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一双琉璃珠转了转; 光华流转; “师傅何以当年收下我为徒?”
师傅不受尘世牵绊,当年却主动收下自己为徒,自己年幼身体弱,又是个小女孩。
“你没负为师所望。”
难道因为自己资质出众,显然师傅避而不谈。
“步将军忠肝义胆,为师甚为敬佩。”闲云道长望着悬崖下腾起的云雾,目光犹如谷底幽深,“小昭,师傅回来才听说,差点见不到你了,师傅不该游云太久,如果早些回来,一切就可以避免了。”
怎样避免,不嫁给徐曜,魏昭有心替徐曜分说,“师傅,我现在不是没事,徐曜他……身不由己。”
闲云道长的锐利目光扫过她的脸,“小昭,为师看得出来,你是真喜欢他,顺其自然吧!你脾胃虚弱,在这里待一段日子,泡泡药泉,调养身体。”
魏昭本意出趟远门,千里迢迢过来,不打算立刻就走,“师傅,我住十天半月,每日陪师傅喝茶。”
“小昭,你是想为师的茶喝。”
魏昭狡黠地眼神看着师傅,舔舔嘴唇,“除此之外,还有观里的素斋,令我垂涎三尺。”
“把步公子带来,我见见,看是否合适做我的徒弟。”
魏昭得了师傅口风,赶紧领步子初上亭子里。
魏昭已经嘱咐好步子初,步子初虽然年幼,极聪慧,进到亭子里,跪倒叩头,“拜见祖师爷。”
闲云道长目光炯炯,盯着他看,魏昭紧张地看着师傅,怕师傅张嘴回绝。
少顷,闲云道长方道:“嗯!过了年你领他过来,留在山上。”
魏昭欣喜,“谢谢师傅。”
再次叫子初叩头,这回改称师傅。
魏昭领着步子初从亭子上下来,徐玉嫣迎上前,“怎么样?你师傅答应了?”
魏昭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来时担心一扫而空,“答应了,我师傅说子初的面相,将来贵不可言。”
徐玉嫣领悟地说;“我知道了,我二哥将来坐了天下,子初是你们的儿子,贵为皇长子,当然贵不可言。”
“具体的我师傅没说。”
贵相之说因何人身上而起,师傅不是神人,能掐会算。
魏昭告诉徐玉嫣住一段时日,徐玉嫣巴不得在这里游玩,魏昭带着几个人去以前住过的地方。
毓秀山,云蒸雾绕不是山高,而是云霞观进了山门后,地下喷涌的热泉,大大小小七八个池子,天然温泉水,其中有三个药池,药池常年白雾缭绕。
云霞观只有四五个小道士,每日负责打扫,担水做饭,闲云道长喜静,不喜人打扰,魏昭才把关山等人留在山下。
魏昭住的小院在云霞观后院,经过偏殿,走进东侧墙门,一个小院,进门后一带竹林,竹林尽头是三间白墙灰瓦的正房。
几个人沿着小路走的正房,小姐闺房,屋里布置雅致,湖绿窗纱,卧房里俱是紫檀家具,妆台、衣柜、雕花架子床。
“夫人以前住这个房间?”
杏雨四处看看。
“这就是我的房间,平常我不来时,院门锁着。”
“母亲,我们今晚就住这里吗?”
步子初问。
“我们住这里,田华带着侍卫住道观客房。”
这时,两个小道士抬着一个三层提盒送来晚膳。
小道士跟魏昭熟悉,放下提盒,其中小道士说:“师傅吩咐,今晚姑娘留在道观用饭,厨子多加了菜。”
杏雨和五妹打开食盒盖子,往饭桌上摆,斋饭丰盛,满满一桌子碗碟,菜肴有冬菇冬笋烧白菜、凉拌鹿角菜、白莲汤、素鸡、素鸭、素鱼、素排骨等。
魏昭看了一眼,“还是原来的厨子吗?”
小道士说;“师傅又换了厨子,这个厨子是师傅从外面带回来的,出高价雇的,听说是名满京城的素膳斋挖来的,做素斋绝活。”
魏昭嘴角边飘过一抹笑,“师傅在吃上头是不遗余力,厨子换几个了。”
小道士说;“师傅他老人家见多识广,吃食挑剔,对厨子要求高。”
徐玉嫣跟步子初已经坐在饭桌上,两个小道士下去斋堂用饭。
杏雨拿小碗盛汤,放在步子初跟前。
徐玉嫣夹了一块素肉,品了品,“二嫂,这还真有肉味,怎么做的?”
