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阿妧下意识地否认,语气又急又快,随即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大了,微微低头,放轻了声音道,“真的没有。”
“那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姑姑不会逼你。”姜后道。
……
阿妧来到任城王的书房外面。
在以往的一年半的时间里,出于礼节,她也曾来拜会过萧怿几次,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心里充满了紧张和尴尬感。
她在外面等着,脊背挺直,双手交握在袖子里,秀眉微微蹙起,天然的带着点微微上翘弧度的嘴唇抿直了,看起来有点严肃。
侍卫进去请示,随后出来,恭恭敬敬地将阿妧带进了内室。
这是书房的里间,宽大的落地罩内,横放着一张书案,萧怿正在案前习字。
他穿着一身的燕居常服,显得很生活化,看起来英俊又年轻,像是个不到三十岁的青年,完全不是阿妧时常见到的那个总是穿着很正式的衣裳的任城王了。
不知道为什么,阿妧心里竟然隐隐有些抗拒,因而停下了脚步,在外间站住了。
萧怿抬起头来看她,两个人隔得远远的,他笑了一笑,对她道:“怎么不进来?”
阿妧看见几步之外的地上铺设了坐垫,是见客用的,于是走上前去,在上面跪坐了,抬首望向任城王,做出交谈的姿态。
先前一直在旁磨墨的侍女也都退下,萧怿却没有停笔,而是边写边道:“突然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阿妧上半身挺直,袖子里的手攥紧了,点头道:“是有些事想要问问王爷。”
“嗯,你说。”萧怿声音平和。
阿妧抬眼直直地看向对方,只是轻轻颤抖着的语气却泄露了她此刻紧张的心绪:“我听姑姑说……”不行,她还是没有办法直接地说出来,于是更加委婉地道,“昨天在未央宫,您跟陛下还有我姑姑,都说了些什么?”
与少女的满身不自在相比较,任城王则要平和很多,语气也更加直接:“我跟皇后说我想要娶你。”
阿妧的心跳得很快,脸却一下子白了,身子有些支撑不住,几乎要倒在坐垫上,轻颤着道:“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这太荒谬了!”她已经想不出别的形容了,自己视若父辈的人说要娶她,这不是荒谬是什么呢?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王爷。”阿妧的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任城王却低头轻笑一声,少女还是天真的。手中的笔一顿,转瞬又如龙蛇游走。
阿妧呆了一瞬,随即咬咬牙,看着他道:“您是真的要娶我吗?为什么?”
任城王一直没有说话,室内暗暗涌动的气息在两个人之间如潮水般流动交汇,潜藏着某种隐秘的不为人洞悉的心思。
得不到回答,阿妧便低下了头去,自己思考着,这是少女在感到困惑的时候常有的举动。
萧怿却在这时候搁了笔,看向她,视线落在女孩纯洁美好的脸上。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不合适的,她会被他吓到一点也不奇怪。然而这世间万物最奇妙的莫过于相生相克,从年少时的踌躇壮志,到如今的隐于朝堂,萧怿其实从来没在情字上面动过什么心思,落在旁人眼中便是一派的端正凛然。
然而此刻看着少女,他却很明显得感受得到深邃内心的打开,深海无涯的平静表面乍起波澜。
这样纯洁美好的女孩,向往她并不奇怪,他到底也只是个凡夫俗子。
少女的脸色还是苍白的,但已经平静了下来,萧怿看着她道:“想要娶你,自然是因为孤喜欢你。”
这样平淡的语气说出的话却很直接,阿妧却更加难以接受了,抬头看向他的眼睛:“如果我不愿意呢,王爷?”
任城王却丝毫没有被她的态度所激怒,仍是无风无色丰神玉面的样子,眼神里甚至有包容:“阿妧,你觉得我需要你的同意吗?”
对于强势的男子而言,得到,比其他一切都重要。
女孩果然愣住了,他继续道:“如果你的姑姑,甚至于陛下也都同意,你也要像现在这样去反对吗?”
