,还是真的不知?
风千雪疑惑更重。
“走吧姑娘,就在前面呢,都看到门口了。”铃兰说着,甚至上前拉了她一把。
队伍又继续向前,果然不一会,他们就来到了属于太子殿下的寝室门口。在雕刻着精致花纹的红木窗棱中,透过那以金丝苏绣绘制的九龙戏珠窗幔朝内看去,似乎见了一人身影。这让风千雪的呼吸不由紧紧一滞。
“姑娘,奴婢们就送到这了。”铃兰说着带领其余众人齐齐给她行了一礼,然后向两边分开给她让出了道。
风千雪脚步虽有迟疑,可最终还是决定走了上去。
既然总是要去面对,她就不应再去逃避。
她如今心里装下了另一个人,那这个曾经住过她心中的人,如果不能让时间慢慢清扫她的心扉,那她就只能强迫自己去清扫了。而越是逃避,也只会让她越是混乱。
一步一抬,她一边数着脚下的台阶,一边暗示着自己必须镇定。
然后,她伸出双手,轻轻的将房门推开。
门果然没有锁,随着她的进入,一股清淡的紫荆香气又隐隐的在她鼻尖徐徐环绕。
是他的味道……
也是南若寒的……
她,一开始总会把他们两人混在一起,那重叠的身影,却不尽相同的性格,怎么可能,会是一个人呢?
她低着头,在看到自己的双脚已经完全跨入了门槛之后,又轻轻的将门从身后关上。
最后一丝窜入的风,再次将那房中的烛火吹得忽明忽暗。她这才缓缓的抬起眼眸,鼓起勇气看向前方。
可是这……
她双眼蓦地呈现一片嫣红,红色的软纱罗帐,红色的被褥枕头,就连那照着卧房的排排灯烛,也都是红色的。
骤然,她脑中像是闪过什么零星片段,茫然的视线,像是又看到了另一处嫣红。贴在墙上的大红双喜,还有燃着火苗的大红长烛,那铺满了红色的喜床上,她似是看见了自己正坐在那里。
可那片段不过转瞬即逝,待她清醒之际,她这才看到了房内那站着的另一个人。
她微微吃了一惊,这夜的他,穿着的不再是那清冷的月白锦袍,而是同她一样的红色。可那泛着光的银狐面具却依然将他此刻的表情全然遮住,她看不到面具下的他,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但,她已经知道,那不会是一张恐惧得令人闻风丧胆的脸,而是,足以让当场所有的群臣惊艳不已,让当今所有未婚女子心动不已的英俊面庞。
他竟是,将那最迷人的外表用一面具遮了下去。
这一路听闻了他的事迹,她如今又更加看不清他了。
他才是,真正的深不可测!
然而,和她发怔的神情不一样,如今的皇太子,那面具下的薄凉红唇,却是对着她微微向上弯了一弯。再一瞬,他拂袖挥过四周燃着的红烛,扫过之处像是刮了阵风,忽的室内暗了下来。垂落的红帐也在此刻掀起一角,只一眨眼,那高大的身影便坐落在床。
房内的光线虽然灭了,可窗外依旧透着月光,透过窗幔照在地上,亦是显得更加的浪漫旖旎。隐隐的情愫蠢蠢欲动,尤让人的心不禁的想入非非。
风千雪脚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可刚刚在脑中出现的片段似又瞬间闪了出来。
重复的画面,重复的场景,重复的人……
只是,她似乎又多看到了一幕,那似一把光亮的剑,在染红了鲜血后那鲜红慢慢的淌了下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心,忽的痛了起来。
她又很快定了定神,试图将自己的注意拉回这眼前的寝室。
也不知是不是发现了她面上的异样,南炎睿的双眸似乎微微的眯了一眯,随后,他轻轻朝她喊了一句:“雪儿,过来。”
这声音……
风千雪再次愣住,不再是曾经低哑暗沉的音色,而是……
是她听错了吗?
“太子殿下!”她突然叫。
此情此景,风千雪再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就是真的傻了!但她还是不得不多问一句:“殿下如今这等对待民女,究竟是何用意?”
