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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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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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叔只当没听见的,便拉着云鬟走开,掌柜兀自在背后嘀咕,只不敢高声。
    陈叔悄然道:“凤哥儿,我亲跟着看的,委实找的仔细,只怕不在这客栈内。”
    云鬟心也纳闷的紧:昨夜客栈外也都仔细找了一番……难道宋先生竟有神法儿,把尸体凭空弄的不见了不成?
    满心疑虑往回走,忽然眼前一暗,抬头时候,却见是宋先生,低头望着云鬟,满眼邪恶嘲笑之意。
    云鬟虽憎恶此人,却因瞧不破他的手法,倒也有些佩服他的奸猾。
    正在此刻,却听楼下沈老爷道:“这菜是不是不新鲜?味道有些怪。”
    云鬟转头去看,无意中却见宋先生脸色稍有变化,也低头仔细看楼下。
    掌柜的正也下楼,却不敢得罪沈老爷,忙赶上前道:“不至于?今儿下雨,虽不曾去买,但都是昨儿的,天这样冷,一夜罢了,自坏不了。”
    沈老爷又吃了口,咂摸了会儿,笑道:“也罢了,这样大雨,自也不能叫你们冒雨出去。”
    掌柜的心头一宽,又忙说了无数好话。
    云鬟看了会儿,瞧不出什么意思,便又看宋先生,却见他脸色缓和,隐约似松了口气。
    下午时候,雨下的仍紧,因不能上路,店内的客人都有些焦躁,三三两两挤在客栈门口,往外看雨,陈叔耐不住,也转过去看了会儿。
    掌柜见住客如此,只得叫戏班子打点精神,装扮起来,认真演了一出《白娘子水漫金山》。
    一时之间,青白蛇,法海许仙,各色的水族妖怪等,舞舞打打,吹吹唱唱,重又喧腾热闹起来,引得客人们都落座看戏,方少了许多抱怨。
    云鬟看了会儿,耳畔听有人道:“他们演的好么?”
    云鬟回头,见是薛君生,她便道:“我不懂这些,只看个热闹罢了。你必然是懂的?”
    薛君生笑笑:“其实若认真看,是能瞧出好不好的……只你心不在此,故而不入戏罢了。”
    云鬟听这话说的颇玄妙,随口问道:“要如何才算入戏?”
    薛君生道:“你只瞧……比如白娘子的手指动作,以及眉眼表情……你便能看出她是不是用心,你的心若能随之而动,就算是入戏,也就算是她演得好了。”
    薛君生的声音十分温柔,只听着他说话便让人极受用的了。
    云鬟随着他指点看去,心中却想:“他的嗓子无碍,这便极好。”
    耳畔是锣鼓胡琴等乐器奏响,是法海头顶僧帽,手持法杖,喝道:“孽畜,还敢胡言!”
    那素衣劲装的白素贞手持双剑,便愤愤唱道:“堪笑你秃驴无道,向吾行舌鼓唇摇。却便似悬河泛滥云霄,因此上赶灵山到霄台费牙敲,任你活如来将他板倒……”一头的珠翠绒球乱摇乱滚,白衣挥动,又凄凉又激愤。
    正唱得正好儿,门外忽地又来了两个客人投宿,见里头这般热闹,都笑道:“我们在外头被雨浇的厉害,原来是因你们这里唱水漫金山呢!再多唱一会子,白马寺也都淹了!”
    另一个也笑说:“快且住,白马寺里可没有法海,让白娘子移驾罢了,只苦了咱们走路的人。”
    掌柜的忙招呼,便问两人自何处来,这两人道:“先前白马寺里躲雨,见这雨也没个停歇的时候,索性赶路过来了。”
    掌柜呆问:“往白马寺的路不是堵住了?两位如何过来的?”