阿妧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萧怿的语气和神情都还是平和的,然而话语里却充满了强势和不容拒绝,她心里别扭极了,想要起身离开。
任城王淡淡地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其实你已经站在了漩涡的中心。太子,皇后,这两者之间的平衡一旦被打破,随之而来的便是被吞没溺毙的风险,所以你需要一个靠山。”
“王爷的意思是……”
“你明白的,小阿妧。”萧怿不再多说了,转而让她起身,“孤听说你擅长隶书,写来让孤看看。”
……
再过一阵青徐两州的使者就要入京朝见,阿妧在招待京中贵女的时候也听她们说到了这件事。
“听说青州兵骁勇非常,这次来的人里就有几个青徐两州的名将,陛下为了显示我大魏的国威,令对方心悦诚服地归顺,特意定了一场骑射比赛。”
“真的,洛阳城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吧?”
几个少女闻言都欣悦起来,兴致勃勃地讨论着。
话毕,一个少女向阿妧道:“好些时日都没有见过皇后娘娘了,郡主能否带我们一道去向娘娘请安?”
自拘禁一事之后,姜后确实许久没有露过面了,大家心里都在猜测。
阿妧点点头道:“自然可以。”
众人欢笑着陪她一起向明宣殿行去,宫人将少女们引到偏殿,告诉她们,陛下现在也在。
于是方才还且说且笑的女孩子们顿时收敛了笑容,连脚步也都放轻了些。
魏帝却没有让她们一直等着,而是直接命人将少女们带进殿中。
阿妧进去的时候,抬头看了一下,见魏帝眉眼舒展,看起来又像个宽厚平和的帝王了,她有些想象不到魏帝发怒时会是个什么样子。
众人行礼毕,陪着帝后说笑了几句。
魏帝的心情似乎很好,笑着道:“你们也都听说跟青徐兵比赛骑射一事了?朕一会儿要去赛场上看看儿郎们练得怎么样,小丫头们,你们去不去?“
少女们见魏帝神色和蔼,一时没有那么怕了,听到他这提议,霎时又欢腾起来,再三谢过。
魏帝动作很快,说走便走,姜后也陪在他身边。
阿妧和一个少女手挽着手,也跟在后面走出了明宣殿。等快要到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来,萧叡好像也要参加这次的骑射比赛,而且这会儿可能就在赛场上练习。
第34章 抵挡
天很蓝,风也和气,阳光煦暖而不暴烈。
赛场上的儿郎们意气风发,虽只是练习,但是为了数日之后跟号称骁勇的青徐兵好好地较量一场,每个人都拼尽了全力,马背上的矫健身影狂飙奔突,像是离弦的箭一般。
萧叡的黑衣黑马在其间尤为显眼,须臾,黑马纵跃而出,眨眼之间就已领先在前。因为速度过快,远远地看过去,整个人几乎与身下的黑马浑然一体,所到之处无人可以与之争锋。
看台上的众人无不屏息凝神,目光追随着赛场上英勇雄健的儿郎们。
魏帝心情大好,看向萧叡的眼睛里流露出满意的神色。过一会儿,转头问身后的少女:“小丫头们,你们会不会骑马?”
众人都争着答会。
魏帝笑道:“改日也让你们比试一场,看看我们大魏的巾帼风范!”
女孩们都笑了。
阿妧自来到看台上,一眼望见了赛场上的萧叡,心情就不怎么好了,也没怎么往下看。过了一会儿,便以更衣为由,向魏帝暂时告退,回到看台后的小殿内休憩。
殿内无人打扰,很安静,桌案上的沉水香散发出一缕一缕的薄烟。阿妧坐在窗边的矮榻上,阳光穿过窗外的几丛绿竹,斜照进来,在榻上铺下点点疏影。
春深时节格外让人容易犯困,她独自待了一会儿就感到头脑昏昏眼皮沉重,正是要睡不睡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传入耳中。
手撑着头抬眼去看,还以为是侍女,结果屏风后转过一个高瘦的影来,阿妧一下子清醒了。
外间等候着的侍女不知道什么时候退下了,萧叡自抬脚上前,在她对面坐下。
阿妧却是冷着脸站起身,也没有要问候一声的意思,直接往外走。
没走两步,萧叡也跟过来,抬手攥住她的胳膊,将她带转过身,低头看她:“怎么这么冷淡?”另一手摸着她小巧圆润的耳垂,“还在生我的气?”