“用白萝卜或茄子加面等食材做的。”
道观里素菜食材一般猴头、香菇、竹笋、山药、板栗、青菜心、白果、 核桃、杏仁,豆腐、干子、百页等,都是有营养的好东西。
魏昭夹了一块炸鱼,炸鱼是用山药泥烹制的。
步子初爱吃素鸡、素鸭,素排骨,
饭桌上摆着几小碟泡菜,一碟嫩黄瓜、一碟嫩豇豆,还有嫩莴苣、青红椒、萝卜,都是魏昭最喜欢吃的,她夹了一块萝卜,咬一口,脆嫩生津,对徐玉嫣说;“道观泡菜一绝,泡菜是用山中清泉水发酵,入瓮盐腌渍,泡菜积年不变腐,保持口感鲜嫩。”
徐玉嫣夹泡菜下饭,吃了一碗半饭。
素斋吃撑了,魏昭和徐玉嫣、步子初舒服地躺在炕上,步子初走累了,一会就睡熟了,魏昭拉过单子给他盖上。
徐玉嫣兴奋劲没过,没有一点困意,“二嫂,我想泡热泉,可是池子在外面,道观里有小道士,不方便。”
魏昭犯困,阖眼道;“净室里的池子也是热泉水,你可以在屋里泡温泉。”
徐玉嫣跳下地,“二嫂,你住的地方比侯府的屋子精致,你师傅好像很有钱,我好奇,云霞观不受凡人香火供奉,哪里来的钱?”
魏昭本来迷糊要睡了,听她问话,睁开眼睛,“我师傅原来是富家公子,富甲一方,这座道观是我师傅出资建的,你知道他的出身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徐玉嫣纳闷,“你师傅家中有钱,可以过钟鸣鼎食的日子,为何建了这座道观出家。”
魏昭坐起来,困意全无,“其中原因,我师傅没说,我也不知道,大概厌倦尘俗,喜欢清净与世无争。”
“你师傅不是幼年出家?”
“不是,成年后出家的。”
师傅皈依佛门,也许个性使然,或许……。,这是不能对外人说的。
几个人在云霞观住了十日,魏昭怕婆母记挂,向师傅辞行。
魏昭走出亭子,回头看师傅站在腾云亭里,高处山风穿过道袍,大有凌云之势。
转身走回去,问了一直想问的话,“师傅,您喜欢过我生母是吗?”
许久,闲云道长的声音如水面无波,“你这丫头口无遮拦,竟问师傅这种问题。”
魏昭抿嘴一笑,转身走出亭子。
一行人回到徐府,已经快入冬了。
东院里,魏昭坐在炕上绣荷包,她打算荷包绣好后,连家书一起给徐曜捎去,她女红不怎样,好歹是一片心意。
门帘一掀走进一个丫鬟,“夫人,魏家二姑娘来了。”
魏昭放下手里的荷包,走到院子里,魏蓁已经进了院门,魏昭快走几步,“二姐。”
魏昭拉魏蓁的手,天道冷了,魏蓁的手有点凉,魏蓁说;“出门不知道天这么冷,没拿手炉。”
两人进屋,坐在炕沿边,魏昭吩咐玉花,“把炭火盆挪近点。”
玉花把炭火盆放在魏蓁脚边,魏昭拿过手炉给魏蓁抱在怀里暖手。
“二姐,娶亲的日子定了吗?”
提到亲事,魏蓁低下头,眼睛看着两只脚的脚尖,“四妹,你还问呢,我亲事让魏萱抢去了。”
“就是上次你说的商户吗?”