    两人笑道:“我们才走过来,哪里堵住了,你听谁说的,想是耍弄你的。”
    掌柜的不免目瞪口呆,这会儿几个客人因听见了,忙过来询问,掌柜的叫苦道:“是早上有个过客在外头嚷了一句,我因听见了才信了的。”
    云鬟跟薛君生在上面听了,彼此相看,便奔下楼来。
    正沈老爷也听见了,因不看戏,竟跳起来嚷说:“早说不就好了么,老爷便不在这儿耽搁了!”当下叫家丁丫头们搬行李,便要往白马寺去。
    云鬟见状抬头,却见楼上人影一晃,是宋先生进了房。
    不多时候,两下里竟都收拾妥当,并其他几个要去白马寺的香客,众人吵吵嚷嚷,相继出门。
    沈老爷临出门,便对云鬟跟薛君生道:“凤哥儿,薛小哥儿,老爷自去了,改日有缘再见了。”说话间往里一看,笑道:“原来宋贤弟也要上路。”
    两人随之回头,果然见宋先生也背了个小小包袱出来,因对沈老爷笑道:“自然了,我也是佛心虔诚,见沈老爷要‘上路’,就也……随着一块儿。”
    云鬟在旁察言观色,只觉着他的语气十分不善,不由暗中焦心。
    但是如今都找不到尸体,自然也没有法子奈何他,宋先生临出门,却又止步,转身看着云鬟,道:“凤哥儿,后会有期了?”双眸之中是难以掩饰喜色跟放肆嘲弄之意。
    云鬟自看的明白,却一言不发,只看着沈老爷的家丁撑着伞,送他上了马车,宋先生跟在后面迈步出门,往外而行。
    云鬟咬着唇,不愿再看,因回过身往内而行。
    薛君生忙跟上,唤道:“凤哥儿……”
    云鬟本是个无波淡漠的性情,可此刻却满心挫败之感,低着头一步一步地往楼梯口而行。
    不妨因客人散去,台上一众戏子四散,云鬟被阻在中间儿,眼前一时之间都是些妖妖怪怪,各种奇形怪状,将她困在其中。
    便在此刻,云鬟生生止步,双眸便直了。
    房中杀人,夜晚惊魂,宋先生沾水的靴子,以及客栈内外都找不到的尸体……
    眼前戏子们仍有条不紊的经过,一个个涂脂抹粉上了严妆,饰演法海的那位甚至把偌大僧帽取了下来拿在手中。
    云鬟闭上双眼,僧帽,戏装,盔甲……以及那不翼而飞的尸体……
    脑中渐渐地有两幕场景逐渐浮现,看似一般无二,却又有微妙的不同。
    而她……终于看破!
    薛君生正拉着云鬟,想将她从这些人中间儿带开,不料云鬟回过身来,竟往门口跑去。
    薛君生吃了一惊,忙跟上,云鬟跑到门口,叫道:“宋先生!”
    不远处,宋先生正在那边儿欲上沈老爷的车,闻言回头。
    连正跟他说话的沈老爷也探头看了过来。
    云鬟站在客栈门口,眸色沉静,唇角却带着一抹笑意。
    雨声之中,是女孩子的声音,如珠玉弹落,清晰说道:“我已经找到了。”
    云鬟的声音不大,有心人却自能听明。
    宋先生的双眼却蓦地睁大,不信地看着她,沈老爷却有些没听清楚,道:“说什么?”他的一名护卫道:“说是已经找到了。”
    沈老爷自言自语道:“找到什么了?等等……莫非是那死尸?”
    沈老爷瞪眼看云鬟,宋先生也凝视着她,端看她到底如何。
    这会儿薛君生也走到云鬟身边儿,正关切地看着她。
    连掌柜跟小二、以及在场的几个客人听了动静,不知在做什么,也纷纷地走了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云鬟回头,却看向身后。
    就在她的身后,客栈门口正对着,原是一张供桌,如小二所言,顶上吊着红色灯笼,而上头供着的是三幅披挂行头。
    正是客栈主人静心搜罗来的,用木头撑子支撑立在桌上——左边一副是武将,铠甲之上顶着头盔,护膝战靴一应俱全;右边一副是旦角,顶着璎珞珍珠装饰的大凤冠,流苏霞帔,裙摆逶迤;中间的一幅却是大蟒袍,着实不凡。
    白天黑夜里都有灯笼光照着,显得耀眼威严。
    众人见云鬟回头看这些行头,都随着看去,却不解其意,这些行头自开店时候便摆放在此,人人进门出门都能见到,乍见时候虽觉新奇,但见了两次,便已习以为常,并不足为奇。
    只有宋先生的眼中惊疑越重,脸色阴沉如墨。
    薛君生到底心细,见云鬟如此,他便也仔细一副一副打量过去,终于倒吸一口冷气,一时竟不敢出声。
    云鬟道:“薛哥哥。”
    薛君生咽了口唾沫,对上云鬟黑白分明的双眸,心才安定,他走到云鬟跟前儿,便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来到右边桌旁。
    云鬟回头看了一眼宋先生,然后伸手过去,握住那旦角儿凤冠底下垫着的一块儿红绸,用力一扯。
    红绸被猛然抽出,当空舞动,凤冠也随之一歪。
    没了那绸子的掩护,歪倒的凤冠底下,清楚地露出那被遮掩住之物。
    在场众人皆都发出凄惨的惊呼之声,有胆小之人甚至踉跄倒退,继而跌倒在地。
    原来在这行头披挂底下,竟是一具死尸,有些发灰的脸,鼓目吐舌,且果然如店小二所说:有两点鼠须。
    这样美艳绝伦的凤冠霞帔之下,却是如斯丑陋滑稽的尸体,怎不叫人丧心失魄。
    店小二在旁看的仔细,早已经厉声尖叫起来:“是姚三儿!是姚三儿!”