阿妧将他的手拂开,萧叡却直接揽过她的腰身,倏地将她抱起来,两个人又回到榻上。
少女的脸白了,澄透的眼瞪向他,神情又冷又怒:“你发什么疯,放开我!”
她头脑里还是懵的,他怎么可以这样,在经历了那些之后,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甚至比以前还要过分。
女孩的身子贴靠在他的怀里,萧叡扶着她的腰让她坐起来,双手却没有离开,而是仍然掌握着少女的细小腰肢。
他刚从赛场上下来,仍旧穿着那一身黑色的骑装,袖口处扎紧了,手腕修长。头上勒着一根抹额,更显出眼底深处的血光,低笑着道:“你还是现在这样比较可爱,在我面前不需要那么端庄。”
说着抬手去摸她的脸,阿妧伸手挡开了:“你到底要做什么?”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眸光冷而明亮,警告他,“陛下还在外面,你不敢对我怎么样。”
萧叡嘴角牵过一丝嘲弄:“是吗?”轻笑着低头,故意去看她浑圆可爱的胸部。
初夏的衣衫轻薄,多为敞领的样式,嫩绿色绣着银线的小衫包裹着少女微微鼓起的胸部,描绘出可爱圆润的曲线,露在外面的肌肤晶莹而酥嫩,像是初雪一样。萧叡的眼睛暗了,握着女孩细腰的双手力道稍重,充满了暗示性。
阿妧被他这样露骨的目光激怒了,脸上不由自主地浮上晕红,竭力克制住想要遮挡自己的厌恶感。
见他仍是不肯放开自己,挣扎无果之后,阿妧扬声去唤自己侍女,结果却是无人应答。
“无耻!”女孩的眸中怒火跳动,然而却只让她的眼睛更加璀璨,脸上的表情也更为生动而美丽,不再是冷冰冰的,像是挂在墙上的一幅画。
萧叡抬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锁骨,凑到她耳边道:“听说任城王要娶你,那我以后该叫你什么,小婶儿?”他说着自己都笑了。
温热的气息扑过来,阿妧的身子立时僵硬了,偏过头想要远离他:“随你怎么叫。”尽管并没有打算嫁给任城王,但她现在却不想反驳他的话。
萧叡将她搂得更紧,不容退避的,再次倾身靠近她。阿妧能感到对方带着热力的呼吸,强势而具有压迫性,还有刚从赛场上下来的汗味。她的身子更加僵硬,紧张和抵触之外,眼睛里还有些许的嫌恶:“放开,不许你再碰我。”
萧叡亲吻她的耳朵,额角的薄汗沾到她莹白如玉的小脸上:“抱歉,弄脏了我们的小郡主。”看着她一脸嫌弃地抬手擦掉,低笑一声,“可你真的那么冰清玉洁么,嗯?”
“你什么意思?”阿妧察觉到他话里的恶意,眉头蹙起,“你是想告诉任城王我跟你发生过关系的事吗?那你尽管去说好了。”
萧叡的眼睛里流露出真实的笑意,抬起她的下巴,端详着那张冷白的小脸:“我不认为他会在意这件事,他想要的不过是得到你。懂了吗,我的郡主?”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无耻。”阿妧冷冷地道。
萧叡无谓地一笑,没再说话。
……
汝南王府内,萧叙看着自己的兄长:“二哥真要这么做?毕竟是关系到我大魏国威的事。”
闻言,已经被贬为成安侯的萧权眉毛一挑,恶狠狠地道:“难道就看着萧元度在比赛上出风头?我咽不下这口气!”