她与他隔得那么远,她的身后就是大门,她随时可以转身从这里离开。
可是,她很想知道一件事。
南炎睿身子动了一动,坐得似乎更加正了。
“通常妃子净过身后,自然是要来侍寝了。”他依旧是用刚刚那朗朗又富含磁性的声音回答。
她暗暗的抽吸口气,心中,似有什么在慢慢崩塌。
可他的话却还在继续,“但我不会只将你当成妃子。今天穿上这大红喜袍,虽然没有正式的拜过天地,但你已是我心中的妻。”
他对她用的依然是个“我”字,而不是“本殿下”。
他说她是他心中的妻,而不只是一个妃子。
然她的脚步却又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她不愿相信,不想相信,这一切,怎么会是这样?
她如此拼命的想要往外逃离,可却偏偏离他在的皇宫越来越近。
近到,连她自己早就深入泥潭,都浑然不知。
还以为可以果断的抽身离去,以为从此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以为……
不,她宁愿相信这都不是真的!
蓦地,她即刻转身推门朝外奔了出去。他似是一怔,猛的起身紧紧追随。
风千雪一跃就跃到白天她去过的那木棉湖畔,此刻亦是有几盏燃着微弱烛光的大红灯笼,高高的挂在那伸得张牙舞爪的树干之上。
可她的前脚刚刚落地,后脚就已经有人追了上来。
她攸地回头,一手将身上的披风迅速解下当成披帛朝他甩去。他准确的闪开了她的进攻,并伸手将那披风的一角紧紧抓住,再以自己的内力灌注其中,让它成为他的利器,反手朝她轻轻掷去。
她飞快的旋转上跃,并没有让他轻易擒住。
他见她逃,也跟着抬脚一跳,落在了她面前的树干之上。
她惊讶于他动作之迅速,复又借着其他的旁枝朝另一边飞去。他再次跟随,并且每一次她飞向哪里,他都能准确无误的挡在她的面前。
她怒了,刚想从袖口掏出摄魂铃,却又想起所有的宝物在她沐浴的时候都没带在身上!
情急之下,她只好随手摘了几朵木棉,朝他的方向狠狠飞去。可是他总能敏捷的避开,无论她掷去多少,全都没有一片花瓣能碰得到他。而她也因为转身的动作太多,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当她最后一次用力掷出木棉花瓣时,眼见他猛地伸手就要抓住了她。她慌张的一个闪躲,脚下竟腾空漏了一步,突地从树上掉了下去。“扑通”一声,毫无预兆的,她整个身子栽进了湖里。
哗啦啦的水声几乎把她的耳膜冲破,她划着双手刚要往岸边游去,只听又是“扑通”一声,那四散的水泡打在了她的身上。她心中暗叫不妙,才要转身往别处划,一只大手已向她的腰际伸来,并准确无误的捁住了她。
“放开我!”她拍打着水花,身子挣扎着试图要离开他的禁锢。
可他并没让她如愿,反倒是更紧的拥住了她,并翻身朝那岸边游去。
“哗啦啦”的水花再次向四处溅开,风千雪只觉自己已被他拖上了岸,然后背脊陡的压上了柔软却带着浓浓泥土气息的青青草地。
两身影在此刻都不约而同的止了动作,四目相对的凝视对方。
皎白的月光透过那开得茂盛的木棉花树,破碎的洒在他们空旷的四周,冉冉的升起一片旖旎。她看他在夜色下依然光洁的银狐面具,孔洞中那双荡漾着波光的明眸媚眼,她如何到此刻才恍然醒悟,他,原来是他?
也不知是不是下意识的想要亲自揭开这个答案,她从他压着的身下缓缓的移出一手,然后慢慢的朝他冰冷的面具伸了过去。
手指终于触到了那僵硬带着棱角的下沿,随着她指端的微微用力,那泛着冷光的银狐面具,已然脱落在她的掌上。
她深吸口气,将近颤抖的移开挡在视线面前那拖着面具的手,在看清他向她露出的面容后,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可还是重重的震了一下!
翻江倒海的回忆,蓦地从脑间冲了出来!