    掌柜的也张大了嘴,看着这噩梦似的场景,几乎要晕厥过去。
    云鬟在举手扯落红绸之时,双眸所看,却并不是这尸身,而是在门口之外的宋先生。
    仔细看着宋先生的脸上也露出溃败颓丧之色,因如此,他眼底的惊慌恼怒便也不算什么了。
    ——这一刻,心底忽然极为爽快,云鬟好整以暇地看着宋先生,唇边挑着一抹笑意:她终于做到了,不管这恶人再如何奸猾,她也并没有输给他!
    忽然听见沈老爷道:“快把他拿下!这人是杀人凶手!”
    原来沈老爷探身从车内出来,因见尸体现身,便即刻反应过来。
    沈老爷的护卫们听了,忙围了上来。
    宋先生把身后的包袱一扔,狠狠地撞在沈老爷胸口,沈老爷“哎哟”一声,人从车上跌了下来,才要叫痛,却从马车底下一眼看见护卫之一跌在地上,口喷鲜血。
    沈老爷大惊,爬起来急忙又看,却正好看见宋先生捏住另一名护卫的脖子,只听咔嚓一声,那护卫头一歪……
    沈老爷张大了嘴,这会儿已经顾不得叫嚣,见宋先生死死盯着自己,他心知不好,忙拔腿往回跑。
    宋先生身形跃起,恶狠狠地急追过来。
    薛君生见宋先生如此凶恶,心中暗惊,当下死死地抱住云鬟,掂掇着要退回去,可……又能退到哪里?
    这会儿沈老爷其他几个护卫也忙追上来拦阻,现场一片兵荒马乱。
    薛君生不知是不是要立刻带云鬟躲开,心慌意乱之时,忽地看到怀中云鬟神色从容,她并未看宋先生跟沈老爷的侍卫恶斗,反而看向别处,目光中透出一抹惘然。
    薛君生愣了愣,正无从抉择,忽然听到云鬟叫道:“巽风!”
    君生听得分明,却不解其意,而云鬟叫罢,前方宋先生神色微变,动作竟慢了一慢。只不过等了会儿,并没有什么人现身。
    宋先生见状狞笑,举手击倒一名护卫,便朝门口走来。
    
    第62章
    
    此刻大雨如注,沈老爷连滚带爬往门口逃来,他的几个护卫被宋先生一一击倒,有的倒飞出去,有的跌落地上,惨呼连连,泥水四溅。
    门内,薛君生抱着云鬟,眼见宋先生凶神恶煞般越来越近,不由口干舌焦,心跳加快。
    垂头看云鬟时,却见她目光四处流连,略透出几分忧急之色,竟又唤道:“巽风!”
    薛君生猜她是在叫一个人,然而眼见宋先生已经到了跟前儿,却仍不见什么“风”现身,只有冷风撩着雨点吹来罢了,越发叫人惶然。
    宋先生因见并无煞星出现,面色越发狰狞,阴测测道:“我还当那人是你的人呢,看来倒是我多虑了,让你多活了这半日。”桀桀笑了几声,纵身跃了过来。
    门口处本有些看热闹的住客等,猛然见宋先生铁青着脸,自雨中跃起,宛若恶魔欲择人而噬般,顿时惊呼声连连,纷纷倒退闪开不迭。
    只沈老爷趴在门口,大叫救命。
    薛君生抱着云鬟在前,不由倒退一步,陈叔跟两个小厮本要冲过来,不料被这一拨往后倒退的人拦住,一时竟也近前不得。
    薛君生倒吸一口冷气,便把云鬟抱紧了些,正咬牙转身之际,忽地听云鬟提高声音,又叫道:“巽风!巽风快来!”