魏昭有点意外。
“是,本来已经口头两家说定了,那个商户的儿子过咱们魏府,魏萱使计,那个商户的儿子撞见魏萱,临时改口,提亲要娶魏萱,我母亲气得够呛,咽不下这口气,两家吵吵闹闹,怎奈哪家商户的儿子非娶魏萱不可,后来,我爹说,不管怎么说娶的都是魏家女,就劝三叔答应了,我母亲为这事气得病了一场。”
魏蓁垂头丧气,那家商户先订的魏蓁,退了魏蓁,又改魏萱,魏蓁的面子不好看,她性子软,不能怎么样,心里恨魏萱。
“二姐,如此正好,婚事没成,我这正好有个合适的人选,蒲亭驿丞叫高升,没有娶妻,年纪大了点,快三十了,官职低,挺有能力,你姐夫上次看见他,对他印象不错,如果你跟他的亲事成了,你姐夫定然能把他官职往上提一提,你回家跟大伯父大伯母商量一下,同意的话,给我回个话,我派人去提亲。”
魏蓁心里先同意了,有魏昭的话,不愁官不升,比嫁商户强,那家商户的儿子不喜读书,依靠家里过活,没什么太大的出息。
当即红了脸说;“我回家禀明父母,给四妹回话,谢谢四妹关心我。”
魏蓁欢欢喜喜地走了。
通往青州的官道上,两辆马车行驶,百名家丁护卫马车前行。
车里坐着母女二人,姑娘挎着中年妇人,撒娇地依偎在妇人身旁,“母亲,女儿就要嫁给他,除了他,女儿谁也不嫁。”,
中年贵妇拿女儿没办法,“儿呀!为娘不跟你说了吗?燕侯有妻室。”
姑娘扭着身子,“有妻室我也要嫁给他,做妻做妾我不在乎。”
妇人埋怨,“你这孩子竟说糊涂话,你父亲乃堂堂刺史,女儿给人做妾,传出去不好听,你父亲的面子往那里放?”
姑娘突然灵机一动,亲热地黏在妇人身上,“我们去找父亲吧!”
“你这孩子任性,你父亲奉朝廷之命讨伐燕侯,燕侯徐曜反叛朝廷,你要嫁燕侯,这不是跟你爹对着干吗?”
“母亲,女儿不是任性,女儿见到了燕侯徐曜,燕侯有君临天下的气势,母亲,你相信女儿的眼光,您没看见,燕侯从萱阳到夏平关,一路受百姓拥戴,这样的军队定然战无不胜,父亲可别站错队。”
第100章
夏平关中军大帐; 徐曜跟谋士和众将领研究作战方案; 益北州牧刘项已经官拜大将军,领举国兵马,扑向夏平关。
荆州牧冯匡; 兖州刺史张冒,豫州牧孙迁; 青州刺史马平,渤海太守沈长公接到军令; 率军队开赴夏平关。
汤向臣看一下徐曜在地图上标注的刘项进兵的几个方向; 呈三面合围之势; 道;“侯爷,益北州牧刘项的兵马跟朝廷合成一处; 号称五十万大军,再加上另外几路兵马; 荆州牧冯匡十万兵马; 兖州刺史张冒五万兵马; 豫州牧孙迁三万兵马; 青州刺史马平十万兵马; 还有北海太守沈长公二万兵马; 合起来就有八十万兵马; 我燕军只有三十万兵马,双方兵力悬殊。”
许渭看汤向臣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率先反驳道;“汤先生; 刘项和朝廷军队号称五十万兵马; 五十万兵马里有很大水分,朝廷军队是咱们手下败将,咱们燕军怕他们这群乌合之众。”
章言低头看看地图,思谋道:“益北军战斗力很强,又有朝廷做后盾,二虎相争,朝廷这一手使得高明,朝廷跟刘项互为利用,如果说双方兵力相差悬殊,细分析起来,豫州、荆州,兖州、青州、渤海的兵马不肯真正卖力,各怀心思,保存各自的实力,总体来看势均力敌,益北军略占上风。”
参军周翼道;“章先生这一分析,这一仗我们有信心赢定了。”
章言道:“也不尽然,两军交战,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万一朝廷把所有的兵马都联合起来,我们这一仗就不好打,我和汤先生合计了一下,要稳操胜券,分化瓦解,破坏他们的联合。”
“那汤先生和章先生说该怎么办?”余勇问。
屋里人的目光都落在汤向臣的身上,徐曜镇静地看着汤向臣,“我想听听先生的意见。”
汤向臣朝徐曜躬身一揖,“侯爷,在下请命,前往各军中游说,说服各路人马跟我们联合,共同对付张项,荆州牧冯匡跟益北州牧刘项向来不合,安能愿意听刘项的指挥,我们可利用他们的矛盾,分解他们的联合,还有青州刺史和渤海太守,本来无意出兵,接到奉旨不得不做个样子。”
徐曜点头,“汤先生的提议甚好,如此,汤先生就亲自去各处游说,先生小心。”
立冬后,魏昭早起就坐在窗下南炕上绣香囊,徐玉嫣从外面走进来,站在门口抖落斗篷上的雪珠,“好大的雪。”
魏昭正收最后一针,坐了一上午,总低头脖子发酸,朝窗外望,窗外一片洁白,房檐树慕枝杈,铺了厚厚一层白雪。
徐玉嫣解开斗篷,交给身后的丫鬟,坐在炕沿边,看炕上针线笸箩里放着丝线、金银线、珠子、流苏,小银剪刀。
“二嫂,我看这个香囊绣这么精细,送我二哥的吧?”