萧叙仍是不赞成:“杀一杀他的威风还是小事,只是万一让青徐的人得胜,因此带累我大魏的声名,父亲追究下来……”
“这不敢那不敢,就不是我萧权了。”成安侯颊上肌肉抖动一下,抬手止住他,“不必多言,这事就这么定了。”
……
青徐两州的使臣皆在五月初相继抵达洛阳,后三日,天高云淡,是一个绝好的艳阳天,魏帝在这一日接见各州的州牧。
巳时正,洛阳宫的正门大开,身着甲衣的兵士持戈而立,神情肃穆。
随着一声清越而不失雄浑的长号响起,一支数百人的骑兵队向着宫门集结而来,步调迅速而整齐,马蹄的踩踏几乎都在一个点上。
阳光照耀在马背上的骑士身上,只见黑金二色的盔甲和锃亮的利刃皆闪耀出刺目的光芒。
骑兵开道,等待接见朝见的州牧长官也整齐列好,跟随在后。到达宫门外,仰头去看,只见旭日东升,阳光灿烂,照得宫门前的高台上一片灿然。
众人微微晃神,随即听见一道音色浑厚的唱奏声:“陛下、皇后驾到——”
在引导官的示意下,身着锦衣的王公、大臣连同来朝见的州牧们连忙行礼。礼毕起身,同时听得宽阔宏伟的广场上礼炮奏响,鸣击上空,声势撼人耳目。
阿妧站立下方,耳边还回响着方才的炮声,接着便听见魏帝威严庄重的声音响起。她抬头去看,目光落在魏帝身旁的姜后身上,见她一身玄底纁红刺绣的深衣礼服,衣裙曳地,头戴凤冠,双手交握于身前,姿态端庄,唇角若笑,不禁有些出神。
这样心不在焉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朝见结束,骑射大赛开始为止。
比赛的地点在宫门外不远处的宣明台,虽名为台,实为占地极广的一处高地,于龙首山上平缓的一处地段设置校场,最北处建立高楼,居其上可远望数里,视野恢弘。
阿妧站在校场北侧的台子上,下方是十数级台阶,连接着校场的中轴线。虽然不很高,但因为距离近,也足够看清场中情形。
校场极其阔大,由北到南设置了跑道,在最南端的终点处竖立箭靶。参赛者须从起点出发,在最短的时间内纵马奔向对面,以手中弓箭射中箭靶红心者为胜。
参加骑射比赛的约有二三十人,除了青徐两州的五六个将领和洛阳本地的几人外,其余也都是各州郡声名卓著的武士。
阿妧跟同伴们站在高台之上,看见台下左右两方的武士们皆骑马来到场地正中。她漫不经心地扫视着,无意中却看到萧叡过来的时候微微抬起头,在马上盯着自己看,目光很是放肆。
她不客气地回视过去,对方却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反倒远远地看着她,轻轻挑起眉头。
阿妧移开了视线。
第35章 追求
随着武士们入场,校场里小小地骚动了一下,阿妧身旁的贵女们也都交头接耳,小声地议论着场下英姿勃勃的武士。
正在这时,骑射场上的数十名武士呈一字排开,蓄势待发。台上的交谈声也渐渐地止歇,所有人都屏息敛声,看向台下。
标志开赛的鸣锣响起,几乎是在一瞬间,数十名武士听到号令,齐齐扬蹄出发,像离弦的箭一般,争相往百丈之外竖立了箭靶的终点纵马而去。
箭靶只有一个,于是先前呈一字排开、各行其道的武士们像是数十条奔涌的河流一样,渐渐汇成一股。在交汇处便是狭路相逢,除了不许击打对手的马匹之外,并不禁止用武艺阻拦对方,甚至将其击落马下也是规则允许。
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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