    这一次,声调里带了些祈求之意。
    薛君生心头一震,目光一转的瞬间,忽地见一顶灰色的大伞自门边儿陡然飞来!不偏不倚,正撞到在空中的宋先生身上。
    虽只是一把极为普通常见的二十八骨油纸伞,却如有万钧之力,竟把本不可一世的宋先生撞得身形晃动,自空中往旁边斜斜坠跌出去!
    薛君生唇角微张,不知何故。
    而云鬟见状,原本揪起的心才缓缓稳住,知道果然是有“救星”在的。
    电光火石间,宋先生踉跄落地,手捂着受伤的肩,抬头看去。
    此刻那油纸伞飘飘荡荡欲落下,却又有一道人影如流云般飘然而至,举手当空一握,便将那伞柄握住,依旧潇潇洒洒地擎在头顶,身形轻轻旋转,便迎面对上宋先生。
    雨幕密密,薛君生竭力睁大双眸,却只看见那人背对门口而立,身着一袭简单深青色袍子,黑色革带束腰,身形笔直端正。
    虽站在雨中,却恍若绝世独立,一尘星一雨丝均不沾身般地。
    云鬟凝眸看着这身影,心头忽然“嗖”地一凉:这……不是巽风!
    只听那人缓声说道:“宋银钩,好久不见。”
    宋先生站在对面,方才还趾高气扬,这会儿却神情颓丧,再加上通身被雨湿透,看着竟似落水狗一般狼狈,他望着对面伞下那人,满面不信,浑身战栗:“是、是你?……”双腿抖动,脚下竟不由自主地倒退两步。
    那人又轻声道:“逃也无用,束手伏诛,方为上策。”语气淡淡地,仿佛说着天经地义一般的事。
    宋先生嘴角一扯,却比哭更难看,二话不说,扭身往外窜出。
    伞下那人看着这一幕,却并不动作,只静观其变。
    只见宋先生急急而逃,才跑到外头门口,忽然之间身形竟又倒飞回来,狠狠跌在地上,一时爬不起身。
    与此同时,另有一道人影从门外闪身进来,跃到宋先生跟前儿,一脚踩在胸口,居高临下俯视过来。
    宋先生捂着胸口,嘴角流出血来,望着这来人呵呵笑道:“想不到……竟能惊动刑部的……”话音未落,那来人脚上微微用力,宋先生喘不过气儿来,顿时晕厥过去。
    这会儿,门口陈叔因终于挤了过来,定睛仔细看雨中两人,便先认出那从门口现身击倒了宋先生的正是巽风,陈叔大喜过望,不由叫道:“阿风,阿风!”
    巽风不应,只揪住宋先生腰带,竟将他提在手中,便踏前几步,微微垂首向那伞下人低语了几句。
    那人吩咐了两声,巽风答应,便把人提着进门,扔在地上,道:“拿麻绳绑起来。”
    掌柜的清醒过来,忙一叠声地叫小二快些来绑人。
    陈叔忙上前拉着巽风,便问道:“阿风,你怎么在这儿呢?”
    巽风只得向他笑笑,却不回答,只看云鬟,却见云鬟埋首薛君生怀中,并不看他。
    巽风见状,眼神微沉,便转开头去。
    这会儿那撑伞的人已经徐步来到门前,薛君生见场面风云突变,然而险情已去,他便想放下云鬟,但不知为何,只觉得云鬟靠自己越发近了些,小手抓着他的衣襟,不敢放开似的。
    薛君生端详片刻,却见云鬟脸色有些紧张,她匆匆往外看了一眼,又有些不敢看,垂眸缩首,像是要躲藏起来。
    薛君生心下诧异,方才宋先生大开杀戒,性命一线之时,云鬟尚且不曾紧张如斯,现在却又如何?竟仿佛那伞下来人比宋先生更凶险万倍一般。
    虽亲眼见着这伞下人一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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