——“我被你看了,也被你睡了,这责任,你是负还是不负?姑娘既然不想负责,那好歹也留个芳名,这样以后在下一旦听到姑娘大名,一定有多远滚多远,绝不让姑娘有机会再占便宜!在下南……若寒。”
他们的初次见面,他便是这样的自我介绍。
——“若寒,你究竟是什么身份?你和二皇子,真的没有一点关系?”
——“我的师傅,也是玉峰山的太悟真人。”
——“所以你和二皇子,是同门师兄弟?”
他似乎是有些犹豫,可最终还是答了一句:“就当是吧!”
——“我只对两种人挥剑,一是我的敌人,那是御敌;一是我的爱人,那是练剑。你是哪种?”
那场下着暴雨的夜,她看他衣衫浸湿的在树下痛苦挣扎,她只想替他摸一摸脉象,可却遭他果断拒绝,甚至将她远远推开。她不愿走,欲用那剑术激起他的回应,可是,他还是拒绝了她的靠近。
——“若寒,我与你认识也有一些日子了,可除了听你说你也是玉峰山剑圣的关门弟子,你其他的身份,我就不得而知了。那你现在是否能告诉我,你还是谁?”她已经忍不住对他好奇起来,因为她才发觉,她知道的他,少之甚少。
——“雪儿,你会在乎我是什么身份吗?我再问你,如果要你选择和人交往,你最先排除的,是哪一类人?”他似是有些担心的问。
——“皇室的人。”她答得干脆。
那似乎是她情动的夜晚,虽然当时的她并没有清楚她自己的心,可是,她却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他,她,死心了。她不会再对皇宫里的那个拥有高贵身份的人心存爱慕,而她,却很有可能爱上和她一样向往自由和洒脱的人,比如,他。
——“若寒,你是否是站在二皇子那边,要助他成为太子,登上皇位?”她只想知道他的立场,以后他站在哪里,她亦是站在哪里。
——“本不是,可是,迫不得已。所以,皇位,势在必得!”
当时的他没有看她,只是背对着,望向那远远的大江彼岸。阳光照着他耀眼的雪青衣袍,那背影她怎会不令她为之触动?
原来,她时常将他和他的身影重叠,并不是她自以为是的过度迷恋,亦是,他本就是他……
他们拥有相同的背影,相同的身形,相同的气息,这一切,原来竟只是她自己分辨不清。
她该是笑她自己太傻,还是该怪他对自己的刻意隐瞒?
他还骗她不会舞剑,可她居然傻傻的相信了!
到底她对他的信任,是何时开始愈变愈深的?可那样的信任,却也被他做成了幌子。
他究竟,还瞒着她多少事?
也不知是不是被她望得久了,他闪亮的眸子忽然变得愈加深邃,鼻息也渐渐的变得沉重起来,于是缓缓的低下了头,用他薄凉的唇,去触碰她温润的红瓣。
不过轻轻粘合了一会,他就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控制的想要吸取更多。
而她亦是没有推拒,却木然的,睁着双眼看他在她面前百倍放大的俊脸,看他的眉,看他的睫。
他吻得很深,几乎要把她的芳香尽数吞没,然后冷不丁的撑起身子,嘴唇离开了她。
她依然面无表情的看他,却见他突地将那散落的披风扯了过来,卷上她被水浸湿的冰凉的身子,然后一手将她揽起,起身一跃,抱着她飞向那月明星稀的宫殿上空。
他的内力,连带着她身上的水分一齐蒸去,她的衣裳渐渐干了,就连她的长发,也不再沾着她的颈脖。
很快,他将她带回了他的寝室,袖风一扫,软纱罗帐翩翩掀开,她便随着他双双躺上了床。
她在下,他在上。他俯视着她,却依然未动。
是的,他打算今夜就将她占有,他想真实的在她身上印下烙印,让她真真正正的做他的妻。
可他知道,他也害怕,她一直介怀着他身上流着皇室的血液,她早就将他的这个身份,判了死刑。
他也知道,他这么做很可能会促发她心中某处,那本该一直掩藏,再不会被她忆起的某个他不愿让她回想的秘密。
但如今的一切发生太快,变化太快,他已分身无术,只能硬着头皮,抱着赌注,将她强行留在自己身边。
她,会怨他吗?
可他真的不想再瞒了!
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