魏昭拿着绣花撑子左右端详,“嗯,这个香囊我绣了半月了,手扎了几回了,总是绣不好,送你二哥,他是不是要笑我笨。”
徐玉嫣探头看,孔雀蓝水光缎绣着一对洁白的并蹄莲,“你香囊配色很好,二嫂的女红是不怎么样。”
魏昭懊恼的神情,“这个香囊是我最下功夫,再绣一个,也不能比这个好。”
徐玉嫣叹了一口气,“二嫂,你太在乎我二哥了,女红你又不擅长,巴巴地辛苦亲手给他做香囊,这是你一片心意,我二哥要是不满意,你以后就不给他做了。”
杏雨走进来,“夫人的娘家魏府大太太和二姑娘来了。”
魏昭收起针线,“我大伯母和二姐来了。”
徐玉嫣纳闷,问:“二嫂,你娘家人就你二堂姐跟你来往,你伯母这回上门来了。”
魏昭穿鞋下地,随口说;“我二堂姐你见过的,年纪不小了,还没出阁,蒲亭驿馆的高升你还有印象吧?我想把二堂姐介绍给高升,我大伯母一定是为我二堂姐的婚事来的。”
站在台阶上,魏昭看见大伯母母女俩朝上房走来,大太太隔着老远,堆着笑脸,“四姑奶奶,大伯母早想来看看你,他们爷几个镇日让我操心,大伯母惦记你。”
大太太和魏蓁上了台阶,魏昭迎上前,福了福,“大伯母是长辈,哪能本末倒置,应该侄女去看望大伯母才是。”
大太太抓住魏昭的手,紧紧地攥着,“侄女嫁到侯府,吃香喝辣的,你二姐就没这个福气。”
边说三人走进堂屋,大太太和魏蓁脱掉外褂,魏昭让大太太上座,让了半天,魏昭跟大太太隔着桌子对坐,命丫鬟端上茶水点心。
大太太为女儿的婚事而来,现用现交,讨好地说:“还是四姑奶奶对你二姐好,关心你二姐,不像那三姑娘,心思毒,不顾念姊妹情,连堂姐的亲事她都截胡,什么下作事都干,你当年也差点被她害了……。。”
魏昭静静地听着,也不插言,大太太的粗鄙,她冲着二姐魏蓁。
魏蓁听她母亲把侯府当成自己家里,杂七杂八的口无遮拦,看两旁站着丫鬟,怕侯府人笑话,叫了声,“母亲,过去的事别提了。”
大太太想起为何而来,绕到正题,赔笑对魏昭说;“四姑奶奶给你二姐提的亲事,我听你二姐说男方是个驿丞,驿丞是不入流的小官吏,你二姐说侯爷哪里四姑奶奶通融,驿丞能往上提官职,四姑奶奶给我们交个实底,他如果真能升官,我们就放心了。”
此刻魏昭后悔管这档子事,大伯母是个难缠的,这是要她一个准话,没看见这样势利的爹娘,不问男方人品,只问能不能升官,淡淡地一笑,“大伯母,这我可不能保证,我一个内宅妇人,官场仕途的事,我可打不了包票。”
大太太有点尴尬,哂笑着,“这北安州的官员都归侯爷管,提个官,还不是侯爷一句话的事,四姑奶奶求侯爷这点事,侯爷敢不办?侯爷那里,四姑奶奶还不当一半的家。”
她大伯母把徐曜当成惧内的男人,“不瞒大伯母说,我什么事都听侯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